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家出了停尸间,来到医院外面,门一推开,迎面就是一股热浪扑来,带着夏夜特有的燥热。关琥做了个弹虚汗的手势,叹道:“赵老板是不是有躁狂症啊,明明昨天看着还不错的,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人会发怒,只有两种原因——一,因为生气;二,因为心虚。”“要说生气,从她的立场来看似乎有点过界,感觉像是心虚,怕我查出什么,”叶菲菲问大家,“你们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有没有道理需要证据来证明的,叶小姐。”被关琥泼冷水,叶菲菲冲他做鬼脸,佐仓对张燕铎说:“不过你还真敢信口雌黄啊,说什么我们验尸是死者父亲要求的,就不怕她们当场戳穿?”“她们不敢。”叶菲菲立刻问:“为什么?”“陈明生不是她们的亲人,她们为什么要特意深夜去停尸间?看她们的举动,应该是事前跟停尸间的管理员打好招呼了,有什么事需要她们这么急?”“你怀疑她们?”“至少她们知道一些秘密。”“那现在该怎么办?虽然东西都提取了,但是没有精密仪器,还是无法化验。”“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走不多远,张燕铎看到路边有家小饭店,里面人不多,他便提议道。关琥一把拉住他。“这时候你还记着休息?不是要赶紧把问题解决吗?”“可是现在还早啊,我们要进法医室做化验,还是低调点比较好。”三更半夜跑去人家警察局法医室,盗用人家的检测仪器,这哪里是低调了?关琥不爽地说:“到时不要找我,我绝对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张燕铎。”“是是是。”“我说真的!”“我也说真的,到时我跟越光他们去警局,你去找胖记者问情报,就算出事了,也不会连累到你的,最多事后有人说你是小偷的弟弟。”饭店到了,关琥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进去。放任张燕铎跟佐仓他们偷进警察局,结果一定更糟糕,还不如跟着他,到时万一出什么状况,他还可以帮忙周旋。几个人在靠墙的座位上坐下,叶菲菲去点了几个小菜,又端来一壶热腾腾的香片,帮大家倒上,不过大家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动筷子,只是默默喝茶。静了一会儿,关琥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谢凌云的来电,说自己那边没收获,又问他们在哪里,她过来跟他们会合。关琥报了地点,结束通话后,他发现叶菲菲又去要了碗米饭,就着小菜大吃,胃口好得不得了。他忍不住吐槽。“刚从停尸间出来,叶小姐你就一点排斥感都没有吗?”“见证过死亡,才能明白生命的珍贵,所以我现在在努力把握自己当下的人生。”“你这只是在填饱肚子。”“都一样的,饱了才会让人感觉幸福。”叶菲菲的外表漂亮又时髦,常会让人以为她是个小鸟依人的女孩子,但实际上她的神经有时候比关琥还粗,尤其是在经历了多次冒险后,普通的案子已经无法震撼到她了。正说着话,有人从厨房走出来,他跟老板打了招呼,正要离开,忽然看到了叶菲菲,立刻跑了过来。“叶小姐,这么巧。”叶菲菲抬头一看,见是石峰,她说:“你不是吉祥民宿的老板吗?怎么在这里?”“我没事做,过来帮帮朋友的忙,别看我年轻,我可是有一级厨师的资格证的。”石峰对叶菲菲很有好感,套近乎说:“早知道是你点菜,我就多做几个了,你还想吃什么?我去准备。”他转身要去厨房,叶菲菲急忙叫住他。“不用了,我已经饱了,今天出了不少事,我没太有胃口。”“没胃口都吃这么多,要是有胃口……”关琥小声嘟囔道,话没说完,小腿就被踹了一脚,叶菲菲冲他瞪眼,暗示他不要乱说话。石峰没看到,呵呵笑道:“是啊,出了事,玲珑书苑今天乱糟糟的,叶小姐你要是在那边住得不舒服的话,就搬去我们家好了。”关琥捂着被踹痛的小腿,问:“你家那边不是没有空房间了吗?”“当然是请你们搬出去啊,听说你们是警察,真看不出来,警察还搞基。”“一,是‘我是警察’,不是我们;二,他是我哥,我们没搞基。”“哎呀,不要遮掩了,我可是火眼金睛。”石峰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自豪地说:“当初我哥追求隋香,我就一眼看出来了,他还死不承认。”