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目的地到了,在驶过一段弯曲小路后,关琥看到了坐落在夜幕中的旧屋。

旧屋门前铺着装饰性石板,缝隙中生出杂草,附近没有其他房屋,雨中显得有些荒凉,萧白夜把车停在门前,下车,过去开门。

感觉到凝聚在他身上的悲伤气息,关琥故意开玩笑说:“你应该没有隐瞒的情报了吧?”

“没有,该说的都说了。”

“那蝴蝶夫人呢?总感觉她对你……嗯,对你父亲好像很在意。”

“那一定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父母感情很好的。”

对这个说法,关琥持中立态度,虽然他在感情上一贯大大咧咧的,但是听蝴蝶夫人跟傅远山的对话,还是能感觉得出不同,人家常说因爱生恨,所以蝴蝶夫人会不会也是因此协助幕后黑手,害死了萧白夜的父亲?

黑暗中传来转动钥匙的轻响,萧白夜打开锁,关琥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房子里好久没住人,空气中充斥着某种奇怪的味道,萧白夜一进去,身体立刻绷紧了,迅速从腰间拔出配枪,感觉到他的紧张,关琥也伸手按在了枪套上。

萧白夜握着枪,警惕地移到墙边,按开了照明开关。

走廊亮了起来,木质地板上的涂漆掉了大半,带着怀旧的年代感,廊下没有任何摆设,显得很空,雨声呆板地击打着窗户,里面的室温似乎比室外还要低,关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里除了没有人气外,好像没什么不妥,关琥保持取枪的姿势看萧白夜,想问他是不是太敏感了,就见萧白夜大踏步走向客厅,抬脚把门踹开了。

那是扇老式的镂花木门,在萧白夜的踹动下来后晃动,发出吱呀响声,借着走廊上的灯光,关琥隐约看到客厅地板上摆放的物体——长方形的类似箱子的东西。

之前他在这里借宿时,不记得客厅有堆放杂物,萧白夜应该也不会在自己家里乱放东西,关琥提高了警觉,从腰间拔出手枪,枪口对准客厅,慢慢走过去。

时空像是在这一瞬间倒转了。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这样的位置,杀手持枪一步步走入客厅,毫不留情地射杀了一家人。

在往客厅挪动的时候,关琥耳边仿佛传来带有消音器的枪声,雷雨声中,那点声响弱不可闻,随着子弹的射出,有人跌倒在地,鲜血溅在地板上,桌椅上,还有墙上。

现在地板上的黑褐色痕迹大概就是当年溢出的血液吧。

走进客厅,关琥嗅到了怪异的味道。

是烟味,有人在这里大量抽烟,因为门窗紧闭,烟味长时间不散,跟房间里的湿气混在一起,沉淀成奇怪的气味。

在看到那个长方形物体的样子后,关琥愣住了,情不自禁地抽了口气。

“这是……”

这东西他其实并不陌生,两次悬棺事件中它都曾出现过,可是它摆放在这里就很奇怪了,看着眼前这两具由亚克力拼成的棺材,关琥突然间失语了,急忙看向萧白夜。

萧白夜的反应不比他好很多,先是震惊,接着是迷惑,随即迅速举枪,警惕地看向四周,低声提醒道:“小心。”

关琥跟萧白夜背对背站立,他发现客厅里的两具棺材还没有封盖,一些切好的亚克力板整齐堆放在角落里。

除此之外,地上还有钢丝跟钻头、工业用手套以及工具箱等物品,一面组装了一半的亚克力板搭在桌脚上,从拼接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棺盖。

桌旁还摞了一堆亚克力板,这么多杂物,导致原本宽敞的空间变得很挤,光是两口棺材就占了大半的面积,让人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状况,关琥傻眼了。

“呃,这是把你家当成是棺材仓库了吗?”

萧白夜沉着脸不说话,突然大声喝道:“滚出来!”

四周寂静,没人回应他的问话,萧白夜又走去隔壁房间查看,那个房间关琥曾住过,就见里面的被褥都是展开的,桌上放着一大堆杯面跟饮料,敢情凶手把萧白夜的家当秘密基地了。

“你最近都没来吗?”他小声问。

萧白夜摇摇头。

“我很少来的,上次留你在这里是特例。”

曾经目睹亲人在这里被害,任何人都会有心理阴影,关琥理解萧白夜的想法,看来凶手也了解萧白夜的习惯,确定自己在这里布置悬棺的期间,他不会出现。

也就是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容易被忽略。

“为什么你今晚会想到回来?”

“是心血来潮,我以为借悬棺案可以找到当年血案的蛛丝马迹,想来悼念一下父母。”

萧白夜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哗啦啦的轻响,他立刻冲了出去,走廊上有个人影飞快地闪过,紧接着眼前一黑,灯盏全部灭掉了。

萧白夜追着那道人影跑过去,没等关琥提醒他小心,就听黑暗中响起一连串的拳脚踢打声,接着是东西落地的声音,好像是手枪被踢掉了,走廊上的两个人开始近身搏斗。

房屋陈旧,关灯后,整个空间一片漆黑,关琥只能听到双方的打斗声,却看不清谁是谁,所以他手里有枪,也不敢开。

想起之前张燕铎的提醒,关琥急忙掏出墨镜戴上了,心里却不断吐槽——他为什么要戴墨镜啊,这时候该戴的是夜视镜吧?

