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来这才是岑家不希望岑焕生的案子查下去的真正原因。”

从岑家出来,在往回走的路上,关琥说:“我本来还以为他们是黑的,现在看来他们并不知情。”

回程是关琥开车,张燕铎没说去哪里,所以他就一直往前开。

张燕铎没回应他的话,反复听着那两段录音,关琥又说:“真不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一边在网上大肆宣扬,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悬棺这件事,一边又威胁被害人的家属不跟警方合作。”

“你也觉得彼此矛盾是吗?”

“是啊,除非他们不是一伙的……”

关琥随口说完,突然发现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这个可能性很大,他一踩刹车,叫道:“我知道了,打电话威胁岑家的人并不是凶手,反而很可能是跟傅远山一伙的!”

道路冷清,急刹车除了导致关琥自己前后晃动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看着张燕铎冷静地用脚支住前方,保持平稳的姿势,他有些不爽。

“给点其他的反应嘛,你这个样子让我感觉急刹车毫无意义。”

“至少表现出你很震惊。”

张燕铎打了个手势,让关琥继续开车,又道:“你说的可能性很大,岑焕生的同伙看到悬棺后,可能就想到了凶手是谁,也担心当年的事情被揭穿,所以模仿凶手去威胁岑家,让他们混淆警方的注意力,好浑水摸鱼。”

“那要怎样才能确认他们是两帮人呢?”

“很简单,这种事小柯最拿手。”

看着张燕铎拨打小柯的电话,关琥在心里为他的同事默哀了三秒钟。

电话接通了,张燕铎问:“你在忙吗?”

“忙,大哥,我正在做面膜,不方便讲话。”

“你不需要说,听我说就行了,我刚传了两段录音给你,请在最短的时间里,查出这段录音跟悬棺凶手打给电视台还有报社的录音是否出于同一人。”

小柯惨叫道:“不行啊,上头不让查了啊……”

“我说过要你查岑焕生的案子了吗?我只让你对比两段录音而已。”

“喔……”

“还有,有关悬棺的视频上传网址跟网友留言你有什么发现?”

“上头不让……”

“我问你有没有发现?没让你查,所以你不算违命。”

“喔。”

小柯被绕糊涂了,乖乖说:“悬棺录影最早的上传用户跟网址我们都查到了,但那只是个临时注册的账号,一些透露岑焕生身分的留言从IP来看,跟上传录影的是同一地址,但他是用公共无线网传的,无法锁定个人。”

“谢谢,维多利亚酒店的豪华餐饮券我已经寄给你了,等候回信。”

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关琥决定再为小柯多默哀三秒钟。

张燕铎挂了电话,关琥说:“看来靠网址寻找目标这条线断了。”

“我一开始就没抱希望,凶手特意在路小蛮的那栋楼上摄影,大概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注意到顾志诚这条线。”

“那赵青呢?头儿突然让江开跟衙内去查入室盗窃案,还有留意赵青,是不是你猜到悬棺案会被勒令停查,提前提醒他的?”

“不是,是他自己想到的,别小看萧白夜,他能在一家灭门之后,爬到现在这个位子上,可不单单是靠远亲的提携。”

“难道赵青真有问题?”

“嗯,我昨晚看了他的资料还有盗窃案,在悬棺案发生后,盗窃案就停止了,这可以解释是窃贼担心被警方盯上,换地方行窃,也可以解释是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不需要再那样做了。”

“你的意思是窃案是做给别人看的?有窃案连续发生,赵青才有借口四处巡逻,并堂而皇之地进入保安室调看监控系统。”

“对,他是警察,没人会怀疑他,你还记得悬棺案发生那晚,大楼保安都去楼外帮忙吗?当时保安室没人,赵青进出保安室动手脚,没人会看到,就算看到也不会在意,因为大家都认识他。”

关琥越想越觉得张燕铎说得有道理,但同时他又无法相信身为警察,赵青会做出这样的事,问:“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他的?”

“在我发现两栋大厦的监控系统都出现问题后,我就起了疑心,但我没有证据,所以我让萧白夜找人暗中盯着他,可惜他只是个小喽啰,结果什么都没查到。”

经张燕铎提醒,关琥想起赵青随他去过罪犯录影的房间,还留下了指纹,那时候他只当赵青是个小警察,才会乱中出错,现在想想,也许他之前曾去过那个房间,为了不被怀疑才那样做的。

关琥叹道:“你总是这样怀疑任何人吗?”

“不,至少我从来没怀疑过我弟弟。”

心情没来由地转好,关琥嘴上却说:“呵,那真是荣幸之至。”

“因为他太笨了,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

嘴角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关琥已经想揍人了,他攥起拳头正准备攻击,胳膊突然被撞了一下,张燕铎指着从对面驶来的黄色甲壳虫让他看。

小车跟他们的车擦肩而过,很快就跑远了,但那一瞬间关琥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长发女生。

“SAKURA?”他失声叫道。

张燕铎脸上浮出笑意。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跟上去,不过别让他发现。”

关琥临时掉头,将车开了回去,保持固定的距离跟在佐仓的车后。

道路宽敞,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完全不妨碍跟踪,关琥对张燕铎的眼力表示叹服。

“你怎么看出是他的?”

“我只是一直在留意——佐仓对岑家的案子表现得很有兴趣,也许他也会去岑家,只能说可以刚好遇到,我们很幸运。”

“是你很老奸巨猾吧?”

