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夙飞虹这个易学专家的带领下,之后的路就好走多了,有时候看似前方都是草丛,但走进去后就会发现有羊肠小路,虽然崎岖,但至少不用担心有机关,所以大家反而加快了速度。

“是不是一直这样往下走,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半路,李元丰满怀期待地问。

夙飞虹头也不回,冷冷道:“这不是出去的路。”

“啊!”

“我要找到他们藏人的地方,你们不也是抱着这个目的才会上山的吗?”

虽然是这样,但遭遇了多重危险,眼看着日头就要落山了,李元丰的斗志也磨灭得差不多了,看看大家,他很期待有人能站在自己这边。

萧白夜说:“要不找个安全的地方,你陪着这个疯子,等我们回来?”

“那……还是算了吧。”

见识过疯子的暴力,李元丰觉得还是跟随大军更安全。

“他不是疯子,”打断他们的对话,夙飞虹说:“他曾经是个奇术天才,还著书立说,写过不少有关奇门五行的研究著作。”

“所以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吸毒造成的,而且被强迫的可能性很大。”

“是的,长期吸毒者的特征他都具备,但还有一些微妙的不同,看起来不是市面上流通的药品。”

“是正在研发中的吗?”

关琥又想起了碎尸案中那具无名的残骸。

李元丰说:“不过也多亏了他,否则我们连死门都进不来,更别说找到真相了。”

“那是因为……”

夙飞虹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萧白夜说:“现在大家同乘一条船,你有什么发现,也别藏着掖着了,我们知道得越多,破案的机会也就越大,你的最终目的不也是找出真相吗?”

“就算找出真相,你们敢公布于众吗?”

“我不敢给你保证,但如果你一开始就放弃了,那就连一丝成功的机会都没有了。”

萧白夜能言善辩,再加上眼下的状况,夙飞虹被说动了心,道:“我会调查同行的原因之前就说过了,研究易学风水的人大都神神叨叨的,所以他们的失踪没太引起大家的注意,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他们的对话中有提到元代陵墓,就想到了盘龙乡的那个墓地,总感觉这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

“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中,我发现了那个跟他们联络的人,就是之前我提到的工蜂,我托人帮忙调查,竟然发现工蜂的发信地址是警察局,后来有几封邮件的地址来自枫叶亭,所以我猜想工蜂是警察,枫叶亭又是警察高官的别墅,工蜂出入枫叶亭肯定是有人指使的,所以才会去那里查探。”

张燕铎问:“你上次说是去找朋友,但其实是找什么证据吧?”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猜你们也有注意到奇门地图,工蜂跟我朋友聊天时,一直都围着那些机关设计打转,我后来就想到了,他们想通过这些机关图进入某个地方,而那个地方一定很难寻觅,所以他们才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跟人力去研究,但又怕事后被宣扬出去,便对他们痛下杀手——我最初是这样猜测的。”

“但后来他们发现这些人还可以善加利用,就比如做人体试验。”关琥恨恨地说。

真是一帮歹毒又狠心的家伙,陈明生是这样,夏颖雪也是这样,现在又多了两名受害者,那么他们不知道的受害者又有多少?

“我的妻子跟儿子都是被那帮人害死的,所以我就想,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们的目的得逞,我一定要毁掉那些地图,让他们永远都别想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跟你们一样,我也怀疑恒虎公司有问题,再加上山上更容易藏人,所以我才会来山上寻找,我没想到朋友还活着,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着故友的样子,夙飞虹连连摇头,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

谢凌云奇怪地问:“既然犯罪组织把他们用来做人体试验,又为什么不看管好,放任他们在山上游荡?会不会是组织内部出问题了?”

“这是一个可能性,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他们已经不适合继续接受试验了,犯罪组织需要的是健康的躯体,他们已经没有那个价值了。”

越光说:“可以看得出来,病人不仅身体受到了极度伤害,脑神经也有很大程度的损伤,看他的样子,很难再恢复正常了,所以犯罪组织才会把他们丢在死门里自生自灭。”

“不,只怕他们的想法更可怕。”

越光没理解,看向张燕铎。

张燕铎脸色冷峻,平静地说:“你们不觉得这里设计得很像热带雨林,很适合冒险游戏吗?有些人玩够了游戏,就会想体验更刺激的生活,但狩猎一定要有猎物,山鸡、野兔不够玩,还需要多加其他新鲜的元素。”

“你的意思是犯罪组织把人当猎物?不会吧?那不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吗?”

“不,现实永远比电影更残忍,别忘了佐仓就曾经参加过狩猎游戏,所以这里很可能也是老家伙的基地。”

谢凌云听不下去了,感觉到作呕,她捂住了嘴巴。

关琥问:“你说有关这些事,程会到底知道多少?”

萧白夜说:“他是个聪明人,应该多多少少觉察到一些,但可能想不到内情会这么可怕,毕竟他自己也无法随意进出。”

“可是他公司的保安却可以在这里驻扎,所以山间别墅的警铃响起时,他们才能迅速赶过去。”

“不……不是这样的!”

张燕铎皱着眉,打断他们的对话。

程会不像是个丧心病狂的人,他如果是幕后组织者之一的话,就不会将职员名单全部给他们。

所以驻扎在基地的保安并不是恒虎公司的常备人员,而是犯罪组织成员,他们借用了恒虎公司的名义隐藏身分,必要时再顶替恒虎职员的名字作案,也就是说劫持夏家三口的人就是恒虎公司的幽灵职员,所以他们才会清楚安保公司的内部流程跟操作,轻易盗用了其他职员的身分跟编号。

程会一定也是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出于某些原因,他无法拒绝对方安插幽灵职员到自己的公司,也无法深入调查,所以才会将职员名单给他们,希望他们查出真相!

“出来了!”

欢呼声打断了张燕铎的思索,他回过神,就见山路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大片平地,平地修葺成草坪的状态,四周都是高耸的古树,古树枝叶参天,绿茵几乎将上空遮蔽,当中是一栋平顶房屋。

说是房屋,但从建筑格局来看,更像是一座小型宫殿,建筑物的面积颇大,整体由树木筑成,外壁呈灰蓬蓬的状态,屋顶上方布满了绿藤野草,再加上周围有繁茂的树枝绿叶,大概就算直升飞机从上空飞过,也很难注意到这里。

最重要的是,在附近的地上,他看到了多裂蒲公英。

胳膊被拐了一下,关琥问他,“你看这里像不像余家兄弟他们开发的游戏?”

