第三章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我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招待所的澡堂里,关琥一边冲着蓬头一边哼着小调,时间很晚了,澡堂里只有关琥一个人,要不是怕影响到大家休息,他肯定会放开喉咙高歌的,借此来纾解心里的郁闷。

别奇怪个性粗犷又神经大条的关琥怎么也会忧郁,套用现在的流行语,每天面对语言霸凌,压力大也是很正常的。

啪啪啪!

关琥用脚掌不断踩着地上的踏板,权当是在踩张燕铎,顺便给歌曲打拍子——这里的淋浴设备很旧,要踩着踏板,蓬头才会出水,关琥一开始还对这种设计感到新奇,但很快他就发觉到了踏板的妙用之处。

老天保佑,希望可以顺利解决这件案子。

洗完澡,关琥在充满水雾的澡堂里给自己打气,又拿起毛巾,吹着口哨擦头发,正擦着,忽然隐约听到开门声,他还以为有人进来洗澡,没当回事,但门板只是晃了一下,却没人进来。

关琥转头看去,雾气太浓,他看不清对面的情况,但直觉告诉他有人在偷窥,他装作没发现,继续吹口哨,将毛巾围在腰间,慢慢往门口移动,在快靠近后,突然提速跑出去,一脚将门踹开了。

更衣间里没人,看到外面那道门有个人影隐约晃过,关琥随手抄起自己的换洗衣服,冲出门追了上去。

走廊幽暗,关琥出来后,迅速往两边看。

两边都没人,不过楼梯拐角隐约传来轻响,关琥追着声音跑过去,发现后楼拐角上的窗户没关紧,响声是风吹窗户造成的,他探头往外看,外面起风了,夏季的乡间气温清凉,夜色沉沉,只能隐约看到被风追得不断摇晃的枝叶。

二楼不高,关琥不确定偷窥的人是不是从这里逃掉了,正想再仔细看,忽然听到走廊上有响动,有人走近他,他转身,举起拳头做出攻击的准备,却在女孩的尖叫声中停了下来。

女孩用手挡住头部,但是关琥从她的打扮判断出她是夏颖雪,他收回拳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在确定不会被攻击后,夏颖雪放下手,看到是他,不爽地反驳说:“你可以在,我为什么不能在?”

“你的房间在楼下,你不要告诉我女浴室是在二楼。”

别看关琥平时大大咧咧,做事的时候他会变得很严肃,夏颖雪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没再敢发小姐脾气,晃晃脖子上挂着的单反相机,说:“我想找个好位置拍夜景,你也看到了,这附近就属这里最高了。”

吃饱了撑的,三更半夜的拍夜景?

关琥对这个借口表示怀疑,眼神扫过夏颖雪的相机,他伸出手来,说:“给我看看你拍的照。”

“为什么要给你看啊?你是警察吗?就算你是警察,也没权利看别人的东西吧?”

夏颖雪的口气很不好,打量关琥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狐疑,关琥想说自己正是警察,并习惯性地去掏警察证,手伸到口袋位置时却掏了个空,更悲剧的是在他一阵追跑下,系在腰间的毛巾松开了,随着他的拉扯落到了地上。

时间有一瞬间的停滞,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关琥首先做的就是慌忙弯腰捡毛巾,他刚捡到一半,眼前就响起尖叫声,随即小腿传来疼痛,夏颖雪叫道:“变态,暴露狂,去死……”

要不是关琥下盘稳,他大概会被踢到楼下去,不过这不能怪夏颖雪激动,确实是他这边出问题了,关琥一边躲避她的踢打,一边捡起毛巾挡住下身,叫道:“我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要报警,你这个大色狼……”

报个屁警啊,老子就是警察!

关琥很想这样说,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并且是这样的形象,说什么都是没意义的,他只好放弃解释,拿着衣服跟毛巾仓皇逃窜,还好夏颖雪没有追上来,只在后面叫骂,“死暴露狂,下次别让我遇到你……”

鬼才想跟她遇到啊!

关琥跑回客房,一头冲了进去,进去后就立刻把门反锁上,以防女孩子追过来骂。

张燕铎被关琥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再看到这副几乎全身赤裸并呼呼大喘的形象,任凭他平时沉稳冷静,这时候也不由得有短暂的呆滞。

“砰!”

隔壁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把兄弟二人的神智同时拉了回来,张燕铎问:“你遇到鬼还是遇到狗了?”

“那两样我都不怕的。”

“那你全身一丝不挂,是被谁撕的?”

“是我自己!”

“喔,我不知道弟弟你还有这样的嗜好。”

“在我把话说完之前,可以请你不要乱下判断吗?”

张燕铎把笔记本电脑放去一边,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请说。”

关琥走过去,将衣服跟毛巾往床上一丢,看到他的裸体,张燕铎挑了挑眉,“看来你刚才遭遇了很大的问题。”

“不要往歪处想啊我跟你说,我是在执行公务。”

张燕铎托托自己的眼镜,很想问什么公务需要把衣服都脱光了来执行?

关琥抄起短裤往身上套,又将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听到最后,张燕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肩膀发出颤抖,问:“你手里不是还拿了一堆衣服嘛,就不能临时挡一挡?”

“就……一着急忘记了……总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偷窥我!”

“难道你担心被夏颖雪偷窥并且偷拍了裸照,回头威胁你掏钱买照片?”

关琥不说话,目光不爽地瞪过去。

感觉到他的怒气,张燕铎只好停止开玩笑,正色说:“有没有看到那是谁?”

