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走进居民区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叶菲菲。叶菲菲穿着短袖T恤加短裤,头发没有仔细打理,随意别在脑后,看到他们,她一把拉住关琥,问:“听说出事了?有人死了?是隋香的未婚夫?”“小姐你刚爬起来,就知道了这么多?”“听旅馆的人说的,这种事传很快的,隋香怎么样?她知道了吗?”“刚刚她去了现场,晕倒了,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你去看看她。”关琥说话不耽误走路,脚步踏得飞快,叶菲菲紧紧跟上,说:“我又不知道她家住哪儿,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我去查案,小姐,你可以不帮倒忙吗?”叶菲菲的眼神不爽地瞪过来,正要发怒,关琥灵机一动,把她拉去一边,小声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正忙,你帮我去隋香家里打听下情况。”“这还差不多。”叶菲菲转怒为喜,说:“不过他不是上吊吗?难道你怀疑是……”“所以才让你打听情况啊,你以朋友的身分,会打听到很多我们警察查不到的情报。”“那好吧,记得回头请客啊。”“是是是。”把叶菲菲打发走了,关琥追上其他两人,石英雄问:“女朋友?”“女朋友,前任的。”“那刚才那个记者是现任的?都挺漂亮的。”“NoNoNo,现在我是孤家寡人。”瞟了张燕铎一眼,关琥心想,有个定时炸弹哥哥在身边,他要照顾一个就已经很累了,哪有精力去交女朋友?“孤家寡人的话,那大概在结婚前自杀的人的心情你是不会理解的。”关琥看看石英雄,发现面对这桩命案,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陈明生的家到了。他独住,一个人租了间带院子的平房,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很难相信这是单身男人的住居。客厅里摆设简单,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当中放了一套红木雕花桌椅,其中一侧的椅子拉开,看上去是前不久有人坐过,窗前吊了串风铃,窗户半开,风吹进来,风铃传来悦耳的响声。陈明生用来上吊的凳子也是红木做的,做工跟这套桌椅很像,桌上放了几张信纸,一只钢笔斜放在纸上方,借着光亮,还能看到纸上的笔迹压痕,可见死者当时下笔很用力。房间里留了一名警察在看守,关琥问他,“当时遗书放在哪里?”“就那叠纸的最上面。”“用笔压住?”“不……”被问道,警察挠挠头,模棱两可地说:“好像没看到笔,当时看到遗书,大毛就拿去找组长了,我怕有人乱翻这里,才留下来的。”“他拿遗书时没戴手套?”“没有。”警察露出心虚的表情,石英雄帮忙解释道:“这不能怪他,我们这真没出过什么大案子。”还好后来遗书放进证物袋里了,否则上面不知会蹭上多少人的指纹。如果小警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钢笔放在那叠纸上,而遗书又放在钢笔上面。看着眼前的场景,关琥在脑海里模拟死者当时的做法——他低头写着遗书,写完后,拿起遗书细看,另一只手将钢笔放到纸上,最后又放下遗书,站起身匆匆往外走,随着他的移动,椅子挪去了后面,他没理会,在门口随手拿起旁边的木凳,走出去……哪里有不对,情景不连贯,画面磕磕绊绊的。当然,自杀者的想法是无法以正常思维去判断的,但如果是他杀的话,一切就解释通了。关琥模仿当时陈明生的动作,站在桌前手舞足蹈,石英雄在旁边看着,小声问张燕铎。“他还好吧?”张燕铎一歪头。“应该没问题。”“不觉得他不正常?”“你不觉得他不正常的时候挺有趣的?”石英雄被反问得张口结舌,瞪着张燕铎,觉得这个人会这样想,他一定也不正常。张燕铎没妨碍关琥思索,独自去了其他房间。客厅隔壁是卧室、浴室跟厨房。卧室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些时装杂志,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跟一个单眼相机,张燕铎戴上胶皮手套,打开衣柜门,里面是各种式样的中高档时装,看来陈明生在生活上很宽裕。单眼相机很新,从品牌跟大小来看,价格应该不菲,他拿起照相机检查,相机里没有放卡,硬盘里也没有照片,照相机大约八成新,里面却什么都没留下。