“你哥?”发现说溜了嘴,石峰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要走,张燕铎抢先上前拦住了他,微笑问:“你哥是谁?”“你们别想太多啊,他跟这次的案子没关系的。”“没人说案子,我只问你哥是谁?”石峰眼神闪烁了一下,不想回答,张燕铎故意说:“要不我去问其他人好了,镇子不大,应该不难问。”看着张燕铎转身,石峰松了口气,谁知张燕铎突然又转回来,问:“你哥是石英雄吧?”“你怎么知道的?”话刚出口,石峰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捂住嘴,气愤地瞪张燕铎。终于有人跟他感同身受了,关琥一边对可怜的民宿小老板表示同情,一边为拿到新情报感到兴奋,他上前扳住石峰的肩膀,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具体啥事都没有,唉。”被两边夹击,石峰无奈地摊摊手,说:“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石英雄是我堂哥,那时他才刚当上警察,他给隋香写情书,结果对方回绝了,情书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他大受打击,后来就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到现在都没结婚,这事谁都不知道,就我看出来了。”“感谢!”关琥拍了他肩膀一下,向外跑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石峰急了,冲他们叫道:“都这么多年了,他跟陈明生的死肯定没关系的,而且他是警察,不可能知法犯法……”几个人已经跑出了饭店,关琥边跑边说:“难怪石英雄看到尸体时反应会这么大,而且态度微妙,看来就算他不是凶手,也知道一些内情,要不要直接联络他?”“不用,他堂弟看到我们刚才的反应,一定会去通知他的,等我们到警局,石英雄大概也会到了。”附近没有出租车,几个人跑去繁华地段叫车,谁也没留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站在一棵白檀树后,冷眼注视着他们,红笔在他手指间快速地转动着,充满了杀气。他们很幸运,刚跑到路口,就有两辆出租车经过,叶菲菲跟越光还有佐仓先上了车,张燕铎跟关琥坐另一辆车,他刚打开车门,就见谢凌云从对面匆匆跑过来,叫道:“出了什么事?”“你来得正好,先上车,路上说。”车开动起来,关琥在群聊里写了几个重点词句,说了他们调查的结果,谢凌云看完后,写道——总算你们还有收获,我这边完全是白跑一趟,我去问过跟谢宁有合作关系的公司,他们说谢宁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我只打听到她的租屋,但公寓管理员说她昨晚出去后,就没回来,我看她家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也就是说在陈明生死亡的时间里,她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但是找不到她,我去了她常去的几个地方询问,大家都说今天没见到她人。”——陈明生出事,她至少该去现场的。看了关琥的留言,张燕铎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是他早上拍的现场照片,其中一个人的头像上画了红圈,他问——会不会是她?照片里的人很小,关琥不敢肯定,谢凌云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将照片传到电脑上。——我有专用软件,可以调整试试看。如果这个人是谢宁的话,她是看到陈明生死亡,怕被牵连,所以躲起来了?还是陈明生的死亡根本与她有关?关琥在群聊上打了个问号,张燕铎回他。——可以让石英雄去查。说的就好像警察都是你的家养犬似的。关琥回了张燕铎一个拳头,结果换来一把飞刀,关琥再回一记飞腿,谢凌云直接把line关掉了,决定无视他们兄弟之间无聊的对话。张燕铎没说错,他们前脚刚到警察局,石英雄后脚就跟来了,在门口叫住他们。