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们离得太远,交谈声没有传到园中湖那边,萧正英正全神贯注地垂钓,萧白夜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旁边观看。

鱼线动了,萧正英立刻拉鱼竿,鱼竿颤了颤,前头压下很低,眼看着就可以收线了,鱼线晃动得更厉害,最后鱼竿一轻,往前晃了晃,萧正英把线拉回来,鱼钩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钓到。

他把鱼竿丢去了一边,叹道:“好大的一条鱼,却让它跑了。”

萧白夜冷淡地附和。

“真可惜。”

“那么你呢?听说有恐怖分子劫持人质占据了国贸大厦,你应该在负责现场调度。”

“因为一切都解决了。”

听了这话,萧正英的眉头微微挑起,看向萧白夜。

萧白夜一笑,问:“你是不是很意外?”

“呵!”

“假如一切如你计划中进行的,在这次恐怖事件中会死很多人,我办事不力,会被弹劾到辞职,还有国贸商会的华主席、房产商赵家等一些知道你底细的人,还有程会,他也在大厦里,逃不出一死,再加上李处长的独生子李元丰,他也是被设计去酒会的,他死了,对李处长是很大的打击,今后不仅没精力调查你们,还会在这次的事件中被推出来顶罪,这个计划可以一举除掉所有隐患,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萧正英眼眸一沉,站起来,对萧白夜冷笑道:“小子,别跟我这么说话,我办案子的时候,你父亲都还没出生呢。”

“是的,说到办案,我父亲也许没有你厉害,但他做人做事至少堂堂正正!”

“我一直认为所谓的正义是非,只是作为达到目的时的一个正当理由,根本没有绝对的对错。”

“不对,这只是你在为自己的罪行正义化所找的理由,在法律面前,对跟错永远是绝对的,不是相对的。”

跟萧白夜对视半晌,萧正英笑了。

“所以你特意过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有关当年萧家血案背后的真相,我已经全部都查清楚了,还有你巧立名目,跟那些富商官僚联手洗钱的秘密我也都知道了,李玮钰的母亲是元朝贵族后人,他知道一些有关陵墓的内幕,所以你拉拢他为你办事,但李玮钰冲动杀人,跑来让你帮忙,让你感到了威胁,反正他们的用处也不大了,不如除掉。”

“还有程会,程会忌于你的势力,对于你强行安排在他公司的幽灵职员,他故作不知,每次发生事件,恒虎公司都调不出录像,这都是那些幽灵职员做的手脚,对于这些,程会心知肚明,所以在近期的几次案子中,他开始帮助关琥,让你觉得他不再受你的摆布,索性一并除掉,这就是所谓的兵解计划。”

“你一贯如此,不仅对威胁到你的人心狠手辣,不惜斩草除根,连合作伙伴你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干掉,可惜你算计了这么多,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今后的耄耋暮年都将在牢狱中度过。”

听完萧白夜的一番话,稍微沉静后,萧正英爆发出大笑。

“我为现在后辈的素质感到失望,连一点事实根据都没有,就可以信口开河,真不知道萧炎是怎么教导你的。”

“你多虑了,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来找你的,你的计划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

萧正英脸色阴沉,冷冷看着萧白夜。

萧白夜说:“你的失败之处就在于你想算计所有人,很遗憾地告诉你,诬陷李处长的那三个歹徒没有死。”

“什么?”

“李处长不像萧炎那样对你唯命是从,你便想借由这次的事件除掉他,你先让三名歹徒故意露出马脚被逮捕,进而指证是李处长指使的,再接着让工蜂给他们下毒,以便死无对证,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但很可惜,我们也想到了会有意外发生,事前做了防范,所以有毒的食物早就被掉包了,你接到的他们死亡的消息是我们特意传出去的,实际上他们都活着,并且交代了一切都是出于你的主使。”

萧白夜拿出手机,调出他们暗中跟歹徒录口供的录像,里面三个人都活蹦乱跳的,哪里有中毒的迹象?