张燕铎拿着单眼相机,又去了隔壁的浴室。浴室里有一式两份的毛巾跟牙刷,是男女配套的,化妆柜里也有女性用品,厨房碗碟也是套装——他们快要结婚了,隋香会在这里留宿并不奇怪。张燕铎在房间里转了一遍,返回去,就听关琥在跟石英雄聊案情。“要上吊自杀的话,在家就可以了,而白檀树离这里步行需要八、九分钟,为什么他要特意选在外面上吊?还搬着很重的凳子去?”“呵,关警官真是观察入微,连徒步需要的时间都算好了,不过作为外地人,你大概不知道,从这里穿小巷走的话,不用五分钟,至于搬凳子,大概是自杀者的某种追求完美的心态。”“如果要追求完美,那至少要穿得整齐一点,但他自杀时的衣服是白天穿过的。”“自杀者的心态我们是无法理解的,这一点要请教专家,不过我想他没选择在家里自杀,是不想给房东带来麻烦。”关琥摸着下巴,他不认为一个脚踏两条船的男人会这么为他人着想。警察把房东带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房东是个五十偏后的老头,他紧皱着眉头,一副懊恼不已的样子,嘴里一直在嘟囔:“出了这种事,房子怎么办啊?以后谁还敢租?”听了这话,石英雄马上对关琥说:“你看,陈明生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才会在外面上吊的,老先生你不用担心,这里没死过人,不会变凶屋的,你们平时关系不错吧?”他最后一句话是向房东发问的,房东用力点头。“很好的,我把他当儿子看,说起来他也算是我半个儿子,小时候他还认我当干爹呢。”陈明生的母亲跟赵七一样,也是被自梳女婆婆领养的孤儿,后来她结婚成家,生活却不美满,陈明生六岁大的时候,父亲跟小三跑了,他母亲在这里待不下去,就带着他去外地生活。两年前,陈明生的母亲因车祸过世,陈明生在外地无依无靠,就带着母亲的骨灰返回了故里,他在外面闯荡过,能说会道,就在这里租了套房子,做起了导游。陈明生容貌端正,说话做事也圆滑,所以很受游客的欢迎,他跟隋香半年前开始交往,具体情况房东不清楚,只说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两人都开始谈婚论嫁了,他根本想不到陈明生会自杀。“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呢。”石英雄的话起到了作用,发现租屋不会变凶屋,房东没再像一开始那么忧愁,他说完后,连连叹气。张燕铎问:“他有没有忧郁症之类的病?”“没有,他精神好着呢,虽然连连遭遇不幸,但他很乐观,从不提过往的事,平时除了工作,就喜欢玩玩摄影,我看过他拍的照片,很漂亮的。”张燕铎将手里的单眼相机亮到房东面前。“是这个吗?”“对对对。”“那有关陈明生,你还了解其他什么事吗?”“没有了,虽然我是他干爹,但其实跟他不算熟,他离家时还很小,回来就这么大了,唉,他们现在一家全都没了,希望他父亲能来,否则就要我来为他办后事了。”房东看起来挺苦恼的,对张燕铎的提问心不在焉,走时还连连拜托石英雄,让他尽力找到陈明生的父亲,免得所有麻烦都摊到自己身上。等他走后,石英雄问张燕铎,“问得挺地道的,你真的不是警察?”“不是,不过看得多了,就记住了。”听了张燕铎谦虚的回应,关琥想——嗯,如果天天混重案组,笨蛋也会学到询问技巧的。“相机有问题吗?”他问。“里面没有存放任何资料,我翻了他的抽屉,也没找到SD卡。”“也许是他拍到了什么不该拍的东西,被凶手拿走了。”“喂喂喂,等一等,”石英雄举手打断他们的对话,“这明明是自杀,什么时候变谋杀案了?”“两条线一起抓,不会妨碍到你吧?”张燕铎微笑看他,眼神锋利,石英雄被看得很不自在,扯出一个笑脸,说:“当然不会。”“那我们再去隋香家看看,也许可以问到新情报,还有,最好封锁这里,以便在确定是谋杀后,可以即时勘查现场。”张燕铎说完,不等石英雄回应,便转身走出去,石英雄张张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出门时跟外面的警察交代了几句,让他找人保护现场。关琥跟在后面,看着张燕铎笑眯眯的表情,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跟石英雄的立场交换了,张燕铎就有这个本事,他会在不知觉中抓到掌控权,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微笑不一定是善意,有时候也是一种宣战。请自求多福,在去隋香家的路上,关琥心里为可怜的领队祈祷。