“像……但并不是。”

游戏攻关中的宫殿设计跟布置常常都是似是而非,乍看相似,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本质的区别,游戏中的设计明显是参考了西欧古建筑风格,跟这栋木质宫殿的风格截然不同。

但这些外行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只看到视觉在最初带给他们的信息。

一瞬间,张燕铎明白了余家兄弟跟李玮奇等人惨死的原因。

他不知道最初犯罪组织是通过什么方式,请李玮奇等人帮忙研究跟推广奇门网游的,但后来看到游戏中的设计,便开始怀疑他们进入过基地,而且李玮奇的别墅跟基地在同一座山上,他们就更担心秘密暴露,再加上游戏的反馈讯息已经给他们提供了灵感,所以便索性将知情者都除掉。

“大家小心,可能有埋伏。”

往殿堂大门走的时候,萧白夜提醒众人。

不过这一路并没有出现网游中那些造型诡异的丧尸,他们顺利到达了殿门前。

那只是两扇做工普通的木板门,看起来有点简陋,大门向两旁打开,映入众人眼中的是同样灰蓬蓬的走廊。

李元丰将疯子放下,疯子还处于昏睡状态,随着放下,他直接趴在了地上。

“这个人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背着他去闯关吧?”

“把他放到这里,这里应该有小门。”

夙飞虹带领他们顺着宫殿往右走,在拐角处,他在外壁上用手指丈量,又在丈量的地方敲打了两下,下面吱呀一声,出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放了刀、剑、矛等一些冷兵器,夙飞虹将兵器拿出来,让李元丰帮忙把疯子抬进去。

“这里是阵里的活眼,类似房子的储藏室。”

“那我们可以通过活眼进去吗?”

“你可以通过储藏室进家吗?”

夙飞虹看了李元丰一眼,目光里充满了鄙视,李元丰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把人放好后,夙飞虹关上门,其他人分别拿了趁手的武器,反正东西就在眼前,不用白不用。

“这是狩猎游戏中用的武器吧?”

看到了矛尖上残留的暗红色,关琥说。

“应该是的,每次游戏结束后,就把武器整理到一起放进暗格里,以备下次使用——这个设计很方便。”

张燕铎的话中充满了嘲讽,虽然他没有参加过狩猎游戏,但基地上的同伴参加过,并且一去不回,想到这里,他就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愤怒,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关琥站在他身旁,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急忙拍拍他的肩膀。

“冷静冷静,你忘了平时你是怎么教导我的?”

这句话是最好的安定剂,成功地平复了张燕铎心里的怒火,他定定神,伸手把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拨开,又顺便掸了掸衣服,一副嫌弃的样子。

关琥耸耸肩,他早就习惯了某人故作高冷的姿态,给他摆了下头,示意他跟上。

大家跟随夙飞虹回到殿堂大门前,一路走进去。

殿堂里面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走进去后,四下一片寂静,像是没有人存在,走廊幽长,两边没有窗户,导致他们不得不打开手电筒才能看得清路。

走廊沿途有不少岔口跟拐角,给关琥的感觉就好像是重回了枫叶亭,不过这里的构造更简单,四周墙角安装了监控器,被李元丰用矛头全部戳破了。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矛可以这样用的。”他一边戳一边说。

关琥配合着点头。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

走廊两边都有房间,房门锁着,把手处设置了密码锁,关琥抬脚踹了一脚,门板纹丝不动。

张燕铎让大家退开,他掏出手枪,对着密码锁开了两枪,密码系统被破坏了,他又掏出特制的钥匙,插进锁眼,打开了房门。

一系列动作做得快捷流畅,其他的人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关琥问:“你怎么有枪的?”

“不,你看错了,这是电击枪。”

张燕铎一脸平静地说完,按住门把,把门打开了。

这人是有多看低他的智商啊?

关琥的白眼快翻到脑后了,在张燕铎身后比量了一个揍人的动作,跟着他走进去。

房子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像是汗臭、药味还有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打开手电筒观察房间。

四壁漆成纯白色,靠墙有一张铁床,床上铺了层很薄的褥子,床角上还挂着手铐,整体设计让人联想到精神病院里的病房,再看墙角上方,那里也安装了监控器。

里面的监控眼还在闪光,李元丰拿起矛敲了几下,把它打碎了。

“这里应该就是关押人体试验品的地方。”萧白夜检查着手铐,说道。

手铐的边缘跟槽里都有血痕,想象着原本正常的人被强行锁在这里,被活生生地当做人体试验的工具,有些死了,有些没死,还被二次利用,他就不由得心寒,恨恨地说:“这帮魔鬼!”

“看来组织的人知道我们会来,把他们都转移了。”

“也可能遇害了,去别的房间看看。”

大家去了其他几个房间,结果一样,里面的布置相同,但找不到受害人。

关琥用手电筒照着四周检查,问夙飞虹。

“控制台在哪里,能找到吗?”

“这简单,跟我来。”

检查完房间后,夙飞虹一马当先,顺着曲折拐弯的走廊往前跑,嘴里嘟囔着巽位、乾位、开门什么的,关琥一句都听不懂,只管跟在后面,就听他说:“不用担心,这里没机关暗哨,就是设计得繁琐而已,为了不让外来者顺利进入。”

大家跟随夙飞虹左穿右拐,终于来到了所谓的控制台,但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屏幕上分别显示出相应的监视部位,很多监控屏幕都变成雪花了,应该是刚才被李元丰弄坏的。

萧白夜上前按动控制台的按键,屏幕画面陆续跳动到不同的监视空间,一个没被破坏到的监控区映出了人影。

萧白夜急忙把画面扩大,那是个类似仓库的房间,三个人背靠背坐在地上,他们的手脚都被绑住,不时地四处张望,紧张的气息即使透过屏幕也能感受得到。

越光叫道:“是夏小姐他们!”

关琥问:“这是哪里?”

“应该是在坤位上。”

夙飞虹说完,就要跑出去寻找,被萧白夜叫住,说:“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他继续按动按键,果然发现在另外几个位置上也晃过人影,但因为空间太黑暗,看得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他们手里拿着家伙。

其中一个经过监控器的下方,突然抬头看过来,然后一甩手,监控器镜头不知被什么击到了,屏幕顿时变成了雪花。

“吴钩!”

越光第一个叫了起来,萧白夜的眉头也轻微皱起,迅速点动其他的按键,但余下的屏幕也很快出现了雪花,他们只来得及看到有人冲进了夏国璋等人被关的地方,扯住他们强行往外拖,那个画面也消失了。

“不好,他们要带走人质!”