听着歹徒提供的证词,萧正英脸上的肌肉略微抽搐,但他依然很镇定,微笑说:“这算什么证据?罪犯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那不知这个能不能作为指控你的罪证。”

萧白夜又调出了另一份资料,将手机亮到萧正英面前。

画面里显示出泛黄的纸张,当中盖着红色绝密印章,那是案件卷宗,但又不同于普通的卷宗。

萧白夜用手指一页页地滑动,好让萧正英看得更清楚。

“这些都是我父亲出事前调查的资料,他从妓女被杀案等案件一直追踪到你们的团伙,所有案件细节他都详细记录在案卷里,二十年前蝴蝶夫人没有毁掉它,而是把它藏在了墙壁里,这一次工蜂也没毁掉它,而是转移去了安全的地方,你算计了别人一辈子,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别人算计吧?”

“不可能!”

这次萧正英终于失去了镇静,他气急败坏地打断萧白夜的话,转头看向老马。

老马还在跟关琥他们聊天,嘴上叼着烟卷,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不可能的。”

萧白夜冷漠地打断了他的幻想,说:“工蜂把你所有的犯罪证据都给我了,还有萧处长,他推荐给你的随扈也是他的亲信,相信他手里也捏了不少你的罪证,这一次,你再也别想逃脱。”

“你说萧炎?为什么!?”

“萧处长是个聪明人,虽然你这次没有算计他,但这也只是迟早的事,狐死狗烹,他也得为自己做打算啊。”

萧正英没有再问下去,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他的脸色变得死灰,双手按住手杖柄端,以图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

所有真相都揭穿了,萧白夜取出手铐,上前准备给他戴上,谁知萧正英突然抡起手杖向他劈过来。

萧白夜不得不往后躲避,萧正英趁机按压中指上的戒指,碧玉戒指是中空的,盖子弹开后,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他抬起手就要往口中倒,被萧白夜冲上来按住。

关琥跟张燕铎也紧跟着跑过来,合力将萧正英按在了椅子上,眼看着求死都不能,萧正英不甘心地发出低吼,但他岁数已大,无法挣脱制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戒指被老马撸了下来。

“随身携带剧毒,看来你早就对自己的命运有所察觉了。”

老马讥讽着,掏出证物袋,将戒指丢了进去。

萧正英气愤地瞪他,忽然手腕发凉,萧白夜将手铐铐在他的腕子上,咔嚓声响起,手铐紧紧地锁住了。

萧正英忍不住愤怒地叫道:“我真后悔,我当初就该除掉你的!”

“那并不会改变你被捕的命运。”

接受了萧正英投来的怨毒目光,萧白夜平静地说:“我一家灭门后,我发过誓,一定要亲手逮捕真凶,这就是我做警察的目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活着接受法律的制裁!”

清早,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一艘私人渔船停靠在了某个废弃的小码头上,没多久,手杖戳动地面的响声传来,有人提着小皮箱,穿过晨雾,匆匆向渔船走去。

渔船上的人已经收到了联络,从船舱里出来,提皮箱的男人加快了脚步,花白的头发随风微微飘起,看到渔船,他用手背托托眼镜,脸上露出狡狯的笑。

男人来到船前,船上的人跳下来,他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庞,他也不说话,只是向男人伸出手来。

男人将手里的小皮箱递了过去,船主接的时候,突然攥住了男人的手腕,将早就准备好的手铐铐在了他手上,喝道:“刘萧何,你被捕了!”

声音清亮有力,正是伪装成船主的关琥,顺利抓获逃犯,他把棒球帽摘下来,对刘萧何嘲讽道:“我们等你很久了,谢谢你的自投罗网。”

随着话声,在附近埋伏的警察也都跑了过来,江开跟李元丰一左一右按住刘萧何,关琥打开皮箱,箱子里是一叠叠崭新的美钞,正是刘萧何为了跑路付给蛇头的船资。

蒋玎珰看着钱,在旁边开心地说:“这次人赃并获,一定要让头儿奖励我们,为了捕到这条大鱼,这一个星期大伙儿可是不眠不休啊。”

蒋玎珰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国贸大厦恐怖事件顺利解决后,相关疑犯陆续落网,那些与萧正英有过合作关系的人质在得知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后,也都老老实实交代了罪行,李玮钰也俯首认罪,承认谢灵是他杀的。

可以说这一次重案组打了个漂亮仗,不仅顺利破获了弃尸案跟国贸大厦疑案,还揭开了当年萧家灭门血案的真相,所有人证物证俱在,虽然萧正英否认了所有的罪行,但相信到了法庭上,法官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只有一件事依旧是重案组所有人的心病,那就是在国贸案过后,刘萧何就不知所踪,萧白夜申请了通缉令,大家去各自分管的区域调查,进行地毯式搜索,最后关琥无意中从线人那里问到了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得知刘萧何将在今早乘船偷渡离开。

他们提前抓获了蛇头,并扮作蛇头的模样按照约定的时间在这里守株待兔,现在凶犯终于被缉拿归案了,他们忙活了这么久,怎么能不开心?