“关王虎,这是对哥哥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对不起,也许我该说老谋深算,诡计多端,狡诈奸险……”

张燕铎托了托眼镜,笑吟吟的目光透过眼镜片射来,轻易就制止了关琥的胡言乱语。

看甲壳虫的行驶方向,果然是去往岑家的路,不过佐仓很警惕,没多久就发现了他们的跟踪,临时将车转头,拐去了岔路上。

关琥加速跟上,但没想到佐仓开车既快又猛,仗着车型小,还专往偏道拐,导致最后关琥不是跟踪了,改为明目张胆的追击。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小路上奔跑,最后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前面没路了,佐仓从车里跳下来,改为弃车逃跑,张燕铎给关琥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开追赶。

关琥跟着佐仓的脚步一路追过去,然后绕到前方挡住他的路。

佐仓穿着长裙,奔跑不方便,被关琥拦住,他只好停下来,双手叉腰,没好气地问:“你有完没完?”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你跟岑焕生被杀到底有什么关系?”

佐仓不答,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握在手中。

关琥还以为他在掏武器,谁知那只是枚簪子,佐仓用簪子将头发别住,然后冲上来,一脚踹向关琥。

佐仓五官秀气,再加上淡妆,看上去就像柔弱女生,但他的攻击却完全不弱,拳脚虎虎生风,关琥每接一招,就被震得向后退一步,他只能抽空进攻。

但明明很厉害的铁拳,却总是被佐仓轻易化解,一个不留神,又被他踢中小腿,差点摔倒。

佐仓趁机跑了过去,但没跑两步就被拦住了,张燕铎赶了过来,站在前方,堵住他的去路。

看到张燕铎,佐仓只好放下了拳头,无奈地说:“你一定要步步紧逼吗?”

“本来不想逼的,谁让你对我弟弟动粗。”

关琥已经爬了起来,一番打斗下,他呼呼直喘,佐仓瞥了他一眼,说:“其实他挺厉害的,可以撑着跟我打这么久。”

“但最后还是被你打倒了,所以你是在间接称赞自己更厉害吧?”

护短护得这么明显,也是满少见的。

佐仓双手一摊,觉得跟这样的弟控无法沟通,刚好附近有人经过,听到响声,看向他们,他只好说:“你不会是想在这里跟我长谈吧?”

“这附近有家咖啡屋,我们去那里,把你的钥匙给关琥,你上我的车。”

“我不会跑的。”

“你刚才的反应让你的话很没说服力。”

又有人经过,佐仓只好放弃了坚持,将车钥匙丢给关琥,他跟随张燕铎坐上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了没多久,在一间小咖啡屋前停了下来。

咖啡屋里面几乎没客人,很适合谈话,张燕铎选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牛奶红茶。

饮料上来了,佐仓眼睁睁看着牛奶红茶放去了关琥那里,他说:“我以为这个比较适合女生喝。”

“你是女生吗?”张燕铎微笑对他说:“看过你杀人的人,都不会把你当女生宠的。”

他不就是打了某人几拳头嘛,至于这么针对他吗?这个变态的弟控。

看着关琥皱着眉喝那杯他似乎并不很喜欢的红茶,佐仓噗嗤笑了,觉得这对兄弟还真有趣,至少跟张燕铎以前毫无感情的形象相比,现在的他要有趣得多。

既然被找到了,他也不打算再兜圈子,喝着咖啡,说:“我知道你们在查悬棺的案子,也根据那个死宅的照片查到了我这里,但那不是我做的,我会去岑焕生的公司纯属偶然。”

“偶然到去两次吗?”关琥用吸管吸着红茶,问。

“因为我现在在这里做事。”

佐仓在口袋里翻了翻,找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

名片的底色跟四角上都绘制了花草,当中是个大花篮,印着金色字符——馨花店,下面是花店的地址跟联络电话。

“这家店主是个老婆婆,为人很好,我是在找租屋的时候认识她的,她没有亲人,一个人经营花店很辛苦,我就留下来帮忙了,现在花店的外送服务都是我负责的。”

那天佐仓跟平时一样外出送花,回来时刚好看到一个身板结实的男人从店里出来,那人的气场很怪,他就留了心。进了花店,婆婆把插好的花篮递给他,让他照客人留下的地址送过去,当看到篮子里的弟切草时,他十分惊讶。

花店的花种类不多,婆婆也不认识弟切草,说那是客人自己带来,交代插进去的,她也觉得很好看,但佐仓却知道弟切草的花语是复仇的意思。

根据花篮上写的公司名字,佐仓轻易就查到了岑焕生,后来有意无意的,他就开始留心这家公司,为了了解更多的情报,他还特意自己拿了花送过去,就是那一次,路小蛮偷偷给他拍了照。

关琥问:“你知道被偷拍,却没有教训他?”

“被倾慕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啊,我看上去有那么暴力吗?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找机会偷偷进他的家里搜查了一番,发现他只是个单纯的死宅后,就放过他了。”

无意中跟死神擦肩而过,关琥觉得路小蛮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件幸运的事。

再次查访也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佐仓的好奇心消减了,本来打算不再理会,谁知接着就发生了悬棺事件,他在网上看到消息后,立刻跑了过去,所以在关琥等人勘查现场时,他就混在人群中看直播。

悬棺事件让他发现所谓的复仇远比他想得更可怕,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再卷入无谓的纷争中,他想退避不理,可是却发现漩涡已经逼近了他,让他不得不想办法自保,为了了解真相,他才会再度追查这件事,这就是他今天会去岑家的原因。

“你想怎么跟岑家母子交涉?”

“没想过,我是打算如果他们不合作,就视情况动动武力,谁知道会遇上你们。”

“你说的漩涡又是指什么?”

