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琥急匆匆地往重案组赶,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是叶菲菲的来电,在对面叫道:“关王虎,我现在很郁闷,你听我说……”

“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听你谈心,等我案子破了再跟你聊。”

关琥说完就要挂电话,半路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问:“等等,这次是你跟凌云选择去山上露营的吧,你们对那片山很熟悉?”

“熟啊,我们去玩过好几次了。”

“记得山上哪里蒲公英最多?”

几秒钟的沉默后,叶菲菲问:“你说的是我理解的那种植物吗?”

“是的。”

“我怎么知道?山上什么花草没有啊,这个季节,蒲公英就更多了吧,你要采的话,道边就有。”

“我说的是多裂蒲公英,一个比较稀有的品种。”

“蒲公英就蒲公英,怎么还分品种?”

鸡对鸭讲了,关琥正要找借口挂电话,叶菲菲突然说:“不过露营地点不是我们选的,是越法医。”

“越光?”

“是的,他听我们聊露营的事,就说那座山的风景不错,不如就那里吧,他也想参加,正好我们也经常去,就同意了。”

看来越光的确隐瞒了他们什么。

关琥向叶菲菲道了谢,挂电话前想起她的抱怨,问:“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没大事,就是被解雇而已,你先忙吧,回头我再说。”

被解雇不是小事啊,关琥停下脚步,问:“你还好吧?”

“嗯,总算得到关心了,心情好多了,放心吧,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不开心的话,去跟凌云商议商议看怎么办,千万别闷在心里啊。”

关琥忙着办案,没想太多,更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叶菲菲还真听进去了,并掀起了一连串的大风波。

傍晚六点,关琥陪萧白夜准时来到枫叶亭。

照萧白夜交代的,关琥特意换上了一身高档西装,还在头上打了发蜡,他本来就长得不错,再经这么一打扮,更显得出众,往里走的时候,惹来女客的频频注目。

“臭小子,抢我风头。”萧白夜走在他身边,低声说。

关琥调整着自己的领带,发出咳嗽声。

“头儿,你想多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穿休闲装。”

大热天的穿得这么郑重,简直就是折磨人,为了参加这种酒会,他都没时间查案,想起来就不爽,而且不过是借张燕铎的一套衣服,还要听他的指定穿什么颜色的西装,戴什么颜色的领带,就更不爽了。

但再不爽他也不敢反抗,这就是被剥削阶级的悲哀。

两人来到枫叶亭的大门前,那里站着几名保安,正在查看客人的请柬,这阵势关琥上次来的时候就见识过,他还为此偷偷翻墙进去,最后无意中遇到了乔装成富豪的张燕铎。

说到张燕铎,交代他穿什么衣服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打电话也不接。

越光也联络不上,如果是以往,关琥一定会担心他是不是被劫持了,不过现在知道吴钩会就近保护,所以不管怎样,越光的安危用不着他来操心。

萧白夜把自己的请柬递给保安,保安看完后还给萧白夜,又看向关琥。

保安长得很帅气,头发留得很短,看起来像二十出头,细皮嫩肉的,说他是明星客串的都有人会信,关琥忍不住想这里的工作真好混,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这样的话,他也可以考虑一下了,以他的工作经验跟身手,工资应该不低吧。

“他是被邀请来的,没有请柬。”

萧白夜说完,有个保安匆匆走过来,跟先前的保安附耳说了几句,保安又看看关琥,做出请他们进去的手势。

关琥陪着萧白夜走进去,半路回头去看,就见保安继续查看其他宾客的请柬,他小声说:“从没见过参加个酒会,还查这么严的。”

“还好吧,至少没搜身。”

“问题是这些客人都常来吧,保安也该认识了。”

“不,这些保安都是定期调换的。”

哇塞,这又不是保密单位,需要连保安都换得这么频繁吗?

他们进去后,没多久就遇到了程会。

程会正在跟警务处副处长萧炎聊天,看到他们,萧炎招手示意让他们过去。

两人走过去,程会对萧白夜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才正跟你叔叔聊起你,最近连续出事,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还好,都做了结案处理,我现在最重的担子是怎么写结案报告。”

“有得力属下,还怕写不来报告吗?”

程会看向关琥,开起了玩笑,萧白夜说:“你说他?让他拿刀拿枪行,写报告?先问他语文课程毕业了嘛。”

“我也没那么差吧?”

