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人上了天台,借着阳光,张燕铎又仔细检查了关琥头上的伤。

关琥的额头肿起了一个大包,上面还有轻微的擦痕,还好不是太重,看来对手只是想逼退他们,没打算杀人。

结合几位证人提供的情报,张燕铎眼前浮出一幅画面——戴着露半指手套的拳头,看来皮手套除了装饰外,中间还垫了硬板。

张燕铎在关琥的伤口上捏了几下,确信没事后,他收回手,微笑说:“吴钩下手的话,会用红笔,那样你会破相的。”

关琥被他捏得挤眉弄眼,说:“不是他,难道是……”

看了看在对面检查绳索的萧白夜,他把顾志诚三个字收了回去。

张燕铎走过去,探头往下看。

楼下的人群已被疏散了,棺材坠落的地方外围拉了警戒线,里边用蓝色塑胶布遮住,无法看到棺材跟死者的状况,很多警察在现场忙碌着,除此之外,还有校方的一些工作人员,气氛凝重而紧张。

头顶传来引擎的蜂鸣声,新闻取材的直升飞机还在上空盘旋着,但因为警方加强了现场保护,再加上驾驶安全上的问题,直升飞机不能再下降了,所以他们无法弄到爆料。

关琥仔细检查了打在水泥地上的铁钉跟绳索索扣,这次凶手只用了两枚钉子,其中一枚已经脱落,随绳索落在楼下,另一枚处于半脱落的状态。

关琥探头看外面,发现一条绳子悬在半空,随风晃动着,顶端的索扣断开了,导致棺材的坠落。

跟上次悬棺事件相比,这一次不管是凶手的操作手法,还是悬吊的位置都显得很粗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紧迫造成的。

越光拜托同事将勘查工具箱带了上来,进入工作状态后,他一反最初的慌张无措,戴上手套,说:“我先做事。”

关琥看向他,越光笑了笑,“我没事,放心吧,在工作中我不会存私心的。”

“我没担心这个,只是觉得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应该去休息。”

“现在这种状况,我哪有心情休息,没事做我反而会胡思乱想。”

越光打开道具箱,熟练地将器材一一取出,说:“而且我希望用自己的眼睛来确定自己的判断。”

他说得斩钉截铁,关琥没再勉强,跟萧白夜打了招呼,跑去楼下追查消息。

正如他推测的,楼下的同事们没人注意到吴钩的空中飞跃,他们在收到萧白夜的联络后,分别堵住了那栋大楼的各个出口,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吴钩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凭空消失在了楼栋里。

如果吴钩不是早就布置好了逃跑路线,那就是楼里有他的同伙。

那栋楼是教工楼,这个时间段,楼里的人不是很多,老马跟几名警察在跟师生做询问笔录,关琥独自在楼里转了一圈,发现楼房很旧,窗户也颇多,隔壁还连着房屋,以吴钩的身手,根本不需要从正常的出口逃跑。

他检查完后,又去了棺材坠落的现场,舒清滟已经到了,正配合同事进行现场勘查,看到他,露出无奈的表情。

关琥没妨碍舒清滟做事,走过去,先对死者合掌默祷,接着仔细查看周围的状况。

大楼下方是水泥地,再加上亚克力板之间只用了小细铁丝连接,所以碎得很厉害,两下比较,岑焕生的棺材就做得结实多了,由此也可以看出凶手在这一次的谋杀中表现得心不在焉,像只是为了走过场而已。

“从死者躯体的僵硬程度来看,他的死亡时间超过了十二个小时,”顿了一下,舒清滟又压低声音说:“假如没有被动手脚的话。”

关琥仰头看着眼前的大楼,忍不住想这次凶手又是怎样藏尸运尸的。

“两次的案件是同一凶手做的吗?还是模拟犯罪?”