“最近花店附近有一些奇怪的人出没,我猜是老家伙回来了,太平洋都没淹死他,他的命可真够大的。”

“当时我该再努力一下干掉他的。”

“没关系,这次干掉也不迟,虽然我想过平静的生活,但不等于说我会心甘情愿任人宰割。”

“喂……”关琥用手指敲敲桌子,打断他们的对话,“这里还有一位警察,请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聊谋杀,OK?”

在两人点头后,他把顾志诚的照片调出来给佐仓看。

“订花的是这个人吗?嗯……长相可能看上去要比这个人老二十年吧。”

佐仓扫了一眼,马上说:“不是。”

“你确定?这是二十年前的照片,过了这么久,容貌总会有变化的。”

“一个成年人不管怎么变,耳朵的形状是不变的,他们的耳朵不一样。”

佐仓说得斩钉截铁,关琥只好暂时选择相信,又问:“那你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吗?他脸上有没有疤?”

“他戴着棒球帽跟墨镜,看不到具体的特征,不过我记得大致轮廓,你有纸笔吗?我可以画画看。”

张燕铎随身带了纸跟笔,他交给佐仓,佐仓在白纸上快速画着,又说:“对了,那个男人除了买花篮外,还买了一束黄菊,那是祭奠用的,所以我猜想他是为了那个死去的人在复仇。”

“你没跟踪他?”

“没有,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后来他也再没去过花店。”

说着话,佐仓把画像画好了,虽然男人的脸被帽檐跟墨镜遮住了大半,但是有抓住特征。

他的头发很短,没有剃胡子,气场有些沧桑,嘴唇微薄,穿了件普通的半长风衣,看骨架很壮实,但走在人群中,并不属于显眼的那类人。

关琥调出顾志诚的照片比较,发现这两个人其实是很像的,只是顾志诚的耳朵较小,而画像里的男人耳垂较大,这个特征不明显,如果不是佐仓提醒,他大概会忽略过去。

“奇怪,他们不是同一人,可是却长得很像,气场也接近。”

“那只有两种可能性,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或是他们在同一个环境下生存过。”

听了张燕铎的话,佐仓特意向后退开。

“真庆幸我们长得不像,不管是个性还是长相。”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

张燕铎用手机拍下图像,传给小柯。

“有图片就方便了,可以利用花店附近的道路监控器查找他的行踪。”

张燕铎把电话打过去,小柯很快就接听了,让关琥不得不感叹有美食券做诱饵,小柯的对应态度就是不一样。

听了张燕铎的要求后,小柯笑嘻嘻地说:“我懂我懂,你们在查抢劫犯嘛,跟岑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这个抢劫犯可能还有个兄弟叫顾志诚,顾志诚已经去世了,他的墓地葬在哪里,还有他有没有其他亲人,也麻烦你帮忙查一查。”

“好哒,等我的好消息。”

电话挂断,见关琥脸上充满了艳羡,张燕铎说:“侦探这行既自由又很赚钱,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我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请不要侮辱我的人格,谢谢。”

关琥义正词严地说完,拿起账单去付钱,就在张燕铎放弃游说,拿起咖啡准备喝的时候,他又转回来,一本正经地问:“可以报一下你们侦探社的月薪吗?让我好做个参考。”

张燕铎托了下眼镜,开始认真考虑开侦探社的必要性了。

三人从咖啡屋出来,先跟随佐仓去了馨花店。

那是家外观比较古老的店,前面是花店,后面是住宅,佐仓就住在后面的家里。

店主婆婆岁数颇大,精神还不错,听说访客是佐仓的朋友,对他们非常热情,并不时暗示这女孩有多好多好,让他们千万要把握住机会。

至于买花篮的客人的情报,婆婆却什么都提供不出来,还好张燕铎的手机及时响起,让他找了个接电话的借口离开,否则话题又会被婆婆带去恋爱结婚的轨道上。

“这太可怕了,简直比查案还可怕。”一出来,关琥就喘着气说。

佐仓不爽地看他。

“你觉得配我很吃亏吗?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我。”

“那是他们没看到你的真面目,”打量着他,关琥说:“你的长相根本就是诈欺。”

就在两人对呛的时候,张燕铎打完电话了,回来说:“是小柯的来电,说那个人找到了。”

“这么快,他能力up了?”

“不是,是太好找了。”

看着小柯传来的录影,关琥明白了张燕铎的话。

之所以会这么快就找到,是因为那个人太显眼了——镜头里来往穿梭的人群中,一个上半身都反射着白光的人体匆匆走过,另外一个镜头也摄下了相同状态的人体,关琥又往下看,其他镜头也是。

“小柯说这个人用了特殊的荧光喷雾剂,导致镜头无法顺利摄影,看来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家伙。”

“也就是说这条线又断了?”

“不错。”

还以为找到了佐仓,至少可以了解到一些情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打回原形了,关琥双手叉腰,开始叹气。

张燕铎看向佐仓。

“老头子已经找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佐仓皱着眉头不说话,张燕铎又说:“躲避不是办法,我们联手合作的话,也许还有转机。”

“需要我做什么吗?”

张燕铎上下端详他,眼神诡异,佐仓被看得心里发毛。

“我不习惯被同性用这样的目光打量。”

“关于你是同性还是异性,这个问题另当别论,不过现在有件事只有你可以做,你有比较性感的衣服吗?”

“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是关琥跟佐仓同时问出来的,面对他们的惊讶反应,张燕铎微微一笑。

“我想到了另一个突破困境的办法。”

半小时后,坐在宾士车里,咬着可乐细管,盯着对面紫阳花俱乐部的大招牌,关琥点头道:“原来这就是你想到的突破口。”

“傅远山那边已经有警觉了,应该找不到什么线索,如果悬棺案真跟萧家血案有关联的话,傅远山一定会来找蝴蝶夫人的。”

“你就敢保证他是来俱乐部找?而不是去蝴蝶夫人家里?而且他们也许已经联络上了。”

“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线索,就死马当着活马医吧——如果我想找人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却又要掩人耳目的话,俱乐部是最好的选择。”

“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对燕通大学比较在意,吴钩去那里是不是为了找下一个受害者?”