“没有,连人影都没追到,那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他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应该是当地人。”

“会不会是你傍晚在窗口看到的那个人?”

关琥不敢肯定,因为这两个人的长相他都没有看清,但这种随时被偷窥的感觉很糟糕。

观察着他的表情,张燕铎安慰道:“别太放心上了,如果那人一直窥视你,那他一定会再出现的,下次哥哥帮你抓他。”

“免了,你当我是需要保护的高中生小妹妹啊,我自己会处理。”

关琥把衣服穿好,套上睡衣上了床,问:“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首先我不信太岁杀人。”

关琥点头。

“其次我怀疑李连锁是被栽赃嫁祸的,如果我是凶手,杀人夺物后,会想尽办法销尸灭迹,把那些偷来的古物跟盗墓工具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也许他智商低呢,以为尸体藏在深山古墓里,十天半个月的不会有人发现。”

“智商低的话,就不会想到去挖人家祖坟了,而且他没有掩盖墓门,怎么就确定不会有人发现呢?”

关琥挠挠头,也觉得说不过去,张燕铎将电脑合上,说:“线索太少,想了也是白想,明天我们早点起来,重新收集人证物证。”

“好……”

尾音还没落下,关琥就眼前一黑,张燕铎已经把灯关掉了,他只得摸黑躺下,嘟囔道:“有人比我更像是警察,就差没有警证了。”

回应他的是陷入沉睡的鼾声,让他对张燕铎一秒入梦的神技深表叹服,阖上眼,回想这一天的经历,计划接下来该如何深入调查。

伴随着张燕铎的鼾声,关琥也在不知觉中进入了梦乡,睡得正香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吓得他一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意识还处于朦胧状态,但本能促使他将手伸去枕旁拿枪。

手摸了个空,周围很黑,借着外面的月光,关琥看到张燕铎已经坐了起来,这时他的意识才慢慢转回,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乡间小招待所里,并没有出紧急任务,所以手上没枪。

“什么声音?”他问道。

张燕铎没说话,只用手指比在嘴上,做出嘘的手势,又指指外面。

关琥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只好学着张燕铎的样子,坐在黑暗中侧耳倾听,很快,那个怪声又响了起来,却是从室外遥遥传来的,类似某种野兽的嘶吼声,像是虎豹,又像是猿猴,声音急促尖锐,稍纵即逝,无法辨认是什么动物。

关琥心头一跳,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太岁的传说,正要询问张燕铎该怎么办,就见张燕铎忽的从床上跳下来,穿上鞋,推开旁边的窗户,跃身跳了下去。

动作太快,等关琥反应过来,张燕铎已经不见人影了,他急忙拿起手机,也跟着跑过去,但马上留意到脚下穿的是拖鞋,只好又返回去找旅游鞋,等他穿上鞋从窗上跳下去后,就见前方树影人影交替着晃动,张燕铎早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他爷爷的,下次他一定记住睡前把鞋放在床边,以备随时穿上。

关琥提醒完自己后,又感觉不太对劲——把鞋放在床边,这不是正常人的做法吧?

不过在把窗当门,直接跳楼奔跑之后,似乎已经不需要再考虑什么正常的做法了。

关琥的运动神经很好,所以从二楼跳窗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是跟张燕铎相比,不管是反应的敏捷度还是速度,他都稍逊一筹,周围到处都是树,地面又坑洼不平,这些都妨碍了他的追踪,只能凭感觉跟着前面的影子跑,半路上还一个不小心踩到石头上,脚一崴,向前踉跄着差点扑倒。

他追着前面的人影跑了足有五六分钟,才发现那是两个人,一个是张燕铎,另一个……反应比他灵敏,可以跑在他前面的,不用说肯定是吴钩了。

来到一片树林前,那两人刹住了脚步,左右观看,关琥拨开周围碍事的杂草跟藤蔓跟上去,屈腰揉着崴痛的脚踝,呼呼喘着说:“两位超人,请照顾一下普通人的体能。”

“不,你这种体能的人,我们通常称为废人。”吴钩严肃而又极为认真地说。

就算这是事实,也不需要说得这么直接吧?

关琥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逗笑了张燕铎,问:“脚崴了?”

“绊了一下,还好,不是很严重。”

关琥用脚尖杵地左右转动,缓解崴后的疼痛,同时顺着两人的目光打量四周,明白了他们会在这里停下的原因。

地上的杂草有被踩过的痕迹,没有规律地倒在地上,草叶上断断续续滴了一些血点。

关琥蹲下仔细看,就见附近还沾了些鸟羽跟兽毛,乍看像是鸟兽争斗造成的,但被压的杂草前方有个很大的爪印,顺着爪印再往前走,他发现爪印居然踩在一棵树干上,并且顺着树干一路直上。

爪印每个都踩得很清楚,关琥忍不住仰头看那棵古松,想知道留下爪印的野兽现在是不是还潜伏在枝叶里。

“这里。”吴钩绕到另一棵树后叫道。

关琥跟张燕铎跑过去,就见那棵松树树干上除了爪印外,还有划痕,划痕呈斜横的直线状态,大约有五六条,粗厚的树皮都被抓得翻卷起来,这让关琥想到了李方顺的尸体,尸体上也有留下这类抓痕,就像是被耙子扒的样子,他不由得抖了一下,无法想象被扒过的感觉。

耙子抓痕每一道都很深,抓痕之间有固定的距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野兽用爪子抓住树干,在树与树之间奔跑的画面。

