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人出了百货公司,往警局方向走,蝴蝶夫人的家离这里很远,需要开车才行。他们穿过马路,走了没几步,后面传来车喇叭声,一辆红色法拉利经过他们,在道边停下了。车窗拉开,开车的人摘下墨镜,跟关琥打招呼。“这不是关警官吗?这么巧。”“李先生?”开车的是李玮舜,他上身穿着红色休闲装,墨镜架在额头上,跟李玮钰相比,李玮舜身上更多的是花花公子的气息。会在这里遇到他,关琥很惊讶,他对这些富家公子没好感,冷淡地说:“真巧。”李玮舜转头看看萧白夜,把车窗再度拉低,很八卦地问:“这是你的搭档还是相好啊?”“咳!”关琥差点被口水呛到,萧白夜笑了,淡淡地说:“都不是,我是他的上司,萧白夜。”“啊,你们警察现在招人也是看脸吗?怎么一个两个拉出来都这么帅?”“李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正在查案,如果没事,那就……”“我知道,你们在查金珠的案子嘛,还去我们珠宝店打听情况,不过那些人知道的再多,也不如我多啊。”关琥都准备走了,听了这话,他把腿又收了回来,问:“你知道?”“不仅知道金珠,还知道你们在找失踪人士,对不对?”河边遗尸这件事被警方封锁了,新闻没有播出,关琥跟萧白夜对望一眼,萧白夜问:“失踪者的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不用听说,这件事就发生在我家,你们想知道真相的话,我不介意提供爆料。”“看来你不是碰巧经过,而是特意来找我们的。”“也不算是特意,本来想说来这边转转,看要不要帮这个忙,刚好看到你们从百货出来,又刚好发现你们长得都很帅,你知道我投资影视的,看到帅哥美女,就忍不住想搭讪了。”关琥在处理奇门事件中,稍微了解李家另外两个儿子的情况,李家长子李玮钰是典型的商人,而这位李二公子比起赚钱来,更善于花钱,他在许多产业上都有投资,影视方面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换了其他人被这样奉承,也许会高兴,但不巧的是李玮舜今天遇到的两位都是怪胎,关琥直接无视了,公事公办地说:“谢谢你帮忙提供情报,不过这里不方便,请跟我们到警局详谈。”“能去餐厅或茶馆聊吗?我对警局这种地方比较……抗拒。”“那大概不行,警察可不是小报记者,为了保证消息的真实性,程序上的笔录是一定要做的,还请李先生配合。”萧白夜说得合情合理,李玮舜看出他们不会让步,耸耸肩,打开车门让他们上车,算是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重案组的组员们正在忙碌,看到萧白夜跟关琥出去吃了个饭,带了个陌生人回来,他们都很惊讶。萧白夜让蒋玎珰带李玮舜去隔壁房间做笔录,关琥去倒茶,老马凑过去,小声问:“那人谁啊?”“李玮奇的二哥,珠宝商李家的二公子,他说有关于弃尸案的情报提供。”“就那花花公子?”老马一脸不信,关琥耸耸肩。“我也不太信,不过他都来了,就听听他说什么吧。”说着话,张燕铎从外面走进来,关琥跟他一起去隔壁,叹道:“你知不知道我这顿早餐吃得有多辛苦。”“知道,”张燕铎忍着笑,说:“当时我就在隔壁,辛苦你了。”“你也去了?”“去得比较晚,只听到一点对话。”关琥本来想问张燕铎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转念一想佐仓给萧正英当随扈,消息多半是从他那传出来的,不由得疑惑萧炎推荐佐仓的用心,同时也佩服他的先见之明。两人进了房间,李玮舜已经跟萧白夜聊起来了,他很能说,最开始的五分钟基本是废话,被萧白夜有礼貌地打断了,让他直接说与案子有关的事。“你们是不是在寻找被害人?我一听你们打听那个金珠子,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跟你们说,我跟被害人不仅认识,还是亲戚呢。”关琥将茶放到了李玮舜面前,坐到一旁做记录,问:“你都没见过死者的模样,怎么就敢确定你们是亲戚?”“因为我是看着他被杀的啊,确切地说,被害人是我三弟的亲戚,他们是舅舅跟外甥的关系。”关琥想起李元丰调查来的资料,资料上说李玮奇在世时,他舅舅常去李家讨便宜,没想到具体情况他们还没打听到,就有人来登门爆料了。“李玮奇的舅舅。”他在记录本上写下来。“你们应该也调查过了,我们三兄弟是同父异母,我三弟的母亲以前做过小明星,偏房,没名分,所以我父亲比较照顾她家里的人,不过老实说,她家一家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类人,她哥也没正经工作做,而且喜欢赌钱,三天两头来我们家借钱花。”