李元丰率先冲出了房门,但马上想到自己不认识路,只好转头看夙飞虹,夙飞虹跑到前面带路,其他人依次跟上。

张燕铎跟在最后,不过跑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表情充满疑惑,返回控制台,重新查看仅存的几个屏幕画面,当看到某个一闪而过的影子时,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攥住了。

“怎么了?”

发现他没跟上,关琥返回来叫他。

张燕铎回过神,眼眸扫过所有的屏幕,拉着关琥跑出去,在经过一个岔口时,关琥向左,他却往右跑。

“是在这边。”

关琥指着前方晃动的手电筒灯光提醒他。

“我们左右包抄,这样敌人不容易逃跑。”张燕铎拍了拍关琥的手臂,交代,“照顾好他们。”

“可是你……”

话音未落,张燕铎已经跑远了,关琥只好冲他的背影叫道:“你认得这个局么?”

“不认得,不过我记得住路,回头联络。”

等张燕铎说完,他的人已经消失在了长长的走廊中,关琥想跟他一起,但又不放心其他的同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往左跑。

虽然看得出张燕铎在撒谎,但他没打算戳穿,他相信张燕铎的能力,而且假如张燕铎也对付不了,那自己在不在场其实没多大区别——在这一点上,关琥很有自知之明。

遵循记忆中的路线跟绝对方向感,张燕铎顺着走廊一路跑下去,曲里拐弯的长廊对他来说跟平阔草原没有什么两样,他轻松就跑到了殿堂的后方,在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站稳后,对面才传来脚步声,声音杂乱,可以听得出是好几个人一起跑了过来,紧接着前方闪过光亮,身穿纯黑西装的老者出现在他面前。

似乎没想到有人在这里狙击,那些人临时刹住脚步,后面的人差点撞到他们,老者起先有些不快,在看到是张燕铎后,他眉头挑了挑,脸上浮出了笑容。

“流星,我们又见面了。”

张燕铎脸色冷峻,盯着这个狭路相逢的男人,冷冷回道:“刘萧何,我等你很久了。”

“啧啧,这真不该是儿子对父亲说话应有的态度。”

即使是在逃跑途中,刘萧何也依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气派,一身高档休闲衣装,头发向后整齐梳理,他顿了顿手杖,对张燕铎说:“在你这样跟我说话的时候,可别忘了是谁从小把你养大,又教导成精英的。”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张燕铎气极反笑,他冷声道:“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除了恶毒外,脸皮还很厚。”

“但你不能否认如果不是我,你可能早就死了的事实,所以流星,要回来帮我吗?我可是个念旧的人,尤其是对你,在我所有的儿子中,你是最完美的。”

“流星早就死了,这世上只有张燕铎,没有流星!”

刘萧何嘿了一声,目光掠过张燕铎手里拿的甩棍,他耸耸肩,说:“看来你特意在这里等我,并不是想来投靠的?”

“你是要有多大的脸,才会这么认为?”

“既然不是投靠,那就是敌人了,不过流星,你认为就凭你一个人,拦得住我吗?”

“对付一只丧家之犬,还需要很多人吗?”

“NoNoNo,流星,你忘了我曾经教导你的话,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敌人,我现在不是逃亡,我只是离开。”

“不管是离开还是逃命,你都不会得逞。”

“真的吗?那就要看你的能力如何了,阔别这么久,不知你的功夫有没有进步。”

刘萧何说完,手杖一挥,向旁边的岔路走去,张燕铎立刻上前阻截,喝道:“不要跑!”

一道黑影从刘萧何的身后闪出,拦住了张燕铎的去路。

看到他,张燕铎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男人是欧洲人,在欧美圈里他只是中等个头,普通的长相,普通的衣着,手里倒拖了一根短矛。

跟其他保镖相比,他的存在并不突出,甚至可以说是不显眼的,但是看到他,张燕铎的心头猛跳,手稍微颤抖,本能地握紧手中的甩棍,屏住了呼吸。

对方率先向他打招呼——“流星。”

连声音也是那么普通,但听在张燕铎耳里,无异于炸雷。

眼前闪过无数个画面——地狱式的强化训练、训练官的吼叫痛殴、飞溅在格斗场上的血花、每每擦肩而过的死亡……

他轻轻抿住嘴唇,终于明白了最近被跟踪窥视的原因,也明白了悬棺一案中射杀灰狼的凶手是谁,只有这个人有这个能力在作案后不被追踪到,他是天生的犯罪者,也是天生的训练官。

见他不说话,对方又说道:“真没想到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

“我也没想到。”

“你是我训练出来的,流星,你赢不过我,还是趁早放弃吧。”

“我记得当年你教导我的时候曾说过,任何时候,放弃战场就等于放弃生命,你忘了吗?”

对话中,张燕铎动摇的心境慢慢平复下来,他一甩手,手里的甩棍应声甩出,他抬起眼帘,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数年不见,他变得苍老了,鬓间的白发隐约可见。

张燕铎笑了,因为他发现对手并没有记忆中那么可怕。

“所以在开战之前,没人会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你说呢,教官?”

小组成员跑得很快,关琥跟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很大的殿堂当中,刚好阻截到劫持人质的那几名歹徒,双方打了起来,谢凌云护着夏国璋夫妇跟夏颖雪躲到一个木柱后面,帮他们解绑。

那帮歹徒虽然拿着家伙,气势汹汹,但他们这边的成员身手都不错,所以关琥没太担心,跑过去协助谢凌云解救人质。

夏国璋的额头被打破了,头发上蹭了很多杂草跟灰尘,看起来十分狼狈,夏太太就更糟糕了,因为哭泣,脸上的妆容都抹掉了,两个眼圈黑得像熊猫,眼皮也肿了,她还在哭泣,看到关琥,抽抽搭搭地说:“你不是那个警察吗?快救救我们!”

“放心吧,我们同事都已经来了,不会有事的。”

关琥安慰完她,看向夏颖雪。

夏颖雪正把手按在夏太太的后心上搓揉,她身上穿的裙子有好几处刮破了,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状况比夏太太还惨,不过她还算镇定,没像夏太太那样歇斯底里。

“你们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关琥问。

“我不知道,我看到爸爸妈妈来找我,还很奇怪,接着就被爸爸带的保镖打晕了。”

“那不是保镖,是冒牌货!”夏国璋气愤地说:“真不知道恒虎公司是怎么做事的,居然派坏人来监视我们。”

在这个问题上,关琥倾向于程会也是受害者。

“那两个保镖不是第一次进出夏家的?”他问。

“不是,之前他们也有去过,所以我完全没怀疑会是假的,真是荒唐!太荒唐了!”

