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店大欺客
闵汯安听了一会儿便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这么看来,产婆当时就发现产妇的下体伤口有异样,也知道孩子丢了,只是害怕承担责任所以没跟任何人说,后来她们想说也没有机会了。“一个年轻轻的女子手段竟然这么狠毒!为了潭州的安宁,我定要捉住她。”闵汯安脸色铁青,“来人,叫画师将这个女人的画像画个一百张,遍贴全城。捉到此女子者,赏银五十两,提有用线索者,赏银十两。”从张家出来,岑守拙和闵汯安发现闵汯广在门外等着他们。岑守拙看见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难缠的女娃娃。大概是因为闵汯广那日跟着闵汯兰做坏事,所以岑守拙总觉得这个看似温和柔弱的年轻人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阴森感觉。闵汯广应该没有把那日蜜蜂的事情告诉闵汯安,所以闵汯安也没有问过岑守拙。“兄长。”闵汯广像是在树下等了许久了,晒得脸颊发红。岑守拙默默走到远处,靠在树上,抱着胳膊望天留下他们单独说话。“何事?”闵汯安此刻心情原本就不好,所以更没耐心应付闵汯广。“我想跟兄长一起查案,为潭州百姓做点事情。”闵汯广嚅嚅回答,“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虽然身手不行,却可以帮兄长做一些查阅户籍之类的事情。”闵汯安有些动容,虽然不是一奶同胞,可是毕竟是手足。他拍了拍闵汯广的肩膀:“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歹徒太凶残,我不想你涉险。”闵汯安说完便走,不给闵汯广再纠缠他的机会。岑守拙在闵汯安路过身边时,跟上了他。闵汯安像是知道岑守拙不喜欢闵汯广,解释:“他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性子懦弱了些。”“嗯。”岑守拙淡淡应了一声。其实不管他喜不喜欢都没关系,反正没影响。岑守拙和闵汯安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从孩子这条线查起。闵汯安派人去打听城里街头巷尾的各种谈资。有时候,看似很荒谬的传言里反倒藏着大线索。每天,那些人都会给他带回来各种消息。岑守拙听来听去觉得都大同小异。一天傍晚,闵汯安忽然扔了一个包裹在岑守拙面前。岑守拙打开一看,里面原来包着一条锦缎长袍,腰带和一个金冠。“这是什么?”他茫然地问闵汯安。“你的衣服。”“我的?你打算用这个抵扣伙食费?想得美哦!”“放心,我压根就没打算给你伙食费。我在你这里每天喝粥吃青菜,吃一年也抵不上我请你一顿。”“那你要干嘛?”“你怎么那么磨叽?先换上,我再告诉你。”岑守拙只能穿上了。只是这衣服布料太过华贵,金灿灿的颜色还很抢眼,加上那个带着红宝石的金冠,岑守拙穿上后,简直就像一只红冠子金色毛的大公鸡。“这是谁选的料子啊,品味也太差了!!”岑守拙皱着脸说。“我。我特地比着纨绔子弟败家子的样子叫人按照你的尺寸做的。”闵汯安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你要干嘛?”“我要带你去吃饭。”“去哪里吃?”“洪天酒楼。”洪天酒楼是城里跟聚仙楼齐名的一家高档饭馆。“去吃就吃,干嘛还要穿成这样?”岑守拙一抖袍子。“因为你平日穿的衣服,一看就不像能吃得起洪天酒楼的人。”闵汯安冷哼了一声。这家伙的意思是他看着就一副穷酸样吗?真是欺人太甚!岑守拙暗暗攥拳头压着火,又问:“吃什么?”“‘人参果儿’。”岑守拙总算是明白了。