“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不过我跟陈明生的死没关系。”“没关系的话,你何必急着通知赵七领回尸体?”“我是照正常工作流程来处理案子,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可以随时投诉我。”“我现在没时间投诉你,我要找凶手。”关琥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往法医室赶,石英雄紧追不放,说:“法医已经证实陈明生是上吊自杀的,哪里有凶手?”“自己上吊未必就是自己想死,你不知道这世上有好多人喜欢用死来吓唬人吗?”“他写了遗书,那是他的笔迹。”“遗书也可能是他用来吓唬人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对的?”“证据都在这里,开门。”关琥走到法医室门前,一巴掌拍在门上。石英雄没有动,两人目光交锋,相互注视了十几秒,他率先退开了,去取了备用钥匙打开门,说:“你最好拿出让我心服口服的证据,否则我会投诉你滥用职权,干扰地方警察办案。”“没问题。”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投诉,萧白夜会帮他顶住的,虽然他的上司论狡猾跟张燕铎有得一拼,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护短的,所以关琥完全不担心。大家进了法医室,越光取出自己的证件给石英雄看了,说:“我需要用这里的一些器材,应该没问题吧?”“呵,连专属法医都请到了,你们可真够厉害的。”石英雄讥讽归讥讽,却没阻碍他们,让越光自行使用这里的仪器,他自己坐去桌上,伸手掏出一盒烟,但是看看房间里的人,又把烟塞回了口袋。谢凌云去一边处理谢宁的照片,叶菲菲跟佐仓去给越光帮忙,石英雄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最后落到关琥身上。“你真的是来旅游的吗?”“我说不是,你也不信。”“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呵,不过有时候你不信邪真的不行。”张燕铎走过来,说:“听你的意思,你会这么肯定陈明生是自杀,还有其他的理由。”“算是吧,”石英雄停了停,又追加,“不过我也不太敢肯定,因为我昨晚喝了酒。”有关他曾经追求隋香的事,关琥等人都知道了,所以他也没再隐瞒。石英雄最近心情很不好,原因当然是因为隋香要结婚了,不过隋香跟陈明生岁数相当,郎才女貌,所以他就算心情糟糕,也无处倾吐,昨晚他去石峰的店里喝闷酒,兄弟俩对饮到半夜,他才告辞离开。那时已经很晚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脚步蹒跚地往家走,忽然看到小巷里人影一闪,依稀是陈明生。陈明生没有注意到他,低着头匆匆往前走,手里好像还拿着东西,后来石英雄回想起来,才明白他拿的是木凳,而陈明生走的方向正是白檀树那边。出于排斥的心态,石英雄也加快脚步,避开了陈明生,所以今早突然看到陈明生的尸体,他惊讶得不得了,后来看了法医的验尸报告,再联想昨晚看到的那一幕,他才确定陈明生是自杀。说到最后,石英雄有点激动,反问:“遗书是他亲手写的,木凳是他自己搬过去的,你们说不是自杀是什么?”张燕铎没被他的情绪感染,冷静地问:“你确定是他?”“确定。”“确定他拿了木凳跟绳索?”“不……当时天太黑,他走得又快,不过看形状,应该是凳子,绳子……我倒是没留意到。”犹豫了一下,石英雄又说:“你们一直追问他自杀的原因,其实我觉得他有严重的忧郁症,他平时看起来性格很好,但发起火来很吓人,简直就是两个人格,这是忧郁症的基本表现。”“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一次,当时他在公园休息,有个孩子趁他不注意,拿他的照相机玩,被他好一顿骂,差点动手打人,他平时对那个小孩很好的,所以小孩吓坏了,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有说有笑的,我那时就觉得这人的精神有问题。”三姑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陈明生的负评不是空穴来风。关琥问:“这件事你有跟谁说过吗?”