“那又是谁通知你们夏颖雪藏的地方?”

“他说他是重案组的,说为了保证我女儿的安全,不能告诉我地址,是我再三恳求,他才同意让我们去探望。”

“他有没有说名字?”

“他自称姓萧,你们组长不就姓萧?”

关琥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跟歹徒搏斗的萧白夜,觉得他中枪了,而且是躺着中枪的。

“哎呀,你怎么问这么多啊?”

夏颖雪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指着对面催促关琥道:“他们撑不住了,你快去帮忙啊!”

她话音刚落,一柄匕首便飞了过来,还好被谢凌云及时用长剑拨开。

原来就在他们问话的时候,又有几名歹徒加入了战团,这些人久经训练,功夫狠辣老道,萧白夜为了照顾越光,被打得节节后退,李元丰就更不用说了,还好夙飞虹的功夫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看状况也很凶险。

关琥只好把照顾人质的任务交给谢凌云,接过她手中的长剑冲了过去。

关琥以前从来没用过冷兵器,但好在这几年跟着张燕铎混,在他的熏陶下多多少少接触了兵器的用法,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长剑跟拳脚交替发挥,虽然使得不伦不类,但总算让小组成员有了喘气的机会。

越光在萧白夜的保护下也退到了柱子后面,谢凌云很担心他们的安全,对越光说:“你来照顾他们,看他们有没有被打毒素。”

“你也小心啊。”

等越光交代完,谢凌云已经冲了冲了出去,协助关琥将一名歹徒踹倒。

夏颖雪躲在柱子后,羡慕地看着她,说:“女孩子会功夫,感觉好威风。”

越光正在检查夏国璋夫妇的伤势,没留意到她的话,她看看越光,又说:“越法医,你也很厉害。”

“我有什么厉害的,只会看看病而已。”

三名人质都有一些轻微的外伤,幸运的是时间上不允许,他们没有被打奇怪的药物,不过有些脱水现象,越光做完检查,取出外敷的伤药,让他们自己擦拭,又拿了两瓶矿泉水递过去。

夏颖雪道了谢,一瓶给了父母,她自己喝着水,问越光。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言难尽,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中间还迷路了,你们呢?”

“不知道,我们被劫持后都被蒙了眼睛,后来就被关在小房间里了,这里是哪里也不清楚。”

“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我们全劫持了!”

夏国璋用越光给的纱布擦着额头上的虚汗,气愤地说:“他们不就是想要钱吗?全家都劫持,谁来交赎金?”

越光顿了一下,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夏国璋会这样想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绑架通常的情况下就是想要赎金,但这次犯罪组织的目标是夏颖雪,夏国璋夫妇只是他们为了顺利绑架的盾牌而已。

不过这话他无法讲出来,转头看看对面的状况,不由得担心,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帮忙。”

夏颖雪叫住了他。

“很危险的,你可以吗?”

越光苦笑了一下。

他平时也会做一些健身运动,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在这种真格的实战中,他大概只能做到自保,也难怪夏颖雪担心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也要小心。”

说完,他摸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枪。

他只是法医,没有配警枪的资格,这把枪是他私下收藏用来防身的,不过迄今为止,一次也没用上。

越光握着手枪,提起戒备走过去,看到有两个歹徒一起攻击谢凌云,他将枪口指向其中一个人的小腿。

——屏住呼吸,保持冷静,落下保险栓,瞄准后扣扳机。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实际操作时他就发现了其中的难度,双方的动作都非常快,很难正常瞄准,更别说开枪了,一个不小心,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无意识中,越光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宫殿里没有排气孔,空气压抑而燥热,他感觉到冷汗顺着发鬓流下,手心也有些湿,只好先弯曲手指关节,准备重新瞄准射击。

越光太紧张了,以至于有人走到了身后他都没有觉察,直到脖颈被人从后面卡住,他才发现危机,但已经晚了,手枪被对方握住,扳机部位不知被什么扣住了,无法扳动,紧接着弹匣被卸了下来,落入那人的手里。

“你的手不适合拿枪的,解剖刀更适合你。”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越光全身一震,急忙转头去看,但他仅仅看到吴钩的侧脸,脖子就被向后用力一勒,他被勒得喘不上气,发出沉闷的咳嗽声,想说的话也被迫咽了回去。

手枪被夺了过去,吴钩卸下弹匣,不屑地将它扔去了一边,举起手中的红笔,顶在了越光的脖颈动脉上。

“马上都住手,否则他就没命了!”

声音低沉,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着,大家看到越光被制住,而且制住他的竟然是吴钩,都愣住了,谢凌云率先叫道:“吴钩,他是你哥!”

吴钩面无表情,听了谢凌云的话,他手上一用力,一丝血线顺着越光的脖子流下来,担心越光有危险,大家只好放弃了对抗,被那帮歹徒围在当中。

吴钩又命令道:“放下武器。”

“你疯了吗?”关琥指着他,喝道:“他是越光,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伤害他!”

“我不知道什么救命恩人,我只知道我不喜欢看到有人不听话。”

吴钩说完,又加重语气,喝道:“快点,我的耐性不是很好!”

众人相互对望,萧白夜率先将兵器丢到了地上,其他人也照做了。

吴钩又说:“还有枪,包括靴子里的,别耍花样。”

“你他妈的到底有完没完!”

不怪关琥爆粗口,实在是吴钩的做法让他太上火,掏出手枪扔到了地上,萧白夜也把靴筒里的枪取出来,丢去吴钩那边。

这样一来,面对凶徒们的威胁,他们就更是毫无反抗的余地了,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关琥对吴钩说:“我们都照做了,你还不放了他?”

“我说过会放他吗?”

“你!”

关琥的暴脾气压不住了,正准备把手机当武器砸过去,吴钩忽然一笑,松开了扼制越光的手,将他一推,越光踉跄着向前撞去,被关琥跟萧白夜及时扶住。

越光站稳后,马上转过身质问吴钩。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家伙是你的仇人,他杀了你全家,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吴钩转动着手中的红笔,笔尖上还存留着血迹,他伸舌舔去,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是越光啊,还有他,他是你亲大哥!”

越光把萧白夜拉到前面,指着他对吴钩说。

萧白夜皱眉注视吴钩,吴钩跟他对望一眼,噗嗤笑了,眼神瞥向别的地方,很不耐烦地说:“我没有亲人,我从小就是在基地上长大的,要说亲人,那只有刘萧何了。”

“你……不是吴钩!”