就在这一瞬间,前方传来重重的撞击声,古旧的门板被撞到,随着撞过去的人体一起倒在地上,萧白夜喝道:“开枪!”

叫声是从门板那边传来的,关琥立即朝相反的方向开枪,但是在他扣扳机之前,就听冷风射来,他急忙侧身躲避,准备再开枪时,敌人已经冲了过来,一拳打向他的心口。

对方的速度超乎想象的快,等关琥反应过来,拳头已经打到他身上了,随即他的手腕被踢中,虽然不至于痛得丢枪,却暂时失去了力气扣扳机——对手不仅攻击速度快,力量也非常迅猛凶狠,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他就不该听张燕铎的话戴墨镜!

关琥被逼得手忙脚乱,没时间摘墨镜,他抽空收枪,遵循张燕铎教的法则,让自己平心静气,权当是瞎子,靠耳力应战。

对手的拳脚快而凶狠,幸好关琥不是初次遇到这种情况,张燕铎也好,吴钩也好,都擅长快攻,所以他很快就适应了对方的攻击,并且可以及时反击。

两人在走廊上大打出手,导致装饰窗被打倒,玻璃跟窗棂碎掉,落到地上,发出哗啦响声。

萧白夜也冲了过来,两人战一个,从走廊逐渐打到客厅门口,混战中关琥听到利器出鞘的响声,萧白夜发出低呼,紧接着他的手臂也一麻,像是被什么划到了,因为速度太快,感觉不到疼痛。

混战中萧白夜不知被打到了哪里,再次摔倒,关琥趁机举枪,谁知就在这时,眼前骤然闪过亮光,对手又用了相同的手法偷袭他。

还好关琥这次有了防备,在亮光闪过之前伸手遮住眼睛,再加上墨镜的遮挡,亮光没伤害到他,反而给了他开枪的机会,朝敌人扣下扳机。

空气中弥漫出血腥的气味,对手中枪了,但这并没有拉缓他攻击的速度,像野兽似的发出吼叫扑向关琥,关琥又连着开了两枪,却都打偏了,他被对手扑倒在地,手枪也在打斗中滑开了。

亮光再次闪过,关琥闭着眼睛急速挥拳,却没想到这次敌人攻击的对象是萧白夜。

萧白夜的腿部受了伤,又被强光晃到,攻击力大大下降,几招过后他的胸口被踢中,摔倒时碰到棺材,跟棺材一起翻倒在地。

关琥想赶过去救助,就听黑暗中传来枪响,一个男人的声音喝道:“下一枪,我会打他的脑袋。”

嗓音粗重低沉,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铁器摩擦的声音,一番恶斗后,他的气息竟然异常的平稳,关琥不知道萧白夜那边怎么样,他不敢乱动,因为他确信对方绝对说到做到。

“两起悬棺案都是你做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男人无视了关琥的问话,突然拳头随着亮光一起向他挥过来,关琥本能地眯起眼睛,抬手格挡,却中途发现手臂发木,沉沉的抬不起来,他愣了愣,下意识地追问:“吴钩在哪里?为什么要陷害他?”

对方的回应是更快速的攻击,隐约看到他的枪口向自己指来,关琥急忙躲闪,小腿却被踢到,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前面就放着棺材,他就刚刚好地落到了棺材里。

摔进去后,关琥想爬起来,却晚了一步,迎面一块亚克力板落下,盖在了棺材上,于是棺材形成密封空间,将他困在里面。

墨镜在打斗中掉落了,隔着玻璃板,一刹那,关琥看到了棺材外一张扭曲的人脸,还有他右脸颊上斜长的伤疤。

顾志诚!

意识恍惚起来,在陷入昏厥的瞬间,关琥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两副棺材该不会是特意为他跟萧白夜准备的吧?

清晨,郊外永寿墓园还笼罩在一片寂静中,时间还早,除了坐落在晨雾中的一块块墓碑外,这里几乎看不到人影。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在墓园一角,某块非常不起眼的墓碑前就站着一个男人。

他长得很高大,穿着一件过膝的纯黑色风衣,头戴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下巴尖瘦,胡髭露出来,看起来有些落魄。

长年的风吹雨淋,木碑上的刻字几乎看不清楚了,更准确地说,这最多算是个木牌而已,跟附近的墓碑相比,这块墓地与其说是寒酸,倒不如说是不起眼,像是废物利用,随便凑了个地方来卖钱。