如果是这样,那野兽必须要跟地面平行才行,如果是飞鸟还勉强能做到,但是从爪子的大小来看,野兽足有两米高,这样庞大的巨物可以在树干间横着奔跑,假如不是有过人的爪力,那就是它有翅膀支持自己飞行。

关琥可以想象到野兽的形象,却想象不出世上会有这样的野兽存在。

“太岁……”被眼前离奇的景象震住了,他忍不住喃喃地说。

张燕铎看了他一眼,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将掉落的鸟羽收起,血滴无法收集,他便索性拔起沾血的草叶,叶子上的血点已经干了,不妨碍携带。

看到他的动作,关琥回过神,也用手机将周围留下的痕迹一一拍了下来,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他洋洋自得地说:“虽然我的动作没你的快,但脑子转得很快,所以我带手机了。”

“想得挺周到的。”

“如果这是正面的称赞,我欣然接受。”

“砰!砰!砰!”

旁边响起的撞击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对话,他们转头一看,就见吴钩站在一棵树前,抬起腿一下下蹬踩树干。

关琥哭笑不得,“这家伙又想收集锹甲了吗?”

“大概是。”

“你们基地出来的都喜欢把窗口当门口用吗?”

“大概是。”

吴钩还在那里踹树,锹甲没有掉下来,倒是飘落下好多松枝跟灰尘,关琥的眼睛迷住了,他晃晃头,冲张燕铎晃了下下巴,示意他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拉开,好让自己顺利拍爪印。

张燕铎把吴钩拉去一边,吴钩有些不高兴,低着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张燕铎也不理他,看着树上留下的爪痕,说:“有点意思。”

“有个屁意思啊,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弄出来的?不会是生化实验的失败品吧……”

难道就不可能是伪装的吗,亲爱的弟弟?

吼声出现得太突然,张燕铎没有及时抓住声源,只是凭直觉一路跑过来的,靠近后才感觉到这里气息的凝重,他当然不信太岁或是生化实验品的说法,但如果是人为的,那这样伪装的目的又是什么?

“糟糕!”

越光没出现,也许他们中了调虎离山计了,要知道越光是法医,接下来案件侦查必须有他的配合才行,假如他出事……

没时间多想,张燕铎喝道:“快回去!”

“欸,我还没拍完……”

关琥不想走,吴钩也双手抱住一棵树,做出死也不走的模样,张燕铎拿他没办法,只好问:“你出来的时候,越光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吴钩把头贴在树上,冲他翻白眼,“没看到。”

吴钩几乎是在他跳窗的同时跳下来的,所以没注意到越光的情况很正常,见他还想继续抓锹甲,张燕铎故意说:“越光可能有危险。”

“为什么?”

“因为怪物可能会去抓他。”

跟脑筋有问题的人不需要解释太多,直接说出他担心的事就行了——这是张燕铎在跟吴钩的沟通中得出来的经验。

果然,听了他的话,吴钩的脸色立刻变了,一秒放开松树,嗖的一声冲了出去,其速度之快让关琥看傻了眼,不过他听懂了张燕铎的话,想到可能有人在调虎离山,他收起手机,一瘸一拐地追着吴钩赶回去。

三人跑回招待所,关琥要去敲门,就见吴钩直接跑去了他们跳窗的地方,他没拦得住,只好打手势让张燕铎过去照看,自己来叫门,免得被其他客人看到吴钩疯疯癫癫地爬墙,以为出贼了。

张燕铎去追吴钩,留关琥一个人在门口,招待所没有安装门铃,他敲了好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有个女人的声音问:“谁啊?”

“我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我叫关琥。”

门打开了,开门的女人头发有点乱,身上披了件外衣,表情满是戒备,却是乡长李炜的女儿李云竹。

李云竹居然住在招待所里,这出乎关琥的意料,见她看到自己后脸上露出惊讶,关琥开始懊悔了——其实吴钩选择直接从窗户进房间是正确的,现在是要让他如何解释被锁在门外的原因?

“你是那位……关警官,”李云竹认出了他,问:“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会在外面?”

“这个……哈哈……我在执行公务,不方便透露。”

李云竹打量他,关琥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还穿着睡衣,并且衣服上沾满了松针、树叶还有泥土,他摸摸头发,觉得自己现在的发型简直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只好向李云竹尴尬地笑笑。

他猜李云竹心里一定想说为什么他要穿着睡衣执行公务,但她什么都没问,点点头,让他进来了。

旁边值班室的灯开着,关琥没话找话说:“今晚是你值班啊。”

“是的,我跟另一个人轮流值班,”被问道,李云竹下意识地抬手捋捋耳边的头发,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毕竟没有几个人会三更半夜地来敲门。

关琥默默地帮她把心里话补齐了,又问:“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是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叫,不过这里山林多,不奇怪的。”

想想那诡异的爪痕,关琥觉得那绝对不会是小动物留下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动物吗?”

李云竹想了想后摇头,“我睡得太沉,没注意听,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事,你睡吧,我上楼了,”关琥往前走了几步,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返身跑回来,“我把门钥匙忘在房间里了,能把备用的借我一下吗?”

“哦,好的。”

李云竹回到值班室,从墙上挂着的一大圈钥匙里取出一把递给关琥,关琥道了谢,拿过钥匙跑上了楼。

楼上走廊很静,他放轻脚步先来到吴钩跟越光的房间,敲敲门。

门没锁,随着他的敲动打开了,里面亮着灯,关琥进去后,就看到越光坐在床上,吴钩双手紧紧抱住他,张燕铎站在对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的无奈。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听到吴钩嘴里反复嘟囔的话,关琥更迷糊了,问张燕铎,“这是怎么回事?”