越光这句话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眼前这个散漫又嚣张的男人不是他们熟悉的吴钩,或者说不是失忆后的那个人,似乎随着记忆的复苏,他心底的恶魔也再度苏醒,又回归了原来嗜血的本性。

否则,不管什么时候,吴钩都不会出手伤害越光的。

关琥感觉到头在痛,可惜张燕铎不在,否则对付变态的家伙,他是最在行的。

还好吴钩没有马上对付他们,甚至没有理会躲在柱子后面的夏家三口,他只是站在前方,手中转着红笔,飞快的速度,快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也间接让大家感觉到他的躁狂跟神经质。

此刻的他不仅不像是吴钩,更不像是一个人,他更接近于杀人工具,假如有人发布命令的话,他会马上执行,不带丝毫的犹豫。

关琥心里一跳,猛然间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飞快地看向四周。

这里一定有监控探头,一定有人在暗中窥视他们,会这样对付他们的不是吴钩,而是幕后指挥者。

“刘萧何你这个胆小鬼,为什么不敢出来见面?你除了背后耍花样外还会干什么?”

他冲着前方的空间大声叫道,但没有人回应,于是他又做了另外的设想,改为——

“看来我叫错了,躲在后面的是蝴蝶夫人吧?你是不是上次在爆炸中没躲得开,脸被炸花了?所以不敢出来见人,真可怜,我认识不少整容专家,要我帮你介绍吗?”

这次他的推测正确了,一个柔美的声音从大厅上方传来。

“关琥,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其实关琥也是瞎蒙的,因为牵扯到夏颖雪,很容易就联想到蝴蝶夫人,没想到还真让他蒙对了。

他故意说:“在这个基地上,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几天不见,你也学会耍心机了。”

对面的木板墙壁向一侧移开,露出了里面的液晶屏幕,屏幕上映出三个人,除了蝴蝶夫人跟潇湘外,还有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崔晔。

关琥第一次认识崔晔时是在判官案中,那时的他怎么都没想到崔晔会投靠老家伙的组织,并且协助他屡屡犯案。

为了躲避警察的追踪,崔晔还曾整过容,他的外形是彬彬有礼的君子形象,但内心就是魔鬼,这一点他跟老家伙很像,他们都喜欢挖掘出别人心中潜藏的恶意,再利用这份恶意帮他们犯罪,简而言之,他就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崔晔居然也在,关琥看了吴钩一眼,有点明白吴钩会突然态度大变的原因。

这也是个非常令人头痛的原因。

反观蝴蝶夫人跟潇湘,蝴蝶夫人穿了一件黑底蓝蝴蝶的旗袍,潇湘是白色连衣裙,自从悬棺案一别后,她们没有太大变化,也或许是屏幕隐藏了逃亡的狼狈,至少她们表面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关琥讥讽道:“夫人你不是一直在逃避追捕吗?怎么反而自己送上门了?是你又被组织接纳了吗?”

“你不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吗?”

“安全到还可以指挥人家的属下?”

关琥看看周围那些持枪的歹徒,嘲讽道,心里却在飞快地打着算盘。

蝴蝶夫人会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是她那个组织的决定,难道是老家伙跟她里应外合,才会偷偷放她进来躲避?要知道基地有一部分是老家伙设计的,可见他跟那个组织关系匪浅,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帮蝴蝶夫人?

内情太错综复杂,关琥有点想不通了,所以略过去,直接说眼下的问题。

“既然你在这里,那就好办了,看在大家认识的份上,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啊?”

“不可以。”蝴蝶夫人看向站在关琥身旁的萧白夜,说:“至少不可以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们。”

这样说就是有交涉的余地了,萧白夜问:“那要怎样才可以让你高抬贵手?”

“杀了吴钩。”

“什么?”

“难道你没发现现在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吴钩吗?”

听着蝴蝶夫人的话,萧白夜看向吴钩。

吴钩已经停止了转笔,将那管红笔紧紧地握在手中,眼帘垂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无法窥探到他的心思。

萧白夜皱起了眉,再次问道:“吴钩杀我?”

“确切地说,是刘萧何这样吩咐他的,这孩子很听话,刘萧何让他做什么,他都一定会做,所以只要你杀了他,就可以离开了。”

萧白夜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反驳,蝴蝶夫人又说:“就算你不动手,他依旧会杀了你,甚至杀了你的朋友,所以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吴钩不会杀萧组长的!他们是亲兄弟!”越光在一旁气愤地说完,又问吴钩,“是不是?”

吴钩半低着头,听而不闻,但在场的众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凝起的杀气,他要动手了,并且动手的对象是萧白夜。

越光更急了,再次叫道:“吴钩你回答我,是不是这样!?”

吴钩依然不回话,蝴蝶夫人发出轻笑,“亲兄弟?谁能证明?”

越光一怔,兄弟这个说法他是从萧白夜跟张燕铎等人的暗示中觉察到的,但谁都没有当众公布过,他看向萧白夜,萧白夜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也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关琥看不过眼,开了口,冲着大屏幕说:“等等,等等,蝴蝶夫人,我记得你跟我们头儿的关系还不错吧,你忍心看到他受伤?”

“当然不忍心,所以才希望他全力以赴啊。”

蝴蝶夫人看着萧白夜,温柔地说:“我想如果萧飞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畏惧任何挑战的。”

没想到蝴蝶夫人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父亲,萧白夜一怔,关琥也很惊讶,仔细观察蝴蝶夫人的表情,发现她的眼神很奇怪,即使是透过液晶屏幕,她近似于冷静的疯狂还是散发了出来。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她把萧白夜当成了萧飞,对他爱恋,但同时又无法控制地去痛恨他,恨不得他们兄弟相残……

不过这些事他一个外人无法插嘴,关琥只能担心地看向萧白夜。

萧白夜脸色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伫立。

蝴蝶夫人又说:“你一直迎合我,不就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你父亲遇害的真相吗?只要你杀了他,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李元丰在旁边忍不住了,从双方的字里行间,他大致听明白了,气愤地质问:“你这算什么?故意挑拨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吗?真够变态的,我们不会中你的奸计!”

蝴蝶夫人直接无视了他的抗议,注视着萧白夜,里面有深情,也有憎恶。

“就算你不动手,他也会杀你,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选择杀人,或是被杀。”

越光急忙说:“两个都不要选,我们不会这样做的,吴钩也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是不是吴钩?”

