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棺材跑了

过了片刻,定妖砂又陆陆续续从窗户,门缝和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回到了岑守拙的怀里。

竟然什么也没有,真是太奇怪。

这个山里面山精小妖成群。一座空了的没人住的山寨,不用一天就会被各种动物和小妖占满。

这里面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什么东西,躲躲藏藏,有本事出来跟爷硬扛。”岑守拙大踏步走进去,咬牙踹开了一间屋子的门。

里面整整齐齐堆满了锄头,铲子等工具。这些工具有新有旧,却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分门别类摆放。

一看就是每日使用、清理然后归库放在这里。

不单是这间房,别的房间也是。

莫非这里只是山贼的库房。他们另有老巢?

岑守拙越发疑惑了:如果只是库房,为什么要费力杀死赵将军他们,跟闵家结仇。

一定有别的原因,只是他如今还想不明白,只能找个时间夜里再来看看。

因为黑夜能蒙蔽凡人的眼,所以其他东西便会出来肆无忌惮的活动。

而且他不敢逗留太久,怕山腰上那帮人会起疑。

岑守拙收好定妖砂依旧用腾云符返回,打了水,才回到队伍里。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闵汯安果然起疑了。

“我想找干净的水,便去了上游,没想到一走就走远了。”

“快点赶路吧。再不走,天又要黑了。”

“好。”岑守拙点头。

队伍又开始沿着山腰前行。

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天果然又黑下来了,又只能停下来休息。

因为带着杜纤纤和龚芳染,他们不敢走太快,怕累坏了她们。

岑守拙发现,这两个时辰,其实他们都在绕着山顶走。相比中午歇息的的地方,夜里停下来的位置反而更接近山寨。

正因为靠山寨太近,他害怕自己贸然去闯山寨放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他们来不及逃跑,所以索性打消了夜里去探山寨的念头,打算等到把棺材押运到了再说。

夜里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岑守拙等着雨点落在身上却迟迟等不到。他那尚处于混沌中的脑子忽然意识到是有人打开了伞遮在他们头上,立刻如弹簧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

果然,那把最大最漂亮的伞撑在他们头顶。

其他人也醒了,惊恐地瞪着那把伞。

浑然不觉自己闯了祸的龚芳染得意地说:“方才看着想要下雨的样子,我就取了一把伞挡着大家,不然我们现在身上都要淋湿了。”

岑守拙捂住眼睛哀叹:完蛋了。如今狼妖们妖气恢复了一些,伞里的妖怪肯定跑了。白天从山寨回来之后,他觉得格外的累,夜里睡得很死,竟然连龚芳染起身也没有发现。

果然,那把伞原本装着的精魄,赵将军,不知去向。

晚上尚好,狼妖的精魄离开身子一会也没有关系。若是太阳出来了,精魄还不回来,那肉身就会彻底烂了。精魄无处可依,以后要恢复起来就更难了。

“我去找。你看着她们。”岑守拙在收到闵汯安的回应后,便拿了一把伞狂奔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片蓝色的羽毛,伸开手,那羽毛晃晃悠悠飘到了空中,停了停然后忽然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这个叫追妖羽,能追踪妖气。方圆十里内,哪怕一点点妖气,它都能追踪到,飞过去粘在散发出妖气的物体上。

他之所以不用定妖砂,是害怕伤到赵将军的精魄。

追妖羽才飞出去几步路便停了下来,黏在路边一个看着像石头的东西上。

岑守拙跑过去,把那东西提起来一看,原来是头胆小的熊妖撅着屁股躲在草丛里。这头熊妖修行浅薄,还不能成人形,而且笨到顾头不顾腚。

“大晚上的,你出来瞎晃啥?”岑守拙苦着脸问。

“大……大家都说山里来了几个狠角色,我白天不敢出来。”熊妖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回答,“刚才你来的那么凶,身上又带了那么多厉害法器,我以为你是来捉我的,情急之下无处躲藏,就想着能装石头混过去。”

岑守拙哭笑不得:“看见一只狼妖精魄飞过去吗?”

“有,刚才他往那儿走了。”熊妖答到。

那正是山寨的方向。

岑守拙不敢逗留。为了防止再误认别的小妖,耽误时间,他收起了追妖羽。

相比于其他山中,此处的小妖也太多了一点。好像随便一个什么东西有些年份就能成妖。只是现在并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岑守拙如风一般略过山脊直奔山寨。

赵将军的精魄果然在山寨前游荡。

白天被岑守拙冲坏的大门完好无缺,仿佛从来就没被弄坏过。

就连岑守拙也有些糊涂了:即便是修理也没有这么快的动作。况且。除了他们,他并没有看见人上山。莫非他白天只是做了一场白日梦?