小镇不大,石英雄带着他们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了隋香的家。走到门口,石英雄正要迈步进去,张燕铎突然说:“石警官,你好像一早就知道她家在哪里。”石英雄的表情微微一变,他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当然知道,这里本来是那些自梳女住的地方,以前还经营过民宿,镇上的人都知道的。”看大门跟两边的墙垣,赵家的排场挺大的,关琥奇怪地说:“现在旅游业兴旺,她们怎么反而不做了?”石英雄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说:“因为上一辈的自梳女除了三姑外,都过世了,赵家民宿就剩下赵七母女两个人,大概是觉得太辛苦,就不做了吧。”张燕铎问:“那隋香的父亲是?”“这……赵七是自梳女,隋香其实是她的养女。”石英雄戒备地看他,怕他再问下去,抢先反问:“这跟陈明生自杀有关吗?”“没关,我只是个人好奇问一下。”“我也只知道这些了,有关个人隐私,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去问她们本人。”三人走进去,关琥发现里面连院子带厢房,虽然没有玲珑书苑那么大,但至少有它一半的大小。不过不经营民宿生意了,房子太大,反而显得荒凉。大多数厢房都上了锁,处于闲置状态,有几扇房门跟梁柱颜色泛黑,跟整体的气息格格不入,院子收拾得很干净,青石铺地,一边栽种了花草绿竹还有金橘,进了院子,可以闻到线香的气味。正门对着神位,神位前插着三炷香,庭院走廊上摆放了一些菩萨、观音等小石雕,这些细节也跟玲珑书苑的装饰格局很像,不过没有那么气派。他们刚走进院子,就听赵玲珑的说话声传过来,正屋大门开着,老远就看到赵玲珑在屋里来回踱步。昨晚在玲珑书苑前台的那个猥琐男人也在,赵玲珑一边转圈,一边嘟囔:“怎么会出这种事?今后隋香该怎么办啊?明生那孩子也是想不开,什么事就不能商量着来,一句话不说就抹脖子呢。”“不是抹脖子,是上吊。”“你这白痴,都是死,有什么区别吗?”赵玲珑冲那男人瞪眼大吼,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手举了起来。关琥还以为他要动粗,但他的手臂在空中晃了晃,又放下了,也没再跟赵玲珑辩驳,撇撇嘴,退到一边不说话了。赵玲珑还要再骂他,抬眼看到关琥等人,她立刻换成商人的笑脸,迎上来,对石英雄说:“石警官,你们不是在处理案子嘛,怎么到我们这来?”“来询问些情况,隋香怎么样?”“问什么情况?不就是上吊吗?”赵玲珑说完,发现石英雄脸色不好,她只好收起服务性微笑,用下巴往里一指,很冷淡地说:“她状况不太好,在里面躺着呢,我去叫小七来。”她进了里屋,那男人看看关琥跟张燕铎,试探着问石英雄。“这两位不是我们店里的客人吗?怎么也跟着来了?”“这位是刑警,这位是……”石英雄指指张燕铎,说:“刑事案件顾问。”听了他的介绍,关琥用手肘碰碰张燕铎,小声说:“升级了,开不开心?”“等升到你上司的位置,也许会开心。”还想当警察呢,野心真够大的。不等关琥吐槽,男人很热情地上前跟他们握手。“原来是警方人员啊,失敬失敬,我叫洪亮,是玲珑的老公,玲珑书苑就是我们夫妻两人开的……说远了,明生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惊动刑警啊?”“别误会,我们只是碰巧经过,遇上了事件,就来帮下忙。”“事件?难道不是自杀?”“是不是自杀,要等鉴定结果出来才知道。”说着话,赵玲珑跟赵七从里屋走出来,却不见叶菲菲。赵七满脸愁云,她身上的素白改良旗袍更增添了伤感的气息,大家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对石英雄说:“我女儿受打击太大,还在昏睡中,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她现在的身体经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回头我们会请大夫来帮她看看,必要的话最好是住院观察。”张燕铎体贴地安慰道,听赵七向他道谢,关琥很想说这家伙绝对没有关心的意思,他只是想确认隋香是不是真怀孕了,因为以前也有过孕妇杀人的案例。大家落座后,石英雄说:“我们在陈明生的房子里找到了遗书,内容与感情纠葛有关,所以我们想来了解下是怎么回事。”遗书是内部情报,可是他说得太快,关琥没时间阻拦,只好暗自叹气,不能对地方警察抱太大期待,毕竟这里没出过什么大案子。