听着关琥的嘟囔,张燕铎心里微动。

他也有这个猜测,可那里就像是大海捞针,光是医学部就有近百名的讲师教授,他查过岑焕生的交友情况,几乎都是商界人士,与学府完全没关系,所以就算怀疑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在大学,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调查清楚。

如果吴钩真有参与这件凶杀案,那老家伙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耳机里传来沙沙声,打断了兄弟俩的对话,佐仓应该顺利安好了窃听器,那边隐约有声音传来。

“你是来应征的?潇湘姐马上就来了,不要乱走动。”

“不好意思,我刚才急着去洗手间,这里太大,有点迷路了。”

“跟我来。”

接着是开门声跟关门声,没多久窃听器那边响起潇湘的声音。

“张小英你好,你的履历我都看过了,很遗憾我们无法录用你。”

“为什么?”

“我想你误会我们俱乐部的性质了,我们这里是为客人提供休息放松的地方,并不是色情场所,你的打扮……跟我们俱乐部的形象相差太大……”

“我可以换打扮的,清纯派我也很擅长的。”

“嗯,我觉得你的岁数要扮清纯有点吃力,所以真是抱歉。”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实习也行啊。”

“至少下次来面试时,请不要穿得这么暴露,这样很容易给我们的客人造成误会。”

“那我马上去换衣服,还来得及吗?”

佐仓还在对面努力交涉,张燕铎及时提醒道:“任务完成,你可以撤了,你是去装窃听器,不是当陪酒小姐。”

通过微型耳机,佐仓收到了他的话,又交涉了一会儿后起身告辞。

关琥在旁边听着,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发出闷笑,再看到佐仓走出俱乐部,并因为鞋跟太高在下台阶时差点跌倒,他笑得更大声了。

“谢天谢地,男扮女装的那个不是我。”

“很好笑吗?”张燕铎瞥他。

“我觉得你有必要重修一下审美观了,如果让菲菲给佐仓打扮的话,他一定不会输得这么惨。”

“我又不是女人,我怎么知道现在都流行什么女装。”

“但你是男人啊,你去高级俱乐部玩的时候,会选这种只会袒胸露乳,毫无内涵的色情妹吗?”

“我不会选女人的,所以这个设定不成立。”

听了张燕铎一本正经的回答,关琥立刻往车门那边躲,做出恐惧的表情。

张燕铎瞥了他一眼,忽然一笑。

“我也不会选笨蛋的,所以你很安全。”

兄弟俩正打着嘴仗,一辆黑色轿车从对面驶来,在俱乐部门前停下,几个保镖打扮的男人陆续下了车,最后下车的那位先生坐着轮椅,正是傅远山。

关琥急忙用手肘拐拐张燕铎,提醒他看。

看到佐仓站了起来,张燕铎问:“你还有窃听器吗?看有没有办法装到轮椅男身上。”

佐仓收到联络,下一秒他的高跟鞋没踩稳,又摔了个跟头,刚好跌在傅远山身旁,他用手按住轮椅轮子,才没摔倒。

那几个保镖看他是从俱乐部出来的,又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都没太在意,只有傅远山身边的一个亲随责怪他走路不小心,抓着他的胳膊,很粗暴地把他拉去一边。

等佐仓站稳,那些人已经进了俱乐部,他气愤地回到车上,上了车,先把高跟鞋踢开,又一把拉下了金黄色的假发。

张燕铎看到了他在摔倒的一瞬间,将窃听器塞在了傅远山的轮椅下方,赞道:“干得漂亮。”

佐仓没领情,恨恨地说:“没下次了,流星,我要是再跟你合作,我就跟你姓!”

为了不引起怀疑,关琥把车开动起来,又从后视镜里观察佐仓。

不能怪潇湘拒绝他,他的裙子看起来又暴露又廉价,妆又化得很浓,整体就是三流酒吧里的陪酒女,跟紫阳花俱乐部的氛围格格不入。

完全不在意佐仓的恼怒,张燕铎轻描淡写地说:“这不能怪我,你以前是蒋家的养女,蒋家跟蝴蝶夫人又有接触,不化浓妆的话,也许他们会觉察到你的身分。”

“我宁可被发现,也不想被说低档。”

佐仓将胸前的假乳摘了下来,又开始脱裙子,关琥急忙制止他。

“你确定要在这里换吗?这里有两个男人。”

“难道我就不是男人了吗?我只是喜欢女装而已。”

佐仓换着衣服,愤愤不平地说:“我做人从来没这么失败过,从名字到衣服,无一不透着俗气,难怪人家不要我。”

关琥开着车在俱乐部附近转圈,见佐仓一时半会儿不消气,他低声对张燕铎说:“他是有多想做那份工啊。”

“大概是很想吧。”

“不是工作的问题,是品位的问题,流星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张燕铎摇头,关琥也附和道:“我证明他没有故意,他就是审美有问题……”

透过后视镜看到佐仓涂得厚厚一层粉的脸,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关琥及时打住了话题。

还好窃听器那边传来说话声,为张燕铎解除了危机,关琥在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把车停下,三人侧耳倾听里面的对话。

除了杂乱的脚步声外,还有潇湘的声音,都是一些问候语跟客套话,接着是开门声,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潇湘请傅远山进去后,就退了出来,大部分保镖们也是守在门外等候。

“我们这次总算是抢在了他们前面,哥你果然是老奸……嗯,运筹帷幄。”

“碰巧而已。”

张燕铎伸手托了下眼镜,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对于关琥的夸赞,他明显还是很享受的。

对面的关门声过后,有短暂的寂静,接着房间里传来蝴蝶夫人的说话声。

“好久不见。”

声音婉转轻柔,充满了某种诱惑的魅力,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年龄,会让人以为那是位妙龄少女。

傅远山说:“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岑焕生的事你知道了吧,你怎么看?”

