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诅咒加身

“你们可认得我。”闵汯安显出半妖模样。

树精们这才一个一个站起来,仔细打量闵汯安。

“哎呀,你莫非是赵家和闵家的公子?”

“肯定是啊,只有此处才是狼人半妖聚集地。”

“那岂不是我们的少主人?”

狼妖们知道这些梓树许多成了精,特意把他们种在这里也是为了做防守用。

毕竟这里是他们的老巢,对他们很重要。即便是他们肉身死了,只要没有魂飞魄散,能回到这里,尚有可能重新修练再次获得肉身。

这些树精认出闵汯安纷纷行礼。

“此次砍树是为了将我舅舅赵将军和一百多士兵的身体运回来。请各位看在我和赵家庄的面子上以后再不要为难杜纤纤。”闵汯安朝它们郑重拱手行礼。

那些树精又慌忙还礼:“遵命。”刚才闵汯安和杜纤纤那样,他们就算是树精也该明白杜纤纤以后有可能会是闵少夫人,自然不敢再对杜纤纤做什么。

“只是难保别的树精不对她下毒手。”有个树精怯怯地提醒闵汯安。

闵汯安点头:“我也在想,如何破解。”岑守拙不灭妖一样可以谋生,可是杜家是棺材铺,不砍树怎么做棺材?所以杜家跟树精的怨念只会越积越多。

“砍一棵种两棵。”有个树精提醒闵汯安,“虽然今日砍的都是未成精的,不过若是种下的能成精,便抵消了她之前砍下的那些成了精的树。须得要她亲自种下。”

“对对对,如此一来,天长日久,杜家跟树精之间的恩怨总会有一天烟消云散。”

闵汯安对树精们一拱手:“多谢。”

他冲一个砍树的士兵招手,让他去村里找梓树苗来。

赵家每年都会在外面新种一些梓树,来补上被风吹倒的和被雷电劈倒的树。

所以,他们常备有树苗。

等士兵拿来树之后,闵汯安把铲子插在杜纤纤面前:“来吧,种树。”

杜纤纤莫名其妙:“嗯?”

闵汯安不想跟她解释树精的问题。一来怕吓到她,二来,诅咒什么太沉重,他怕她知道了,这件事会成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头。

“你砍了我家的树,就要补种回去。砍一棵种三颗,多多益善。”

“你!!”杜纤纤气得杏眼圆睁。她完全没想到闵汯安会这样做。她还以为方才他们之间已经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了。

“快些种吧,砍完树就得立刻运回去,没有时间耗在这里等你了。”闵汯安转开眼,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杜纤纤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闵汯安却没理她,撇下她去指挥士兵将倒下来的树锯断放到马车上去了。

岑守拙也不明白闵汯安为什么跟树精说了几句话就忽然抽风,只能过来安慰杜纤纤:“我帮你,很快的。”

“你不许帮她。”闵汯安却回头冷冷说到。

岑守拙皱眉:“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什么理由。”闵汯安硬邦邦回了一句。

杜纤纤拿起铲子挖了个小坑,正要把树苗放进去。

闵汯安又说:“太浅了。”

种在这么浅坑里的树,风稍大点就被吹倒了,根本长不成百年大树,更别说成精了。

杜纤纤只能再挖。她虽比不得龚芳染那样养尊处优,却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白细的手掌很快就起了水泡。

“可以了吗?”她挖了一个足有四尺深的坑,才问闵汯安。

闵汯安点头:“勉强。”其实还不够深,可是他见她手心水泡已经磨破,铲子的把手上全是血痕,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挖了。况且这才一棵树。

岑守拙要给杜纤纤包扎,倔强的杜纤纤却摇头,接着挖坑。

连日赶路,刚才惊吓了一下,挖完一个坑,杜纤纤就胳膊大产,拿不动铲子了,却硬是撑着全部硬是把所有的坑都挖完了,把树种好,填回土浇好水才问闵汯安:“少将军满意了吗?”

闵汯安转开头:“可以了。”其实过程中他一直揪着心,却只能狠心看着她受折磨。

杜纤纤刚才全凭一口气顶着,现在松下劲儿来,立刻眼前一黑晕了。

岑守拙伸手去接她,怎奈闵汯安比他动作快多了。

闵汯安盯着怀里的杜纤纤,拿起她的手,眼眶忽然毫无预警的红了。

岑守拙越发觉得奇怪了。看闵汯安那样子分明是心疼杜纤纤,干嘛要这样折腾她。

“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岑守拙问。

闵汯安淡淡地回答:“她跟你一样,身上积累了树精的怨念。因为这个,她已经数次身处险境。”

岑守拙恍然大悟。从小时候开始就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杜纤纤自己出门的时候,就会经常摔破膝盖回来,如果跟他一起出门却安然无恙,一次都不会摔。