“不过说是借钱,基本就是有借无还,我家有点家底,老爷子也不是很在意,后来他妈过世了,他舅舅不仅不收敛,还变本加厉地来要钱,我三弟是个死宅,什么事都不管,近来老爷子也不怎么管事了,他就改为跟我大哥要,我大哥可不惯他那些毛病,所以最近他都没怎么借到钱,为此跑到我们家吵过好几次。”关琥打断李玮舜的话,问:“李玮奇的舅舅叫什么?”“谢灵,名如其人,他年轻时是一表人才,所以长期吃软饭,可惜现在中年发福了,找不到养活自己的路,就靠到处借钱生活。”李玮舜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给他们看。其中一张是多年前的照片,里面的男人长得相貌堂堂,是很受女人欢迎的那种类型,而另一张则是中年之后的,脸肥了三圈,两眼无神,要不是提前被告知,很难相信他们是一个人。张燕铎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说:“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李玮舜抬头看向他,赞道:“又一个帅哥,就说你们警察招生一定看脸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去当大明星了。”关琥不想听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问:“谢灵有肝脏疾病跟哮喘吗?”“肝脏部分我不清楚,他每次来都不会待很久的,不过我见过他发哮喘,真假就不知道了,反正只要不给他钱,他的哮喘病就发作,用来吓唬人呗。”不过至少哮喘病这一项跟尸检结果对应上了。关琥记录到本子上,萧白夜问:“为什么你肯定谢灵遇害了?”“因为我亲眼看到他杀人了啊!”这句话太具有爆炸力,三个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萧白夜问:“谁杀人?”“我哥……”李玮舜顿了顿,又接着说:“就是李玮钰,你们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其实他才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儿,我亲眼看到他杀了谢灵,一连捅了好几刀。”关琥停下记录,认真注视李玮舜,确认他是不是在撒谎。“三天前……不,四天前吧,那晚我喝醉酒了,日期记不太清楚了,但那不重要,总之就是那晚李家的佣人跟随老爷子去别墅休养了,家里没其他人,我回到家后,听到一楼书房传来争吵声,我觉得好奇,就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当时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李玮舜看到地板上摔碎的珊瑚,李玮钰正在跟一个人扭打,他声音很大,几乎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李玮舜再偷偷探头去看,发现那个人是谢灵。结合地上摔碎的珊瑚,李玮舜马上猜到了是谢灵来跟李玮钰借钱,却不知为什么两人发生了争执,导致寿礼珊瑚树被打碎了。看着他们越打越厉害,李玮舜正考虑要不要进去劝架,就看到李玮钰被谢灵推到茶几上,谢灵还要再接着继续打,李玮钰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捅在了他身上。当时谢灵背对着房门,李玮舜看不到正面的状况,只看到李玮钰在拔出刀后又连捅两下,导致李玮钰的身上、茶几上,还要地板上都是血,他被血刺激到了,眼睛通红,呼呼喘着,像是发了疯的野兽。李玮舜吓坏了,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李玮钰听到了,向门口看过来。李玮舜担心他连自己也杀,转身就要跑,却不料脚下被什么绊到了,摔倒在地,额头磕到了哪里,传来剧痛,他就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李玮舜说完一大段,拿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萧白夜看着他的举动,问:“要休息一下吗?”“不用不用,我说出来就安心多了,你们不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太可怕了,我一直担心李玮钰会顺便干掉我。”“你还活着,说明那晚他没对你动手。”