听了这话,赵玲珑立刻转头看赵七,问:“他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是啊,不过平时一些吵闹还是有的,再加上明生很有女人缘,他们为这种事吵架的次数也很多,可谁想到他会自杀,唉……”“可以列一下跟他有暧昧的女人的名单吗?”张燕铎拿出纸笔,赵七慌忙摆手。“那都是谣传,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敢乱写,总之就是昨天他们吵架了,刚好你们住进旅馆,隋香就回家住了,昨晚她跟你们吃了饭,回来后就睡了,明生还来找过她,我当时也有点气,就没让他进门,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谁知他会想不开……”“你确定隋香昨晚没出门去见陈明生?”“确定,我一直在帮她煲汤,忙到下半夜,我们的院子大门很涩,她如果出去,开门的时候我一定会留意到的。”说到这里,赵七反应了过来,来回看他们,警觉地问:“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女儿吧?别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正常状况,她也杀不了一个大男人啊。”她越说越激动,站了起来,赵玲珑慌忙安抚她,又对石英雄警告道:“就是就是,你们可要对自己的话负责,别以为我们小老百姓好欺负,如果侵犯我们的声誉,我马上去投诉你。”“大家想多了,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没事了没事了。”赵玲珑很泼辣,石英雄对她有点怕,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就起身告辞,张燕铎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问赵七。“那些过世的妈姐牌位是供奉在这里吗?”赵七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指指楼上,说:“都供在二楼,怎么了?”“没什么,就是没看到,觉得有点奇怪。”张燕铎走了出去,关琥跟上,小声问:“这跟案子有关吗?”“没关,是我个人好奇而已。”洪亮送他们离开,抱歉地说:“石警官你别怪她们,出了这种事,她们心里也不好受,唉,明生那孩子也是可怜,不知道能不能联络到他父亲,身后事最好还是由他父亲来处理。”张燕铎问:“他结婚的事没有通知他父亲吗?”“没有,他怨他父亲当年抛弃了他们母子,所以不想再跟他来往,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你知道他父亲的联络方式吗?”“不知道,他从来没提过,我猜他自己也不清楚,毕竟都这么多年没联系了。”走到院子门口,张燕铎推了下门,陈旧的木板大门发出吱呀吱呀涩耳的声音,见洪亮一脸疑惑,他又问:“隋香是赵七的养女吧,为什么她不姓赵?”“那时我还没来白檀镇落户,不太了解,听我老婆说,当时赵七也才十几岁,她在外地医院实习时,无意中发现了被遗弃的婴儿,就随手捡了回来,所以就姓隋了,不像我老婆跟赵七,她们被领养时都很大了,才都改随大姐姓……大姐就是那帮自梳女里领头的婆婆。”“陈明生的母亲也姓赵?”“是的。”“这里姓赵的自梳女好像很多?”“听说老一辈下南洋的那几个女人都姓赵,不过在赵家大院长大的孩子虽然也姓赵,但不一定都自梳啊,像我老婆还有陈明生的母亲这样结婚成家的人也不在少数,七小姐比较奇特……”说到这里,洪亮凑到张燕铎耳旁,压低声音说:“她是被那些老姑婆洗脑了,每天就知道念经诵佛,你看她的穿着就知道了,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不过她也最受老姑婆喜爱,这栋房子还有地产大姐都留给了她一个人。”关琥问:“那她是不是很排斥异性或婚姻?”“这个……不好说,她本人虽然对男人不假辞色,但对隋香很好,知道隋香要结婚了,也很开心,说要把这房子送给他们当新房,自己搬出去住,你们不会是怀疑人是她杀的吧?嘿嘿,不会不会,她那身板你们也看到了,怎么可能勒死人还把人吊去树上?”洪亮发出干笑,这让他看起来更猥琐了,他跟赵玲珑站在一起,正应了那句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关琥又问:“那你知道陈明生都跟谁交往过?”