“最近真是不太平,可怕的事层出不穷,不过我跟岑焕生不熟,可能他做事太过火,得罪了什么人吧?”

“再过火还能比得上我这个曾经混过黑道的吗?你说你不熟,我怎么记得当年你们都走得很近?尤其是那件事……”

“哪件事啊?”

“我在说哪件事,蝴蝶夫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跟我装糊涂没用的,既然人家找上门了,你以为你能躲得过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为了生计不得不跟大家周旋的女人罢了,你们男人之间的秘密又怎么会告诉我?”

“不错,下令的是上头,找杀手的是我,不过你也别想逃,谁都知道当年你迷恋那个警察迷到了神魂颠倒的程度,可是害得他全家被杀的也是你,最毒妇人心,这话放你身上,一点都没说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跟萧家那小子走得很近,如果那件事是你透露给他的,那么我要告诉你,你死定了!”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蝴蝶夫人一直不说话,傅远山又说:“岑焕生不过是个跑腿的,他都死得那么惨,其他人也一定逃不过,如果你想取得萧家那小子的同情,借此躲过去,那就太天真了,他不杀你,有人会杀你。”

“你不需要翻来覆去用这种陈词滥调来威胁我,我没那么蠢,过去了几十年的事,现在拿出来跟他说。”

“不是你说的?那他怎么会知道?杀手一定是他派的。”

“不是,我刚才就说了,我并不了解那件事的内幕,而且杀手应该跟他没关系,如果一切都是他操作的,他不可能做得滴水不漏。”

“希望如此,如果有事我再来找你,你也放聪明点,别被美男计骗了。”

傅远山说完后不久,开门声传来,之后是脚步声跟送客的场面话,佐仓没有在蝴蝶夫人的房间里安窃听器,所以无法知道她那边的情况,只听到单调的脚步声,傅远山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了。

关琥说:“这人不是混过黑道吗?怎么胆量还不如一个女人?”

“大概他是首当其冲的那个,”张燕铎说:“看来萧白夜没说错,岑焕生一案跟当年的萧家血案是紧密连在一起的。”

“现在怎么办?”

张燕铎不说话,目光投向佐仓,关琥也跟着去看佐仓,佐仓还在用卸妆纸擦脸,看到他们兄弟俩的目光,他的手一停。

“别再打我的主意,我不会再去那种地方求职。”

“那你要不要去别的地方求职试试?我觉得如果你是正常女生打扮的话,还是挺漂亮而且很有气质的。”

“呵,流星你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恭维吗?”

“不是每个人都承得起恭维的,就像相同的话我绝对不会用在关琥身上。”

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把他拿来当例子?

关琥不爽地瞪张燕铎,佐仓却接受了他的解释,问:“什么事?”

“听他们的对话,凶手迟早会找上傅远山,你想办法混进他的健身房或是他家,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我不能离开花店的,婆婆一个人忙不过来。”

“老家伙已经盯上你了,为了婆婆的安全,这个时候你暂时离开花店更好,而且那个凶手很彪悍,除了你,其他人很难应付得了。”

“你又在恭维。”

“我认为是否是恭维,端看你怎么去理解,你看我就不会这样说关琥。”

为什么又扯上他?他就这么差劲吗?长相不行,打斗也不行。

关琥气愤地瞪张燕铎,看到他的模样,佐仓噗嗤笑了。

“为了不辜负你的恭维,我就勉为其难走一趟吧,有消息再联络……”

他卸了浓妆,下车后又正色说:“尤其是关于老家伙的消息。”

“明白。”

关琥目送佐仓走远,呵呵了两声,道:“真抱歉哈,让你有个这么差劲的弟弟。”

“没关系,只要你有个很厉害的哥哥就好了。”

“张燕铎你的脸皮还真厚。”

“现在连实话实说也成原罪了吗?”

张燕铎反驳着,又仔细倾听佐仓偷放在紫阳花俱乐部里的窃听器,不过那边一直是嗡嗡嗡的杂音,过了好久,才听到潇湘的声音。

“夫人,你要出去吗?你不是约了……”

“我有事先走,约会取消。”

“可是……”

之后再没有对话,看来蝴蝶夫人已经离开了,关琥急忙启动引擎准备跟上,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小柯的电话打了进来。

张燕铎接听后,他说:“凶手打给电视台还有报社的录音跟岑家的那段录音我做了复原处理,频率差很大,应该不是同一人,还有你提到的顾志诚,这个人的资料除了原有的那部分外,其他的我都查不到,我想他的资料被做特殊处理。”

“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是没有,不过有一个人可能有,我已经跟她提过了,至于她肯不肯帮忙,就看你们的面子有多大了。”

电话那头换成了舒清滟,听到她的声音,关琥想起她的家庭背景跟军方有关,立刻大声叫道:“美女帮个忙,事情搞定后,我请你吃饭。”

“你这句话我听了不下百遍,可你没有一次履行过诺言,关琥同学。”

张燕铎把话接了过去。

“这个诺言由我来履行。这次的案子很可能会有新的牺牲者出现,说不定还牵扯到了多年前的案件,希望你能帮我们一把。”

“我试试看,不过我找你们,是有其他事要谈——岑焕生的尸体已经归还给他的家属了,但尸检报告里有几项数据很奇怪。”

舒清滟说:“我在死者的头皮上发现了针孔,这证明我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死者曾被注射过某种延迟僵化的药剂,药剂的具体成分还在分析中,但其中有几项跟某个病例的反应很像。”

“某病例?”