“说到这个,我也不太理解,我一直认为只要有机会,他肯定会除掉我的,你们知道我们三兄弟不是一个妈,所以大家在家里的位置都很微妙,再加上公司一些事,关系不太融洽,现在我又目睹了他杀人,他为了不被传出去,一定会杀我的对不对?”“可奇怪的是,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穿着睡衣,时间已经是清晨了,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李玮钰跟平时一样吃了早饭去上班,出门时还跟我打招呼,他一点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还特意去书房检查过,既没发现尸体也没找到血迹,他肯定是趁我昏迷时把尸体处理掉了。”说了半天,你其实是喝醉了酒作梦吧。关琥忍住了吐槽,萧白夜问:“那晚你喝了多少酒?”“两瓶红酒,还有几杯鸡尾酒……你们是不是怀疑是我喝醉了,看花了眼,绝对不会的,我酒量很好,当时的状态只是略有醉意而已,我猜他是事后发现了我,故意给我换了睡衣送去卧室,让我以为自己在作梦,但我这么聪明,不会被他轻易骗到的。”这次关琥没忍住,说:“你知不知道藏尸要比杀人更费事,一晚上时间要处理尸体,清理现场,还要打消你的疑惑,他一个人很难办到。”“他可以找同党帮忙啊,他认识不少三教九流,做这点事还是绰绰有余的,当然,我会来跟你们提供情报,也是因为我有物证,那株珊瑚树被打碎了,我去店里问过了,知道他订了一株新的,他跟店员说是因为先前订的那个不满意——根本不是不满意,而是碎掉了,如果说一切都是我在作梦,那他何必再订珊瑚树?”这算什么物证啊?想归想,关琥还是在笔录本上记了下来。萧白夜问:“你刚才提到了金珠子,你见过实物吗?”“应该说我见过珊瑚树,这种送礼的事一向不归我管,所以我也没太在意,我记得珊瑚树上镶嵌了福寿等金色的珠子,所以一听你们在打听金珠,我就想到跟谢灵被杀有关了。”“那案发之后,你有找到那株碎掉的珊瑚树吗?”“我找过,不过没找到,所以肯定是被他藏起来了,那上面沾了血,只要你们找到,就可以证明是他杀了人,啊对了,地板上也有血迹,你们都是专业人士,用工具很容易测出书房有没有发生过命案。”“根据你的证词,命案发生在三至四天前,为什么你今天才来报案?”“这个……我们毕竟是手足嘛,虽然关系不太融洽,但让我大义灭亲我还是有顾虑的。”关琥心想,不是不太融洽,是很不融洽才是。“后来我本来想偷偷看家里的监控录像,却被李玮钰发现了,这两天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我怕再拖下去,他为了隐藏罪行,真的干掉我,所以昨天关警官到我们家时,我还特意让仆人搬运珊瑚树,好让警官留意,但很可惜,他好像没放在心上,所以我只好亲自来报案了。”“李先生,我认为既然你选择报案,就不能有所隐瞒,但目前听你的证词,很多都似是而非。”“哪、哪有……”“如果没有的话,那你再回答一遍——为什么拖到今天才来报案?”别看萧白夜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他严肃起来时,会带给人强大的压迫力。李玮舜感受到了,嗫嚅了半天,小声说:“那晚我喝酒了,我怕自己搞错了,冒然报警,说不定反被控告酒驾,万一闹大了,变成家丑,我父亲也会不高兴的,何必为了个外人影响到家庭和睦呢?”后者才是李玮舜真正顾虑的地方吧,而且他怕的是没有告倒对方,反而影响到自己在李家的地位跟拿到的股份,他也许目睹了一场杀人事件,可是对他来说,人命跟名利相比,一钱不值。关琥忍不住了,冷笑道:“你现在倒是想通了。”“保命要紧啊,我感觉他早晚会杀我灭口,兄友弟恭这种事都是随便说说的。”关琥看了张燕铎一眼,说:“有一点点道理。”“关警官你也是这样想的?真是太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去我家做调查?李玮钰今天去公司了,我把佣人都遣走,你们想怎么查都行。”“这不符合办案流程,事实上到目前为止,除了你提供的证词外,我们没有其他任何证据,搜查令申请不下来的。”“这怎么还需要申请啊?你们是去我家,我这个主人同意了就没问题。”一听他们不配合,李玮舜急了,关琥正要开口安抚,张燕铎在旁边说:“是可以试试看。”关琥转头瞪他——这里是警察办案,他一个外人进来旁听已经很有问题了,现在居然还要安排他们的行动。李玮舜却喜笑颜开,问张燕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是的,有外人潜入李家行窃,现在李先生来报警,我们去做调查,完全是出于保护市民人身安全的考量,事不宜迟,马上出发。”李玮舜一愣,随即用力点头。“是的是的,我怀疑有人偷偷进我们家,我现在很危险,你们快去搜查,必要的话,派人保护我。”