“没有,当时公园里也没有其他的人,所以隋香应该不知道,我本来还担心他们结婚后会不会发生家暴事件,没想到……”房间里的几个人同时看向他,石英雄反应过来,立刻道:“我是警察,不会知法犯法。”谢凌云拍拍手,打断他们的对话,说:“检测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谢宁。”大家跑到她身后,跟她一起看电脑里的照片。经过软件处理后,女人的头像变得清晰很多,谢宁长相出众,很容易对比确认,看着照片,石英雄皱眉道:“你们查她干什么?”“因为她是陈明生暗中交往的对象,我们正在追查她的行踪。”“一件简单的自杀案被你们搞得这么复杂,你们是不是要把所有跟陈明生有接触的人都怀疑一遍?”“不,我们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关琥严肃地说:“直觉告诉我,这个案子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陈明生在死亡之前跟谢宁发生过争执,谢宁昨晚彻夜未归,今早她在陈明生的自杀现场出现过后就失踪了,你不觉得有问题吗?”石英雄紧皱眉头,不说话了。关琥又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想多查,免得拖延太久让隋喜伤心,但作为警察,你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别看关琥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他严肃起来也很有气势,石英雄被镇住了,收起了最初轻视敌对的态度。张燕铎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叶菲菲凑过去,小声调侃,“哎呀,弟弟好威风啊,当哥哥的有没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你很闲吗?”“我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叶菲菲吐吐舌头,躲去了谢凌云身后。石英雄终于被关琥说动了,打电话召集属下,让他们立刻去寻找谢宁的行踪。越光的化验检查需要很长时间,为了不妨碍他做事,大家从法医室出来,叶菲菲不断打哈欠,张燕铎让两个女生先回旅馆休息,这边由他们看着。谢凌云最初还不愿意,直到张燕铎说她可以趁机观察玲珑书苑的状况,她这才同意了。她们走后,关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盹,佐仓在他对面闭目养神,只有张燕铎一个人大半夜的还神采奕奕,精神得不像是正常人。嗯,他要是正常人,那才是不正常。坠入梦乡的时候,关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等他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还不到上班时间,走廊上很静,佐仓依旧在对面,只是从坐姿换成了躺姿。关琥揉着酸痛的脖子看看左右,张燕铎不在,他跳起来跑进法医室,就见张燕铎站在仪器前出神,越光则趴在旁边的桌上,睡得正香。听到声音,张燕铎回过头,关琥问:“有什么发现吗?”“有很多,不过在此之前,也许你该去洗漱一下?”透过对面的玻璃窗,关琥看到了一个衣衫不整,头发杂乱的家伙,他急忙跑出去整理衣着。等他洗漱完毕,回到法医室,大家都到齐了,叶菲菲也一大早跑了过来,越光醒了,他正看化验结果,表情很严肃。石英雄问:“你查到了什么?”越光把刚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他。“死者的指甲里除了上吊麻绳的物质外,还留下了这种东西。”他拿起两块玻璃贴片给大家看,但没有显微镜辅助,什么都看不到,最后大家还是选择看资料上放大的图片。“这些物质里含有氨基酸跟丝胶蛋白以及微量的化学成分,我在麻绳上也找到了相同组织的物质,而死者身上并没有类似的东西。”石英雄问:“是他吃了什么吗?”“提到氨基酸跟蛋白质,未必就一定是食物,像我们日常使用的天然物品中也含有类似的成分,就比如由胎盘做的护肤品,或是蚕丝服饰等。”“蚕丝?”关琥的脑海里划过跟赵七初见时的画面,那天赵七穿了一件浅白色丝绸旗袍,看质地很像是真丝。