“绝对不差,不管是长相还是做事态度。”

程会像是老熟人似的拍拍关琥的肩膀,对萧炎说:“他今天去跟我做笔录,做事挺有一套的,是个人才,你要多提拔提拔啊。”

萧炎笑着点头,刚好服务生经过,程会取了盘子里的葡萄酒,递给两个年轻人,又问:“今天跟你一起问案的那位呢?他一定也很想来吧?”

“很想来,他还想着追踪最新消息呢。”

萧炎不知道情况,问程会是谁,程会说:“是个叫张燕铎的新闻记者,身手不错,把我派去夏家的保镖都打倒了,我还想让他进恒虎,他没答应。”

这时候不得不佩服老狐狸的城府,萧炎当然知道张燕铎是谁,不过他脸上半点都没显露出来,对关琥说:“记得多帮前辈说说,告诉你朋友,跟着前辈混,没他坏处的。”

“至少可以到这里来听八卦,普通人可是进不来的啊。”

程会打趣地说,萧炎跟萧白夜也都笑了,关琥附和着点头,举起酒杯正要喝,突然看到对面人影一闪,竟然是蒋淮山。

乍然在故地看到故人,关琥一个没防备,喝进口中的酒差点喷出来。

还好他反应及时,没有做出失态的举动,不过还是呛到了,捂着嘴咳嗽起来。

蒋淮山削瘦清矍,精神很好,按着手杖走过来,身边还跟着越光。

蒋淮山是越光的亲生父亲,他们父子一同出现很正常,但关琥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大概是因为张燕铎曾经乔装过蒋淮山的样子,所以他本能地就想到了这个家伙是冒牌货。

程会主动打招呼。

“今天吹的这是什么风?连蒋老先生都来捧场了。”

蒋淮山跟他们见了礼,笑道:“带儿子出来走动走动,让他见识一下。”

“听说是高材生,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哪里哪里,见笑了。”

几位老朋友相互寒暄,关琥在旁边察言观色,感觉蒋淮山的笑容很做作,但是从举手投足还有声音来看,又像是真的,毕竟他们彼此都认识,要瞒过几位警察的眼睛,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趁着他们聊天,关琥给越光使了个眼色,把他带去一边,小声问:“你今天去哪儿了?我打你电话又不接。”

“抱歉抱歉,我今天去父亲家,手机落在家里了,傍晚才看到,不过……”

越光看看对面,蒋淮山正跟程会和萧炎谈笑风生,他说:“不过父亲说反正我们要过来,就不必特意联络你了。”

越光都这样称呼他了,难道他是真的?

关琥也往对面瞅了一眼,有点吃不准了。

“你急着找我有事?”

“有事,很重要的事。”

关琥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说,萧白夜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放了糕点的托盘,用眼神询问他们需不需要。

他们三人刚好站在水池前方,来往宾客经过的甬道离他们稍远,后面又是水池,不用担心被偷听,关琥低声说:“我听叶菲菲说了,是你提议去那座山上露营的。”

对面华灯光芒游离,在越光的脸上浮出一层阴云。

“是的,不过我是……”

“是吴钩让你去的吧?”

越光的脸色更难看,萧白夜去取了一杯酒塞给他,说:“随意点,放松,慢慢说。”

越光抿了口酒,萧白夜又柔声问:“吴钩为什么要让你选定那座山,是不是他一早就知道山上会出事,特意引你们过去?”

“那件事跟他……”

话说到一半,越光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高,急忙压低嗓音,说:“应该跟他没关系的,否则他就不会让我去了,我觉得他只是希望我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命案,他是好意。”

“真是好意的话,他就该想办法阻止,至少让你们去阻止。”

萧白夜的声音有点冷,关琥惊讶地看他,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吴钩是他亲弟弟吧,看他平时的表现,应该很在意弟弟,怎么今天一反常态了?

越光张张嘴想反驳,却找不到说辞,关琥只好做和事老,问:“那后来你有跟他联络上吗?”

“我通过晴天娃娃问他,他没回应,只让我别管,我也问过案子是不是跟他有关,他说……”

看看关琥跟萧白夜二人,越光接着说下去。

“他说‘是’,但我觉得这个‘是’包含的意思很多——这件事他有参与;这件事他知道;或是这件事他想阻止却没办法,只好找我,如果他真是要做坏事的话,就不会主动跟我提了对不对?”