“越光不舒服,睡得比较沉,某个神经病就以为他死了。”

“你才死了!”

张燕铎的话引来吴钩的怒瞪,也让越光终于从他的拥抱中解脱了出来,见他转过身又要抱,越光急忙伸手把他推开,看到吴钩投来的哀怨目光,他苦笑道:“很热。”

听他这样说,吴钩只好放弃了靠近,上下打量他,说:“我感觉到这里有危险,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就算有事也是他睡得正香时被人硬叫起来,不过看看吴钩一脸的担心,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吴钩还是不信,又强调道:“可是这里有危险,是不是?”

他向张燕铎寻求肯定,张燕铎点头,“但事实却是越光没事,所以也许是我们想多了。”

关琥看看越光的脸色,他看起来只是有些睡眠不足,不断打哈欠,不由得在心里好笑他们的多虑,问:“你还好吧?”

“很好啊,就是很困,想睡觉。”

“刚才野兽的吼叫声你有听到吗?”

越光摇头,又打了个哈欠,看到他这个样子,张燕铎皱皱眉,问:“那吴钩出门你知道吗?”

出门?他们刚才进出的难道不是窗户吗?

关琥看向越光,越光说:“好像有听到一些响声,但不是太清楚,你们知道吴钩走路做事就像只猫,轻得很……”

吴钩露出一副被表扬后的开心表情,凑到越光身旁,问:“你喜欢猫的话,那等我们回去后养一只吧?”

“你还是养锹甲吧。”

“它不好玩,跑掉了。”

听到这里,关琥忍不住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为那只逃出生天的锹甲先生感到庆幸。

吴钩还凑在越光身边继续央求养猫,张燕铎见越光脸色不太好,便揪着吴钩的衣领把他提开了,又指指他的床。

为了表示自己也像猫那样温顺,吴钩没反抗,上床睡觉,关琥注意到他睡的是临时搭的床,而越光睡的是原有的大床。

呵呵,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他用眼刀扫射张燕铎,可惜张燕铎去关窗了,没看到,他只好改为打量房间,两张床都靠墙摆放,所以视觉上,这个客房显得比他们那间要大一些,他还要再仔细看,吴钩冲他瞪眼,“我们要睡了,你们还不走吗?”

越光也一副睡意倦倦的样子,但还是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明天再说。”

关琥给张燕铎招招手,两人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壁钟,指针指在三点五十分上。

离天亮还早,他要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

出来后,张燕铎问:“没惊动到别人吧?”

“只有值班的人醒了,就是李云竹,不知道她回头会不会跟她爸爸说这里有个警察是神经病。”

“难说。”

张燕铎开了句玩笑,但是在来到他们的房间门前时,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关琥没有留意,掏出钥匙打开门,正要往里走,被张燕铎扯住手腕拉去一边,抢先冲了进去。

跟张燕铎搭档已久,看到他这反应,关琥马上就知道不对,也提起戒备跟上。

两人进了房间,里面依旧是一片黑暗,但关琥嗅到了空间里不平稳的气息,多次跟死亡擦肩而过,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那是属于血腥的气息。

张燕铎揿亮了灯,在灯光照亮房间的同时,关琥看到了眼前的光景。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躯仆卧在地上,脸歪在一边,双手举向头顶,两腿稍微向两旁岔开,由于他的头朝向窗口那边,所以既看不到长相,也无法确定他现在的状况,他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有男人身下滩出来的血液。

关琥跑过去查看男人的伤势,在看清他的状况后,不由得皱起了眉——他没救了,任何人在被割断喉咙后都无法存活。

眼前的惨状让关琥下意识地把目光瞥开,但作为刑警的责任感马上涌起,他转回头,重新认真打量死者的状况。

男人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相貌陌生,头发粗而杂乱,发丝上沾了很多灰尘,看得出生前没有好好打理过。

鲜血是从他的颈部喷出的,他的喉咙被整个切开了,而且是来回割了很多刀,导致颈部血肉模糊。

他的面容相对来说比较安详,眼睛微微张开,关琥习惯性地伸手探他的鼻息,却发现他的舌头稍微往外探出,嘴唇泛紫,皮肤还略带温度,看来是刚死不久,甚至也许在他们出去之前,这个人可能还活着!

关琥的拳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想不通他怎么会在他们的房间里,但比起凶案本身,他更无法无视这种罔顾生命的犯罪行为!

“关琥你看。”

注意到关琥的情绪被带动,张燕铎特意唤醒他,伸手指向墙壁,关琥抬头看去,不由得怔住了。

他们床头对着的那面墙原本是一片空白,可是现在墙面上出现了一道道爪痕,跟他们在林子里看到的爪痕极度类似,爪痕呈横状,交替印在墙上,仿佛野兽沿着墙壁爬行一般。

除了爪痕,墙上还有一滩喷出来的血液,像是泼墨,将半面墙都染红了,血液还没有干,顺着墙壁流下来,有一些溅在床上跟地上,连成血线,一直延伸到男人仆倒的地方。

浓浓的血腥气以及残忍的景象让关琥毛骨悚然,他看看墙上的爪痕,再对比死者咽喉上被撕扯得稀烂的伤口,脑海里不由得浮出死者被墙上的怪物撕扯,并在挣扎中被一路扯到客房当中的画面。

关琥拿出手机,依次拍下现场的各个部分,血液透过镜头看去,更显得诡异而离奇,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传说——难道真是太岁杀人?