“还记得盘龙乡事件吗?有一些村民因被注射药剂而导致发狂,我稍微接触过那个案子,所以有那部分药剂构成的资料,我发现它们成分的重叠度很高。”

张燕铎开了外放,关琥听得很清楚,情报冲击力太大,他为了消化内容,将车转去刚才的车位上停了下来。

张燕铎表情沉静,不说话。

舒清滟又说:“也许是我想多了,这只是巧合,毕竟这类刺激神经的药剂构成本来就类似。”

“不,你帮了我们大忙。”

本来他一直不理解老家伙刘萧何为什么会插手这次的事件,听了舒清滟的话后,一切都对应上去了,情报碎片在脑海中旋转着,逐渐拼合成完整的图形,他开始抓住整个案件的脉络了。

他被老家伙的出现误导了,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舒法医,你可以帮我查一件事吗?”张燕铎说:“二十年前曾有一桩案例,档案上是说一位姓萧的警察因在执法中得罪了黑帮分子,导致一家灭门,我想知道当时参与这件案子的法医的情报。”

“你说……那件事?”舒清滟的声音压低了,说:“不要挂电话,我马上就查。”

关琥看了张燕铎一眼,他还没完全跟上张燕铎的思维,小声问舒清滟,“你知道组长的事?”

“有一点耳闻,但了解不多……查到了,他是我们法医界的老前辈,叫胡国华,勘查技术非常精湛,曾出过这方面的技术书,我的许多经验都是从他的技术书里学到的。十九年前,他因为健康问题,辞去了法医的职务,在家里静养,后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听着舒清滟的讲述,关琥迅速在手机上查寻胡国华、法医等关键词,网页很快就显示出了相关讯息,看着讯息,关琥的手一抖,这次他跟上了张燕铎的推理。

张燕铎问:“萧警官一家的尸检还有自杀案犯的尸检都是胡国华一手处理的?”

“对,当时这起案子很轰动,上级非常重视,都是调用了最有经验的法医跟警察来处理的,所以没多久就侦破了……为什么你突然问这件事?”

“案子并没有侦破,它一直都在继续。”

看着关琥的手机,网页上一整排都是关于胡国华的资料——著名法医、作家,现任燕通大学医学部名誉教授,旁边还附有他的照片,一个留灰白短胡的男人。

张燕铎道了谢,结束通话,车里充溢着严肃沉闷的气息,半晌,关琥忽然笑了。

“萧白夜那只狐狸,我们都被他耍了。”

萧白夜追踪这件案子十几年,他不可能没注意到法医这条线,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胡国华的存在,也知道胡国华在燕通大学任教。

被隐瞒真相,关琥感到了气愤,发动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张燕铎问:“不跟踪蝴蝶夫人了?”

“蝴蝶夫人那么狡猾,大概早就从后门溜走了,比起她,胡国华现在更危险。”

关琥加快车速赶往燕通大学,张燕铎拍拍他的肩膀,说:“萧白夜也有他的难处,我们不是也没把吴钩的情报告诉他嘛。”

“我不是怪他没吐露情报,而是他明知胡国华可能有危险,却置之不理,有人螳螂捕蝉,他想做后面的黄雀,趁机查出幕后黑手是谁,他不急着抓住凶手,是因为只要跟随凶手的脚步,他就可以查清当年血案的真相!”

“也许吧。”

张燕铎的声音冷清平淡,无形中影响了关琥的情绪,他稍微冷静下来,看看张燕铎。

“什么意思?”

“也许他真如你这样想的,但也许他现在也被盯上了,分身乏术,刚才傅远山跟蝴蝶夫人的对话你也听到了,他的状况也不乐观,总之我们不是他,他究竟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可是不管怎样,如果跟我们说的话,我们也可以帮他的啊。”

“当哥哥的心情你是不会懂的,尤其是亲眼看着全家人都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张燕铎平静地说:“我只能说,假如我是萧白夜,我会做得比他更狠,而且这种恨,绝对不想假手于人。”

关琥沉默了,他闷头继续加速,在法定速度内将车开得飞快。

张燕铎没再多说,他了解关琥的个性,他就是一时恼火,火气过了就没事了。

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是越光,张燕铎皱起眉头,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果然,电话一接通,他就听到越光紧张的声音传过来。

“吴钩有去找你们吗?”

“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昨晚我把吴钩带回家,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好,对我也很顺从,可是刚才我出去买东西,回来就发现他不见了,手机钱包都没带,他会不会是被你们说的那个犯罪组织的人掳走了?”

“你回来时,门是锁的吗?”

“是上了锁的,我怕他乱走,出门时特意锁了门。”

“那他就是自己离开的,别着急,也许他很快就会回来。”

“你们现在在哪里?”

张燕铎犹豫了一下,照实说:“我们正在去燕通大学的路上。”

“我知道了,吴钩也许又去大学了,我马上过去,你们如果先找到他,一定要说服他别闹事。”

越光又反复叮嘱了几遍才挂电话,关琥在旁边听了个大概,问:“吴钩又失踪了?”

“嗯。”

“难道他昨天去燕通大学是为了杀胡国华?”

想起叶菲菲的描述,关琥气愤地拍了下方向盘。

他太大意了,昨天吴钩的状态那么诡异,他应该找个借口扣留他的,假如吴钩的目标真是胡国华的话,那现在一切只怕都太迟了!