墓前放了几束开始枯萎的黄菊,男人默默注视着,将手里的新菊花放下,他戴着半指手套,随着他的动作,手套上嵌着的银色铁钉闪过亮光。

“我买下了你旁边的墓地,你要保佑我成功,成功了,我才可以葬在你身旁,失败了……”

大概是觉得后面的话太不吉利,男人没再说下去,双手合十拜了一下,转身离开。

跟他来时一样,墓园里静悄悄的,他穿过小径走出墓园。

停车场邻接着墓园,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正要过去,却发现正对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像是在专门等他,在他出来的同时,走到路中央,刚好挡住了他。

男人提高了警觉,双手握紧,从口袋里拿出来,半指手套下的骨节很分明地突起,显示出拳头有多刚硬。

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张燕铎自顾自地说:“我等你很久了,顾志诚。”

帽檐下,男人脸上的肌肉发出抽搐,握紧的拳头松开,随即又握紧,这样反复了数次,却始终没说话。

张燕铎主动说下去。

“我请人调查了你的过去,你曾经参加过机密部队,还做过雇佣兵,后来改行做杀手,你在道上还有个绰号叫灰狼对吧?”

这次男人终于开了口。

“呵,灰狼?这个名字我很久都没听过了。”

“因为你现在常用的名字叫deathflower,你最喜欢在杀人之前送去相应的花朵,大家都以为杀手是女人,所以久而久之,给你起了个名字叫死亡之花,在太平洋基地上,我们曾经交过一次手,但直到昨天,我还没把死亡之花跟灰狼联想到一起。”

顿了一下,注视着顾志诚,张燕铎又追加道:“因为你们之间的差别太大了。”

听到这里,顾志诚把头抬起来,摘下了棒球帽。

阳光下,他脸上的长疤分外显眼,他五官粗犷,脸颊棱角分明,肤色较黑,看起来顶多四十出头,但是从时间上推算,他应该五十偏后了。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张燕铎,然后缓缓说:“我不记得你了,我的记性不太好,不过可以从基地里出来的人,一定很厉害。”

“不记得了?”

顾志诚的回答提醒了张燕铎,将他唯一的疑问也解开了,问:“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来报复,是因为当年出了意外,导致你失忆了对吗?”

顾志诚不答反问:“你特意来找我,是要阻止我继续暗杀计划吗?”

“不,我想知道当年萧家血案的真相,买凶杀人的到底是谁?”

张燕铎的回答让顾志诚有些惊讶,随即便笑了。

“我如果知道幕后者是谁,还需要一个个地动手吗?”

“至少你知道当初给你下指令的人。”

“接指令的并不是我,而且那个联络人早就死了。”

“所以你大肆宣传凶杀过程,就是为了给幕后者警告,希望他们狗急跳墙,自动出现?”

“事实上他们的确出现了,接下来你可以继续看好戏。”

顾志诚说完,转身要走,张燕铎追上来拦住他。

“这可不行,你已经报复了两次,没有第三次了。”

“听你的意思,是要阻止我?”

顾志诚不悦地说:“既然你也想知道幕后者是谁,那么我们是站在一条阵线上的,只要暗杀继续下去,那个人迟早会出现。”

“那又怎样?就算找出幕后者,你失去的二十年能返回吗?如果你是为了这个而报复,那么当年被你残杀的萧家一家又要向谁报复?我是想知道真相,但绝不是以这种以杀制杀的方式。”

“真没想到从基地出来的人还有这样善良的想法,是因为那个警察吗?”

张燕铎的眼睛眯了起来。

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煞气,顾志诚低声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在报复,是报仇。”

“你是指祭拜的那个人?你不是顾志诚的话,那你又是谁?”

顾志诚不再说话,大踏步向前走去,张燕铎伸手拦住,顾志诚瞪他。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我也不喜欢,所以把你交给警察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顾志诚的脸色变了,张燕铎刚说完,他的拳头就挥到了眼前,张燕铎侧头避开,也将拳头挥过去,又抬腿,用膝盖撞向顾志诚的腰部。

他的出击速度很快,但顾志诚的反应也同样迅猛,在快被踢到时向后翻了个身,拔出军用匕首,反手握刀,向张燕铎连续劈下,刀锋不时闪过厉光,带着死亡的残忍跟气势。

这样的冲击在多年前的基地角斗场上,张燕铎也曾经历过,跟其他角斗的对手相比,顾志诚毫无疑问是最可怕的一个,但时隔多年,张燕铎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了,顾志诚也不是那个无所畏惧的杀手,他有了在意的事情——一个人有了记挂,就等于有了最大的破绽。

所以要赢得这样的决斗,对张燕铎来说并没有很费力,他抽出甩棍,迎着顾志诚的刀锋一阵快攻,顾志诚撑不住了,被他一棍抽在腿部,跌倒在地。

张燕铎正要趁胜追击,顾志诚突然抬起右手,灼亮的光芒从他手套上嵌着的金属中闪出,但张燕铎早就防备,转头避开,将甩棍挥过去,正中顾志诚的手臂,将他再次打倒。

他没给顾志诚反击的机会,在他要起来之前,双手握住甩棍的顶端,做出重击的动作。

就在这时,顾志诚抬起头,迎着即将挥来的甩棍,忽然问:“你不想再见到关琥了吗?”