最近传言,城里有钱人流行一种特别的返老还童灵药,叫“人参果儿”。“虽然不知道跟产妇惨死有什么关联,我总觉得该去看看。今日便宜你,让你跟我去吃一顿。”“你不会认为人参果是用……”岑守拙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胃里一阵翻腾,根本就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完。“嗯,不是就最好。就怕真的是……”闵汯安眉头微蹙。洪天酒楼外面站着四五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打手。相比之下,将军府家开的聚仙楼要低调和平易近人得多。闵汯安让岑守拙穿得像只孔雀,自己却一身布衣拿着刀带着宽檐帽子低头跟在岑守拙后面。这样反而愈发显得闵汯安气质沉寂,如山中翠竹。虽然他没露出脸来,却让人更想探究他的长相,倒没人注意岑守拙了。‘这个面瘫绝对是故意的。不过没关系,我也没有打算来这里招惹女人。’岑守拙有些无奈,故意走得大摇大摆,像是恨不得能上天。路过之处,旁人无不侧目。闵汯安嘴角抽了抽:不错,很有那么几分纨绔子弟的意思。岑守拙走到柜台前,拍了一锭金子在台子上刚要说话,却被闵汯安从后面狠狠捅了一下。闵汯安来之前就交代岑守拙不要说话,只管给钱。刚才岑守拙装得太投入,给彻底忘了。“嘶,好痛,混蛋,偏偏用刀柄捅我两腚之间。”岑守拙握拳敲打着柜台才忍住痛呼,冲掌柜挤出了十分难看的一笑。胖得指尖都冒油的掌柜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问:“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听说洪天酒楼的老板十分神秘,身份显贵,虽然从不露面却也从没有人敢找洪天酒楼的茬儿。所以,掌柜是不会把一般有钱人放在眼里的。闵汯安低着头,沉声说:“我家公子是来对诗的。”岑守拙惊愕地回头看了闵汯安一眼:娘嘞,他不会被这家伙耍了吧,让他这样招摇过市进来,就为了跟掌柜对诗?!!掌柜却立刻收起了笑脸,说:“玉樽盈桂酒,河伯献神鱼。”岑守拙暗暗点头:哦,还好是这个诗,他也能对上。下一句是‘四海一何局,九州安所如。’”闵汯安却对到:“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岑守拙暗暗捂着眼哀叹:“来对诗就好好对啊,还对错了,他到底要怎么样啊?!”掌柜却笑嘻嘻一伸手:“雅座请。”岑守拙松了一口气:还好,掌柜也是个傻子,对他们的态度明显比刚才真诚多了。掌柜领着他们到了雅座,然后拍了一下墙壁。墙壁的木柜慢慢往一旁挪来,显出一个地道来。“两位请,里面自有人接应。”掌柜对着里面一摆手。闵汯安刚要低头进去,岑守拙握拳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闵汯安应该让他走前面。闵汯安暗暗咬紧牙关,侧身低头朝岑守拙做了个请的姿势。岑守拙得意洋洋先进去了。地道里面宽敞得很,两边墙壁还点着灯,所以一点也不暗。大概走了两里路,岑守拙他们才看见出口。出口处果然有伙计等着。伙计冲他们一鞠躬:“两位贵客这边请。”岑守拙走出地道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一处树林中。树林深处隐隐绰绰可见一个小屋。岑守拙进了小屋,坐下,转头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屋子里只摆了几件寻常木质桌椅,案几,墙上更是敷衍地只挂了一个福字。老板真抠门。相对于餐费来说,这个装潢实在是太寒酸了。闵汯安立在岑守拙身后,冷冷地对伙计说:“我家公子这几日夜夜欢歌以至于腰膝酸软,浑身无力,像是肾虚的症状。