“另外,我还在死者的口腔中发现了这个。”越光指着资料里的另一张照片给大家看,那是一小片黑色物质。“这是桂花香片的残留物,从软化程度来看,是被害人死前不久喝过的。”张燕铎说:“但是现场并没有他喝过茶的迹象,他家里也没有茶具。”“也许他是在外面喝了茶,他是做导游的,在外面吃饭的次数比较多。”面对石英雄的疑问,越光回答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我在红木凳子上也查到了香片茶渍,茶渍的成分跟他口中的香片残留物属于相同的物质。”关琥笑了。“这总不可能是他搬着凳子去外面喝茶吧?那茶里会不会有什么引发神经紊乱的成分?导致被害人在喝了茶后精神恍惚,被引诱上吊?”“还没有解剖检验,我不敢确定,但至少我在他的口中没有检测出任何药物成分。”“我以前曾接触过一则案例。”张燕铎说:“某家的妻子经常以跳楼自杀为借口要挟她丈夫,好让她丈夫满足自己的各种要求,有一天她在坐在阳台上要挟时被她丈夫真的推了下去,因为她平时常用这招,所以没人怀疑是谋杀,案子就这样结了,她丈夫也领到了高额保险金。”石英雄皱眉问:“既然警方判定是自杀,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是她丈夫下的手?”“我知道的。”——因为我也杀过人,杀人的人眼神是不一样的。后一句张燕铎没机会说出来,因为关琥及时拦住了他,问:“这跟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结论就是——凶手不需要给被害人吃药,他只要暗示被害人演一出自杀戏就行了,因为被害人也有他的目的,你还记得他跟谢宁的对话吗?‘你也不想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前功尽弃吧’,为了不想前功尽弃,他一定会想办法哄弄隋香回心转意,跟他结婚。”叶菲菲举手,说:“听说这几年这里的旅游业兴旺,地皮都炒得很高,他会不会是为了隋香的家产,故意玩上吊的戏码?凶手骗他说绳索是活扣,但中途掉包,等他踩到凳子上的时候,就一脚踢掉了凳子。”“陈明生是不是为了钱同意凶手的提议,这一点还不确定,但至少他的死亡原因应该跟你说的相差不远。”听到这里,佐仓插嘴道:“看来凶手锁定了——了解陈明生的心态,并让他言听计从、喜欢真丝服饰、喜欢喝香片的人,好像没几个。”“好像只有一个。”关琥看向石英雄,石英雄也想到了是谁,表情有些纠结,他正要催促,手机响了起来。是上司萧白夜的来电,关琥听着电话,脸色严肃起来,等他结束通话,张燕铎问:“是不是昨天让他查的事有线索了?”“是的,他说他找人调查过莫飞,调查结果竟然说莫飞生前体质非常好,根本没有任何心脏方面的疾病。”越光跟佐仓不了解这部分的情况,关琥简单地跟他们做了解释,石英雄听着听着,脸色更难看了,说:“难怪你们昨天要查旧案卷了,原来那时就怀疑她了。”“是的,莫飞根本不是疾病突发死亡的,是有人篡改了他的健康体检报告。”“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你要问凶手本人,我们只负责抓凶手。”石英雄阴沉着脸,半天不说话,突然一转身冲了出去,刚好跟来上班的老法医撞个正着。“出了什么事?”看着石英雄跑出去,又转头看一屋子的人,老法医很震惊,“一晚上我这里怎么变会议室了?”“出了很多事,”张燕铎微笑说:“所以今天又将是很忙碌的一天。”上午的时间过得很缓慢,因为在审讯中,赵七一直保持沉默。跟犯人磨时间是警察的基本技能之一,他们都有着一套让罪犯低头认罪的办法,不过这一套在赵七面前行不通,石英雄一直很尊重她,她又是隋香的母亲,再加上她高贵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凶犯。所以审问陷入了僵持中。其他人站在审讯室外,看着赵七端坐在椅子上垂眉敛目,不管石英雄说什么,她都以沉默对应,佐仓有些焦急,推推关琥。“这事该你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你们的强项。”“我觉得对她不管用。”否则他早就上场了,而且他私下怀疑张燕铎的判断是否有误,因为从他常年从事警察工作的经验来看,赵七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关琥往张燕铎那边靠了靠,小声问:“你觉得她杀过人吗?”