他愣了片刻便冲过去,把赵将军拦下:“别去。”

“不甘心,不甘心。”赵将军念念叨叨。

想来它也是个千年大妖,莫名其妙就被人打得妖力尽失,自然是不甘心。

之前他几乎魂飞魄散,混混沌沌。如今他妖力恢复了一些,便想着要来看个究竟。

赵将军一门心思往前,竟然硬生生推着岑守拙往山寨里移动。岑守拙不想对赵将军用任何法器,只能硬扛。他的脚在地上磨出两道长长的轨迹。

“等你修行完全恢复,再来也不迟。”岑守拙苦劝,“如今进去,若是连仅剩的妖力都散了,就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其实等他妖力恢复到之前的水平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害他的人也许早就老死了。

赵将军终于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岑守拙。

岑守拙忙打开伞:“来跟我回去吧。”

赵将军却纠结地盯着山寨里一动不动,岑守拙有些紧张。赵将军轻叹了一声,终于低头化作一缕荧光,钻入了伞中。

岑守拙拿着伞正要走,忽然觉得山寨里面瞭望塔动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他便不再停留,离去了。

众人见岑守拙回来了,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大家一看天色还早,便接着睡。

其实那个躺在地上,被龚芳染紧紧依偎着的是岑守拙用一把伞变成的傀儡。刚才岑守拙将赵将军一放下就已经隐身悄悄离开了营地,又去山寨。

他在山寨大门边屏息静静埋伏着,害怕自己一进去又不小心触动了什么看不见的机关,打草惊蛇。

瞭望塔又晃了晃,静了片刻,忽然‘喀拉拉’的往前移动像个冲锋陷阵的士兵一样直直冲着岑守拙而来。

岑守拙瞪着那瞭望塔越来越近,却不敢移动,怕是某个躲在黑暗里的人用来试探他的诡计,让他因为害怕还躲避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那瞭望塔却在离岑守拙鼻尖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住了,塔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掉了岑守拙一身。

果然是在试探他。岑守拙冷笑却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

刚才瞭望塔矗立的地方,露出一个大洞来。原来瞭望塔移动不是为了试探他,而纯粹是为了给那个洞挪地方。岑守拙如今才发现,瞭望塔的底部封了一圈高僧骨植的粉末。这一圈粉末可以封住了洞里所有妖气。

即便是有妖气泄露出来,他的定妖砂也不敢进去。因为定妖砂虽然是捉妖的法宝,却也是妖怪的骨头磨成的害怕高僧骨植的粉末。

白天他没想到瞭望塔下竟然还有洞,所以定妖砂没靠近瞭望塔,他也没有起疑。

洞里忽然露出一个头顶,那是有人从洞里出来。那人并没有探头探脑看外面是否有人,而是直挺挺走了出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暴露。

果然有玄机。岑守拙屏住呼吸,盯着那人。

那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虽然在移动,动作却很僵硬。

莫非是傀儡?

有一种操纵人的方法,是用钉子钉入人身体的关节,然后如操纵提线木偶一般让人按照操纵者的意思举手抬足,说话摇头。

这个法子只有两个缺点:一个人不能同时控制最多三个傀儡,而且操纵者必须离被操纵者很近。

他转头找了找,没有看见任何疑似操纵者的人躲在高处。

第二个,第三个人陆陆续续从洞里出来,虽然高矮不同,却依旧是一样的姿势。不一会儿刚才还空荡荡的沙场上便站满了人。

岑守拙便否定了刚才那个猜测。这里足有一百人,而且还有人在继续从洞里出来。要同时控制这么多人,至少要有几十个控制者。如果是附近有这么多活人或者妖怪存在,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岑守拙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怕是迷香,立刻屏息。

因为人太多,挤挤挨挨,最后慢慢站到了门边来。

岑守拙这时才看清楚那些人的脸,不由得汗毛一竖。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全都目光呆滞,眼球浑浊,毫无生气。而且其中大部分人都干瘦得厉害,以至于眼眶和两颊深陷下去。那贴在骨头上的干瘪皮肤上还沾满了金灿灿的粉末,就要像一具具会移动的镀了金的骷髅。

他们摇摇晃晃排队取了工具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回到洞里。

这些人分明不是活人,却又没有任何妖气,若不是用提线傀儡操纵,怎么能让他们动起来呢?