张燕铎一怔,顾志诚趁机翻身跃起,挥起军用匕首,做出防御的姿势。

张燕铎没有紧逼,放下甩棍,沉着脸问:“关琥怎样了?”

看到他的反应,顾志诚更放心了,反问:“他是你弟弟对吗?”

“是老家伙告诉你的?”

顾志诚不回答,张燕铎立刻又问:“他在哪里!?”

“在我那里,跟萧白夜一起,暂时都还很好,但接下来好不好,要看你的选择。”

凝视着顾志诚的脸庞,张燕铎让自己冷静下来,判断他的话的真伪——昨晚到今早,他都在忙着追查这起案件的蛛丝马迹,没有跟关琥联络,关琥在警局,他以为很安全,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大意。

他忽略了他弟弟是个好奇心跟行动力极强的家伙,而萧白夜的处境又很微妙,不用说了,一切意外都是因为关琥跟踪萧白夜引起的。

张燕铎起了揍人的心思,但前提是他要先把弟弟找回来才行。

面对眼前的凶手,他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在傍晚之前把萧炎带到这里来,我就放了他们两个。”

顾志诚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一串地址,将纸撕下来交给张燕铎。

看到纸上的地址,张燕铎的眼睛眯了起来。

“绑架萧炎?你没搞错?萧炎可是警务处处长,有人随身护驾的。”

“他在去一个地方时不会带随从,至于你能不能成功,那是你的事,我只看结果,”顾志诚说完,又警告道:“如果你想再见到你弟弟,就别耍花样。”

“我没那么蠢,不过我想问一句,绑架萧炎一早就在你的计划中吗?”

“不错,他是第四个。”

难道不是第三个?

知道自己问了对方也不会说,张燕铎没有多费口舌,他在脑海里迅速推测谁是第三个,说:“听你的意思,好像一早就料到我会来。”

“不,我不知道,不过既然关琥在我手里,我想你迟早会出现的。”

“不是‘你想’,是刘萧何告诉你的吧?”

顾志诚不回答,而是说:“我跟关琥没仇,只要你做好这件事,我不会为难他。”

“那萧白夜呢?”

“一样,前提是他们不反抗。”

“你跟老家伙刘萧何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你?”

听了这句话,顾志诚嗤的笑出来,略带嘲讽地说:“当年没他,我就死了,不过我并不感激他,他救了我一命,我也给他卖命了二十年,并且我还送了他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工具?”

顾志诚没再回答,擦着张燕铎身边走过去。

张燕铎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听他又说:“还有,我不是顾志诚,二十年前,在萧家血案后顾志诚就死了,你可以叫我死亡之花,也可以叫我灰狼。”

灰狼走了,张燕铎独自站在道边,周围寂静无人,偶尔风吹过,墓园里传来枝叶摆动的轻响。

他收起甩棍,拿出手机,点开其中一个软件,这个特殊软件可以搜寻到关琥的所在位置,只要关琥的手机跟手表没坏,或是他没有换服装。

可是软件在启动数秒后就显示无法锁定目标,这证明灰狼没有撒谎,张燕铎放弃了无谓的期待,又打开录音软件。

刚才他跟灰狼的对话播放出来,他微微阖目,听着两人的对话,思索自己哪里判断错误了。

顾志诚的资料是舒清滟交给他的,照片跟警局的一样,只是内容更详细,而且舒清滟提供的资料绝对不会有错。

萧白夜有跟他提到胡国华的事,他原本以为当年血案里有人李代桃僵,幕后者将所有的资料调换了,所以法医胡国华才会对萧白夜欲言又止,而顾志诚出于内疚来祭拜替死鬼,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因为灰狼没有必要骗他。

假如当年的杀手真的死了,那么埋在墓地里的人是谁?灰狼又是谁?胡国华一直没有剖白的秘密又是指什么?

两人的对话录音还在继续着,张燕铎忽然伸手关掉了。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去纠结真相,而是救人,这件事跟老家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只要把他揪出来,一切真相都将水落石出。

考虑着接下来的行动,张燕铎接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他问:“你忙吗?”

“忙,我顺利混进傅家了,现在唯一的发现是这里挺好混的。”

“先别管那边了,我这里出了点问题,需要你帮忙。”

“呵呵,流星,这是你请人帮忙的态度吗?”

“我跟deathflower碰过了,岑焕生是他杀的。”

“我看到第二起悬棺事件了,现在到处都在通缉吴钩,难道不是吴钩,而是他?听说他的酬金很高的,所以这次是老家伙付钱给他的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能称得上deathflower的应该是SAKURA,而不是个老头子。”

“哈啊,虽然知道这是诱饵,但我还是忍不住上钩了,流星,有没有人跟你说你的卑鄙跟你的武力值成正比?”