仿佛为了印证蝴蝶夫人的话,吴钩踏前一步,他抬起头,握紧手中的红笔,看向萧白夜的目光里充满了杀气。

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崔晔发出轻笑。

“或者现在已经不该叫他吴钩了,你们大概不知道他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素霓生。”

“难道你……”

“忘了告诉你们,我已经给他做了催眠,现在除了我,他听不见任何人的话,对他来说,刘萧何跟我才是亲人,你们都是仇人。”

关琥心中气愤,忍不住讥讽道:“都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人,大概是你的存在感太弱了吧。”

崔晔不以为忤,微笑说:“很快你们就会发现我的存在有多重要了。”

他说完,打了个响指,吴钩突然冲向萧白夜,恶狠狠地举起红笔,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关琥急忙站到他跟萧白夜之间,喝道:“吴钩,醒过来!这里不是格斗场,人生不是只有两个选择的!”

“别费心机了,我做的催眠只有我自己才解得了。”

崔晔给歹徒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将枪口指向当中的几个人,那意思很明显,假如萧白夜不应战,他就马上让手下开枪。

关琥还要再劝阻,被萧白夜拦住了,示意他退后,自己站到了吴钩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吴钩向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漫声问:“你是选择跟我动手?还是看着自己的同伴死于枪下?”

“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从来都没有,我的人生一直是这样的,不过我很幸运,在格斗场上死亡的通常都是对手。”

萧白夜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他,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窥视到什么。

吴钩手一晃,一个白色东西抛过来,萧白夜伸手接住,发现是个晴天娃娃。

“这个是我从你那儿拿的,还给你,欠你的人情也还了,现在我更想看到娃娃被你的血染红的样子。”

“那我可以拿武器吗?”

吴钩耸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白夜走到短矛前,用脚一挑,将短矛抓到手中,向同伴摆摆头,示意他们退开。

大家都没有退,萧白夜说:“这是我们萧家的事,既然我想知道真相,那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可是太危险了,如果你……”

看看吴钩,越光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一个正常人跟一个疯子决斗,结果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就算退一万步说,萧白夜侥幸赢过吴钩,但他会杀自己的亲弟弟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所以这场决斗如果注定了死亡的结局,那受伤害的只能是萧白夜。

越光不希望吴钩有事,但他更不希望看到他杀人。

“吴钩你……”

呼啸而来的风声打断了越光的提醒,吴钩冲到萧白夜面前,挥动红笔朝着他的颈部斜劈而下,风声凌厉,带着铮铮杀气。

越光看到萧白夜的额发被冷风带着飘了起来,为了不妨碍他们决斗,他慌忙向后躲避,其他人也跟着后退,大家自动让开了场地,围成一个圈,静观他们的对打。

萧白夜临危不乱,举起短矛挡住红笔的攻击,又侧身反击,向吴钩的腰间劈去。

吴钩凌空跃起,轻易就避开了萧白夜的兵器,半空中腰身一拧,倒拿红笔,笔尖刺向他的肩膀。

吴钩的功夫跟张燕铎同出一路,都是快打快攻的招数,不了解他们武功套路的人很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萧白夜也是这样,所以最开始的几招里,他被吴钩的气势逼得节节败退,还好仗着自己的兵器比红笔长,才勉强抵挡。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现在只是在赌命,以他的功夫,根本接不了吴钩几招,所以每一招都凶险百出。

关琥在一旁看得冷汗都出来了,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夙飞虹,他们当中除了张燕铎外,就数夙飞虹的功夫最高,现在张燕铎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夙飞虹。

夙飞虹眉头紧皱,他明白关琥的想法,很想上前帮忙,但歹徒的枪口正指着他们,现在别说相助,就算是稍微的移动,恐怕都会影响到场地里的两个人。

怎么办?

关琥的目光瞥向大屏幕,就见蝴蝶夫人双手握紧,眼神跟随着萧白夜跟吴钩的身形移动,表情时而紧张,时而平淡,但更多的是兴奋。

这一点跟崔晔很像,他们都是斗牛场上的观众,只不过蝴蝶夫人关注的是决斗的经过,而崔晔只在意结果。

反而是潇湘表现得最冷静,她仿佛置身事外,表情里看不到一点波动。

要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三个人引出来,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掌握主控权。

趁着大家都专心注意场上的决斗,关琥飞快地看向四周,却没想到竟然看到夏国璋一家三口正悄悄地向外挪动,他不由得大为着急,要知道这里机关重重,到处都有危机,他们乱走动,很容易出事的!

关琥想开口叫住他们,但此刻角斗场上的战事更激烈了,双方都受了伤,尤其是萧白夜,胳膊上跟腿上都被红笔划到,鲜血直流,这个时候乱出声,很容易扰乱萧白夜的精神,而且歹徒发现人质逃跑,万一马上开枪的话,后果会更糟糕。

就在关琥这么稍微犹豫的时候,夏颖雪已经搀扶着夏太太走到了走廊拐角,谢凌云也看到了,她也没敢做声,只好用眼神询问关琥。

关琥的目光落在远处,谢凌云还以为他在注视夏颖雪,但很快发现他看的是殿堂角落的上方,那里有个红点,偶尔闪一下,她马上想到那是镜头,蝴蝶夫人他们正是通过镜头观察他们的。

再看另一边,也有相同的红点,谢凌云心里有数了,趁着大家不注意,她悄悄往关琥那边挪了挪,压低声音说:“想办法破坏它。”

关琥稍微点头,这时候格斗更加惊险,萧白夜几次被踢倒,勉强就地滚开,才不至于被红笔刺到,但是短矛却失手掉到了地上,危险在即,关琥只想着怎么才能把萧白夜救下来,无法再去顾及夏国璋一家的逃亡了。

萧白夜失去了武器,武力值大打折扣,吴钩向他步步紧逼,眼看着就可以将他撂倒,谁知因为急躁变得大意了,脚下踩到短矛,身体晃了一下,被萧白夜趁机扳回一局,用肩胛用力撞击他的前胸。

吴钩向后跌倒,萧白夜不等他爬起来,便扑过去,顺手握住短矛,对准他的胸膛。

剧烈的对打下,萧白夜呼呼直喘,握短矛的手也在发着颤抖,短矛的尖端顶在吴钩的胸前,却没有继续动手。

吴钩的表情异常的冷静,盯着萧白夜,问:“为什么不动手?你不是很想杀我吗?”

“是啊,动手啊!快,动手杀了他!”