身为执法者,他本不该有这样滑稽的想法,但这个人的死状跟李方顺的过于相似,所以明明房间里很闷热,他却感觉到了寒意。

奇怪,为什么会这么热?他抬头看向窗前。

张燕铎脸色阴郁,走过去将窗帘拉开,两人同时呼吸一滞——他们跳窗而出时,窗户原本是开着的,现在却是紧密关闭的状态,并且在里面上了锁拉了窗帘,所以房间里的血腥气才会这么浓郁。

两兄弟对望一眼,关琥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算是密室杀人案吗?”

张燕铎眉头挑挑,还没说话,门外传来响动,紧跟着啊的尖叫声响彻整个走廊,他转头一看,就见夏颖雪站在门口,她已经看到了房间里的惨状,双手捂住脸,大叫起来。

关琥被她的尖叫震得耳膜发痛,为了不让她影响到其他住客,他冲过去想阻拦,谁知夏颖雪吓得转身就跑,并不断大叫:“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不是这么回事,你给我站住!”

关琥的解释被女生的的尖叫成功地盖过去了,还好她没跑几步,就因为心慌意乱自己绊倒在地,转头看到关琥走过来,她吓得不断用屁股向后挪动躲避,并伸手在眼前乱晃,企图阻拦关琥的靠近。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你给我闭嘴!”

“闭嘴闭嘴,别杀我,呜呜呜……”

被吼到,夏颖雪不敢再叫,但这不妨碍她大哭,关琥被她吵得心烦,正要解释,隔壁的隔壁房门打开,有人探头看过来。

走廊灯光太暗,那人的大半脸庞掩在暗处,看不清长相,但他马上就出来了,夏颖雪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飞快地爬起来,躲去他身后,指着关琥二人叫道:“他们是坏人,他们杀了人,快报警快报警!”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睡衣,一头卷曲毛发,留着小短胡子,再配上黑粗框眼镜,乍看去无法辨别他的年龄,他看看夏颖雪,又转头看关琥,疑惑地问:“杀人?”

“是误会。”

“才不是误会,我明明看到了!”

听着夏颖雪叽叽喳喳的吵闹,关琥突然觉得还是叶菲菲跟谢凌云那种暴力女孩更可爱。

他还想试图解释,那边张燕铎已将警察证取了出来,冲他们一亮,冷静地说:“我们是警察,这里发生了凶案,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胡说,你那个证件一定是假的!”

关琥发现夏颖雪总算说对了一件事,但偏偏他无法说出事实,只能顺着张燕铎的话,强调说:“请配合。”

大概是他们的气场很强,男人无形中倾向于信任他们,他把夏颖雪推开,搔搔头,为难地说:“要怎么配合?报警吗?可你们不就是警察吗?”

听嗓音他的年纪不大,也不像是本地人,关琥猜想他会不会就是那位何医生,正要询问,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

李云竹听到吵闹,赶了过来,她看着站在走廊上的几个人,弱弱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李云竹帮忙,事情解决得比较快,她打电话联络上派出所的值班警员,没多久,李应龙就带着两名警员匆匆赶了过来,随后李炜也闻讯赶来,当看到房间里的惨状后,两名警员直接跑去外面吐了。

李应龙还不至于那么失态,但脸色也很难看,李炜则直接抖了起来,他没敢仔细看现场,打着哆嗦去了走廊上。

招待所其他的客人也被惊动了,一大帮人围在关琥兄弟的客房门前,幸好张燕铎有先见之明,让李云竹找来一段黄布拉在门口充当警戒线,挡住了外人的进入。

短短的时间里,整个招待所的人都醒了,反而是隔壁房间越光跟吴钩没反应,关琥担心他们出事,过去敲门询问。

这次是越光先醒的,揉着朦胧睡眼开了门,关琥探头看看里面,就见吴钩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完全没被外面的嘈杂声影响到。

这让他忍不住吐槽说:“你们兄弟轮流被睡魔附身了?”

“吴钩的头部受过伤,有时候会很亢奋,有时候又会很萎靡嗜睡,”越光看起来也不像是完全清醒的样子,打着哈欠问:“出了什么事?今晚好像一直都很吵。”

“出人命案了,你的侦查工具拿了多少?有多少都带过来吧。”

一听有案子,越光的表情绷紧了,匆匆换上外衣,拿起工具箱来到现场,关琥让他进去,看到夏颖雪也想跟进,他拦住了,并伸手挡住夏颖雪的相机镜头。

“对不起,请不要妨碍司法人员办案。”

“请不要妨碍新闻工作者做事,作为本案的第一目击者,我有义务跟踪案件全过程,并第一时间转达给广大民众。”

神经病。

如果不是在办案,关琥一定会这样说,他看向李应龙,李应龙只好过来劝解,请围观的众人撤离,方便他们工作。

其他人都陆续退下了,只有夏颖雪不依不饶,拿着她的相机跟李应龙争取,又指着关琥叫道:“人是在他们房间里被杀的,说不定他们自己就是凶手,如果没有新闻工作者监督的话,你们相互包庇都没人知道。”

张燕铎走了过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注视夏颖雪,奇怪的是夏颖雪的气势反而弱了下来,色厉内荏地说:“看什么看?我哪里有说错吗?”