关琥举起笔录夹,真想一夹子拍到张燕铎身上,看他还敢不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萧白夜却点头道:“为了让李先生放心,那就这样做吧,不过不宜不惊动周围的邻居,大家要低调处理。”“头儿!”“关琥你来负责,现场勘查部分我去跟鉴证科说。”萧白夜说完,起身走了出去,李玮舜开心得抓住关琥的手,直向他道谢,关琥没好气地甩开了,黑着脸吐出两个字。“出发!”李玮舜开车在前头带路,关琥跟张燕铎跟在后面,李玮舜最初还希望关琥他们坐自己的车,关琥拒绝了,让江开跟随李玮舜,他开自己的车。一路上他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张燕铎先开了口,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干涉你太多?”关琥没说话,心想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干涉得有多多啊。“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看着警察这么笨,我就忍不住不说话。”前方红灯,关琥来了个急刹车,可惜张燕铎早有防备,完全没被晃到。关琥只好晓之以情。“我们那不是笨,我们是警察,凡事要按规矩来办,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不能说结果好,我们就可以不择手段,那样的话,跟黑社会有什么两样?”张燕铎推推眼镜框,长长的眼睫毛垂下,陷入了沉思。关琥偷眼瞅瞅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口气有点重了,别看他哥整天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但偶尔也会玻璃心。“生气了?”他问。“没有。”“那你这是……”“我在想要不要再跟萧处长把关系拉近点,让他同意我这个犯罪心理学教授参与你们所有案件的处理,这样就不会有人总嫌我啰嗦了。”“……”关琥继续反省,反省他为什么会蠢得认为张燕铎会玻璃心?他气鼓鼓的样子逗乐了张燕铎,把话题转到案子上,问:“佐仓跟你说了什么?”“说得不多,不过他说了老家伙跟萧正英见过面,还有,他也提到了兵解这个词。”关琥把佐仓的话跟举动转述给张燕铎,最后说:“我知道他时间有限,但也不要卖关子啊,就那么两个字,让人怎么猜?”“他不是卖关子,而是他也不知道,由此可见那两个人有多狡猾了。”张燕铎的表情略有所思,又问:“你怎么看李玮舜?”“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的话很多都逻辑不清,所以我才会顺着他的意思提议搜查,到时书房里有没有发生命案,就一目了然了。”就是这里让他感觉奇怪,李玮舜不是傻瓜,去撒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可是他的证词中又处处充满了矛盾。关琥叫:“张燕铎。”“嗯?”“你那个犯罪心理专家的称呼是不是自封的?”“当然不是,我有证书的。”见关琥一脸不信,张燕铎微笑着向他靠近,问:“要我帮你分析一下你现在的心理活动吗?”“不用,谢谢,你还是分析下案情吧,李玮舜的行为,还有夙飞虹的行为。”说到夙飞虹,张燕铎的笑容微微收敛,李玮舜的问题他不太在意,因为只要去现场查一下,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他担心的是夙飞虹那边。以夙飞虹的功夫,要想劫持他不太容易,结合他的言辞跟态度,张燕铎相信他主动躲避的可能性更大,他很好奇夙飞虹发现了什么,甚至有种感觉——只要找到了夙飞虹,就会知道所有真相了。不见他说话,关琥自语道:“希望头儿没事,各种意义上的,他亲自带队过来,一个搞不好,很容易捅到马蜂窝的。”张燕铎看了弟弟一眼,忍住了告知的冲动——最不可能有事的就是萧白夜,各种意义上的,他的头脑很清醒,绝对比他们在座所有人都清醒。李宅到了。李玮舜在门口停下车,率先冲进去。家里有两个佣人在做事,看到李玮舜带了一帮人急匆匆地走进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其中一个问:“李先生,您要举行聚会吗?我们去准备。”“不用,家里进来贼了,我让他们帮忙检查有没有东西丢失,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也别给老爷打电话,免得吓到他。”“可是……”“少废话,别妨碍我们做事。”