感觉到他的愤懑,张燕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保持沉默,听任关琥加快车速,将车一口气开到燕通大学。

快到大学时,关琥听到头顶传来轰隆声,一架直升飞机在校园上空盘旋,噪音刺耳,带着某种不稳定的气息。

果然,进入校园后,有不少学生朝一个方向奔跑,两人跟随人流跑过去,就看到一栋楼房上方出现了相同的景观——悬空吊起的棺材。

这次棺材悬吊的位置较低,大约处于五楼上下的高度,棺材起先是横放的,随着时间的移动,棺材开始逐渐倾斜。

下方不时传来惊叫,面对这离奇的一幕,年轻人既感觉可怕,同时又充满好奇心,不少学生不顾保安的阻拦,忙着掏手机拍照。

“危险,快撤开!”

关琥冲过去,向大家发出警告,但他的提醒被嘈杂声跟拍照的咔嚓声盖住了,他只好掏出证件举起来,喝道:“警察,这里很危险,请大家尽快退开。”

效果不明显,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上空的悬棺上,除了几名保安配合做疏散工作外,几乎没人在意他的话。

关琥急了,正要再大声提醒,人群中传来尖叫,他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透明棺材再次下坠,在空中不断晃动着,导致里面的人体紧贴到了棺材上。

棺材离地面更近了,让大家可以看到里面的人,那人戴着眼镜,脸色灰白,下巴留着半长的胡须,人群再次嘈杂起来,有人叫道:“是胡教授!”

“天呐,变态杀手又出现了……”

远处传来警车鸣笛声,加重了不安的气氛,张燕铎趁机拨开人群,站到关琥身边,大声说:“我们是警察,刚接到线报,凶徒随机杀人,在这里安放了定时炸弹,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快点撤离!”

“炸弹……”

张燕铎的话比真的炸弹更具有震撼性,听了他的警告,同学们再也顾不得拍照跟看热闹,惊叫着纷纷往后退,很快就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这时警笛声更近了,见众人退出了危险范围,关琥松了口气,往张燕铎身旁靠靠,小声说:“你可以有一次不撒谎吗?”

“没办法,谁让大家更喜欢听谎言呢。”

警车陆续赶到了,关琥观察着悬棺的状况,正要跟保安交代注意事项,上空突然传来响声,却是吊绳承受不住棺材的重量,在半空中脱落了,整具棺材从楼上直直摔了下来,亚克力接口的地方断开,碎片飞溅。

张燕铎拉着关琥闪去一边,还好他们站的地方离棺材的坠落处稍远,没被波及到。

两人站稳后看向四周,附近没有出现伤员,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意外吓得大叫,最凄惨的反而是棺材里的人。

关琥迅速跑过去查看胡国华的状况。

棺材摔裂了一部分,导致胡国华的半边身体落在外面,他的脸庞稍微浮肿,身下没有血迹,关琥伸手触摸他的脉搏,发现他体温冰冷,应该是死去多时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白夜带着组员匆匆赶来,越光也驾车赶到了,他们刚好看到悬棺坠地的场面,都被这一幕震撼到,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只有张燕铎没被变故影响,抬头看向大楼天台,关琥被他的冷静感染,也随着看过去,刚好就看到天台有道人影一晃,依稀是吴钩,还没等他看清,那人已经不见了。

身旁传来抽气声,越光也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上面的状况,下意识地说:“不会的。”

关琥拔腿冲了上去。

张燕铎紧跟在后,越光回过神,也匆忙跟上,萧白夜想叫住他们,张燕铎冲他打了个手势,做出分头包抄的示意。

这栋楼处于半废弃的状态,正门锁着,关琥一脚踹开冲了进去,里面阴暗潮湿,感应灯也出了问题,时而忽闪一下,导致眼睛被晃得看不清东西,还不如没有。

电梯没有通电,关琥直接跑去楼梯。

张燕铎选择跟关琥相反的楼梯,他跑到大楼的中段时隐约听到脚步声,对方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猛然间停下了脚步。

张燕铎加快了奔跑速度,那人折返,又向上跑,但他的脚步比张燕铎稍慢,在快跑到楼顶时,被张燕铎追上了。

见躲不掉,那人索性转过身,踩住楼梯扶手,凌空一旋,飞脚向张燕铎踹来。

张燕铎伸手格住,又顺势用手肘撞击,对方腰身很软,在扶手上翻了个身,躲过他的攻击,稳稳地站在了稍高的台阶上。

走廊没有窗户,也没有灯,让那人的面孔若隐若现,他的身形还有攻击方式张燕铎都再熟悉不过了,说:“吴钩,果然是你。”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嗓音华丽而低沉,跟平时的吴钩大相径庭,张燕铎说:“看来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了。”

吴钩从上面慢慢走下来,一管纤细的红笔在他的左手中飞快地转动着。

张燕铎的眼眸微微眯起,他发现那并不是越光赠送的笔,而是吴钩原有的武器。

“胡国华是你杀的?”他问。

吴钩继续向张燕铎逼近,红笔的锋芒在转动中变得愈发锐利,他没有回答张燕铎的问话,而是反问:“你是让路?还是要动手?”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听到答案。”

在话声落下的同时,吴钩飞脚向张燕铎踹了过来。

张燕铎闪身躲过,吴钩马上又甩长红笔,刺向他,张燕铎握住扶手向后弯腰,随手摘下眼镜,镜片被他的手指弹开了,眼镜腿捋直,在红笔再次刺向自己时拦住了。

吴钩的红笔被荡开,他盯着张燕铎,说:“看来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训练。”

“你也一样。”

两人对话的同时,拳来脚往,斗得更激烈。

发现自己无法避开张燕铎的攻击,吴钩放弃了突围的打算,先是抢攻逼得张燕铎退后,然后趁机转身跑去楼上。

张燕铎在后面紧追,两人一前一后冲上天台。

天台不大,围栏正前方站着两个人,正是关琥跟萧白夜,他们正在往下看,听到声音,一起转过头来。

看到吴钩,关琥立刻上前拦截,萧白夜也掏出手枪,喝道:“站住!”