“夏小姐,既然你说要履行新闻工作者的义务,那就麻烦你还有你的组员配合警方录一份详细的笔录。”

“岂有此理,你居然怀疑……”

“你们两个来帮他们录口供,”张燕铎无视了她的存在,向那两名警员下命令,“录得越详细越好,尤其是她凌晨带着相机来二楼的目的。”

“你太过分了,居然滥用职权,我要告你……”

夏颖雪气愤的叫声被甩去了脑后,张燕铎交代完毕,转身回到现场。

那两个警察巴不得离血腥现场越远越好,拉着夏颖雪就走,再加上李应龙跟王九等人的劝说,夏颖雪只好选择配合,却仍然愤愤不平地说:“等我录完笔录,还是会记录案件的!”

她接着又说了好多威胁的话,张燕铎只当没听到,站在客房当中注视越光勘查取证,没多久李应龙回来了,叹气道:“那女孩太难搞了,仗着家里有点势力,完全不把我们警方看在眼里,她还说要去投诉你呢。”

“让她投诉去,我又不是警察。”

张燕铎轻描淡写地说完,看到李应龙惊讶的目光,他说:“我之前不是说过了,我是自由撰稿人。”

“那……”

李应龙看看灰着脸色从外面进来的李炜,两人又同时看关琥,想问既然是外人,那应该不允许进入现场吧?

接收到他们疑惑的目光,关琥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人了,表面上却还得一脸严肃地说:“是这样的,他是本案的目击证人,为了尽快查明真相,所以需要他留下来帮忙,如果有问题的话……”

“没问题没问题!”

李炜抢先摇手,现场除了他们两个本地人外,只有关琥跟越光,对他来说,这么血腥的场面,当然是人手多一点比较好。

李应龙也没有表示反对,他配合关琥确认死者身分,李炜却仍然站得远远的,脸色蜡黄,目光闪烁,从地上的尸首瞄到墙上的血迹跟爪印,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样子。

今天一直聊太岁的是李应龙,关琥没想到实际上更信这个传说的是李炜,不过李炜不是警察,他恐惧凶案现场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对李炜说:“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去外面等候。”

“不不,我还是留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什么。”

李炜还想坚持,张燕铎过来,对他说:“你这个样子也帮不了什么,如果你晕倒了,我们还要照顾你,你还是先出去休息比较好,有什么事我们会随时联络你。”

“喔喔……那……好吧。”

李炜来回看他们,最后还是屈服在血腥现场的震撼下,扶着墙出去了。

张燕铎送他到门口,他出去后,张燕铎给关琥使了个眼色,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亮给他,关琥探头一看,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三个字——装崴脚。

关琥看向张燕铎,张燕铎特意用目光指指他的腿,关琥有些莫名其妙,小声嘟囔道:“那件事不是你更在行吗?”

眼刀射来,关琥不敢说话了,点着右脚,一瘸一拐地去了越光那边,张燕铎则在门口检查门锁,随后也出去了。

李应龙在越光身旁帮忙,但他坐立不安的举动反而妨碍了现场勘查,关琥把他叫到一边,拿出记录本,又将手机里的死者照片给他看,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看到死者的惨状,李应龙本能地皱起眉,虽然他是派出所所长,但是在这种乡下小地方,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几次惨烈的凶杀案,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说:“认识,他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精神病专科医生何仲生,傍晚我们还去敲过他的房门,但一直没人应,我还以为他没回来,没想到……”

“欸?”

关琥愣了一下,刚才隔壁的隔壁有客人出来,还以为那个人就是何医生,没想到不是。

看到他的反应,李应龙马上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所以你确定他就是何医生?”

“是的,绝对没错,别看他打扮挺邋遢,但他的医术很好的。”

“今天你有见过他吗?”

李应龙想了一下,“早上我去上班时遇到过他,我跟他说会有城里来的刑警帮忙办理李连锁的案子,他还挺有兴趣的,跟我聊了好久。”

“都聊了什么。”

“这……都是关于案子会怎么判,李连锁会不会被定罪这类的事,他很有责任心,想治好李连锁,李连锁也只有在他出现时会表现得比较安分,我还以为有他帮忙,再加上你们的配合,会很快搞清这件案子,没想到……”

说到这里,李应龙心有余悸地看向何仲生的尸体,接着又瞄瞄那面墙壁,脸色愈发地阴郁起来,喃喃地说:“难道真是太岁……”

打断他的猜想,关琥又问:“既然你知道我们今天会到,为什么没跟何医生事先约好,让他配合我们问案?”

“我以为你们要很晚才能到,而且奔波了一路,不会马上审问李连锁,所以只是先跟何医生打了招呼。”

“那从早上见面之后你还有再见过他吗?”

“没有,我今天一天都在所里,哪都没去。”

大致问完了,关琥将询问到的部分逐一记到本子上,李应龙看着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一定是我们的做法惊动了太岁,它恼火之下,到处乱杀人。”

关琥抬眼看他,“你信那些谣言?”

“信啊,不然死的怎么会是何医生呢?他是外地人,不可能在这里跟人结怨,而且还是死在你们的房间……这会不会是太岁生气他插手李连锁的案子,所以特地现身警示?”

关琥对这种无稽之谈嗤之以鼻,但面对岁数比自己大的同行,他表现得比较含蓄,说:“我想不是。”

“那为什么他死在这里?这墙上的爪印跟血又是怎么回事?”