关琥觉得越光的猜想都有可能,难怪在案发那晚他的反应那么奇怪,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萧白夜的表情有些悻悻,说:“到底真相如何,等抓到了他一问就知道了。”

越光变得更紧张了,举起酒杯不断地灌酒,萧白夜则一脸笑吟吟,把空酒杯交给服务生,慢条斯理地吃甜点。

看着他们各自的反应,关琥恍然大悟。

还以为他上司转性了,要大义灭亲呢,他其实是在嫉妒,拿越光撒气吧——自己的弟弟跟自己不亲,却跟个外人亲,萧白夜心里一定不舒服,这种心态他太了解了,因为张燕铎就是这样的人!

“你们在聊什么?”

蒋淮山跟程会和萧炎聊完天,走到他们这边来,笑着说:“我儿子对这里不熟,你们不要联手欺负他啊。”

“怎么会?蒋先生您说笑了。”

“那就好,还有你。”

手杖伸过来,敲了敲关琥的小腿,关琥疼得屈起腿,这次他再无怀疑——这家伙绝对是张燕铎,只有张燕铎才会打他打得这么顺手。

他摸着小腿,气愤地瞪张燕铎,越光被逗笑了,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普通聊天。”

张燕铎的出现成功地缓解了僵硬的气氛,他模仿着蒋淮山的举动品着酒,做出观赏夜景的样子,对越光说:“你不用特意逼问吴钩,你下次就说要查碎尸案,最近都住在警局,上面盯得紧,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之后不管他留什么言你都无视,就行了。”

“这招管用吗?”

“绝对管用,他不想你生气,会主动帮你的,前提是你一定不要中途心软去理他。”

张燕铎说完,用手杖冲前面的大厅指了指,命令关琥。

“老人家眼神不太好,小伙子,带我过去。”

“这种事让你儿子做啊。”

关琥话刚说完,张燕铎就举起了手杖,他怕再挨打,只好乖乖跑去前面带路。

越光还站在原地,看表情对张燕铎的提点将信将疑,萧白夜像是老熟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关琥转头去看,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看起来挺投机的。

小腿传来疼痛,张燕铎又用手杖敲了他一下,一语双关地说:“往前看,别摔跤。”

关琥不敢东张西望了,陪着张燕铎往前走,却小声说:“你要cos老头子就cos得有点诚意,你一直欺负一个刚认识的人,不怕被怀疑吗?”

“不怕,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欠揍的样子。”

“……”

“而且我的演技这么棒。”

张燕铎的确把蒋淮山扮演得惟妙惟肖,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眼神跟气度,都整个是活脱脱的蒋淮山。

但也不用这么自诩吧!

关琥陪着他慢慢走,途中遇到熟悉的客人,张燕铎都会停下来聊上几句,关琥在旁边等得无聊,取了一杯酒,喝着酒看他演戏。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一路来到客人聚集的大厅。

大厅呈开放设计,仿古式的门窗全部敞开,微风拂过,传来清雅的花香,里面的客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气氛很热烈。

不过不适合交谈隐秘的事。

服务生经过,关琥取了一个大盘子,把服务生端的餐点挨个取了一份,又在对方惊讶的注视中拿了叉子,低头大口吃起来。

张燕铎厌恶地看他。

“你就不能少吃点吗?好像我平时没喂饱你。”

“不这样吃,我找不到事情做,而且跟在蒋淮山这种富豪身边,很容易被怀疑的。”

虽然这样说不是没道理,但是看着关琥穿着自己的高档西装,却做这种有失礼仪的事,张燕铎就起了用手杖揍他的念头了。

算了,就当是带只宠物犬出来遛弯吧,唉……

观察着周围的宾客,关琥吃着餐点,道:“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这里有不少监控器,你就不怕我们说话被人偷听到?”

“我带干扰器了,想监听我们说话,大概没那么容易。”

张燕铎顿了顿他的手杖,关琥马上明白了——干扰器藏在手杖柄中。

“我还以为今晚你会偷偷摸进来呢。”

“我又没做坏事,当然是堂堂正正地走进来。”

“蒋老先生同意你伪装成他?”