江开跟李元丰押着刘萧何离开,关琥合上皮箱,突然觉得不对劲,这次的任务太顺利了,刘萧何也表现得太老实了,他抬起头,看着刘萧何略微臃肿的背影,不安感变得更强烈了。

关琥追上去拦住他们,上下打量刘萧何,刘萧何没有胆怯,堂堂正正地跟他对望,那眼神充满了挑衅跟傲气,但少了属于刘萧何的霸气。

不安感终于变成了现实,关琥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在他两边的鬓角一阵搓揉,原本贴在上面的厚实面具被剥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秀气的脸庞。

周围的警察都看傻了眼,还是关琥先叫道:“潇湘!”

自从蝴蝶夫人被杀后,潇湘就失踪了,最近事件一起接一起,关琥完全把她的存在抛去了脑后,直到现在看到她,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真面目被发觉了,潇湘一点都没有害怕,她甩开押住自己的警察,伸手将假头套也扯了下来,对关琥微笑说:“刚才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

关琥没有回答,皱眉注视她。

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潇湘的变化不大,只是身躯跟手臂臃肿,那应该都是为了掩盖体型而塞的软塑,她没化妆,但还是很漂亮,可是这种漂亮的面孔看在关琥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厌恶。

他冷声问道:“怎么会是你?”

“因为我在执行老家伙的计划,他知道警方盯得紧,要跑路的话,需要一个替死鬼,碰巧这次他败得很惨,身边能使唤的人不多,所以就只有我上了。”

蒋玎珰不可思议地看她,问:“你明明知道是替死鬼还帮他?”

“不然怎样?不帮的话,他会马上开枪干掉我,就算我侥幸逃掉了,今后不仅要躲避警方的通缉,还要躲避他的追杀,与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如果我今天顺利走掉了,那箱钱就是他付给我的酬金,算起来也不是个赔本的买卖。”

“可惜没走掉,而且今后你还要在牢狱中度过很长的日子。”

“没那么糟糕,我是从犯,我一直都遭受蝴蝶夫人跟老家伙的迫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相信上了法庭,法官也会酌情判决的,最多七、八年,假如我在狱中表现良好,说不定四、五年就出来了,那时我才三十岁,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关琥听不下去了,打断潇湘的侃侃而谈,冷声问:“老家伙在哪里?”

“别问傻话,关警官,你认为他会告诉我他的行动吗?”

大概到目前为止,这是潇湘说的可信度最高的一句话了,关琥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他挥挥手,让同事带潇湘离开。

潇湘走了两步,又转头向他笑道:“不管怎么说,关警官,你还是聪明的,进了监狱后,我会想你的。”

拜托,他可不想被个女犯人惦记,光是想想就非常不舒服了。

关琥当没听到,把头转去一边,却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张燕铎。

张燕铎脸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让关琥更觉得自己太乐观了,那个叱咤风云多年的犯罪头子,自己怎么会认为他那么轻易就能落网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的行动会失败?”他自暴自弃地问张燕铎。

“任何事情总会有意外。”

张燕铎不置可否,点开手机,里面传出刚才关琥跟潇湘的对话,面对关琥惊讶的反应,他微笑说:“坏人死于话多系列,到了法庭上,也许它用得上。”

“做了总比不做强,谢了,连这个都想到了,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啊。”

“不,我如果真的神机妙算,就不会让老家伙逃掉了。”

“没事的,早晚可以抓住他,”看着遥望无边的海面,关琥的表情变得严肃,郑重地说:“那只是时间问题。”