李应龙的目光投来,关琥觉得他更想问的是——三更半夜的,你们不应该在睡觉吗?为什么何医生的尸体会出现在你们的房间里?

“事情是这样的。”

关琥将他们听到野兽的叫声到他们出去追踪,以及返回后发现尸首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听完后,李应龙的脸色更难看了,激动地叫道:“太岁下山了,一定有大难的,这就是它对我们无礼的警告!”

房间外还有好事之徒在围观,关琥急忙打手势让他安静,说:“我们是执法者,我们第一时间相信神的存在,那接下来还怎么办案啊?”

“如果不是神,那怎么解释墙上这些爪印?你们从出去到回来最多只有半个多小时吧,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伪造出现场?而且听你所说的,这个房间的门窗都是反锁的,那伪造现场的人要怎么出去?”

后一个问题很容易解释,只要有人事先配好钥匙就行了,但是伪造现场的部分关琥找不到合适的解答,因为那么深的爪印绝对不是轻易就能划出来的。

“一定有其他解释,所以我们需要时间去追查。”

他很认真地对李应龙这样说,同时也在说服自己,李应龙像是理解了他的话,没再像最初那样怪力乱神,盯着墙壁发了一会儿呆,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如果这里让你感觉不适的话,麻烦你去跟招待所的其他人打个招呼,让他们安心,顺便问问他们从昨天到今天凌晨的行动,还有,麻烦给我一份所有住客的详细记录,包括何仲生的。”

“何仲生的也要?”李应龙脸露惊讶。

关琥点点头,李应龙没再多问,快步走了出去,他步履匆匆,充满了对现场避之唯恐不及的感觉。

关琥有点失望,他没想到身为警察,李应龙的思想这么陈旧,也让他有种预感,接下来的侦查工作必将困难重重。

现场只剩下关琥跟越光两个人,越光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李应龙走后,他低头做着事,问:“关琥,在你们的文化里,太岁是不是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是的,对于从没见过的东西,我不否认它的存在,但如果要让我相信一切凶案都是太岁做的,那我必须先看到证据。”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也迷信,那这个案子就没法办了。”

“案子?那看来不是太岁做的了。”

“我不太懂这类东方文化,不过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这只是一起伪造出来的杀人事件而已。”

越光收集好现场遗留下来的物质,分别放进证物袋里,站了起来,他随身带了必备的工具,但糟糕的是盘龙乡没有足够的设备来做检测,看着证物袋,他眉头微皱。

关琥问:“有发现什么?”

越光将其中一个证物袋递给他看。

透明袋子里有一些沾了血渍的颗粒碎屑,他指指死者的后脑,说:“他的头部曾被重物击打过,这是我从他的毛发中找到的,目测凶器是石块之类的东西,伤口部位有微量出血症状,但没有骨裂,所以死者当时最多是处于晕厥状态,他的致命伤是喉咙。”

关琥看看何仲生的头部,死者的头发蓬乱,所以他一开始才会忽略,问:“那他的致命伤是什么利器造成的?”

“应该是匕首,不过具体死亡时间跟原因我需要在进行详细解剖后才能回答你,请给我一点时间。”

关琥点头,又看向那面血墙,越光也跟着他一起看过去,说:“这应该不是事前伪造的。”

“不是。”

以张燕铎比警犬还灵的鼻子,这种大面积的血迹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关琥走到墙边,为了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他重新仔细查看了墙壁,又蹲下来检查墙壁下方,床铺没有靠墙摆放,方便他查看,但很可惜没有什么发现,他正要起身,忽然看到床脚有个东西在爬动,却是一只锹甲,甲壳还沾了些红点。

关琥伸手将锹甲捡起来,发现那些红点是血液,越光看到了,说:“这好像是吴钩的那只,他在甲壳上画了字。”

写字是为了证明所属权?那家伙还能再幼稚一点吗?

字被血点盖住了,只能隐约看到几条白色的线,这应该是吴钩的锹甲没错了,可它怎么会在这间房里?

“是我把它丢出去的,”越光说:“吴钩拿来跟我炫耀,没想到它夹我,吴钩就要捏死它,被我及时抢下来,丢到了门外,吴钩当时还很不高兴,一脚把门踹上了。”

想起他裸体跑回房间时,隔壁曾传来震响,关琥问:“是不是十一点后的事?”

“是的,我还担心惊动其他客人,去哄他,他没理我,气呼呼地爬上床睡了。”

“你也满辛苦的。”

把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放身边,还要关注炸药包的心情,关琥有点同情越光,但越光的这番话也提醒了他——在他们离开后,有人进入他们的房间,锹甲正是在那个时候飞进来的,凶手没有注意到,在杀人后又做出密室的样子,想营造太岁杀人的假象。

可惜他们精心制作的杀人现场被一只锹甲破坏了。

“原来如此。”

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关琥没防备,手一晃,差点把锹甲扔出去,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张燕铎,张燕铎的目光放在锹甲上,看来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你不要总像是幽灵一样飘来飘去好不好?”关琥问:“你去哪里了?”

“去跟大家问了下情况,顺便检查了门锁,排除了凶手撬门的可能性。”

这家伙越做越专业了,他真不要考虑一下当警察吗?

现场勘查暂时告一段落,李应龙率人协助搬运尸首,关琥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那只可怜的锹甲,便把它给了越光,又向张燕铎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来。

走廊里围观的人已经散了,不知是因为看不到现场感觉无趣,还是被强行驱散的,之前那名跟随李应龙赶来的警察站在外面,看到关琥,将他们调查到的记录递给他,并附上了招待所的客人名单。

关琥道了谢,稍微走远后,他小声问张燕铎,“你有什么发现?”