“嗯,这次的手法看起来是挺粗糙的,不过要模仿也有一定的难度,我暂时判定是同一系列的犯罪。”

“那么这次很难再用意外来解释了。”

盘旋在上空的直升飞机离开了,可能是新闻记者发现发掘不到新爆料,改用其他方式突击了。

警方勒令岑焕生的案子结案,可是在相同案例再度发生后,这招恐怕无法用上了,不知道在记者招待会上,上头的人会怎么应对。

这些问题自会有人去烦恼,关琥在意的是案件的侦查,他在旁边配合舒清滟的工作,正忙碌着,就见萧白夜从楼上急匆匆地下来,他沉着脸走到死者面前,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这举动让关琥很意外,萧白夜不主动靠近尸体是众所周知的事,尽管这次没有血腥场面,但气氛还是很诡异的,他立刻追了过去。

“头儿,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先搜集情报,统一在会议上说。”

萧白夜眉头紧皱,身上充斥着烦躁的气息,这跟他平时冷静优雅的形象大不相同,像是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越是沉默,就越可怕。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为线索中断而生气。

关琥正要再问,萧白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跟关琥打了个手势,走去一边接听。

听他应对的口气,来电话的应该是上头的人,他边说话边加快脚步离开,不给关琥询问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关琥跟同事一直在现场忙碌,直到傍晚,询问笔录跟资料汇集才告一段落,大家陆续回到警局,拿着搜集来的资料准备开会。

根据现场汇集的情报,两起悬棺案的罪犯是同一人所为,但是跟岑焕生的案子相比,这次的侦查工作更加困难。

悬吊棺材的楼栋是废弃楼房,因为年久失修,现在处于搁置的状态,所以也没有监控探头这类东西的存在,罪犯是什么时候进入楼里,什么时候组装的棺材,并且将尸体放进去的,没有人提供到有力的情报。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昨天下午,有人目击到死者胡国华在校园出现过,后来就没人再看到他。

据同学们提供的消息,胡国华的授课很有深度,但他为人古板内向,不喜欢跟大家交流,同事跟学生都对他不了解,今天上午也没有他的课,所以直到他出事,大家都没有发现他的失踪。

另外,警察没有在现场跟胡国华的办公室里找到他的手机,所以无法确认他在出事前曾跟什么人联络过。

江开跟老马调出燕通大学从昨天到今天出事后的所有监控录像,大家分头检查,最后发现昨天傍晚,有镜头拍到胡国华进入教工楼,正是吴钩去教工楼闹事的半小时前,但大家找不到他离开教工楼的录影,怀疑他是在教工楼遇害后,被移动去废弃楼栋的。

初级勘查结果表明胡国华的死因跟岑焕生一样,都是被细长利器刺入心脏而导致死亡,具体数据还在等尸检报告,重案组目前拿到的资料是亚克力棺材表面跟天台很多地方都有吴钩的指纹,再加上吴钩的逃离,现在警方将他列为第一嫌疑人。

李元丰也跟几家新闻报社确认过了,证实在悬棺发现之前,他们接到了同样的提醒电话。

有过一次突发事件,所以这次大家没怀疑,在接到神秘人的电话后,就马上调动交通工具来抢新闻。

李元丰拿到了电话录音,已经请鉴证科的人员做了声频对比,证明两次拨打神秘电话的属于同一人。

他还特意查看了电视台记者在直升飞机上的摄影,却没有收获,里面只有棺材悬吊后的录影,天台上出现的人也是警察跟吴钩,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物。

废弃楼栋里的指纹跟脚印繁多,要逐一调查需要不少时间,所以根据昨晚吴钩在教工楼的暴力举动以及他今天的行为,最大的嫌疑人依旧是他。

情报交流完,关琥靠在椅背上,看着废弃楼栋周围的楼房设计,叹气道:“这次的凶案现场附近没有高楼,凶手在杀人后,直接将尸体跟需要的物品搬去天台操作,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就算途中被看到,大家也不会留意,现在的学生安全意识很低,尤其又是在校园里,谁会想到自己正跟杀人犯擦肩而过呢。”江开转着原子笔,说道。

蒋玎珰看着胡国华的资料,对萧白夜说:“这绝对是系列案,岑焕生的案子说是意外,不让查,这次的被害人胡国华可曾是大名鼎鼎的法医啊,难道他们也不让查吗?”