张燕铎没再说话,跟关琥一起遥望远方,心想不管怎样,这一役暂时算是结束了。

周末,为了庆祝重案顺利破获,萧白夜做东,把涅槃酒吧包了下来,请重案组的成员以及参与这次事件的相关人士来聚餐。

涅槃酒吧不算小,但架不住今晚人多,把酒吧塞得满满的,服务生也不够,张燕铎便索性改为自助餐,将餐饮摆放在吧台上,供客人随吃随拿。

夙飞虹今晚心情很好,要案告破,幕后主使者也伏法了,他的心病也算放下了,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很多,关琥本来想指责他之前的欺骗,看看他的反应,再想到他的凄惨经历,最后只好罢了。

路小蛮也恢复了精神,拉着萧白夜不断地聊那天在国贸大厦的冒险经历,叶菲菲负责捧哏,谢凌云跟吴钩、奉金銮等人在旁边当听众。

他们说得太夸张,简直把自己的英雄事迹扩大了十几倍,关琥几次想吐槽都无法插进话去,索性坐去吧台前,跟佐仓一起喝酒。

李元丰和江开在对面的沙发上猜拳,老马跟蒋玎珰负责添酒,老马仍旧一副笑嘻嘻的老好人模样,所以直到现在,关琥都无法相信他是曾经有过那么多军功的人。

老马的身份属于绝对机密,所以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谁也没再提起,他还是每天准点来重案组报道,到点就打卡下班。

随着案子的告破,几名渎职警员都被撤职了,大家以为那就是工蜂,谁也没往老马身上想,江开也主动跟李元丰道歉认错,经过了这件事,他们反而成了好哥们。

啤酒喝完了,关琥要去倒酒,张燕铎抢先拿起酒杯,帮他重新斟满,跟下酒小菜一起放在了他面前。

关琥道了谢,喝着酒看对面,今天的客人出奇的多,但偏偏少了一个人。

他来回看了一圈,终于想起是谁了,转头对张燕铎说:“周末了,你该跟女朋友约会,别为了赚钱把终身大事耽误了。”

张燕铎调着酒,随便瞟了他一眼。

“女朋友?谁啊?”

“舒法医啊,舒法医今天没来捧场,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喔,分了。”

“啊?”关琥很震惊,立刻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找女朋友你不知道,分手你也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时候?”

“就案子结束的时候。”

听到这里,关琥终于回过味了。

“你们根本是在演戏吧?”

张燕铎不说话,笑眯眯的表情证明关琥说对了。

关琥伸手拍在了吧台上,指着他哥叫道:“张燕铎你还可以再黑点吗?我都努力说服自己要接受一个变态的嫂子了,你这个大混蛋,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张燕铎根本没理他,全神贯注地调酒,那表情说好听点是云淡风轻,说难听点根本就是——你怎么想关我屁事,佐仓在旁边听着他们兄弟的对话,笑得趴在吧台上直不起腰了。

被如此耍弄外加无视,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关琥都会一拳头挥过去,但他就是不敢对张燕铎无礼,气哼哼地喝着酒,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某人有交际无能症,作为兄弟,他要有爱心,要去体谅大哥。

对面传来笑声,原来是路小蛮把他们的冒险经历说得太天花乱坠了,大家开始起哄,关琥看到了混在里面的某个人,愈发不爽起来。

“别人来也罢了,为什么那个公子哥儿也跑来凑热闹?”

关琥说的人是奉金銮。

他跟奉金銮第一次在枫叶亭见面时,奉金銮就表现得对他非常厌恶,他还曾怀疑过这个人,后来调查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所以他就更觉得奇怪了。

不管是职业身份还是社会地位,奉金銮都跟他们格格不入,却特意跑来跟他们交往,总让人感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张燕铎调着酒,听了关琥的话,他看向那边,嘴角勾起微笑。

关琥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还是当事人直接跟你说比较好。”

张燕铎用下巴指了指,关琥转头一看,刚好看到奉金銮走过来。

他一身高档西装,手里拿着红酒酒杯,贵气浑然自成,走到关琥面前,向他举起杯。

关琥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略带挑衅地问:“有何指教吗?大少爷?”