“谢谢,你是第一个这样赞誉我的人。”

“你会这样想,让我对你的领悟力也五体投地,说吧,我要做什么?”

张燕铎说了自己的计划,讲完电话,他展开手掌,顾志诚给他的纸上除了提供交货地址外,还有三个字——枫叶亭。

要劫持警务处处长,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弟弟,这笔辛苦费我会记在你头上,事后让你好好清还的!

傍晚,深秋的郊外显得格外冷清,枫叶亭外的荷花池也静悄悄的。

这里是萧正英的别墅,说起萧正英,他曾是警界最高长官,并且这个位子一坐就是多年,现在虽然退下来很久了,但背后门生众多,在警界中说话非常有份量。

所以,可以来枫叶亭做客的人,个个都非富即贵,萧正英也很喜欢交友,这里常常彻夜通明,像今天这样寂静的情形比较少见。

终于,房门推开,两位客人从别墅里走出来,脚步声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陪同客人的是别墅的管家,他一路恭敬地把客人送到门口,客人要离开时,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两位处长也别太担心了。”

“现在最担心的是老爷子啊。”萧炎苦笑道:“也麻烦你多宽慰宽慰他,说这个案子很快就会结案的,不会影响到他老人家的生活。”

他说完,看看身旁的人,那个男人个头瘦高,脸庞也很削瘦,再加上直挺的鼻梁,看起来很严厉又不近人情,这个人就是现任警务处处长李战廷,也是重案组组员李元丰的父亲。

跟长得胖乎乎的萧炎站在一起,两人的形象相差很大,被萧炎眼神暗示,李战廷绷紧的表情稍微松缓,对管家说:“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案。”

管家连连道谢,等他回去后,两人走下别墅的台阶,李战廷问萧炎,“老爷子好像很重视这件事?”

“关系到警方的声誉,他当然很紧张,都怪罪犯太嚣张了,做出公然挑衅的举动。”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萧炎微笑反问,李战廷也笑了。

“希望如此,不然不仅老爷子不安心,身为警界高层的我们面子上也过不去。”

专属配车开了过来,李战廷上了车,萧炎的车紧跟在李战廷的车后,司机下车,绕到后车座旁打开门,萧炎向李战廷摆手告辞,坐到自己的车上。

等李战廷的车开出去后,萧炎的司机也启动车辆,绕过荷花池,顺着车道向前开去。

萧炎坐在车后座上摆弄手机,思索刚才的会谈。

其实在李战廷到来之前,萧正英已经单独找他谈过话了,内容很简短,就是交代他不管用任何办法,把所有问题都推到吴钩身上,尽快结案,至于真正的凶手,他自有办法处理。

他没有多问,心里却在想——怎么处理?难道又是二十年前的那种方式?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许多时候,即使是当权者也无法完全一手遮天的。

想起往事,萧炎有些烦躁,说:“回警局。”

司机没有回应,继续开车,萧炎感觉到不对,抬头看去。

后视镜里映出司机的半边脸庞,是他的专属司机没错,但仔细留意他的身材体格,就会发现细微的不同。

萧炎知道不好,立刻探身伸手,准备从后面扼住司机的颈部,谁知对方早有防备,猛地一转方向盘,惯性的关系,萧炎的身体甩去一边,额头重重地撞在了车门上。

司机调转方向盘,把车开回原来的车道,揶揄道:“这个状况告诉我们,不系安全带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萧炎无视了,扭动门把想开门跳车,但车门是锁着的,他拧了半天都毫无反应,车速在继续加快,司机说:“现在时速八十,以你的肥胖身躯,不推荐这种逃跑方式。”

“时速八十,你就不怕被抄车牌!”

“这里没有监控器,再说,谁敢抄警务处处长的车牌?”

见逃不掉了,萧炎放弃了无谓的行动,他捂着撞痛的额头坐回座位上,问:“你是谁?”

面具撕了下来,露出属于张燕铎的脸庞。

透过后视镜,他发现萧炎在看到自己后微微一愣,他微笑说:“看来你对我不陌生。”

“我知道你,你是关琥的哥哥。”

“作为一个小警察,会被警务处处长记得,关琥一定很高兴,在救到他后,我会转告他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

“大概是因为我弟弟跟萧白夜走得比较近吧,你从来没放弃监视萧白夜对吗?”

“请注意用词,那叫‘关心’,不叫‘监视’。”萧炎纠正完,看着车外,说:“这不是回警局的路,所以你是准备绑架我去哪里?”

“这叫‘带人’,不叫‘绑架’,不过性质都差不多,我弟弟跟萧白夜被悬棺案的嫌疑犯绑架了,他说要拿你做交换,我答应了。”

“你是说吴钩?”