萧白夜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胡国华的家人联络上了吗?”

老马说:“死者早年离异,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已经联系上他们了,他们说会尽快赶回来。”

“你负责处理这部分,江开、衙内,入室盗窃案查得怎么样?”

“我们还在跟踪后续,不过最近入室盗窃案停止了,我们查了临近区域的报案记录,也没有相似的窃案发生,赵青那边也没有新进展。”

“那个案子你们不用再跟了,回来全力追踪吴钩,这个人有严重的沟通障碍,并且攻击性很强,你们在追踪中要小心,必要时可以做出任何回击,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

萧白夜将吴钩的资料分别递给他们,交代道,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大家不敢乱说话,点头应下。

关琥皱起眉头,见萧白夜宣布散会,起身要离开,他急忙叫住,跑过去说:“等等,吴钩现在还只是嫌疑人,这样处理有没有太急了?”

“我只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最该做的不是找出更多的线索,来查明凶案真相吗?你也说吴钩有沟通障碍,假如他是被人陷害却又无法辩驳的话,那他在被追捕中很可能加重病情,你的指令除了可能造成冤案外,也许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被当众指责,萧白夜的眼眸眯了起来。

其他组员急忙给关琥使眼色,江开也拽住关琥的衣服往后拉,会议室中只有张燕铎没有被影响到,坐在他平时坐的座位上用手机上网,并且戴了耳机,所以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他直接忽略了。

萧白夜转过身,跟关琥面对面,问道:“你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你说他可能是冤枉的,但也有可能他就是罪犯,你知不知道在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时手下留情,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我知道,但当时出现在废弃楼里的除了我们跟吴钩外,还有第五个人,只要我们尽快找到这第五个人的线索,也许就可以往前踏出一大步,吴钩现在是重要的人证,他不能死的。”

“那么,你有亲眼看到第五个人吗?”

关琥咬咬嘴唇,不说话了。

“你所说的都是你的猜测,如果你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论点,那我会接受你的建议,否则我会照我的判断来处理。”

萧白夜说完,转身离开,关琥忍不住了,在他身后问道:“还是你希望他死?”

萧白夜皱眉转过头,表情非常的不悦。

关琥却毫不惧怕,跟他四目相对,说:“我知道他不是好人,甚至还做过许多错事,但这跟他有没有杀胡国华是两码事,还是你认为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死掉?”

其实关琥更怀疑关系到当年的萧家血案,萧白夜无形中代入了私人感情,他全家都被杀手所杀,所以他憎恶吴钩可以理解,他只是想提醒萧白夜不要做错事,可惜他的做法起到了反效果。

室内空气冷凝,感觉到萧白夜的不快,其他组员谁都不敢说话,退得远远的观察战事,最后还是萧白夜先开了口。

“你的话我会做参考。”

关琥一愣,他没听懂萧白夜的意思,萧白夜也没再做解释,他打开门要出去,却在下一秒停下了。

越光站在外面,表情严肃,显然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发现状况变得更糟糕了,组员们都定在了原地,越光注意到气氛的微妙,他将手里的文件递给萧白夜。

“我是来送资料的,因为我跟吴钩的关系,这个案子我不能再跟了。”

“谢谢。”

萧白夜收下文件,他也有点尴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越光主动说:“刚才我看了悬棺案的警方招待会,作为法医,我相信证据,但作为普通人,我坚信我的家人不会杀人,希望大家可以查出真相,别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他说完离开,半路又转头说:“这次我们没有验出顾志诚的指纹。”

等越光走后,蒋玎珰小声问:“顾志诚是谁啊?”