“这种事也不好说,他还挺喜欢招惹女人的,所以说做人不要太过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洪亮眼中流露出厌恶,说这话时表情有些不屑,但他马上就掩饰住了,做出谦卑的笑容。关琥向他道了谢,离开时他还在后面说:“有消息请尽快通知我们,后事可要早点办才吉利啊。”难道比起一个人的生命,运气这种事才更重要吗?走出一段路后,关琥忍不住说:“看来死者的风评不太好,洪亮都不喜欢他。”“对比产生自卑,你应该理解他。”“我为什么要理解他?”“因为跟我在一起,很容易让你产生自卑感吧?”“神经病!”他为什么要自卑?张燕铎一没他帅二没他有人缘,不就是有点钱嘛,他也有啊。打断了关琥内心的愤愤不平,张燕铎沉吟说:“这件事还有待调查啊。”这时候石英雄才有机会插进话来,说:“不是都有遗书了吗?而且法医也证明他是自己上吊的。”“风流或有钱的人通常都很惜命,刚好这两点他都占了。”这算什么解释啊。石英雄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在相处不长的时间里,他已经深刻了解到这两兄弟有多难缠,解释也是多费口舌,所以他聪明地找了个借口回避。走到岔路口,他说:“我还要去跟案子,你们随意吧,要是需要支援,可以随时联络我。”他把手机号报给了张燕铎,不等他们多问,就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张燕铎若有所思,关琥学着他的样子摸着下巴看去,然后点点头,说:“有点意思。”“拾人牙慧。”张燕铎瞥了他一眼,转身去了相反的方向,关琥跟上,说:“至少我看出来了。”“看出什么?”“石英雄是认识死者的,他最初见到死者时表现得很震惊,不是怕看到死人,而是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那还不打电话联络菲菲,看看她那边有什么情况。”张燕铎动口,关琥动手,拨打叶菲菲的手机,叶菲菲没有接听,过了一会儿,她传来留言,说自己在照顾隋香,隋香还在昏睡,看情况不太好,她已经让赵玲珑去请大夫了,如果有新进展,会马上跟他们联络。看完留言,关琥说:“不知道凌云那边怎么样,我们还是先去跟玲珑书苑的人打听下陈明生的为人好了。”张燕铎同意了,兄弟二人返回玲珑书苑,向前台负责的人说明了身分以及正在调查的事情,旅馆里有不少好事的人,听说问的是上吊自杀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唾沫星子飞溅,把有关陈明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不过大家虽然说了不少,但大都是流言八卦,其中大部分陈明生的房东都已经讲过了,至于跟陈明生交往的女人,其实没那么多,陈明生虽然很有女人缘,但都没有深交,他在这里甚至连个关系要好的朋友也没有。工作关系,陈明生每天都是在风景区跟几个旅馆之间打转,时间安排很紧张,再加上他少小离家老大回,跟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隋香是唯一跟他走得很近又跟他有婚约的人。问了一圈,没有问到有力的线索,两人出了旅馆,关琥叉着腰左右打量,说:“他掩藏得可真深,脚踏两条船,居然没被发现。”“你没看清那女人的长相?”“没有,黑灯瞎火的,早知道会出这事,我昨晚一定会好好看看的。”“要找其实也不难,镇子就这么大,陈明生常去的地方也都是固定的,只要再见到那个女人,一定可以认出来。”张燕铎顺着街道往前走,关琥跟上,说:“比起这个,你不觉得陈明生特意选择在白檀树上上吊很诡异吗?”“嗯,这样做一定有寓意。”“假如他是自己吊上去的,那他到底有多笨,才会被凶手引诱去照做啊。”“通常一个人被骗,不是因为他笨,而是贪心。”关琥脚步一顿,觉得张燕铎说到点子上了,可是陈明生贪的是什么呢?‘结了婚,她的家产都是你的了,你还会离开她吗?’昨晚那个女人的话从耳边划过,难道陈明生跟隋香结婚是为了家产?为了那栋陈旧的房屋?关琥有些无法理解,正想问张燕铎接下来要去哪里,一阵口哨声传过来,拉住了他的脚步。他顺声望去,就见一个男人站在树后冲他们招手,正是在命案现场跟镇民争吵的那个胖子,他手里还拿着很抢眼的单眼相机。见他们注意到了,胖子的脸上推起笑容,又给他们打手势,示意他们过去。关琥走了过去,不等胖子开口,他先说:“你是记者吧?这里没情报提供给你,快走吧。”“真不愧是警察,这么快就看出我的身分了。”胖子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又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他。