“你跟我都清楚制造悬棺疑案的凶手不是吴钩,而是另有其人,他不肯报真名,只说自己叫灰狼,这个名字相信你会有印象。”

张燕铎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萧炎的反应。

果然,在听到灰狼的名字后,萧炎的脸色变了,活动着肥胖的身躯,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把话咽了回去,改为,“不要听他信口开河,灰狼早就死了,还是胡国华验的尸,你跟我合作的话……”

“我不相信任何人。”

打断了萧炎的提议,张燕铎冷漠地说:“真相跟谎言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弟弟要活着。”

“难道你为了救一个人,宁可连累其他无辜的人吗?别忘了你弟弟是警察!”

“但我不是,至于你是不是无辜的,灰狼会判定的。”

“他是贼我是兵,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答应你,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但如果有危险,我会先救我的家人跟朋友。”

萧炎哑然了。

“……你还真够诚实的。”

“我只是要告诉你,跟我合作,你还有一半生存的机会,但如果你搞小动作,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你这个位子,应该有不少人想坐吧?”

萧炎默然不语,半晌问:“我需要怎么做?”

一个口罩递过来,萧炎接到手里,看看他,然后戴在了脸上。

谁知刚戴上,奇怪的气味就冲进了鼻腔,萧炎眼前眩晕起来,他慌忙摘下口罩,咳嗽着说:“这……这里面喷了……什么……”

“别担心,只是少量的halothane,简单地说,就是麻醉剂。”

张燕铎开着车,说:“你的胆道跟肝功能没问题吧?如果有的话,那你就自求多福吧,你戴得太快了,我来不及提醒。”

“……”

如果现在有能力骂人的话,萧炎一定会骂的,因为他确定张燕铎的其他导致昏迷的方法不会比这个更善良。

但麻醉剂的效用发挥得太快了,在萧炎想骂脏话之前,他就失去了意识,靠着椅背歪倒下来。

注视着他的反应,张燕铎继续加快车速,轿车在拐过一个路口后,朝着山麓方向直奔而去。

手机传来振动,张燕铎扫了一眼副驾驶座,是叶菲菲的来电,他没有接,这次跟以往不同,他们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杀手,对付这样的人,她们的经验还太少了。

他拿起手机,打开搜索软件,里面依旧没有提示信号,这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搜索了,但每次都令人失望。

没多久,微信传来留言,他点了一下,就见里面被谢凌云跟叶菲菲的讯息占满了。

——老板,你知道关琥在哪里吗?刚才玎珰联络我说找不到他,还有他们组长也联络不上人,她有很重要的事要汇报。

——老板!老板!老板!看见吱一声呀!

——菲菲你别急,老板可能有事没看到。

——你第一天认识他吗?他有办法屏蔽已读不回功能的,他不回信只有两个原因——他出事了or关琥出事了。

——我觉得关琥出事的可能性>老板,这个结果更糟糕,你叫他也没用。

——那怎么办啊?玎珰那边很急的,说出了大麻烦,她找不到人汇报,都快哭了。

——是什么事啊?

——不知道,她说是警方机密,不方便透露。

看到这里,张燕铎的眉头微微皱起。

蒋玎珰会有什么麻烦?如果是在追查吴钩的过程中遇到问题,还有其他人配合,她不至于这么着急,难道是……

路小蛮出事了!?

这是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但灰狼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对付一个目击者,他要干掉路小蛮的话,一开始就会干掉了。

张燕铎急忙拿起手机,拨通蒋玎珰的电话,第一句就问:“是不是路小蛮出事了?”

“老板,你知道关琥去哪里了吗?还有组长,他们都不见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被张燕铎的气势镇住了,蒋玎珰犹豫了一下,说:“是的,我要负责吴钩的案子,就把保护路小蛮的工作转给了派出所的同事,可是路小蛮还是不断打电话来骚扰我,说他被人监视跟踪,我觉得他是撒谎,就没在意,谁知下午同事联络我,说他被人袭击了,醒来后路小蛮就不见了,他没看到偷袭自己的人,后来我们调查赵青,派出所的人说赵青昨天请假,一直没上班。”

“去赵青家查他的下落。”

虽然张燕铎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作用,但毫无疑问路小蛮的失踪与赵青有关。

他说完就要挂电话,蒋玎珰急忙叫住他。

“组长呢?你知道组长去哪里了吗?”

“放心,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欸?”

不等蒋玎珰再问,张燕铎就切断了通话,顺便关了电源。

注视着前方,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伸手摘下装饰眼镜——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他需要全力以赴,容不得半点分心。

目的地到了。

那是一间落座在靠近山麓的废弃货仓,邻接货仓的是几栋陈旧的四层楼房,看结构像是厂房,厂房应该也关掉很久了,铁门上挂着的牌子上画着大大的禁止进入的符号。

货仓不远处还有个不大的人工湖,周围覆盖着足有半人高的枯黄野草,没有路灯,加上草树又多,让这里显得格外黑暗,远处偶尔传来虫鸣声,反而更增添了孤寂感。

除了货仓外,附近什么都没有,所以很好找,张燕铎经过小湖时扫了一眼,湖边长满了芦苇,有一艘船篷破了的游览船停在岸上,上面满是铁锈,看来这里原本是供客人游玩的地方,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废弃了。