奉金銮重新上下打量他,然后说:“我不喜欢你。”

“很好,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共识了。”

“因为你做警察这么久,一点建树都没有,还整天给上司添乱,如果你是我的下属,我早就炒你鱿鱼了。”

“那你要不要马上报考警校,再从事警察工作,再努力升职,相信以你的能力跟才华,要做我的上司指日可待,那到时你爱怎么炒我都可以。”

奉金銮平时接触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谈吐举止也有分寸,他还从来没见过关琥这类的。

被一番调侃,他语塞了,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对应,最后选择堆起微笑,用温和语调对关琥说:“看来你不止职位低,薪水低,职业高危,还油腔滑调,穿衣没品位,简直是一无是处。”

关琥放下酒杯,按按手指关节,也回之微笑。

“你该觉得庆幸奉先生,这是我哥的酒吧,所以我会忍住不在这里揍你的。”

“但我不明白叶菲菲为什么会喜欢你。”

“哈?”

“我不会放弃的,所以我不介意你来宣战。”

等等、等等,这家伙在说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叶菲菲?

关琥停止了按关节的动作,愣愣地看过去。

奉金銮没再理他,从名片夹里掏出名片,递给张燕铎,说:“张先生,谢谢你今晚的款待,我很喜欢你的厨艺,今后会常来的。”

张燕铎接过名片,微笑说:“欢迎下次惠顾。”

奉金銮跟他们道了晚安,离开之前又对关琥说:“还有啊,别以为我是白斩鸡,我也练过跆拳道的,下次我们健身房见。”

大哥,我跟你不熟的,江湖不见可以吗?

等关琥回过神,想提醒的时候,奉金銮已经出了酒吧,他被搞得莫名其妙,从张燕铎手中夺过名片打量。

上面印着煦穹航空公司的名称跟奉金銮的职位,关琥挑挑眉,说:“执行总裁,很了不起吗?”

他想丢掉,但这是张燕铎的客人,所以最后还是把名片还给了张燕铎,谁知张燕铎看都没看,直接丢进了垃圾桶,端起调好的鸡尾酒,送去给大家。

看着他的举动,关琥若有所思,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吴钩听完故事了,坐到关琥旁边的高脚椅上,笑眯眯地对他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奉金銮对你有敌意?”

“想!”

“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神经病!”

关琥一摆手,他才懒得跟吴钩多交流,这人变态的,说的话可信度也不高。

不过两口酒喝下后,关琥还是忍不住了,把酒杯放下,对他说:“好,我求你,你快说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又怎么会知道?你跟他很熟吗?”

吴钩转着红笔,一脸的得意,那表情就像是在说——哼,我就知道你会求我的。

关琥攥紧了拳头。

就在他的暴力实施之前,张燕铎回来了,吴钩跟他点了一杯酒,喝着酒,开始聊。

“我跟奉金銮不熟,不过越光的父亲跟他父亲很熟,奉家很有钱,经营海运跟航空运输方面的生意,奉金銮又是独子,所以他不仅是煦穹航空公司的总裁,将来还会接手其他方面的家族生意,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三代。”

“你赶紧说正题,他是富三代富四代关我屁事。”

“你别急嘛,这就讲到正题了,叶菲菲在奉金銮的公司当空乘,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被停职了,后来她托朋友找到公司的高层帮忙说话,这个高层刚好是奉金銮的堂弟。”

“这个堂弟是个花花公子,看到漂亮美女肯定就想占占便宜,但你们也知道,叶菲菲的便宜可没那么好占,所以他请叶菲菲吃饭的结果就是他不仅花了钱,还挨了一顿揍。”

关琥点点头,类似事件他听过不少,不确定哪个倒霉蛋是那位堂弟,不过可以确信的是叶菲菲把人家高层得罪了。

“堂弟挨了一顿揍,还不敢报警,心里那个气啊,就去跟奉金銮吐苦水,奉金銮认为叶菲菲是欲擒故纵,就让堂弟另外找人去试探,结果去一个揍一个,奉金銮觉得那些人被揍肯定是他们的魅力不够地位也不够,最后决定自己亲自上阵,他的结果要好一点,只被泼了一杯酒,被骂了一个字——滚。”

关琥伸手打断吴钩的说书。

“你说他们以前见过?看不出来啊。”

“你当然看不出来,因为连叶菲菲她自己也不记得奉金銮这个人了,可是你也知道有钱人骨子里都有点自虐症,他被泼酒被骂后,突然发现叶菲菲的画风实在是太清奇了,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所以决定认真追求她。”

“你说那个有钱人追求菲菲?他眼睛没问题吧?”