杜纤纤每次都说自己不小心,那时候他小也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那些树精趁着他不在,暗地绊倒她。

“我与你都没法时刻在她身边保护她,只能用这个法子,逼着她自己来消除怨念了。”闵汯安摸了摸杜纤纤又些苍白的脸,叫士兵去赵家庄里拿了些伤药、干净的白布和清水来,他细细给杜纤纤洗净受伤的血,再抹上药膏包扎好。

“嗯,其实可以给她弄副手套。”岑守拙摸着下巴说。

其实闵汯安也想到了,只是手边没有现成的,而且他觉得杜纤纤憋着一股怨恨反而做得快,就没说了。

“回去我叫人按她手的大小做一副薄皮手套送到伞铺来,你就说是你给她买的。”皮手套带着不热还能贴着肌肤不妨碍干活。

闵汯安把杜纤纤抱上了坐人的马车。

岑守拙惊讶地说:“你不回外婆家看看?”

闵汯安看了一眼村里摇头:“赶着做棺材,不进去了。改日再来。”

岑守拙不再问了。想来,闵汯安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半妖身份的现实。所以对赵家庄的感觉应该很复杂。与其现在见到亲人忍不住说一些奇怪的话,不如让人误认为他冷漠不通人情。

不过这次来赵家庄,他也发现了一件事情。赵家庄原来是依照五行八卦来建造,利于妖怪出生和生长。难关闵良忠一再坚持要把赵将军他们运回来,因为他们在这里才能尽早恢复。

杜纤纤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闵汯安怀里,立刻坐起来,想要推开他。

只是她虽然用尽全力,在闵汯安看来却如同挠痒痒,白白碰到伤口让她自己痛得皱眉。

闵汯安也不生气,只问:“你家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营生?”

“曾祖父吧,我忘了。”杜纤纤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又些没好气的回答。

“一共砍了多少树?”闵汯安又问。

“不记得了。”

“大约多少?”闵汯安不依不饶。

杜纤纤越发奇怪,想了想回答:“少说也上千。”

也就是说,她至少还得种两千棵树。闵汯安微微蹙眉:“以后你每砍一棵至少要补种两棵。”

杜纤纤气极反笑:“少将军管得还真宽。我砍不砍树,种不种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想嫁给我吗?”

杜纤纤惊讶得微微张嘴: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可是闵汯安一脸严肃,根本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杜纤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红了脸,垂下眼。

“要是想嫁给我,就乖乖按我说的做。”闵汯安回答。

他他他竟然用这个事情来要挟她!!杜纤纤气得眼睛都红了,脑子一热便回答:“民女高攀不起少将军。”

“嗯。既然这样,我只能用别的办法了。以后我若是知道你家砍了树,做了棺材,却没有补种回去,我就把棺材铺封了,让你们做不了生意。”闵汯安脸色淡然,说完就一掀帘子钻出去,坐在了赶车的岑守拙身边。

杜纤纤完全不能理解闵汯安为什么这样,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咬牙切齿,不许自己哭出声。

岑守拙听见里面传来的压抑的抽泣声,用杜纤纤听不见的声音对闵汯安说:“你真不会哄女人。其实你直接告诉她也不会害怕。你想想,她知道我的事情,不是也没有被吓倒吗?”

闵汯安摇头:“那样她活得会很累。”

‘这倒也是。’岑守拙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闵汯安他们突然离开之后,闵汯兰几乎天天来伞铺,玩到天黑才回去。

三文钱苦不堪言,开始它蹲在高高的银杏树上不理闵汯兰。结果闵汯兰想爬上来,爬到一半失手摔了下去。

若不是三文钱跳下来猛然变大垫在她下面,闵汯兰摔不死也要摔傻。

闵汯兰安然无恙,三文钱却被压砸的许久出不了声。

于是三文钱开始后怕了,再不敢爬高,只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躲着闵汯兰。

闵汯兰丝毫不能体会三文钱的苦心,能不知疲倦地追上它一整天。

只是连追几天,闵汯兰却连它的一根毛都摸不到。

今日又是如此,眼看从清晨到日暮,闵汯兰气喘吁吁越跑越慢,三文钱却似闲庭信步,尾巴在前面摇啊摇引得闵汯兰伸手去摸却总差一点。

闵汯兰终于跑不动了,郁闷地停下来插着腰喘气。

三文钱也坐下来,歪头看着她。

闵汯兰的肚子忽然如雷涌动:“咕噜噜”

呵呵,它这是饿了。三文钱暗笑,坐在地上歪头望着她,等她放弃。

闵汯兰果然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进来了,一边手上拿着一根冒着热气的鸡腿。

三文钱的眼睛都直了。其实它也饿了。这几日岑守拙和杜纤纤都不在家,它只能这家顺点腊肉,那家抢条咸鱼,根本吃不饱。

闵汯兰在三文钱面前掂着手里的鸡腿,问:“想吃吗?”