“我促成他们父子的关系变好,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现在只是客串一下,他当然不会在意。”

刚好越光在蒋家,所以他就跟越光一起来了,这样更容易增加大家的信任。

关琥注意到的问题张燕铎也注意到了,所以跟越光来的途中就问了他别墅血案的事,说:“越光说吴钩只提到夏家会有事发生,所以他才会事前调查夏家别墅的位置,没想到出事的是李家,看起来吴钩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事。”

“听起来吴钩好像在通风报信。”

“他就是在通风报信,好让越光认为他不是坏人,但他的做法会更让人觉得他是坏人,没办法,变态的想法总是跟我们正常人不一样的。”

关琥忍不住斜眼看他,很想说‘我们正常人’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感觉很奇怪。

有几位客人经过,张燕铎操着蒋淮山的口音跟他们寒暄了一会儿,等他们离开,他又说:“知道我为什么今晚一定要来这里吗?”

——因为你是控制狂偷窥狂,一刻跟踪不到我你就会不安!

关琥把心里话压回去,咬着奶油蛋糕,平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追查中发现了一个问题——别墅血案的几位被害者的长辈都经常来这里走动。”

“这不奇怪,他们不是官僚就是富绅,会参加这种聚会很正常。”

“或许是我多疑了,但总觉得这里有东西可待挖掘。”

“你准备怎么挖掘?”

关琥随口应付着,半天没见回应,他抬起头,就见张燕铎品着酒,嘴角流露着微笑,尤其他现在顶着的是蒋淮山的脸,就更令人第一时间想到一个成语——老奸巨猾。

心中警钟大敲,关琥打了个寒颤,问:“你的意思不会是……”

张燕铎点头。

“你疯了,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器,如果被人看到我到处走动,我就别想再干警察了。”

“换脸。”

“哈?”

对面有人走过来,兄弟俩停止了对话。

来的正是他们谈论中的主角萧正英。

萧正英上了年纪,但依旧精神矍铄,他穿着深褐色唐装,走过来时步步生风,震慑于他的气场,关琥把正在努力奋斗的甜点放下了。

萧炎陪在萧正英身边,跟在旁边的还有一位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

以关琥观察人的眼光来看,这个男人应该不是警察,也不会功夫,所以他跟在这两位警界元老身旁有点奇怪,不过他的长相不错,年纪大约在三十岁之前,很有气度,应该是哪个大商社的老板。

萧正英跟蒋淮山是认识的,所以见了张燕铎扮演的蒋淮山,他态度很热情,关琥站在一边看他们寒暄,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要知道萧正英不同于那些商界人士,他可是警察出身,而且是坐到最高层的警察,要瞒过他的眼睛,没有高超的演技跟胆量,那可是非常危险的。

生怕自己的表情穿帮,关琥端着盘子去了一边,谁知那个男人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问:“你就是关琥?”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出名了?

如果对方是警察,那也罢了,偏偏他不是,而且他的目光很不友善,关琥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办案中得罪过对方。

“我叫奉金銮,很高兴很认识你。”

男人冲关琥伸过手来,他说得礼貌得体,但那副高高在上的气派太讨人厌,关琥故意跟他握了手,就见他的眉头皱起来,飞快地把手缩回去。

“抱歉,忘记擦手了。”关琥忍着笑说。

奉金銮掏出手绢擦拭沾在手上的奶油,看关琥的目光里更充满了鄙视,从齿缝里挤字,说:“没关系,对于一个小警察,我本来就没做太大的期待。”

“那太好了,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见解一样。”

在这里关琥觉得他要感谢张燕铎每天对他的毒舌攻击,否则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到要用什么话来对付这种讨厌的人。

奉金銮听得鼻子都气歪了,但是在这种场合下,他还要保持风度,擦完手,跟萧炎打了招呼,转去跟其他客人聊天,看他跟大家的熟悉程度,应该也是这个圈的熟客。

“那人谁啊,从哪儿飞来的?”

关琥去洗手间,半路碰上萧白夜,他忍不住抱怨道。

萧白夜刚才远远地都看到了,耸耸肩,说:“听说是做海运跟航空业务的,富二代。”

“又是富二代。”

萧白夜明白关琥的怀疑,因为别墅血案中的几位受害人都是富二代。

“而且我觉得他对我有很大的敌意,我惹过他吗?”