其他人也都不清楚,纷纷摇头,又一起观察萧白夜的表情,萧白夜把手里的资料转给关琥,自己去了办公室。

大家看看关琥的脸色,没敢多问,跑去座位上各做各事,关琥拿着文件走出重案组,去休憩区坐下,这里没人,适合平心静气地看资料。

越光拿给他们的文件除了现场勘查的资料外,还有吴钩的就诊报告跟行动记录,内容非常详细,看着资料,关琥想这大概是他对吴钩最大的信任吧。

现场勘查的内容跟他预想的相差不大,该查到的都查到了,但有关出现在废弃楼的第五个人,却毫无线索。

其实萧白夜没说错,这第五个人只是他的猜想,他要说服对方,就必须先拿出有力的证据,但事实上他除了直觉外,什么证据都没有。

对面传来香气,关琥嗅嗅鼻子,发现是香辣鸡肉盖饭的味道,顿时饥肠响如鼓。

一个购物袋递过来,张燕铎将便当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其他人的份我都送过去了,这是你的。”

关琥傻愣愣地接了。

“在我们严肃开会的时候,你不会是在上网订饭吧?”

“为了避嫌,我还戴了耳机,看了有关悬棺的警方发布会。”

“你如果真想避嫌,就不该参加我们的内部会议。”

“这么多废话,你到底吃不吃。”

张燕铎作势要把便当往垃圾桶里丢,关琥一把抢过去,把资料放去旁边的椅子上,打开盒饭,吃了起来。

张燕铎去买了两瓶水,一瓶拧开,放到关琥身旁。

关琥喝水的时候,他说:“你别误会,我没有要窃听你们机密的意图,我只是喜欢你们会议室的那张沙发,很好坐。”

“喔。”这话鬼才相信吧。

忙着吃饭,关琥放弃了吐槽。

张燕铎拿起资料翻看,关琥想夺回去,被他的眼神瞪到,只好重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吃饭,催眠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就算夺过来,张燕铎也有其他办法偷看到,他还不如省下力气多吃点饭呢。

“看来凶手这次是有的放矢啊。”看完后,张燕铎合上资料,说。

关琥拨着米饭抬头看他。

“虽然这次的手法跟上次相比很乱很粗糙,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什么线索都没留下,要说破绽,那就是吴钩,他的出现可以说把所有罪名都揽过去了——刚好杀了人,刚好在逃走时被警察看到,刚好将指纹留在了现场,呵,发展得太顺利了。”

张燕铎拿过手机,点出警方临时发布的记者招待会视频给关琥看。

在会上发言的几位警官平时也常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职位都是副处级以上,这些人习惯了怎么应付饶舌的记者。

所以虽然是有关悬棺追凶的新闻会,但大部分时间是他们在打官腔,甚至说凶手已经控制住了,只是为了侦查工作,无法暴露细节,公众无需恐慌等等。

听他们的发言,根本就是把吴钩当做罪犯看待了,关琥忍不住了,咽下米饭,说:“你看这些官僚,都还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他们就在这里乱说,导致我们做事也绑手绑脚的,要不是这样,头儿也不会直接把吴钩列为凶犯。”

“关琥你几岁了?第一天出来当警察吗?”

“啊?”

“我记得你并不喜欢吴钩。”

“我喜不喜欢他跟我是不是把他当凶手并不矛盾,做事要公私分明,尤其是我们当警察的,不能靠私人感情判断案情。”

“你又不是萧白夜,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公私分明?新闻你也看到了,他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顶了不少压力,你没有坐他的位子,有些做法你是无法体会到的。”

还说自己戴了耳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其实从头至尾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吧。

关琥想了想,点头道:“也许吧,所以虽然我有不同的想法,但既然头儿那样决定了,我还是会服从命令的。”

张燕铎噗嗤笑了,觉得这种真性情的弟弟还是很可爱的,不过他想说关琥想多了,虽然他也不了解萧白夜的打算,但他相信萧白夜不像关琥想的那样,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

关琥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爽地看他。

“为什么你一直帮头儿说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只是习惯了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事情,而且我的智商比较高,所以对于你的不理解,我可以理解。”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我还是很庆幸身边有个笨蛋弟弟,因为有你的存在,才会让人感觉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这句话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开心。”

关琥笑了,不管真相如何,跟张燕铎聊过后,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几下把饭拔完,振奋起精神准备重新做事。