空间里传来蝴蝶夫人的催促声,关琥看过去,就见她站在屏幕前,脸上透满了焦急跟兴奋,真是个变态的女人,以看到人家手足相残为乐。

关琥握紧了拳头,正想冲过去拉开他们兄弟,冷不防吴钩突然跃起,一拳头挥到了萧白夜脸上,趁着萧白夜跌倒,他紧跟着扑上前,按住他的胸膛,红笔狠狠地刺了下去。

“啊!”

发出惊呼的不是萧白夜,而是观战的众人,吴钩置若罔闻,看着萧白夜,唇角勾起,又猛地将手一拧,拔出了红笔,血液顿时随之喷出,萧白夜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我曾对你说过的,下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看着倒在地上发出沉重喘息的萧白夜,他说。

越光第一个扑过去,扶住了萧白夜,吴钩举起红笔还要再刺,李元丰急忙冲过去挡住他,外围的歹徒一看不好,想要阻拦他们,被吴钩用红笔指住,喝道:“不关你们的事,都滚开!”

声音气势凌厉,那帮人被震慑住了,一时间竟不敢乱动,关琥趁机弯腰捡起枪,抬手将镜头打烂了,另一个镜头也被谢凌云的弩弓射穿,蝴蝶夫人等人看不到大殿上的状况,他们一定会马上出现。

关琥猜得没错,就在他们再次跟歹徒开始混战的时候,殿堂一角传来脚步声,原本在屏幕上的两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走在前面的是蝴蝶夫人,当看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萧白夜,她停下脚步,眼中流露出怜悯跟无奈。

“你总是这样。”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总是在关键时刻心软,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死在自己亲人的手中,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

听她的意思,已经把萧白夜跟萧飞混为一谈了,关琥忍不住说:“你简直是疯子!”

他指着萧白夜,喝道:“看清楚,他不是萧飞,他是萧白夜!他根本不欠你什么!”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是萧飞的儿子,这就是他的原罪,他长得太像萧飞了,我很难无视,可是又不忍心亲自下手杀他……”

“所以你就借刀杀人,就像你当年杀害萧飞一样!”

“萧飞不是我杀的,是……”

蝴蝶夫人半路把话截断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心绪,给手下打了个手势,那些人立刻将枪口一齐指向吴钩。

崔晔很震惊,转头看她。

“这个人也不要了?”

“不要了,他杀了萧飞,他该死。”

“这么听话的棋子,杀了多可惜。”

“刘萧何说留着他是个祸害,正好趁这次的机会一并除掉。”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的催眠试验观察才进行到一半。”

崔晔耸耸肩,他满不在乎的表情证明了所谓的遗憾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要不是被敌人用枪指着,关琥一定冲上去给他几拳头,告诉他——心理学研究是为了更好地治疗病人,不是用来控制感情的工具!

吴钩半低着头,还在玩着红笔,对眼前的骤变不闻不问,明知道没用,关琥还是忍不住质问他。

“你看你都做了什么?鸟尽弓藏,人家现在要杀你了!”

“杀我?”

吴钩手中的红笔一顿,抬起眼帘,目光凌厉地扫过蝴蝶夫人跟崔晔,冷笑道:“他们也配?”

看到他的反应,崔晔的表情一变,慌忙催促手下,让他们赶紧动手。

但是没人听从他的指令,崔晔更慌张,叫道:“你们怎么回事?都要造反吗?”

那些人还是没有行动,吴钩淡淡地说:“看来你的催眠术并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高深。”

话音刚落,就听噗通噗通数声,那些人的身体摇晃起来,陆续倒在了地上,昏厥过去。

变故再起,这次连蝴蝶夫人也愣住了,质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有被催眠?”

“这段时间混书店,我看了不少催眠方面的书籍,就是为了有一天用在这里的,只是没想到你的催眠术那么烂。”

吴钩继续玩着笔,不过不像刚才转得那么快,而是随意的玩耍,他这副屌屌的样子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崔晔忍不住问:“那……那些人……”

“顺便下了点药而已,这些也都是跟你们学的,哈,如果连药都不会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基地出来的。”

就算蝴蝶夫人心机深沉,也被吴钩的这番话弄得失去了冷静,指着萧白夜,叫道:“可是你杀了他!”

“他不死的话,你会出来吗?”

吴钩说完,看向萧白夜,萧白夜还躺在地上,看胸口上的血液量,他根本是救不活了,可是越光却没有做任何救护措施,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越光的反应很不正常。

吴钩皱皱眉,冲他叫道:“你还要装死装多久?”

“这不是演到了兴头上,想多玩一会儿嘛。”

萧白夜终于有了反应,翻身坐起,其灵活的动作,完全看不出他受了重伤。

谢凌云跟李元丰跑过去检查,就见他胸前有个小洞,是被红笔刺穿的,衣服上还沾了很多红色液体,乍看还真的像血液。

大家一齐看向吴钩,吴钩举起他的红笔,来回抽动,笔管缩进去又拔出来,却是个设计精细的小机关。

关琥来回看看他们两个,忍不住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核计好的?”

“就是刚才。”

萧白夜点头附和。

“吴钩说了很多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对话,我就知道他没被催眠,他在暗示我。”

“如果是你误会了呢?或是他说的那些话本来就是催眠后的表现呢?”

“那就死呗,”萧白夜看着吴钩笑,“难不成我还会杀自己的弟弟吗?”

吴钩玩弄红笔的手一顿,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关琥上前摸摸萧白夜的心口,确定他只有一些擦伤是真的后,终于松了口气,很大力地拍了他肩膀一下,怨道:“你们还真是兄弟啊,在决斗场上玩心有灵犀的戏码,害得我们大家担心。”

“最幸运的是他不像关琥你那么笨,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了。”

“什么‘他他他’,难道你连哥哥都不会叫吗?”

无视萧白夜的埋怨,吴钩又把头撇开了,看来称呼人对他来说比决斗还困难。

关琥也握紧了拳头,很想揍这家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揍人。

萧白夜把目光转向蝴蝶夫人,微笑问:“这出戏的结局你还满意吗?”

蝴蝶夫人依旧一脸震惊,久久无法从眼前的真相中缓过来,问吴钩。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引你出来,要把你引出来,还真费了我一番脑筋。”

“引我出来?”

“是的,每次都被你溜掉,但这个不会了。”萧白夜走向蝴蝶夫人,说:“托你的福,我终于确定我跟吴钩的关系了,所以我该谢谢你。”

“你这混蛋,你又骗我!”

蝴蝶夫人的表情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她咬牙切齿地说着,举起手向萧白夜甩去。

萧白夜半路握住了她的手,收起笑容,厉声喝道:“看清楚,我不是萧飞,我是萧白夜!”