右小腿被踹了一脚,张燕铎用目光示意他装瘸子,关琥一脸悲愤地瞪他,很想说他的脚都崴了,这人有没有同情心啊,对自己的弟弟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自嘲地说:“我错了,我以为离开警局,那个诅咒就不灵了,事实证明我真是太天真了,今后的今后,我绝对不在周末喝酒了!”

面对他的牢骚,张燕铎只冷静回复了两个字——“做事。”

于是关琥亦步亦趋,敲响隔壁的隔壁的房门,开始了询问笔录工作。

开门的是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他已经换下了睡衣,大概也知道了发生的事件,什么都没问,让他们进来。

关琥进去后,马上就被充满空间的烟味呛到了,房间主人居然是个大烟枪,桌上的烟灰缸里放满了烟蒂,他手里还拿着烟,看到关琥的反应,他把烟掐灭了,又去对面开窗。

关琥趁机打量房间。

房间摆设跟他们的客房大同小异,靠墙摆了一张大床,床铺有些乱,毛巾被随便搭在一边,床脚下堆了些杂草,草根上沾了不少泥土,下面还垫了报纸,墙角的树形衣架上挂了几件衣服,旁边还有一个蓝色大旅行箱,看起来是这个房里最新潮的东西了。

关琥对照住宿记录,这个男人叫孙小谢,是何仲生医生的助手,大家都习惯叫他小谢。

小谢把窗户都打开后,发现房间里依然布满烟雾,他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让你们吸二手烟,要不我们到外面聊吧?”

关琥正要说好,张燕铎抢先说:“不用了,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不会花多少时间。”

“就算花时间也无所谓,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还睡得着啊。”小谢在床边坐下来,说:“我听乡长说了,出事的是何医生,你们是想知道有关他的事吧?”

房间里没有椅子,关琥便站着问话,“在这之前,请先说一下你跟何医生的关系,还有你们来盘龙乡的起因。”

“这些事情刚才我都跟你的同事说了。”

小谢看看张燕铎,在发现张燕铎没有任何表示后,他只好重复讲述,“我本来是内科医生,不过做得不是很愉快,就跳槽去了何医生的诊所帮忙,其实我去他的诊所才两个多星期,何医生就接了盘龙乡的案子,我就陪他来了。”

“那对于何医生的性格跟为人处世方面,你了解吗?”

“才认识了没多久,能有多了解啊,我就知道他离婚了,一个人过,不过他医术挺好的,也很少休息,大概赚得不少吧。”

“有那么多精神病患者需要诊治?”

关琥的询问换来小谢不屑的白眼,“精神病科只是我们诊所的一个诊疗项目,我们内外科都会看的,医生有时候就跟警察一样,什么都得会才行。”

身旁传来咳嗽声,关琥只当没听到,摸摸鼻子换话题,“既然你们诊所的生意不错,那为什么何医生要特意接盘龙乡这个案子,他应该拿不到多少钱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做事挺随心所欲的,刚好我也想享受一下自然风光,就同意跟他一起来了,谁知道……”

说到这里,小谢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烟盒,看看站在面前的两个人,他只好忍着收回了手。

“这几天何医生有什么不一样的表现吗?比如烦躁、激动、消极这方面的?”

“好像……”小谢想了想,说:“有点心事重重的,跟我说他不想管这些破事了,想早点回去。”

“破事?是何医生跟盘龙乡的人搞得不愉快吗?”

“我不知道他指什么,他没说,我也不方便多问。”

“今天……”关琥说出口后才想到应该说是昨天了,他改为,“昨天何医生都有去过哪里?”

“上午去给人看病,中午喝了点小酒,他说累了,想睡觉,我就没打扰他,晚饭我去叫他,他说不吃了,之后我就再没去找他。”

“那昨天你有去哪里?”

“我上山采药了,何医生诊病一般不需要我陪,所以我们通常都是分头行动,昨天上午也是,中午我们一起吃了饭后,他就去休息了,我一个人在附近转悠着采药,傍晚才回来。”

小谢指指平摊在报纸上的那些草,关琥这才知道那不是杂草,而是草药。

“你知道何医生昨天去给谁看病了?”

“不知道,我没问,他不喜欢我多话。”

“你昨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小谢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发生人命案之前,你有听到什么响动吗?比如外面野兽的叫声,或是二楼有人走路的脚步声。”

“都没有,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很困,一靠枕头就睡着了,要不是那女孩的叫声太响亮,我大概还不会醒。”

事情问得差不多了,关琥告辞离开,走到门口,张燕铎突然问道:“你信太岁吗?”

“太岁?”小谢愣了一下,马上就咧嘴笑了,“你们警察不会也认为是太岁杀人吧?”

“不,我只是想问问你的信仰。”

“我不信的,那种传说我都当笑话来听。”

“难怪你只是个助手了,”张燕铎说:“不相信自己病人说的话,又怎么能帮人治好病呢?”

小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关琥看得额头冒出了冷汗,在张燕铎再开口之前,他将哥哥拉了出去,一出门就低声教训道:“你不帮忙就算了,不要帮倒忙好吧!”

“我实话实说。”

“哥哥我求求你,今后你尽量不要实话实说成不?”

张燕铎微笑看过来,然后很温柔又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不。”

第三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Ⅱ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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