李玮舜把佣人推开,给萧白夜等人打了个手势,带他们去书房。书房竟然锁着门,李玮舜握住把手来回拧了两下,发现拧不开后,让佣人去拿钥匙。佣人犹豫了一下,怕他发脾气,最后还是跑去取钥匙。关琥问:“这是谁的书房?”“是我父亲的,不过现在大部分都是李玮钰在用,我不看书,我三弟……就是挂了的那个有自己的玩具室,也用不到这里。”说着话,佣人把钥匙拿来了,看着李玮舜把门开了,她张张嘴想要劝阻,眼神掠过萧白夜等人,最后还是忍住了。李玮舜率先进去,伸手比量了一下房间,示意他们可以检查了。老马跟江开还有其他鉴证科的人员开始分工合作,关琥没有马上动手,他先观察房间里的摆设。常见的书房不外乎书架、书桌,这间房子也不例外,它稍微特殊的地方是书架旁还有个打造别致的古董陈列架,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古董,关琥看不出那些东西的价值,扫了一眼,心里浮出两个字——装X。书房的另一边是沙发跟茶几,以备会客用的,也是李玮舜讲述中提到的地方,沙发是褐色真皮的,擦得一尘不染,再看地板,也没有打斗留下的划痕。鉴证人员照李玮舜说的走到茶几前,取出工具进行取证,关琥有些紧张,希望可以查到线索,但又觉得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其他人员也准备就绪,开始取证勘查,谁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厉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众人回头一看,站在门口当中的是一位老先生,他两鬓稍带白发,一身西装,个头不高,却带着威严气度。因为之前的案子,关琥跟他接触过两次,他就是鑫鑫鑫珠宝行的后台老板,也是李玮钰的父亲李赫从。李玮钰紧跟在后面,他想拉住父亲,却被李赫从推开,大踏步走进来,皱眉看了一圈房间里的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关琥身上。萧白夜没有跟李赫从接触过,而且他现在头上还缠着纱布,所以不能怪人家认错人——同时接收到李赫从不悦的目光跟萧白夜不爽的视线,关琥有苦难言,伸手指指他的上司。“这位是我们的领队萧白夜,有什么问题,请问他。”李赫从的目光转向萧白夜,萧白夜堆起笑颜,向他伸出手来。“我是重案组组长萧白夜,刚才接到报案,说这里进来了窃贼,为了保护市民的人身安全跟财产安全,我带人来做调查。”李赫从无视了他的示好,更没有跟他握手,冷冷道:“进贼了?什么贼需要重案组的刑警亲临现场?你们这么捧场,还真是感激不尽了。”“过奖过奖,主要是李先生提供的犯人线索跟我们正在缉拿的逃犯很像,所以我们比较重视。”萧白夜看向李玮舜,李玮舜自从父亲进来后,就老实得像霜打的茄子,之前的嚣张消失得干干净净,听了萧白夜的暗示,他用力点头,证明的确是这样的。李赫从看了李玮舜一眼,说:“不可能,我这里有最先进的安全设施,外人进来的话,一定会触动警铃,这里不需要警察,你们走吧。”“这大概不行,李先生报案了,我们也立案了,而且窃贼很可能是逃犯,所以不管怎样,例行调查都是有必要的。”“你上司是谁?我去跟他说。”李赫从给李玮钰打手势,让他拿电话来,李玮钰还没有所动作,张燕铎在旁边开了口。“李先生所谓的最先进的安全设施是指恒虎公司设计的保安系统吧?最近跟他们合作的几家客户都陆续出了问题,身为生意场上的元老,你居然还这么信任他们,真让人震惊。”李赫从瞪过来,但不巧的是张燕铎站在关琥身后,关琥觉得李赫从的目光都快喷火了,他一边接受着眼刀的砍杀,一边在心里想——一下得罪俩,哥你可真是不吃亏啊。果然李赫从听不下去了,喝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想投诉我吗?那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是警察,而是警方聘请的犯罪心理学家,就我对罪犯心理的了解,他们一旦得手,一定会再来的,为了你家人的安全,配合警方进行调查对你们有益无害。”顿了顿,张燕铎又微笑说:“你们也不想晚上睡觉都心不安吧,各种意义上的。”李赫从不说话了,关琥感觉如果可以动手,他一定会出击的,因为对于李赫从此刻的心情,他简直感同身受。最可怕的是不管他怎么生气,偏偏不能发火。现在李赫从就处在这样的状况中。张燕铎不是警察,不怕他投诉,还说得一针见血,让他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李玮钰见父亲沉吟,便说:“既然人家警察都来了,那就让他们检查一下吧,这样我们也放心。”