眼看面前这个也要走了,岑守拙想再仔细看看,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迈进了山寨。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就这么猝不及防眼前一黑,晕了。

“岑守拙。”耳边似是有人呼唤,让在黑暗中挣扎的岑守拙仿佛看见前面有亮光。

“岑守拙。”听上去这是闵汯安的声音。

眼前的光线便忽然变得刺眼起来,岑守拙一下睁开眼。

“你醒了,太好了。”闵汯安的脸无限放大在眼前。他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我怎么了?”岑守拙皱眉,努力回忆。

“你昨晚上出去后一直没回来,眼看都快到正午了,你还没回来,我怕你出事便来找你。”其实昨天岑守拙离开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怕他们两个都离开会有人趁虚而入,所以便当做没看见。

“你怎么知道这里?”岑守拙摸了摸自己胸口,不痛不痒似乎没有受伤。

“舅父的尸体是我运回去的,我当然知道这里。”

岑守拙在闵汯安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仿佛跑了一整夜精疲力竭一般。岑守拙知道,这是阳气大损的症状。

他发现自己还在山寨外,想起他昨夜是想看清楚那金骷髅一般的人才忽然晕了。

人呢?

他跳了起来,眼前却又一阵眩晕。

“你如今怎么这么弱不禁风?”闵汯安见他又要直挺挺地倒下,连惊带下忙扶住他。

岑守拙等眼前重获清明,扑到门上一看。

山寨里面依旧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瞭望塔已经又移动回了原位。

岑守拙咬牙切齿:“爷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瘪。今天非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他立稳,回头对闵汯安说:“你站远些,免得被我误伤。”

闵汯安只能退后了几步。

“再远些。”岑守拙又说。

闵汯安又退出去十几丈。

岑守拙掏出一张符咒,捏在手中,眯起眼微聚寒光,口中念念有词。

原本晴空万里忽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闵汯安都被吹得站立不稳。

那风古怪得很,此处树木摇晃,目光所及的不远处却静若湖水,而且拧成一股直入山寨冲着瞭望塔而去,绕着瞭望塔直打转。

不一会儿就把塔底那密密的一层高僧骨植粉吹了个干净。

岑守拙把手一收,风立刻停了。

头顶上又是艳阳高照,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岑守拙手一指,怀里那定妖砂便飞了出来,千丝万缕细线一般将瞭望塔围住,从各个孔里进去。

定妖砂不会儿便又出来了,并没有卷席什么妖怪。

岑守拙诧异地皱眉,胸口忽然一阵烦闷,喉头涌上一股甜腥,忍不住张开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今日到此为止。你不能太勉强自己。”闵汯安不由分说,把岑守拙扛起往肩膀上一扔,速速离开了。

他见岑守拙这样,也不敢逗留,脚步如飞回到了焦急等待他们的杜纤纤和龚芳染身边。

见岑守拙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带着血痕,杜纤纤和龚芳染围了上来,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太心急,伤了元气。”岑守拙努力笑了笑。

“即刻启程。”闵汯安下令,并对之前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士兵说,“我走最前面,你断后。你的位置,杜纤纤和龚芳染补上。”

闵汯安也不把岑守拙放下,直接出发了。

岑守拙此刻已经没有力气没有计较面子问题,等闵汯安到了最前面,确保他们的话没有旁人能听见才问:“赵将军来攻打山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闵汯安目不斜视:“能有什么原因?还不就是为了铲除山匪。”

“虽然一直听说有山匪,却从没有人报告被山匪侵扰过。闵家军也不会那么闲。”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闵汯安沉下脸来。

岑守拙伸出一根手指。

定妖砂又从他怀里飘了出来,在他们面前飘飘忽忽展开成一片,仿佛在桌上铺开的一块轻盈薄纱。

岑守拙手心朝上把手张开在定妖砂变成的薄纱下。

定妖砂便忽然抖了抖,将什么东西抖落在了岑守拙的手心里,又悄无声息变成细线慢慢回到了岑守拙怀里。

其实他也不是一无所获,定妖砂还是从瞭望塔下的洞里,带来了很多东西。

第八章棺材跑了
寄妖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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