话说药补不如食补,公子听说你们这里有延年益寿的好东西,所以今日特来尝尝。”‘你才肾虚,你们全家肾虚。’岑守拙在心里叫嚣着,脸上却还要带着若无其事的微笑。伙计笑嘻嘻看了岑守拙一眼。闵汯安悄悄捅了岑守拙一下。岑守拙只能装模作样捂着腰,点头:“虚,虚。有什么好东西尽管端上来,爷有钱。”伙计哈腰问:“您说的是哪一样?”闵汯安只能直说:“人参果儿。”“知道了,您稍等。”伙计点头说完就下去了。闵汯安见四周无人,刚要坐下。岑守拙又重重咳嗽了一声,那眼睛瞟了瞟墙上,意思是万一有人在暗中盯着呢?闵汯安只能攥紧了刀柄,继续站着。他们等了许久,都再没见人上来,连杯茶都没有。岑守拙心里直嘀咕:“不会是假消息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有人端着个精致的汤盆进来了。岑守拙心里砰砰直跳,有些害怕:若真看见什么不堪的东西,他会怎么样?闵汯安也不由自主攥紧了剑柄。那汤盆被摆在了桌子中央。岑守拙用汤勺捞起来仔细看了看,轻轻叹息:“人参果儿原来是这玩意。”汤盆里飘着二指宽几个的小红心萝卜,还有少许油花和葱花。要非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每个萝卜的形状都像个小娃娃。闵汯安站得腿麻,一见汤盆里只有萝卜,立刻火冒三丈,一拍桌子:“混账,你当我们公子是好欺负吗?我们公子花了一两金子,你们竟然拿萝卜来糊弄我们?公子要是想要吃萝卜犯得着上你们这里来吗?”桌上的汤盆和屋子里的人都跟着那声巨响跳了一下。汤洒了出来,溅了岑守拙一身。伙计定了定神,怯怯地回答:“萝卜号称“小人参”,这个红心萝卜比较少,然后又是在山中自然生长成人形,就更稀有了,所以,就取名叫人参果儿。”“你们这些无良商家,为了吸引吃客,竟然用这种噱头。不过就是用模子套在萝卜外种出来的人形萝卜,叫什么人参果儿?!”“不是,我们这个可是派专人在衡山深山种植,用人参熬汤浇灌长出来的。萝卜吸收了日月之精华,跟外面田地里那些浇水浇粪的萝卜不一样。”“屁话,人参熬汤那不把萝卜给浇死了。”岑守拙都听不下去伙计的胡吹海吹了,哭笑不得打断了伙计。“要么就退钱,要么就把真材实料端上来!”闵汯安咬牙‘噌’的一声拔出了剑。那伙计吓得腿软退后一步,嘴里却还说:“就是这个。没有别的了。你要不吃就赶紧走。本店的规矩,一旦上菜概不退钱,任谁来都是一样。”岑守拙怕闵汯安真把这里给掀了,忙拦住他:“走了走了。算爷晦气,这一两金子就送他们了。”闵汯安凉凉看了岑守拙一眼:“你倒说的轻松,钱是我出的!”岑守拙他们出去时却不是走的原路。伙计只带着他们出了树林,礼都懒得行:“客官自便。”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处城外。要是走回去,得翻山越岭,至少要花一个时辰。岑守拙他们转身:“带我们从地道回去。”伙计摇头:“那地道是给尊贵客人用的,消费至少得二两金。两位想走也行,再付一两金。”“你这不是明抢吗?”闵汯安又要拔剑。岑守拙忙把他的剑按了回去:“我们自己走自己走。”伙计翻了白眼,转身消失在树林中。闵汯安黑着脸忿忿地说:“真是店大欺客。”呵呵,店大欺客,这句话好耳熟。好像不久前,闵汯安自己也干过这种事。岑守拙暗自叹息。回去的路上,闵汯安一直沉着脸没出声。他等着岑守拙笑话他花了钱还被耍了。岑守拙却一直沉默,快到家了才说:“我觉得,我们要么被认出来了,要么就是走漏了消息。这个‘人参果儿’肯定不是红心萝卜。”“嗯,我也这么想。”闵汯安也点头。那些有钱人虽然傻,也不至于这么傻,都花一两金子来吃萝卜,还到处吹嘘?“只能再来一次了。”“再来一次还不是会被认出来?”“没关系,我有办法,保证让你亲爹都认不出你。”岑守拙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