张燕铎没回答,因为他给不了答案。他接触过的凶手要么是凶残的,要么是卑劣的,他们的眼神不一样,但是赵七整个人的气场是娴静超脱的,那究竟是杀人后的超脱,还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里的超脱,他暂时还无从判断。但至少这个女人知道很多秘密,这是无需怀疑的,他甚至觉得那晚赵七主动邀他们留宿是故意,但又想不出她的目的。“我有几句话想问她,跟我来。”张燕铎走到审讯室门前,敲了门,不等石英雄回应,便推门走进去。关琥跟在后面,看到石英雄不悦的表情,他只好摊摊手,赔笑。无视他的笑脸,石英雄问:“你们是准备搬进来办公吧?”“不,我有试图阻止他的,但你也知道他这人……”后面的话被拦住了,张燕铎说:“我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请。”石英雄站起来,把椅子推给他,那意思是在说——快问完快离开,别妨碍我做事。张燕铎没用那把椅子,他走到赵七面前,仔细观察她。赵七穿了件浅绿色旗袍,她看起来很年轻,只有眼角上的少许皱纹透露了她的真实年龄,她的身材也很好,所以旗袍穿得相当得体,头发盘在脑后,用发夹别住。经过了各种风波,她脸上充满疲惫,也没有化妆,跟两天前相比,气色相差很大,但表情平静,既没有恐惧担忧,也没有被冤枉后的愤懑。张燕铎想起了她家里供奉的观音塑像,她此刻的面相像极了观音,让人很难从她的表情中窥视到真相。于是他先开了口。“我们在你家中找到了陈明生死亡当天你穿的旗袍,旗袍的质地跟法医在陈明生的指甲里发现的物质纤维组织一样。”赵七抬起头看看他,仍旧一言不发。“死者口腔里残留了香片的碎屑,你家的茶壶里也有相同的桂花香片,死者上吊用的木凳上也留下了茶渍,经查验,都属于相同的物质。”赵七还是不说话。警察问案,最怕的就是疑犯不回应,话说得越多,漏洞也就越多,在这一点上,关琥承认赵七很聪明。他只好下重药。“我们查证过了,陈明生为人并不像他表面表现的那么优秀,他在跟隋香谈婚论嫁的同时,还跟其他女人交往,并且有吞并赵家家产的意图,你听说了真相后,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更不想大姐留下的家产被外人瓜分,所以对他起了杀机,对不对?”赵七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在对关琥的怀疑表示嘲讽。石英雄觉得他说得有点过分了,想制止,谁知张燕铎接着说:“隋香知道了陈明生劈腿的事,跟他闹翻,你表现出想帮他的样子,给他提供了用自杀来表白的建议,陈明生财迷心窍,照你说的做了,你给他准备的绳子是活扣,他更不会怀疑,就等你带着隋香来到白檀树前时,他做做样子自杀就行了。”“陈明生听信了你的话,没想到你在他演习的时候,踢翻了木凳,不过你忽略了一个地方,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你无法戴手套拿绳子,那晚天很热,绳子上一定留下了你的汗渍,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请配合我们验DNA。”赵七用点头做了答复。“谢谢合作。”张燕铎道了谢,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过身,问道:“你跟莫飞是什么关系?”赵七一愣,表情中闪过慌乱,虽然马上就掩饰住了,但没有逃过张燕铎的眼睛,他给两人使了个眼色,走出审讯室。一出来,关琥就小声说:“她认识莫飞!”“不错,给萧白夜打电话,让他继续调查莫飞的背景,尤其是交友情况,他与赵七或是白檀镇的什么人有联系。”关琥答应了,口中却说:“每天给头儿指派任务,现在都不知道谁才是上司了。”“你再努努力,争取年底当上重案组组长。”“算了吧,我还是喜欢做小探员。”电话接通了,果不其然,听了关琥的请求,萧白夜的反应跟他预想的一样,还好最后答应了帮他调查。石英雄站在一边,听了他拜托萧白夜的事,忍不住说:“我还是不明白,赵七为什么不辩解?你们刚才说的那几条证据都不足以定她的罪。”“不错,正常情况下,如果本人不是凶手,一定会激动地辩解澄清,缄口不言只有两个可能性——一,她是凶手,无从解释;二,她在包庇真正的凶手。”“开什么玩笑?难道你们认为是隋香杀的人?不可能,她是孕妇,就算想杀人,也没有那个体力。”