“大概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排斥一个长得不如自己,赚得也不如自己的人。”

如果萧白夜不是他的顶头上司的话,就凭这句话,关琥就把他拉黑了。

他进了洗手间,把手洗干净了,又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奉金銮长得比他好?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不喜欢多加修饰而已,你说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那么娘。

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关琥做出这样的判断,正自得其乐着,手机传来震动,是张燕铎打来的。

关琥照着镜子接听了,张燕铎说:“十六号寄存柜里有变装的物品,钥匙在你右边的口袋里,别挂电话,我给你指路。”

不是吧?这是要他连演练都没有就直接进入实战状态啊。

关琥往右边口袋一摸,里面除了一把钥匙外还有一副眼镜,也不知张燕铎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他有点头大,照着张燕铎的指示走出去,出了大厅,再往右拐,问:“为什么你不自己变装查探?”

“我是蒋淮山的身分,比较显眼。”

是你懒得亲自操作吧?

“而且弟弟,这是个难得的实地经验训练,看哥哥多疼你,这么好的机会都给了你。”

“滚!”

不要逼他爆粗口,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他是老虎。

关琥说完就挂了电话,依照张燕铎提供的路线,他很快找到了寄存柜的位置,掏出钥匙打开柜门。

里面有个巴掌大小的袋子,他拿出来直接揣进西装的内口袋里,监控器在他背后,无法摄到他的细节举动。

关琥取了东西出来,在门口跟一名保安走了个对头,那人看看他,感觉到对方眼神中流露出的狐疑,关琥开始在心里思索必要的应对。

保安拦住关琥,正要开口询问,刚好就在这时有人叫他,居然是在门口查过萧白夜请柬的那个年轻保安,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保安只好匆匆赶了过去。

虚惊一场,关琥暗中松了口气,急忙加快了脚步,一路上留意着周围的监控探头,最后来到一块假山后,掏出那包东西。

袋子不大,里面却放了不少奇怪的东西——胶皮面具、特殊胶水、一枚金戒指,最后是一张平面地图。

呵,准备得还挺齐全,有这时间,自己去探险不是更好吗?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张燕铎会对他今晚的衣着诸多要求了,原来是早有预谋啊,这只黑心肠的狐狸。

关琥腹诽着,却不敢怠慢,将面具放到脸上,顺着脸型仔细地贴好。

他以前跟着张燕铎亡命天涯时,曾学过易容术,所以动作还算熟练,做好后,戴上平光眼镜,用手机的镜子功能照了照,又检查了其他细微的地方,确定没问题后,他将金戒指戴到了中指上。

戒指又大又重,货真价实的足金,关琥猜这也是张燕铎跟蒋淮山借的,利用这种细节引开大家的注意力。

接着他又将胶水涂到手指上,等胶水干了后,把地图展开。

这是枫叶亭的平面图,手绘,很简略,只在几个重点位置上做了标记,并根据需要调查的侧重点标了序号。

看着这样的手绘图,关琥叹了口气,又有些开心——天才哥哥终于也有不天才的地方了,他的美术一定是体育老师教的。

不过好在内容简略易懂,关琥记住后,把图收好放进口袋,又摘了领带,从底部翻过来,领带宽口的内侧是活的,翻过来后,蓝色领带就变成了红色的,他又挽起袖口,露出白衬衫跟大金戒指。

整装完毕,关琥从假山后闪身出来,趁着周围没人,迅速来到走廊上,刚好对面有几位客人经过,他学着张燕铎的模样伸手在眼镜框当中戳了戳,顺利地混进了客人当中。

他一边走,一边注意避开有监控的地方,照图纸上标记的往后面走,很顺利,路上居然没人把守,他拐到一道月门,很轻松就来到了后院。

口袋里传来震动,关琥掏出手机接听,张燕铎在对面问:“怎么样?还顺利吧?”

“你不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会更顺利的。”关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低声说:“如果你真想让我探险,至少给我弄个微型联络器。”

“抱歉抱歉,事出仓促,临时搞不到手,下次我会注意。”

张燕铎的话中听不出一点抱歉的意思,关琥本来有点不爽,但想到他那幅惨不忍睹的图画,又忍不住噗嗤笑了。

张燕铎被笑得莫名其妙,问:“笑什么?”

“我终于发现我有一样是胜过你的了。”

“是什么?”