李赫从终于妥协了,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他自己走去书桌前坐下,李玮舜一看不好,也急忙跟过去,赔笑打招呼。李赫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看你干的好事!”“突然有人闯进来,我这不是害怕嘛,就报警了,没想到警方这么重视,搞得这么大阵仗。”“弟弟你这就不对了,这种事就算要报警,也要先跟我和父亲商量一下嘛,最近我们家接连出事,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李玮舜听着李玮钰埋怨,唯唯诺诺的应和着,心里却想等找到了线索,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关琥在旁边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走过来,说:“可以给我们看一下近期的监控录像吗?”李玮舜不敢自作主张,转头看父亲,李赫从摆摆手,做了个算是同意的手势。李玮钰带他们到隔壁装闭路电视的房间,说:“家里的录像数据会每星期删除,你们想看更多内容的话,可以联络恒虎公司,我给他们打电话,通知他们一下。”关琥道了谢,拿过遥控器,查看近期的监控视频,张燕铎跟萧白夜也跟过来了,和他一起查看。监控镜头主要的设置地方是正门跟停车场,还有后院,录像从周日开始回放,这几天李赫从出去休养,李玮钰也都在公司里,李家几乎没有人,关琥不断地按快进键,把重点放在傍晚以后。张燕铎跟萧白夜负责查看其它几个监控方位,大家看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发现谢灵来访的画面。李玮舜描述的他醉酒回家的部分倒是有,那是四天前,不过在他之前回家的只有李玮钰一个人。李玮舜不相信,夺过关琥手里的遥控器,又往回倒了几遍,结果一样,那晚除了他们两兄弟外,房子里没有第三个人。“这不可能!”李玮舜大叫起来。“什么不可能?”面对李玮钰的询问,李玮舜张口结舌,他不敢说自己是在查那晚的情况,不甘心地将遥控器丢给了关琥。李玮钰转头看他们,说:“你们可真奇怪,盗贼不是今天闯进家里的吗?你们为什么要看以前的录像?”李玮舜没话说了,关琥替他回答。“因为盗贼可以不触动安保装置而潜入家里,我们怀疑他之前就进来过,为了安全起见,都检查一遍比较好。”看李玮钰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不过他没再追问。李玮舜却突然说:“监控装置就那么几个,盗贼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进入,只要有人里应外合!”“你的意思是我们家里有人偷偷开窗让逃犯进来吗?这真是太可笑了。”这个可能性大不大关琥不确定,但至少那晚谢灵来的话,不可能从没有监控镜头的地方进家,凶手杀人是突发性质的,不会预先设想好抹掉他来访的痕迹。关琥看看李玮舜,觉得不能怪李老爷子把珠宝生意都交给李玮钰来打理,论心机,这位二少爷实在不是李玮钰的对手。大家分工将录像重新过滤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在李玮钰再次提出质疑之前,萧白夜宣布结束调查。他们从房间里出来,书房那边的勘查工作也结束了,看老马跟其他的鉴证人员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没有收获。李玮舜不死心,跑过去问:“你们真的详细检查过了吗?不可能的,我亲眼看到有人闯进来了!”“可能是你看花眼了弟弟,”李玮钰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刚才监控录像大家都看到了,今天根本没有陌生人闯入。”李玮舜还要再说,被李赫从制止了,对萧白夜说:“我还有客人要接待,既然你们什么都没查到,就请离开吧。”“谢谢大家的配合,今后如果还有需要,请随时联络我们。”萧白夜微笑着回应,李赫从却没理他,说完后起身离开。李玮钰对萧白夜笑道:“你们做警察的也是不容易啊,昨天找金首饰,今天抓贼,明天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了。”“说到珠宝,我听李先生说,你又加订了一株珊瑚树给华家做寿礼,是因为先前那一棵打碎了吗?还是被盗贼偷了?如果是被盗,一定要报警啊。”张燕铎真心实意地说,李玮钰不满地看向李玮舜,冷笑道:“他连这个都说了啊,真无聊。其实都不是,是我觉得那一棵造型不好,就临时调换了,因为是寿礼,调换这种事传出去不太好,所以我就自己留下了,你们想看的话,跟我来。”