“没人说隋香是凶手,我只说后面可能还隐藏了真正的凶手,所以我们才要收集更多的证据,找出真相。”正说着,走廊上传来吵嚷声,听那大嗓门就知道是赵玲珑来了,几个人一齐向后退,目光看向石英雄,意思是到他出马的时候了。石英雄也不想跟赵玲珑纠缠,但无奈他是本地人,出了事,赵玲珑当然是第一个找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应付。赵玲珑大步流星,她身旁还跟着洪亮,洪亮冲周围看热闹的警察不断地低头哈腰,又试图拦住赵玲珑,被她一把甩开,冲到石英雄面前,不等他开口,伸手就抓。“你这是什么警察啊,不干正事,就会欺负我们这些女人,赵七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居然昧着良心抓她,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石英雄不想跟一个女人争执,一边躲闪一边喝道:“快住手,有话好好说。”他的话火上加油,赵玲珑撕扯得更厉害了,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对隋香有想法,就想仗着自己是警察,利用赵七逼她答应跟你好,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不会让她嫁给警察的……”赵玲珑长得壮实,又性格泼辣,手脚齐上,把石英雄弄得狼狈不堪,不断地向后退,洪亮也拦不住她,关琥在旁边看不过眼,想上去劝阻,被张燕铎拉住了,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管闲事。状况越演越烈,其他警察也不顾得看热闹了,上前把赵玲珑拉开,赵玲珑又抬脚去踹,叫道:“赶紧把赵七放了,否则我一定告得你翻不了身,别以为你有点权就可以使坏,告诉你,老娘认识的有来头的人比你多得多!”走廊原本就不宽,现在围了一群人,更显得拥挤,有人在吵,有人在劝架,还有人在警告,闹得不亦乐乎。张燕铎找了个机会把洪亮拉到一边,一问才知道,隋香听说母亲作为嫌疑犯被抓起来了,更受打击,从早上就没吃饭,硬要来警察局帮母亲辩解。但她现在身体状况不好,被医生警告不能乱动,赵玲珑只好一直在医院守着她,等她吃了药睡下了,这才跑过来质问石英雄,她火气上来了,拉都拉不住。“关警官,你们想个办法把人放了吧,你看这根本就是没影的事,赵七我可是认识了几十年,她连踩死蚂蚁都不舍得的,再说,哪有人因为一点小事就杀女婿的,你们可别对自梳女有偏见,自梳女是代表自立自强,不是排斥男人,你看我老婆……哦哦,话题偏了……”“你们想多了,一切还在调查中,警方只是请赵七来询问一些情况,不是断定她就是凶手。”“真的?”洪亮用探寻的目光瞥关琥,那眼神让关琥很不舒服,只好用力点头,还好张燕铎及时把他拉出了人群,两人走出警察局,避开了近乎闹剧的混乱场面。一出门,关琥就抹虚汗,庆幸自己经办的案子里没有遇到这么泼辣的女人,张燕铎却转头看着警察局,若有所思。“在想什么?”“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哪里?”张燕铎摇摇头,没有回答。来到白檀镇后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每一幕都好像很随意,又好像是精心拼成的图像,仿佛在他们进入这个小镇的那一刻起,就在按照某些人设计的路线走了。尤其是在听了越光跟佐仓来这里的原因后,他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但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光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他暂时还没有头绪。手机铃声打断了张燕铎的沉思,他回过神,就见关琥忙着接电话。来电的是谢凌云,早饭后,她就跟叶菲菲离开了警察局,说试着找找谢宁,看能不能打听到她的消息,关琥还以为有线索了,谁知接听后他才发现,线索归线索,却不是他们期待的那种。他结束了通话,张燕铎见他脸色不好,问:“什么事?”“很糟糕的事。”关琥一脸苦笑地看向他,“又出凶杀案了,孙鑫成……就是那个追八卦的记者被发现死在民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