蝴蝶夫人被他的大喝震得心神一晃,定睛看向他,表情变得迷惘。

“我很好奇,”吴钩在旁边插话道:“假如刚才死的是我,你会杀了萧白夜吗?”

蝴蝶夫人注视着萧白夜,半晌,喃喃地说:“也许不会,毕竟我那么的爱他,但下次就不知道了,因为我爱他的同时,更痛恨他。”

“其实你心里到底希望死亡的是哪一个,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当年萧家血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很想知道吗?哈哈,我偏偏不说,你又能把我怎样?带我去警局吗?”

事到如今,蝴蝶夫人豁出去了,冲着萧白夜狂笑,状似疯癫。

面对她这反常的表现,萧白夜还真是没办法,掏出手铐,准备将她铐起来带回去审问,谁知就在这时,轻微响声在面前响起,蝴蝶夫人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双腿一软,向他靠了过来。

那是加了消音器的响声,萧白夜大惊,就见蝴蝶夫人的胸前猛然间涌出了大量的血液,眼神开始呆滞,靠着他倒在了地上。

萧白夜急忙扶住她,抬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一道黑影在拐角处一闪而过,依稀是个女人。

“是潇湘!”

关琥率先反应过来,这才留意到潇湘一直没出现,她居然在紧要关头背叛了蝴蝶夫人!

要不是他的心思都放在萧白夜受伤上,就不会这么大意轻敌了,重要嫌疑人在眼前遇害,他又是懊恼又是焦急,追着潇湘逃离的方向跑了过去。

夙飞虹跟谢凌云也紧跟而上,大家急躁中都忽略了崔晔,他一看有机可乘,立刻撒腿就跑,没想到才跑了两步,脚踝就传来剧痛,失去了力气,向前扑倒。

他转头看左脚,竟然发现左脚脚后跟上插着一枚手术刀片,刀片切断了他的脚筋,鲜血迸流。

崔晔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甚至不敢去拔刀,握住那条腿惨叫起来。

吴钩走到他面前,平静地问:“是不是自己受伤跟看到别人死亡,感觉不一样?”

崔晔对他畏惧如蛇蝎,不敢回答,抱着腿拼命向前挪动,吴钩一脚踩住他的腿,冷冷道:“再敢跑,信不信我把你另一只脚的脚筋也弄断?”

连痛带害怕,崔晔泪涕长流,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跑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吴钩不屑地啐了一口,又一脚踢在他的后背上。

“现在你是不是有点了解身为猎物的感觉了?跟那些猎物相比,你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不如让我再加两下。”

崔晔吓得怪声大叫,吴钩拿起红笔,正准备动手,被越光跑过来拦住,向他摇头,示意他停手。

吴钩又踢了崔晔两脚,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顺着越光的意思退开。

越光按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埋怨道:“你刚才的样子吓到我了。”

“那不是演戏,是我的本色出演,要不也不会划伤你了,”吴钩把头撇开,哼道:“我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那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越光摸摸脖子上被红笔戳伤的地方,老实说比起痛来,他刚才担心的情绪居多。

“真的?”

“真的。”

“那我伤了萧白夜,你也没像上次那样动手打我。”

这家伙居然记仇记这么久。

越光又好气又好笑,说:“不管怎样,我都会选择相信你,而且我是医生,萧组长身上的血是不是真的我还分得清。”

“哼!”

“这不是上次没戴眼镜嘛,这次不一样,你能坚持自己,很好。”

吴钩还扭着脖子,不过听了越光的话,他的表情明显缓和下来。

“我看到了你在晴天娃娃里写的话,知道我的同伴是怎么死的,我们的命也许不值钱,但也不允许被这么践踏。”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了?”

“演得好吧?”

吴钩看向他,邀功请赏的样子不言而喻,越光只好点头。

“我都被你骗过去了。”

聊着天,吴钩心里的怨气逐渐消了,掐住越光的下巴检查了他颈部的划伤,那都是小伤,他从越光的药箱里找到OK绷,帮他贴上了。

事情都做完,吴钩才想起蝴蝶夫人,转头看去,就见她躺在地上,上半身都被血溢湿了,空间寂静,突显了她急促的喘息声。

李元丰在附近搜查,防备还有其他藏在暗处的敌人,萧白夜蹲在蝴蝶夫人身旁,帮她进行施救措施,但看她的脸色跟眼神,明显是回天乏术了。

看到吴钩走过来,蝴蝶夫人的眼神在他跟萧白夜之间转了转,喘息道:“你们真的是兄弟,很像……”

“当年谋杀我父母的人到底是谁?”

面对萧白夜的质问,蝴蝶夫人呵呵笑了两声。

“你费尽心机地讨好我,就是想知道这个秘密……你跟你父亲一样,接近我……讨好我,只是为了查案……”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一提到当年的血案,萧白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抓住蝴蝶夫人的衣服,冲她大声吼道。

越光急忙拍拍他,示意他冷静,他这样做只会加速蝴蝶夫人的死亡,最后什么都问不到。

蝴蝶夫人恍似未闻,继续喃喃地道:“他信任我,将资料交给我保管,但我出卖了他……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无法容忍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什么资料!?”

“潇湘帮他……结果会跟我一样……”

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蝴蝶夫人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异常明亮,伸手抓住萧白夜的衣服前襟,嘴唇激烈地颤抖,像是在说什么,却因为发音吃力而听不清楚。

萧白夜急忙靠近她的唇边,就听她说:“资料……在……”

下面的字吐得越发弱了,萧白夜侧耳倾听,勉强听到了几个字,还想再问,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头往旁一偏,再没有了声息。

“便宜这个女人了!”吴钩在旁边恨恨地说。

萧白夜眉头紧皱,站了起来,蝴蝶夫人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她这一生恶事做尽,却始终不快乐,萧白夜忍不住想大概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

吴钩问:“她说了什么?”

“没听清……”

“算了,可能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只是想临死了找个垫背的。”

“那赶紧去追潇湘,也许她知道内情。”

李元丰拔腿向外跑去,越光还担心那些歹徒会醒来,吴钩冲他一笑,说:“放心吧,他们就算醒了,也动不了。”

“你到底下了多少药?”

“他们给猎物下多少,我就下多少,”吴钩冷冷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越光微微皱起眉,原本想提醒他这样做不对,但想到他所处的环境,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大家跑出殿堂,崔晔还趴在地上发出哎哎呻吟,吴钩经过他身边,嫌他太吵,一脚踹过去,直接把他踹晕了。

第八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Ⅴ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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