名片当中印着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名字,下面是胖子的名字,他叫孙鑫成,业务范围简单地说,就是采访报道明星的花边新闻,借此博读者眼球。“这里没明星新闻,你来错地方了。”关琥没接名片,准备把孙鑫成打发走,谁知被张燕铎半路截胡,把名片接了过去,看着名片,问:“有什么爆料吗?”“有,还不少呢,您想听哪方面的?”“今早那件案子。”“您要是想问陈明生的事,那可真是问对人了,之前我就提醒过他别碰那些老姑婆,她们很邪门的,遇上准倒霉,他不仅不信,还要打我,你看现在出了事不是?”陈明生的母亲也是那些姑婆抚养大的,胖子这样说话,陈明生不打他才怪。关琥问:“你是来找八卦爆料的,管人家的家务事做什么?”“其实也不是要多管闲事,就是探探他的口风,看他知道多少,结果发现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孙鑫成探头左右看看,把他们拉到没人的角落里,笑嘻嘻地说:“交换一下情报吧,你们不会吃亏的。”关琥正要拒绝,谁知张燕铎再次抢先说:“那要看你的情报是否有价值。”“肯定有,我跟你们说,陈明生一定不是自杀,他是被人害死的。”兄弟俩对望一眼,关琥问:“为什么这么说?”“我本来是来跑娱乐八卦的,你们知道有好多小明星喜欢乔装打扮到小地方来幽会,但后来在搜集消息的时候,我发现那些姑婆不太对劲,她们很擅长利用自梳女这个噱头,而且有一套勾人的手段,那些三线小明星都没她们厉害,我就好奇调查了一下,你们猜怎么着,原来她们搞私娼,两年前因为闹出了人命,才收敛了。”“这都是你自己脑补的吧?我警告你,这一片自梳女很多,要是让人听到你这么说,到时你可吃不了兜着走。”“我说实话,你们想啊,这天地万物都分阴阳,硬是弄出个自梳的生态出来,怎么可能不出事?”“你说闹出人命又是怎么回事?”“就是赵七家,赵家原本也是做民宿生意的,两年前她家一栋厢房突然着火,一位住宿的客人因为受到了惊吓,促发心脏病暴死,她们做不下去了,才结束了营业。”“话不要乱说。”“没有确凿证据的话,我是不会乱说的,陈明生一定是发现了她们的秘密,所以才被灭口的。”孙鑫成脸上露出猥琐的笑,他的笑容跟洪亮有得一拼,关琥听不下去了,正要制止,张燕铎不动声色地问:“还有什么?”“还有很多,不过要看你们提供的情报我是否满意。”关琥的火气压不住了,一撸袖子。“你是成心要我抓你去局子吧?”“怎么会?警官先生,你看我这么配合,多好说话啊,可是就算是警民合作,没有点甜头,我也没力气做啊,我住这里,今明两天都在家,你们要是想通了,记得来找我。”孙鑫成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住所,他抬头看看关琥,将纸条递给了张燕铎。“你们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他离开时,还故意伸手指指远处的白檀,感叹道:“这里的人都被诅咒了,你们看那树上,说不定真的吊了不少鬼魂。”看着他肥胖的背影,关琥哼道:“真想揍他。”“等把话都套出来,再揍也不迟。”“你还真信他的话啊。”“至少他有一点说对了,陈明生的死亡有问题。”关琥把手抱在胸前,琢磨来到这里后的遭遇,赵七的气质温和娴静,很难跟私娼之类的事联想到一起。希望萧白夜让他调查的案子跟这次的死亡事件无关。张燕铎给谢凌云打了电话,谢凌云在陈明生工作的旅游景点打听情况,说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张燕铎看了看手表,抬起头,正要说接下来的安排,关琥跟他心有灵犀,打了个响指。“我们要不要去见见三姑?”话被抢了,张燕铎一言不发,托托眼镜向前走去,关琥得意洋洋地跟上,搭住他的肩膀,笑道:“有这么聪明的弟弟,你就知足吧。”“爪子拿开。”“这叫手。”“手拿开。”张燕铎作势要动武,关琥急忙把手缩了回去,跟他拉开距离。看到他的反应,张燕铎心中一动,突然浮起来一个想法——要引诱一个人上吊很难,但是要用某件事威胁他的话,那就容易多了,在两种极端的状况下,他只能选择其一。当然,凶手不会真的对陈明生说让他上吊,他完全可以说是演戏,然后出其不备踢翻了凳子,所以凳子才会歪在尸体的旁边。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逼迫陈明生去演这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