“我也觉得有问题,但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叶菲菲本来就是西施。为了知己知彼,成功获得芳心,奉金銮开始暗中调查叶菲菲跟她身边的人,就比如她的男友啊什么的。”

“你说我?可我只是前男友,跟菲菲分手很久了。”

“可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叶菲菲不顾危险相助的人,所以奉金銮讨厌你也情有可原了。”

原来如此!

想起跟奉金銮初次见面时他的反应,关琥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他一直以为奉金銮对他有看法是因为什么事件,没想到是这种狗血的原因。

“那他跟菲菲告白了吗?”

本着八卦精神,关琥兴致勃勃地问下去。

“告白了啊,就在国贸大厦事件解决完后,那家伙当众跟叶菲菲告白,还说要跟她交往,这次叶菲菲很捧场,回了他三个字——神经病。”

佐仓听着,在旁边笑得开始捶桌了。

“难怪他特意跑来跟我宣战了,原来是把我当假想敌了。”

“正是如此,所以你要应战吗?”

“应个鬼啊,我跟菲菲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他自己要找虐让他自个儿去,不要拉着我。”

“好,我会帮你转达的,今后有新爆料,我会再跟你说。”

听到这里,关琥回过味了,打量吴钩。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这不没事做嘛,犯罪组织也捣毁了,老家伙虽然没抓住,但他这次受到重创,短期内也不敢再折腾了,所以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乐子。”

那管红笔在吴钩的手里华丽的转着圈,这是第一次,吴钩在转笔时,身上没有带杀气,而是散发着快乐的气场。

关琥问:“你没想过要找份工作做吗?”

“想过,但不知道要做什么,我是反社会人格,讨厌跟人接触。”

关琥第一次遇到有人说自己是反社会说得这么堂堂正正的,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么喜欢八卦,不如跑娱乐八卦好了,以你的身手,什么明星爆料查不到?还可以独来独往,还可以让别人求你要爆料,更重要的是,你还能随时用到笔,多美啊。”

红笔停了下来,吴钩认真地说:“有道理,那我去抱谢凌云的大腿。”

说完,他跳下高脚椅,拿着酒杯跑去找谢凌云。

关琥瞠目结舌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句吐槽,吴钩还真听进去了。

“我真怀疑那次大爆炸除了损坏吴钩的记忆力外,是不是还损伤了他的其他脑部神经。”

张燕铎也笑了,问佐仓。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萧炎希望我继续留下来帮他,但我还是喜欢卖花,我准备回花店婆婆那儿,你们以后要订花的话,一定要来捧场。”

“嗯……”

“那你呢?你还继续开酒吧吗?”

张燕铎擦酒杯的手微微一停,他没有马上回答,刚好对面有人叫他,他匆匆走了过去。

关琥看向他的背影。

今晚张燕铎有心事,所以他掩饰得很好,但长期的接触让他可以轻易就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情绪波动,他没有去问原因,因为他知道张燕铎在想什么。

看来那张底牌到了该揭开的时候了。

清晨,张燕铎把涅槃酒吧收拾干净,从卧室里拖出他一早整理好的旅行箱。

酒吧只有吧台里面里亮了盏小照明灯,显得有些暗,空间寂静,昨晚欢腾喧闹的气氛只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在这里住了很久,突然有一天要走了,居然有些舍不得,张燕铎感到好笑,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有不舍这样的感情。

但他似乎没有再留下来的借口了。

事件都解决了,他留下来,每天面对关琥,心里总是有根刺,关琥也一样,那件事他们只是不去提起,但其实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一番思想后,他决定回加拿大,拉开彼此的距离,这样大家都自在。

张燕铎拿出事先写好的信,走进吧台,将信放在了吧台上,信上写了关琥收,每天五点小魏会准时来报道,等他看到信,转交关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飞机上了。

特意这样做,不是为了逃避,而是有些话无法当面提起,所以不如就不告而别,等哪天他们都真的放下了,他再回来。

放下信,张燕铎又顺手打开抽屉,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元朝古币,丢了进去。

那枚古币是他在太岁疑案中得到的,之后就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所有事件都解决了,古币也可以放手了。

张燕铎关上抽屉,又再次环视了一遍酒吧,抬手,正要将照明关掉,门口传来铜铃声,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这么早,会是谁?