张燕铎微笑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忽然向他凑近。

关琥不知道怎么回事,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就见张燕铎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原来是他嘴角上沾了米粒,张燕铎帮他取了下来。

走廊传来脚步声,几位同事经过,刚好看到了两人暧昧的距离跟动作,表情都变得微妙,关琥率先反应过来,立即指着张燕铎说:“他是我哥。”

张燕铎点头附和,“我是他哥。”

“喔喔,兄弟嘛,呵呵。”

看他们的表情就是不信,关琥还要再解释,人家已经加快脚步跑远了,一副不打扰你们兄弟相亲相爱的表示。

被无缘无故地误会,关琥不爽了,偏偏张燕铎还火上浇油。

“哎呀呀,有时候我真佩服人类的想象力,他们总会把看到的事物当成是所有真相,然后再进行加工,演变成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内容。”

“张燕铎你闭上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关琥把空便当盒丢进垃圾桶,又拿起矿泉水准备喝,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张燕铎的话提醒了他——他们把看到的东西当成是真相,然后自我加工,所以第五个人才会消失。

罪犯在废弃楼里突然用强光刺激他,并不是想杀人,而是造成他们的错觉,让他们把怀疑矛头指向吴钩!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现在才想通,真是太笨了!

关琥只顾着思考,连矿泉水洒到脸上都没注意到,还是张燕铎提醒他。

“关王虎,你又中邪了?”

“我想通了,哥,真是太爱你了!”

关琥扑到张燕铎身上,用力抱了他一下,没等张燕铎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远了。

“我去做事了,会到很晚,你不用等我。”

张燕铎点点头,发觉被经过的警察侧目,他微微一笑,说:“我是他哥,真的。”

大家点点头,走开了,张燕铎懒得多加解释,因为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本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关琥,现在看来不用了,关琥有他要追的东西,这部分就由自己来做吧。

张燕铎从口袋里将东西拿出来,那是他在废弃楼里捡到的纸团,不知是什么原因遗落在了现场。

纸团皱皱巴巴的,展开后,上面有几个很潦草的字——永寿墓园、230。

萧白夜把任务都交代下去,准备离开警局时,又接到了他的远房叔叔、警务处副处长萧炎的电话。

这是今天第几次电话了。

萧白夜心里不耐烦地想,说来说去,内容都是一样的,都是围着悬棺的事在打转。

但他又不能不接听,并且要用恭敬认真的态度接听。

果然,电话接通后,萧炎开始询问胡国华被杀一案的进展,又反复强调要尽快抓到吴钩,避免事态扩大化,交代完毕后,他又加了一句。

“这次的案子比较复杂,我知道局里有些风言风语,你不要乱想,把问题解决好,等风声平息了,我们再慢慢聊。”

“放心,处长,我知道分寸,不过吴钩这个人……你真认为他是整个案子的凶手吗?”

“这是国际犯罪集团一次有预谋的行动,所以我怎么认为不重要,我们现在的工作是要尽快将事态平息,把危险分子清除,吴钩这个人的身分背景很复杂,不管怎样,抓住他是当前首要目标。”

怎么又扯上国际犯罪了?萧白夜心里不屑地想,这些官僚还可以找个更蹩脚的借口吗?

想归想,他还是要恭恭敬敬地回复道:“我明白的。”

“我相信你会把握好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父亲……”

发现失言,萧炎及时把话打住了,萧白夜拿话筒的手握紧了,但他当没听到,又假意应付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他拿起外衣,将手枪收好,关灯离开办公室。

外面的房间里没人,大家都出去跑案子了,只亮了一盏小灯。

当年他父亲也是这样,为了查一个案子,几天都不回家,可是兢兢业业到最后,却落得个灭门的下场。

想到往事,萧白夜的眼眸阴沉下来,他加快脚步走出警局。

外面在飘雨点,萧白夜没打伞,直接跑去停车场,却没有停下来,而是从停车场横穿过去,来到后面的小路上,顺着小路向前走。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萧白夜觉察到了,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在巷子里来回转了几圈,然后迅速躲去阴暗的角落里,等跟随的人靠近后,他一脚踹过去,踢向那人的腰部。