“你猜。”

关琥说完就挂了电话,想象着张燕铎在对面生气的样子,他就更得意,留意着附近的监控器,谨慎地往前走。

监控器的设置比想象中要少得多,这一点出乎他的意料——既然这里监控不严,那就表示没有重要物品放置,也就等于说他要白忙活一场了。

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关琥托了下眼镜,顺走廊继续往前走,直到被一道门挡住去路。

那是道双开拉门,关琥试着往两边推动,门没锁,顺着他的力道向两边移开,露出前方长长的走廊。

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关琥提高了警觉,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站在门口向里探查,确定没问题后,才走进去。

走廊角落里没有设置监控器,关琥往前走着,发现里面装潢得很古典。

墙壁跟天花板都印有游龙纹络,当中间或点缀着金色,角落里放置了雕木灯笼,微光从灯笼里闪出,走廊两侧有门,可惜门上设了密码锁,以他的功力无法打开。

又往前走了几步,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关琥左右看看,两边的装潢相似,他随便选择了左边,左边一侧也有门跟灯笼,红木门板雕刻着流云花纹,玉如意隐藏在流云当中,优雅而充满了神秘色彩。

关琥伸手推了推,房门锁着,当中的密码锁键提醒他这里也无法进入,他只好打消念头,继续朝前走。

前面的岔路口或是十字或是T字,关琥一开始没在意,凭直觉选择,但没多久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不管他怎么走,来来回回都是相同的走廊跟相同的摆设,以及相同的门板。

糟糕,感觉好像进入了迷宫里。

这是张燕铎标注的首先需要调查的地方,可是别说调查了,他现在除了一直在转圈外什么都做不了,更甚至走不出去!

又连着走了两个拐角后,关琥开始变得急躁,看枫叶亭的格局,它的后院并没有很大,更不可能有造出迷宫的面积,可是诡异的是这里就好像永无尽头般的,面积大得令人无法想象。

关琥想到了山间森林,他也曾因为出任务在森林里迷过路,但那时有太阳有河流还有指南针,所以他最终还是从迷失的路径中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可是这里却没有给他指引的标记。

这里并没有森林那么大的面积,却带给关琥无比的恐惧感,昏黄飘忽的灯光中,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走进妖怪的口中,他想逃走,却找不到出口。

面前又出现了一扇门,关琥尝试着推了一下,这次很幸运,门的那边不是长廊,而是一个大房间,里面类似练功的道场,角落里摆设着各种刀枪剑戟。

一直在相同的地点逡巡,突然进入不同的区域,关琥反而感到安心,他放轻脚步走进去,就见道场里除了摆放兵器外什么都没有,也听不到声响。

侧面墙壁上悬挂着字画,能挂在这里的东西,一定很有价值,可惜关琥不懂欣赏,随便看了一眼,直接穿着皮鞋穿过道场的地板,冲着对面的房门走过去。

房门打开,外面又是走廊,不过这次没有很多的岔口,走廊角落上摆置着相同的木雕灯笼,就在关琥以为他又转回了原点时,他看到了灯笼旁有道门,并且门是虚掩的。

这可是一个新发现!

关琥有点激动,按住门把试探着把门推开。

那是一间书房,里面摆放着相同造型的桌椅跟书架,桌上有电脑跟一些文件,靠墙放着电子密码式保险柜。

关琥走到桌前,桌上摞的文件有些凌乱,旁边一个抽屉没关严实,关琥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几份牛皮纸卷宗袋,当中盖着绝密的红印章,看状态像是被翻动过。

档名是一串奇怪的字符,关琥拿起来正要看,却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警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铃声非常刺耳,关琥慌忙放下卷宗袋,寻找铃声发出的地方,谁知就在这时房门开始自动关闭,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在房门堪堪关上之前用身体挡住了。

房门在自动装置的控制下向里收紧,关琥手脚并用,硬是将它撑开一条缝,冲出了书房。

到了走廊上,警铃声变得更响了,周围传来脚步声跟紧急呼叫声,关琥只好朝相反的方向跑,但另一头很快也有人围上来——刚才路又静又长,现在却突然间像是变短了,保安们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出现在这里。

关琥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还好岔路多,一听到对面有人,他就拐进岔路口,不过中途还是有好几次跟保安狭路相逢了,他仗着跟张燕铎学的功夫,在对方发出攻击之前,就出手如电,抢先将对方击晕。

后面又陆续冲上来数人,关琥如法炮制将他们打倒。

要说保安来得正是时候,没有他们引路,关琥还找不到路出去,他边打边往外跑,居然很快就跑到了院子里。

“站住!”