货仓占地面积不大,不过颇高,顶部尖尖的,有点像锥形的堡垒,正前方的铁门开着,从里面隐隐透出亮光,不过这里背着车道,前面除了山就是湖,就算有亮光,也不会引人注意。

张燕铎将车停在门口,打开车门,把萧炎拽了下来。

萧炎已经醒了,不过四肢无力,需要靠他的搀扶向前走。

两人进了货仓,门口周围被一些木箱挡住了,他们拐过木箱,走到里面,就看到地上放了几盏LED灯,一个男人坐在木箱上擦他的军用匕首,听到响声,他抬起头来。

张燕铎揪着萧炎走过去,目光掠过灰狼看向对面,明白了灰狼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交换人质。

货仓空间很高,四周架满了铁架,可以轻松将棺材吊离地面。

此刻在他面前就悬吊着两具棺材,跟之前的两次悬棺不同,这两具亚克力棺材是直接竖着吊起来的,棺材离地面大约近两层楼的高度。

棺材上面的两端拴着绳索,绳索再绕过铁架横梁扣住,铁架承接了两具棺材以及人体的重量,显得岌岌可危——这个高度不至于让人坠落死亡,但结果绝对很糟糕。

两具棺材之间相隔数尺,张燕铎出现后,棺材开始微微摆动,他仰头看去,就见棺材里各绑了一个人,两人的嘴巴都被胶带封住了,手脚也被绑住,卡在面积不大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但里面并没有关琥,一个是萧白夜,另一个身材瘦弱,如果不是事先问到情报,张燕铎根本想不到那人竟是路小蛮。

如果要继续玩悬棺复仇,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傅远山或蝴蝶夫人,萧白夜算是跟这件事有关,还勉强说得过去,但为什么要对付路小蛮?就因为他是目击者吗?

路小蛮因为恐惧,在棺材里努力扭动,直觉告诉张燕铎,真相没有那么简单。

环视了货仓一圈,没有找到关琥的踪迹,张燕铎的脸色沉下来,将萧炎拉到身后,冷声问灰狼。

“关琥在哪里?”

“不在这里。”

“你违反约定,这也是老家伙教你的?”

灰狼不答话,将匕首插回靴子里,上前想抓萧炎,被张燕铎拦住。

“没看到关琥,我不会给人质的。”

“你确定吗?”

灰狼抬头看看悬在空中的棺材,里面传来闷闷的叫声,萧白夜看似想说话,却因为胶带贴得太严实无法出声。

“你看,他们还是活的——装进悬棺里的不一定就是死尸。”

“还少一个,我要确定所有人都安全无虞,才会换人。”

“你再在这里磨蹭下去,关琥就真要出事了。”

注视着张燕铎的表情,灰狼说:“为了确保你不搞小动作,我把他单独关在别处,大概离这里不到一公里的地方,顺便在他身旁放了定时炸弹。”

他看了下手表,“现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让你找人。”

张燕铎的拳头握紧了,灰狼注意到了,平静地说:“我只想找出真相,并不想伤害不相干的人,但你如果选择留下来跟我打,我也奉陪。”

这个时候,他不敢赌灰狼是不是在说谎,更何况就算他可以打赢灰狼,也只是缩短营救的时间而已,得不偿失。

张燕铎向后退了一步,发觉他的用意,萧炎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会帮我吗?就这么走了?”

张燕铎看向悬棺,萧白夜努力做出点头的动作,意思是让他不用担心这里,去做当下最急需做的事情。

“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你一定后悔。”

他对灰狼说完,又对萧炎说:“我会尽力在他行凶之前赶回来的,放心,他不会马上杀你,否则你的尸体现在已经在悬棺里了。”

“那如果你赶不及怎么办?”

“自求多福。”

话音落下时,张燕铎已经跑出了货仓,飞身跃上轿车,将车开出去。

灰狼没说把关琥具体藏在哪里,不过一公里内的范围并不难找,所以张燕铎选择先从外围找起——虽然货仓旁边就是厂房,但他为了把自己远远调开,不会把关琥关在那里。

灰狼的行动都是老家伙指点的,照老家伙的思维,他会把关琥藏在一个简单却不易找到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轿车的前照灯在黑暗中闪过光亮,顺着称不上车道的车道缓慢行驶。

为了看清周围的情况,张燕铎不敢把车开得太快,在沿途没有发现目标后,他又把车开回去,调转方向,在其他地方寻找。

但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张燕铎有些急躁,抬手看看表,虽然过了不到十分钟,但对他来说,现在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踩动油门让车辆慢慢往回跑,努力思索老家伙接下来的计划,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拿起手机接通电源,准备找刘萧何谈判。