对方反应很灵敏,及时闪身避开,又就地一旋,举起手臂,挡住了他的铁拳。

小巷阴暗,萧白夜看不清他的模样,发现他的身手不凡后,直接掏出手枪对准他。

那人一看不妙,竟然冲上前,握住萧白夜的枪管,另一只手迅速将一管红笔穿过扳手空隙,准确卡住了扳机。

看到红笔,萧白夜在瞬间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他马上去掏腰间的匕首,却在看到对方的脸庞时停了下来。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对方是不是吴钩还是可以确定的,萧白夜松了口气,喝道:“关琥,你又在搞什么?”

关琥讪讪地把红笔抽出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滴,呵呵说:“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头儿你真是火眼金睛。”

“少拍马屁,我刚才差点伤到你。”

看着萧白夜将手枪收回,关琥转着手里的笔,嘟囔道:“我觉得我的身手也是很不错的。”

萧白夜瞟了他一眼,关琥立刻说:“当然,头儿你的功夫更好,没想到你整天坐办公室,身手还这么灵敏,随身好像还带了不少武器。”

这话很微妙,一半像是称赞一半像是揶揄,萧白夜没好气地说:“你案子不查,在这里玩角色扮演吗?”

“嘿嘿……”

“还是你觉得我有问题,所以暗中跟踪我。”

关琥不说话了,玩红笔的手一个没拿稳,笔落在了地上,萧白夜看着骨碌碌滚动的红笔,叹了口气,向他甩了下头。

“跟我来。”

他说完,大踏步朝前走去,关琥急忙捡起笔,跟着他穿过小巷,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停车场。

萧白夜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开门上去,关琥坐去副驾驶座上,打量着车,说:“这款挺旧的,平时没见你开。”

“因为我平时不会开它。”

萧白夜将车开出去,等车汇入车流后,他说:“这里不用怕被监听,你要问什么,问吧。”

关琥之所以跟踪萧白夜,就是因为心里抱有好多疑问,可是突然之间让他发问,他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转头看萧白夜。

雨势渐大,轿车在雨中飞快地行驶着,路灯光芒不断地划过萧白夜的侧脸,显得阴晴不定。

发觉关琥的注视,萧白夜说:“看我看入迷了?虽然我很帅,但我对男人没兴趣,你还是去找你哥吧。”

他板着脸,关琥摸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这样想,想了想,说:“我觉得做事也好,做朋友也好,坦诚不公才能长久。”

“说得对极了。”

“可是你去我家时,并没有把真相全说出来。”

“你们也没有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不是吗?比如关于吴钩的那部分,你就没有提,所以造成眼下这个状况,你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根本就不是这样,萧白夜你不要推卸责任!”

本来还想跟萧白夜好好交谈,但这句话惹恼了关琥。

他转身面对萧白夜,说:“不错,我没提吴钩,是要负责任,但胡国华呢?你其实早就知道他的存在,甚至有暗中调查他,可是你却为了跟随凶手调查萧家血案的真相,将这部分隐瞒不说,如果我们早点知道胡国华的话,就会提前做防备,他就不会死,你可以否认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不错,对他的死,我很内疚。”

“哈,你也知道你有错了?”

“我提醒过他要他小心,也打算派人暗中保护他,但他拒绝了。”

“欸?”

关琥正要继续教训他的上司,却在听懂这句话后愣住了。

“你……你的意思是跟胡国华有联络?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

关琥更糊涂了,索性不再问,听萧白夜自己讲述。

“正如你所说的,胡国华这个人我很早就注意到了,我暗中搜集他的情报,却发现他除了在自己的学术领域里有一些独特的见解外,是个很普通的人,我始终抓不到他的把柄,我都打算放弃这条线了,半年前,他突然主动联络了我。”

最初,萧白夜还以为胡国华是发觉了自己在调查他,但通过聊天,他发现并不是这样,胡国华身患重病,剩下的时间有限,出于对当年一些事的歉疚,才会来找他。

“那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违背良心的事?”