张燕铎转过头,门口的照明开关被按开,酒吧顿时亮堂起来,他眯起眼睛,就见关琥大踏步走到自己面前。

关琥已经换下了昨晚的衣服,穿着白衬衫跟牛仔裤,手里还拿了个牛皮纸袋,双目炯炯有神,完全不像是宿醉刚醒的模样。

张燕铎有些惊讶,关琥昨晚喝了不少酒,他以为他至少会睡到午后的。

看到他的反应,关琥哼哼冷笑。

“没想到对吧?昨天看你的态度,我就知道你又要玩留书出走这种事,所以早有准备,张燕铎你简直就是前科累累。”

“就一次。”

“这种事你还想玩个十次八次吗?”

关琥抬起腿,将旅行箱一脚踹开了,又将手里的牛皮纸袋拍在了吧台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自从那天听了教官的话,你就一直不对劲,既然你这么在意,那就看看这个吧。”

张燕铎狐疑地拿起纸袋,将里面的文件抽来出,在看到文件当中血缘关系鉴定的字样后,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问:“你什么时候做的?”

“做很久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为什么我做任何事都要让你知道?你要离开有让我知道吗?”

张燕铎无言以对,关琥马上又摆摆手。

“你不要误会,我会去拜托人家做鉴定,不是因为我在意,而是我觉得也许你会想看,如果你决定要走,我不阻拦你,但希望你不要带着疑惑离开,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想看就看吧。”

文件纸张并不厚,可是拿在张燕铎的手里,带着沉重的质感,他拈起封页,却怎么都无法把纸张掀开,心绪摇晃得厉害,仿佛文件里面隐藏着可怕的禁忌,一旦禁忌被揭开,他跟关琥就无法再回到以往的时光了。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担忧,关琥伸过手来,按在了封页上。

“在看之前,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我们是不是兄弟不是别人说的,也不是鉴定说的,而是我认你,我说你是我哥,你就是,下次不要再犯蠢,去在意别人的胡说八道。”

关琥很少这么严肃地讲话,但神奇的是,听了他的话,张燕铎的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头,问:“你已经看过了?”

“没有,我本来就从来没想知道结果,不敢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会跟你一起看。”

张燕铎没有马上回答。

他这辈子做事大概还从来没这么犹豫过,一方面迫切想知道他跟关琥的关系,一方面又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

关琥观察着他的反应,笑了。

“聪明人总喜欢想很多,但想得越多,就越难做出选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做决定吧,我觉得现在公布答案实在太没趣了,不如把秘密留到我们七老八十、该入土为安的时候,再打开了看?”

张燕铎惊讶地看过去,他从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弟弟有些时候看事情会这么明白。

他也笑了,说:“我想活到一百。”

“那就等你到一百!”

“是我等你,看你这么笨,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张燕铎将鉴定书放回吧台,转身去拿旅行箱,关琥跟在他身后问:“你还真要走啊?”

“嗯……”

“你知道,我的肠胃不太好的。”

张燕铎的手按在了旅行箱的把手上,抬头看他,眼中充满不解。

“胃这东西吧,三分治七分养,平时都是你帮我调节伙食的,你要是走了,那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养胃时想到我了,你当我是三九胃泰?”

“没有,我当你是我哥。”

关琥刚说完,旅行箱便滑到了他脚旁,张燕铎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再住一阵子吧,先说好了,家务事你做,房贷你交,我只负责一日三餐。”

“没问题!”

生怕张燕铎反悔,关琥急忙推着旅行箱往卧室走,走到半路,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推着箱子顺便接听,张燕铎就听他说:“命案……哪里……好,我马上就去!”

旅行箱拖到一半被放下了,关琥冲回来,说:“江开来电话,说有人报案,在立交桥下发现女尸,我要马上过去。”

张燕铎点点头,关琥跑出去两步,又转回头,问:“要一起吗?”

“当然,”张燕铎托了托眼镜,微笑说:“没有我,谁帮你开车呢?”

全文完

第十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Ⅵ兵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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