刘萧何要的并不是关琥的死亡,而是自己的顺服,大不了这次就低一次头,先把关琥救出来再说。

手机电源接通后,里面立刻跳出数通未接电话跟微信讯息,张燕铎全都无视了,看到屏幕上方的搜索提示标记,他的心一跳,急忙点开。

属于关琥的坐标信号终于显示了出来,居然就在湖畔,这该是今天他看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即使冷静如张燕铎,也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方向盘,他放弃了联络刘萧何,转动方向盘,顺着目标开了过去。

对方有动作了,这是好事,至于前方是不是陷阱,那要去了才知道!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途中张燕铎打电话给谢凌云,请她帮忙。

一切安排就绪后,眼看着快到湖边了,张燕铎把车灯关掉,靠直觉又往前开了一会儿,然后弃车步行,顺着河边芦苇丛向目标跑去。

他很快就接近了坐标提示的位置,拨开齐腰高的芦苇,他发现在那艘破旧的游览船旁居然停了辆车。

那是辆女性爱用的轿车,车身较小,又是黑色的,在芦苇跟游览船的遮盖下,很难发现,张燕铎屏住呼吸走过去,借着微薄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到车身在微微晃动。

张燕铎抽出甩棍,绕去车后,就在他举起甩棍要直接砸车窗时,忽然发现后车门是虚掩的,他抓住车把,先是试着往外拉开一条缝,在确定车门上没有设置机关后,才完全打开。

轿车的后排车座靠背向前放倒,宽敞的空间里横卧着一个人体,身上套着大麻袋,张燕铎无法确定那是谁,但随之涌来的香气让他提起了戒备。

那不是关琥喜欢用的香水味,而是女人用的香精。

麻袋里面发出轻微的呜咽声,被绑架者听到了声音,剧烈扭动起来,张燕铎掏出匕首,将麻袋豁开了一个口。

随着麻袋的裂开,有人从里面迫不及待地探出头。

外面的天气比较冷,但是被绑架者的脸上却满是汗水,原本精心涂抹的妆化掉了,显得很狼狈,她向张燕铎用力摇头,却因为嘴巴被毛巾塞住而无法发声。

虽然一早就知道不可能那么容易找到关琥,但张燕铎还是无法掩饰住失望之情,更让他惊讶的是被困在麻袋里的人。

“蝴蝶夫人?”

女人迫切地点头,表示正是自己。

张燕铎抽出她嘴里的毛巾,又用匕首顺着麻袋豁口向下划,麻袋划破了,手脚都被反绑住的蝴蝶夫人从里面探出身。

呼吸畅通,她大口喘着气,想坐起来,却被张燕铎及时制止住,她惊讶地看向张燕铎,就见张燕铎先是将她向外轻轻移动,又检查她身后的绳索,表情凝重。

蝴蝶夫人扭头看去,不由得发出低声呜咽。

反绑住她双手的绳子上连着几股细细的金属线,金属线从麻袋下方伸出,搭在椅背的另一侧,张燕铎把连接金属线的东西拿起,那是个巴掌大小的黑盒子,屏幕上的红色数字正在不断往下降,目前的显示是三分三十二秒。

黑盒下方还有一大圈线路,至于那是什么,任何一个有脑袋的人都能猜得到,看到它,蝴蝶夫人的脸色更白了,身体颤抖个不停。

张燕铎转去驾驶座那边,首先看到的就是胡乱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一堆衣服,地上还有鞋袜,那都是关琥的,看到衣服,张燕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被信号引到这里了。

看来对手不仅了解他的个性,更确信在这种状况下,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快、快点!要爆炸了……”

身后传来女人急切的声音,一半是提醒,一半是求救,张燕铎无视了,拿起衣服看了一下,属于关琥的手表从衣服口袋里掉出来。

张燕铎捡起手表,手表带上沾了些木屑,刚才他去货仓时,门口堆放的杂货上也有类似的木屑。

张燕铎的眉头皱了起来,蝴蝶夫人不见他回应,又慌慌张张地去看定时器,一分钟已经过去了,看着不断下降的数字,她的脸色更白,叫道:“张先生你快走吧,太危险,没救了……”

张燕铎将手表揣进口袋里,专注观察定时器,红色数字跳得飞快,像是在提醒他们死亡的逼近。

他拿起定时器,又看看下面的连线,将匕首伸到连线上,做出切割的动作。

看着他的动作,蝴蝶夫人紧张地问:“你会拆弹?”

“不会。”

“那你这是……”

“碰运气。”

说着话,张燕铎用匕首挑起其中一股铜线,随着他挥动手腕,啪的轻响传来,铜线被拦腰截断了。

一时间,车里静得可怕,蝴蝶夫人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定时器。

就见红色数字在铜线断掉的同时停了下来,可是还没等她松口气,稍微停顿的数字又重新启动,并且以更加恐怖的速度向下降去。

二十秒……十秒……五秒……零……

长长的哔音传来,刺耳的声音之后是长久的寂静,空间完全陷入了沉寂当中,过度恐怖之下,车里的两个人反而异常的冷静,计时器上赤红色的零映入他们眼中,带着死亡降临的预告。

第八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Ⅲ悬棺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