李玮钰去了二楼,众人随他来到卧室,看着他取钥匙开了门,关琥心想在自己家还要锁门,这家人可真够麻烦的。卧室是个套房,李玮钰走进里面的房间,往床旁一指,大家就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珊瑚树。珊瑚树颇大,几乎占了大半张桌面,外面由亚克力盒子罩住,乍看去,跟之前那棵没什么两样,要说有不同,就是没有贴福禄金片,所以关琥无法理解所谓的造型不好是指哪里。“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话说到一半,李玮舜发现自己说溜了嘴,急忙刹住。李玮钰冷冷问:“你看到什么?”“没……什么……”“希望没什么,否则你整天喝酒嗑药的,要是被抓个现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警察说了。”李玮舜很不忿,但看看眼下的状况,他忍住了没再争辩。张燕铎走到珊瑚树前认真打量,说:“这株珊瑚树上没有嵌金珠子吗?就像昨天我们给你看的那种金珠?”“一开始设计了,后来感觉太俗,就换成贴金片,祝寿树的造型昨天你们也看到了,就是那样的。”“嗯。”张燕铎随口附和着,目光不离珊瑚树。李玮钰有些紧张,便转去问萧白夜。“你们还想查什么?是要一个个房间都搜一遍吗?”李家面积很大,真要全部搜一遍,那真是太自虐了。没有拿到满意的结果,萧白夜见好就收,跟李玮钰告辞离开,见张燕铎也跟着出去了,李玮钰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警察陆续离开了,李玮舜急得直跟关琥使眼色,让他们找借口继续调查,关琥只好当看不到,严格地说,他们现在的调查做法已经有问题了,再折腾下去,只怕萧白夜也罩不住。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大家往外走的时候,萧白夜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表情变得严肃,关琥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话声,虽然听不到内容,但可以感觉得出语气非常不善。萧白夜加快脚步走出去,来到外面后,他去一边听电话,关琥趁机跟同事要来鉴证资料看,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找到任何与血液反应有关的文字。“会不会是凶手用某种办法把血液抹掉了?”鉴证人员说:“不会,不管凶手用任何办法,总会留下痕迹的,更别说是大量的失血,啊对了,我们也没有在书房里找到珊瑚碎屑,至于指纹,还要回局里进行核对。”谢灵早年曾跟朋友合伙搞过仙人跳,留了案底,所以在核对指纹方面很方便,但谢灵经常出入李家,有指纹留下也不奇怪,如果现场没有血液反应的话,那就证明没发生过凶杀案,其他的也不需要查了。老马说:“感觉被他们兄弟耍了,那家伙分明是想借机会把他哥弄进局子里,弟弟死了,哥哥再官司缠身的话,李家的家产就都是他的了。”“那他至少该找个更聪明的借口啊。”“大概他的智商就这么高了吧。”“先跟恒虎联络,调到更早的录像看了再说。”话虽这么说,但是从刚才李玮钰的态度来看,关琥不太报期待。萧白夜回来了,一言不发,打手势让大家归队。关琥很担心,看着萧白夜大踏步走向停车场,他急忙追过去问什么事。“没什么,就是被上头训了一顿而已,说我滥用职权,让我停止调查这件事,去医院待机。”萧白夜悻悻地说完,关琥问:“那蝴蝶夫人那边你也不去了?”“不让去,说一切都交给陈组长处理,让我安心养病。”“这是李处长的意思?还是萧处长的意思?”“是两位处长的意思,”萧白夜微笑说:“你看,关键时刻,这两位领导还挺会统一战线的。”“既然是上头的意思,那你就好好养病吧。”张燕铎走过来对他说。萧白夜看过去,张燕铎向他一摊手。“别担心,还有我跟关琥呢,要我送你去医院吗?”“不用了,我坐其他人的车,你们……”萧白夜的目光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转了转,说:“一切小心。”张燕铎停下脚步,看着萧白夜坐进警车里,他表情若有所思。胳膊被碰了碰,关琥用下巴给他做了个跟上的动作。“去哪?”“回警局,我就不信查不到线索,你看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一定有问题。”上了车,关琥打着引擎,正要开车,停在旁边的轿车车窗落下来,吴钩趴在窗上,摇着手里的晴天娃娃跟他们打招呼。关琥没防备,猛然看到一个诡异的东西亮到眼前,还以为有人要攻击他们,向后一晃,吴钩被他的反应逗得咯咯直笑,伸手碰驾驶座上的越光。