身后传来叫声,关琥不敢回头,向前狂奔,隐约听到有扣扳机的响声,他躲去假山石后,借着山石的遮掩逃跑。

对面也有人围了上来,两边夹击,把他夹在当中,他沿着侧路没多久就看到了院墙——这边竟然是死路。

被瓮中捉鳖了——虽然不想承认,但眼下的状况就是这样,关琥被迫猫腰藏到了一块假山的凹处,自我催眠可以浑水摸鱼。

可是这些都是久经训练的保安,他们可没那么好糊弄,关琥很快就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有人道:“那人就在这附近,仔细找!”

声音有点熟悉,关琥马上想到了是那个在门口查验他们身分的保安,真是冤家路窄,要怎么对付?

关琥伸手摸到腰间的配枪,这是他为了出任务申请的警枪,拿出来吓唬吓唬人还可以,否则真开了枪,根据子弹查下去,要查到他身上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拔出枪,听着脚步声走到了近前,保安站在假山旁边,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个正着。

状况发生得太突然,关琥握着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马上动手,还是看对方的反应再反击,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保安把头转向一边,对同伴说:“这里没有,去别处找。”

关琥双手握住枪柄,定格在那里。

他所在的位置背着光,但也不至于到看不到的程度,就见保安说完,转身去其他地方搜索,不远处也传来躁动,有人叫道:“在那边!快过来!”

叫声把众人都引了过去,关琥窝在山后,听着脚步声飞快地远去,他抹了把冷汗,将枪重新收好。

原来我的存在感这么低啊。

他在心里发出自嘲,迅速摘了眼镜跟戒指,又扯下面具,依次收好,探头查看周围没人后,才从假山后转出来,顺着走廊一路回到前面的大厅。

途中关琥遇到了两帮保安,但对方都对他视而不见,匆匆跑向后院,他给大家让开路,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想——是不是他的狐狸哥哥知道他有危险,找人把敌人引开了?

还是引开敌人的是狐狸哥哥自己?

这样一想,关琥开始站立不安,加快脚步来到中庭,那里聚集了很多宾客,他们被警铃声惊动了,都出来张望,这给关琥的隐藏提供了便利。

他装作没事人似的混在人群中,还顺手从服务生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酒,慢慢地品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管家很快出来做了解释,说是后院进来了小偷,没有大碍,请大家不要担心。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小偷偷到警察头头的家里,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僵硬的空气也缓和了下来,宾客谈笑风生,很快就遗忘了刚才的小插曲。

关琥还在担心张燕铎的安危,想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又怕会妨碍他躲避追击,胡思乱想中把整杯酒都喝下了肚,接着又拿了一杯,正要再喝,身后传来话声。

“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关琥成功地呛到了,他咳嗽着转过身,不由得松了口气。

说话的是萧白夜,萧白夜手里拿着酒杯,举止优雅随意,但靠近后,不难看出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紧张气息。

“头儿,你刚才去哪儿了,一直没看到你。”

“陪萧老爷子看他刚购置的字画,你呢?”

虽然这样问,但萧白夜的眼神里明明就写着——小偷就是你吧,居然敢不跟我商量就擅自行动!

关琥苦笑,他也是鸭子硬被赶上架的啊。

“我没事做,就在附近转悠转悠,蒋先生父子呢?”

“刚才在跟我们一起看字画,后来蒋先生说身体不适,越光就陪他去休息室休息了。”

什么身体不适,肯定是趁机也跑去后院探险了。

警报声停下了,不知道张燕铎有没有顺利脱险?关琥看到除了警察外,还有一些便衣也混在宾客当中,像是在观察大家的举动,他担心之余又有些警觉。

看来萧老头子并不好糊弄啊。

宾客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看到这场面,大家心里有数,知道这不单纯是进小偷这么简单,为了不妨碍到人家办事,都纷纷告辞,萧白夜也趁机离开,他原本想去跟萧正英道别,但管家说萧正英正在会客,抽不开身。