吴钩置若罔闻,将一颗石子甩向关琥。

为了躲避暗器,关琥的脚步稍微慢了慢,就在这一瞬间的空档,吴钩已经跑去了另一边,纵身跃上平台。

“不许动,否则我开枪了!”

萧白夜将枪口指向吴钩,再次发出警告,吴钩无动于衷,向前一甩手,一条黑色软索射向对面楼上,卡住后,他抓住软索,纵身跃了下去。

关琥冲过去,就见吴钩已经顺着软索滑去了对面的楼顶。

那栋楼较低,在大楼下方的人还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轻松到达了,接着飞快地收了软索铁爪,继续向前跑去。

萧白夜靠近天台围栏,举枪对准吴钩。

双方相距很近,以他的射击技术,有信心可以拦住凶手,但犹豫过后,他最终还是没有开枪,将手放下了。

这时候越光才跑上来,冲他们叫道:“别开枪别开枪,也许有误会,先抓到他问清楚再说。”

关琥看了萧白夜一眼,一语双关地说:“不会开枪的,那可是条好线索,现在动手的话,还怎么追查真相?”

萧白夜脸色阴沉,收回手枪,改为打电话通知下面的属下,让他们阻截吴钩。

越光趴在天台边上,不断张望对面的楼栋,但吴钩早不知跑去哪里了,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越光气得挥拳捶在墙上,闷闷地说:“吴钩不会杀人的,他连对小动物都不舍得动粗,一定是误会。”

这世上相信吴钩是好人的大概只有越光了。

但现实就是这样讽刺,不管吴钩有没有杀人,至少他出现在命案现场,就证明他跟案子脱不了干系。

关琥凝视对面的大楼,虽然很想像动作片里的主角那样飞檐走壁去追凶,但现实是残酷的,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望洋兴叹。

“这些人都像是天外飞仙,在空中飞来飞去的。”

萧白夜打完电话,听到关琥的感想,说:“他随身带了飞索,看来一早就制定好了逃跑路线。”

“是啊,我们低估对方的实力了。”

关琥攀住天台边缘向下看去,老马等人接到萧白夜的电话,已经率人将对面楼栋的出口都封锁了,但他相信这些人是拦不住吴钩的,可能这时候吴钩已经从其他地方离开了。

正常人才走门,但是从死亡基地出来的这些人都不正常。

说到死亡基地,关琥想起了张燕铎。

刚才张燕铎追着吴钩上来,照理说他应该有本事跳去对面楼栋的,可关琥转头四下张望,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张燕铎不见了,他既没有去追吴钩,也不在天台上。

难道他想到了吴钩的逃跑路线,提前去阻截他了?

抱着这个疑问,关琥匆匆跑下楼,这次他走的是另一边的楼梯。

空间突然转暗,关琥的视力有些跟不上,往下跑了几层才看清拐角里站了一个人,那人在楼梯附近逡巡,好像在寻找什么。

“张燕铎!”

关琥跑了下去,张燕铎从地上捡起一个纸团,听到他的叫声,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他。

关琥反应过来,摸着额头,呵呵笑道:“哥,你在找什么?”

“刚才在这里跟吴钩过了几招,我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顺便捡眼镜。”

张燕铎的眼镜碎掉了,地上有不少碎片,关琥说:“我来帮你捡。”

“不用了,我还有备用的。”

张燕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茶色眼镜戴上,又不留痕迹地将刚才捡到的纸团放进口袋,问:“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吴钩跑了,头儿的脸色可以直接去演包青天了。”

“我想现在可以演包公的不止他一个人。”张燕铎跟随关琥返回天台,看他一直捂着额头,问:“受伤了?”

“在楼梯口挨了一闷棍,头儿也吃了亏,可是我们却没看到下手的人是谁。”

刚才关琥跟萧白夜一前一后顺楼梯跑去天台,才跑到一半,他眼前就突然闪过很强烈的光芒,导致他的视力暂时停摆,紧接着头部被狠狠地打到,神智腾空,被对方踢下了楼。

萧白夜跟在他身后,也未能幸免,在他的撞击下,一起滚了下去,他恍惚中听到脚步声往楼顶奔去,所以在清醒过来后,就跟萧白夜一起冲去了天台。

但天台上没有人,就在他们查看铁钉跟吊绳的时候,吴钩跟张燕铎先后出现了。

说完经历,关琥叹道:“没想到吴钩的速度这么快,攻击完我们,又去对付你。”

“攻击你们的不是他。”

“欸?”关琥愣了一下,马上说:“不可能,整个楼里就两道楼梯,天台没有人,如果不是吴钩的话,那凶手是人间蒸发了吗?”

“吴钩飞跃天台的技能你刚才也看到了,如果是前雇佣兵的话,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而且他可能用了障眼法,让你们误以为他是往上走,但其实他却是下楼,那个亮光你要小心点,它除了造成视力障碍外,可能还会刺激神经中枢,否则以你们两个人的身手,不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那有应对的方法吗?”

“不知道,我也没遇见过,不过至少要戴副墨镜吧。”

哥哥,你觉得一副墨镜能对付得了那种射线?

第六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Ⅲ悬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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