“你看到关琥的样子了吗?太蠢了。”越光向他们点头,一脸歉意的笑。关琥无视了吴钩的语言暴力,问正事。“你不是在盯着李玮钰吗?有没有发现什么?”“没有,他简直就是工作狂,早上进了公司就一直在忙。”“跟谁见过面吗?”“跟好多客户,聊开发发展,还有珠宝设计那些事。”‘很多’……真是个具有广泛意义的概括词。吴钩脑子受过伤,关琥告诉自己他要体谅对方。“对了,那家伙跟他的女秘书有一腿,调情的时候答应送她珠宝。”“这你又是怎么打听到的?”“去他们公司当清洁工啊,听到了不少爆料,你们还想继续监视他的话,我下次去他的办公室按窃听器,我很专业的,我只是失忆,又不是智商低,跟你有本质的不同。”“……”看着吴钩趴在车窗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关琥继续在心里催眠自己要忍耐他,问:“那他在公司忙到一半,为什么会突然回家?就算是佣人打电话通知他,也不会这么快。”“李玮钰跟客户谈完公事后就出来了,去接了他父亲一起回家,他不像是接到通知才回去的,而是本来就预定好了。”关琥跟张燕铎对望一眼。“可是听李玮舜的口气,他们本来不会回来,那家伙看起来挺怕他父亲的。”“所以我猜想李玮舜是被他哥哥算计了,闹了这么一出,今后他想多分点遗产都勉强啊,呵呵。”如果只是为了在父亲面前争宠,那也罢了,就怕事实没那么简单。出于刑警的直觉,关琥看出在警察搜查过程中,李家父子表现得有恃无恐,李赫从应该知道些什么,他们父子搭配唱红白脸,不仅将了李玮舜一军,还给了他们下马威。“看得出关琥你还是有点智商的,这跟你哥的调教有关吗?”关琥的白眼都快翻去脑后了,张燕铎冲吴钩打了个手势。“废话讲完,你可以滚了。”“别啊,等我揍他一顿再让他滚。”“你揍不过他的。”听着他们兄弟的对话,吴钩笑得更大声,让关琥怀疑他会不会笑得背过气去,他懒得再跟吴钩啰嗦,道了声谢,把车开了出去。吴钩保持趴在窗上玩娃娃的姿势,突然问:“你们知道什么叫兵解吗?”吱!听到那两个字,关琥本能地踩住了刹车,接着换倒车,把车退回原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兵解,兵、解。”吴钩把晴天娃娃丢开,掏出一张纸,纸皱皱巴巴的,上面还贴了几片透明胶带,他把碎纸亮到关琥面前。那好像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上方是粗体黑字,下面有一些关于兵解的解释。关琥立刻问:“这是从哪弄来的?”“刚才都说了我混进他们公司当清洁工了,这当然是从老板的垃圾桶里找到的,普通的废纸卷一卷扔掉就行了,干嘛特意撕碎呢?我觉得奇怪,就捡回来了,越光也说有兴趣,刚才等你们的时候,我们一直在上网查兵解的资料。”“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重要吗?”吴钩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说:“你又没问。”“是是是,是我的问题,那现在你再回想下当时的情况,李玮钰有跟谁通过电话,聊到兵解这个词吗?”“好像没有,他今天打电话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什么珠宝啊酒会啊,好像明天有个什么酒会,华家会参加,他们也会去,你们为什么对兵解感兴趣?我查过了,兵解是指修道者杀人的手段,挺冷酷炫的。”应该是说修道者在面临危险时自保的手段吧,这家伙就算是大脑出问题了,还是念念不忘杀人。关琥问:“纸条可以给我吗?”吴钩把碎纸递给他,又兴致勃勃地问:“关琥,你说什么情况下会让你选择兵解?”“什么情况都不会,我会选择好好活着。”关琥换挡准备离开,张燕铎拦住他,问吴钩。“你说的酒会在哪里举行?”“是什么商界联谊酒会,我没太留意,举办地点好像是在国际商贸大厦。”吴钩的话刚说完,车就在张燕铎的示意下开了出去,他拧着晴天娃娃的头,不开心地说:“我讨厌他们。”一本书递到了他面前,书皮上写着道学起源,这是越光顺路在书店里买来的,说:“无聊的话,就看书吧,也许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答案。”吴钩转头看越光,忽然笑了。“其实我并没有很想知道里面的答案。”“嗯?”“我只是觉得这名词很有趣。”吴钩说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李家。“这一次,就算是老家伙想利用兵解逃生,大概也没用了,要知道不到穷途末路时,没人会用这一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