关琥跟萧白夜混在宾客当中出了枫叶亭,就见停车场附近也有不少保安,客人的轿车开出去时,他们都有去留意,不过还不至于失礼到让大家停车接受检查。

停车场跟荷花池连在一起,周围明灯高悬,亮如白昼,关琥往车位走的时候,特意观察宾客,却没发现张燕铎跟越光,倒是看到了奉金銮。

奉金銮的车是一辆宝马,他的司机打开车门请他上车,他也看到了关琥,却视而不见,上车后,吩咐司机开车。

这家伙对他充满敌意,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关琥对自己在办案上的记忆力非常有信心,可任凭他怎么思索,都想不出什么时候跟这个男人有过瓜葛。

难道得罪的是他的朋友?

抱着这个疑问,他上了萧白夜的车,萧白夜正要开车,他回过神,叫道:“头儿你今晚喝了不少酒,叫保安帮忙开吧。”

“我喝的都是无酒精的红酒,谢谢提醒。”

萧白夜看向关琥的眼神像是在说——你以为我是你吗?出来办事,连这种细节都考虑不到?

关琥不说话了,呵呵笑着,向他做了个请开车的手势。

车开了出去,看着在附近逡巡的保安,关琥哼道:“什么在会客抽不开身,萧老头根本就是急着去后面看情况。”

“情况不就是被你搞得一团糟?”

“说起来我也是半个受害者,真的。”

萧白夜没再问下去,开始加速,往夏颖雪被保护的地方赶去。

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张燕铎的来电,关琥急忙接听了,问:“你在哪里?”

“车上。”

“刚才没出事吧?”

“出什么事?”

“不是你伪装成潜入者,把保安引开的?”

“不是我,我一直跟越光在一起,看来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对枫叶亭感兴趣。”

“呵,我就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天真。”

张燕铎诡计多端,他怎么可能自己跑去当诱饵?

听到关琥的抱怨,张燕铎微笑问:“你这是什么反应?就好像我不在意你的死活一样。”

“你在意的话就不会临时派我去冒险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迷宫里转来转去转不出来,差点被人瓮中捉……那个。”

“听起来这次不仅打草惊蛇了,还一无所获。”

“喂!”

关琥真的不高兴了,张燕铎没再惹他,说:“是我考虑不周,跟萧白夜说,在下个十字路口往左拐,看到路标后再往右拐,放慢车速。”

关琥把话转达给萧白夜,萧白夜照做了,左拐后是偏路,别说道路监控器了,连路灯都不见几个,看到路标,他又右拐,放慢了车速。

没多久后面就有辆轿车跟了上来,跟他们的车并肩齐驱。

后车窗开着,张燕铎给他们打手势,让他们把车停去路边,属于蒋淮山的车也停在了他们的前方。

张燕铎跟越光从车上下来,走到他们车旁,萧白夜跟关琥也下了车,关琥问:“怎么了?想跟我们赛车技吗?”

“赛车等下次,你不是好奇潜入者的身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又没去后院,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属于蒋淮山的脸上浮出微笑,关琥很想跟张燕铎说——你不要顶着这张脸笑行不?太像老狐狸了。

话还没说出口,张燕铎突然举起手杖向他敲过来。

被打了几次,关琥有经验了,窜起来跳去一边,没想到张燕铎打的不是他,而是敲在他后面的车上,喝道:“还不出来!”

喂,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要随便敲人家的车好吧,这是私家车,很贵的。

关琥看看一旁的萧白夜,对他的上司感到抱歉,还好萧白夜没在意,反而把注意力放在车身下方。

底盘传来响动,接着人影一晃,从车下滚了出来,却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他戴着黑口罩,口罩很大,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无法看到他的长相。

关琥很震惊,首先的反应就是他跟萧白夜的对话有没有被偷听到,问:“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钻到我们车上的?”

“是车下。”

张燕铎用手杖指指车的底盘,说:“他就跟壁虎一样攀附在下面,所以那些保安就算是把枫叶亭翻了个遍,也找不到他。”

越光立刻问他,“你为什么要偷偷闯进枫叶亭?”

男人不说话,将口罩摘下来,众人同时发出轻呼,原来这个人他们不仅认识,还是老熟人——他们到处寻找却找不到的夙飞虹。

第五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Ⅴ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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