“其实他并没提供到太多的情报,老实说我很失望。”

交谈中,胡国华说得最多的就是懊恼当年他没有调查到更多的线索,导致血案随着凶手的死亡而结束,他一直对此很愧疚,才会找借口辞职,他希望萧白夜能原谅他。

“他唯一提到的一个重要线索是凶手,也就是顾志诚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自杀现场设计得很巧妙,但瞒不过经验丰富的法医,他是在上头的暗示下被迫改掉了尸检报告,而下令的人正是萧炎。”

“欸?我们的处长大人,难道他是……”

关琥伸手指指黑色方向盘,暗示他是黑的。

“我不知道,就算下令的是萧炎,他也不是最后的幕后指使者,所以我还是要跟萧炎虚以委蛇,而且胡国华是一面之词,值不值得信任还要另当别论,最重要的是他说话欲言又止,应该还有些事情隐瞒没说。”

“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他应该不会骗你吧?”

“我也是这样想,那时我还怀疑他是不是被派来试探我的,所以也没多问,直到悬棺事件发生。”

当发现悬棺案可能跟萧家血案有关联时,萧白夜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胡国华,打电话提醒他注意。

胡国华像是有了心理准备,表现得很平静,并拒绝了他的保护,只说自己会小心。

‘我有个秘密一直没跟你说,因为那都是我的怀疑,我怕到时你会失望……’

胡国华最后说的这句话一直让萧白夜很在意,但当他追问时,胡国华却又说让自己再考虑一下,看怎么跟他解释,可是直到胡国华死亡,他都没有再提到这件事。

萧白夜说完,苦笑道:“他跟我说会去乡下暂避风头,让我不用担心,现在看来都是在敷衍我。”

“也许他知道自己本来也活不久了,没必要四处躲藏,过提心吊胆的生活吧。”

关琥学着张燕铎的做法,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说:“听起来半年前他欲言又止的事就是他要说的那个秘密,可是为什么他要犹豫呢,可以帮你查清案件真相的话,你会高兴,又怎么会失望?”

“看他的个性,这个秘密他应该也不会跟其他人讲,所以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萧白夜话锋一转,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嗯,我没有特定的地方,”关琥察言观色,说:“如果我说我今晚的任务就是跟踪你的话,你会扣我的年终奖吗?”

“那倒不会,只不过我要去以前的家,你也要跟吗?”

关琥用力点头。

所谓以前的家,就是发生萧家血案的地方,关琥之前被诬陷通缉的时候,还曾借宿过,所以对那里,他有种特别的情愫。

“我去,也许在那里,我们会有新发现呢。”

萧白夜的旧家位置很偏,所以一路上,关琥有充足的时间跟萧白夜交流情报,有关吴钩跟僵尸病毒的事他也没再隐瞒,完完全全告诉了萧白夜。

听完后,萧白夜皱起眉。

“萧炎说这是国际犯罪组织的阴谋,听你这样说,他似乎也不是信口开河。”

“也许是瞎猫碰了死耗子,”关琥好奇地问:“说了半天,萧炎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啊?有关那场血案,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曾想过用非法的手段让他说出来,后来放弃了,因为那样做的话,就等于同归于尽,我的命很金贵的,我们萧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可不想轻易放弃。”

“我知道吴钩不是悬棺一案的凶手,所以私心不希望他有事,他活着,才能提供主谋的线索,那是查清当年血案的关键,但我必须保证属下的安全,已经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所以我不会让我的属下为了我的私心去冒险。”

关琥听得感动了。

“对不起,头儿,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当着大家的面顶撞你。”

“别放在心上,我不会因此扣你的年终奖,毕竟……”转头看看关琥,萧白夜发出微笑,“强求一个智商有限的人理解自己,本身就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

关琥转着红笔,决定把刚才的感动全部收回来。

第七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Ⅲ悬棺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