三文钱舔了舔嘴。虽然它总说自己是神兽,却对吃的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更别说在饿了这么多天之后。

而且,鸡腿实在是太香了,像是一只小手勾着它的鼻子要把它拉过去。它坚持了三秒后便不由自主靠了过去。

闵汯兰立刻瞅准时机一下捉住了三文钱的尾巴。

三文钱本能地转头就要咬她。只是见闵汯兰的小手白白胖胖,手臂上带着窝窝,像个小人参,三文钱就忽然转变了主意,转回头一口咬住了鸡腿,趴下来狼吞虎咽,随她抱住它。

吃着吃着,三文钱觉得气氛好奇怪,是因为闵汯兰太安静了,便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闵汯兰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像鸡啄米一般。只是她拿着鸡腿的手还在努力把鸡腿往嘴巴里塞。

她已经累到吃着东西都能睡着,抓住它尾巴的手却还攥得紧紧的。

三文钱哭笑不得,悄悄把尾巴抽出来,凑过去,把她手里的鸡腿叼开。

闵汯兰迷糊中下意识抬手要来抢回鸡腿,最后却嘟囔了一句倒在它肚子上,彻底睡死了。

太阳下山了,吹过庭院的风已经有些许凉意。

三文钱打了个哈欠,尾巴摇啊摇,最后盖在了闵汯兰的身上。

这些日子天天跟她追住,它也累得够呛。它把身子蜷成一团,把闵汯兰包裹在中间,闭上了眼。

岑守拙和闵汯安回来的时候,便见到三文钱圈着闵汯兰睡得正香。

他们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回来会看到一地焦土,桌倒椅翻,没想到却如此安静温暖。

闵汯安走过来抱起闵汯兰,朝岑守拙点点头就出去了。

“没想到你还有带孩子的本事。”岑守拙砸嘴摇头对地上依旧闭着眼睛好像压根没有知觉的三文钱说。

“哼,老子堂堂神兽,什么不会?!”三文钱眼皮子都不抬,懒懒哼了一声。

隔壁杜纤纤正在指挥人把梓木一根一根抬进去。

从伞铺里出来的闵汯安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瞥了一眼杜纤纤的手。杜纤纤醒了之后,就再没跟他说过话。而他因为担心闵汯兰,也没有心思再去管杜纤纤。

确认杜纤纤的手没有再出血,他便不再停顿,上了将军府派来的马车,走了。

在马车就要消失在渐渐迷茫的暮色中时,杜纤纤才抬头看了马车一眼,眼神里满是哀伤。

岑守拙请了人来给杜家做饭,借口说是棺材铺如今工人太多,杜纤纤忙不过来。他和岑苟生就在棺材铺里吃一口,皆大欢喜。

杜增寿对于岑守拙理直气壮的蹭饭是有些微词的,只是看杜纤纤手受了伤,也不好做饭,便罢了。

闵汯安果然叫人送了一副皮手套来。岑守拙按照约定把手套给杜纤纤。

杜纤纤戴上手套,觉得手套跟她的手十分契合,分明是定做的。

“你叫人定做的?”杜纤纤满脸狐疑。

“是。”岑守拙脸不红心不跳回答。

呵呵,这两天岑守拙就连吃饭都在棺材铺,根本没时间出去找人定做手套。杜纤纤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摆弄手里的手套,假装随口问道:“这是什么皮的?”

岑守拙愣了一下,胡诌道:“狐狸皮。”

杜纤纤冷笑:“这个分明是暹罗进贡的鳄鱼皮做的。守拙哥,你对我虽然好,却绝没有这样的心思。这副手套肯定不是你做的。”

对京城各个店铺里的小物件都了如指掌的杜纤纤刚才就一眼就看出来。而且这副手套选的都是小鳄鱼腋下的细皮,戴在手上没有什么感觉,就好像手上多长了一层皮一般。

“哦,是鳄鱼皮,我刚才说太快说错了。”

“你还要骗我?这双手套抵得上你这半个伞铺了,你哪里有那么多闲钱?”

“给你你就戴呗,管他谁给的。反正你的手都磨成了那副样子了,一动就流血,还整天要干活。我都看着心疼。”

岑守拙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在抱怨闵汯安:做手套就做手套,花这么大血本,也不跟他事先套好话,害他一下就露馅儿了。

岑守拙这么说,杜纤纤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把手套脱了下来塞还给了岑守拙:“你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带的。”

“我……不能说。”岑守拙的脸皱成一团。虽然答应闵汯安不说,可是他也不忍心让这两人就这么误会下去。

第五章诅咒加身
寄妖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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