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女犯人

方才离开的百姓都慢慢聚集了回来。

闵汯安当堂宣布岑守拙是被周夫人设计陷害,无罪释放,并命人把周夫人押入死牢等待下一步处置。周大人也被控制起来即刻送回周府,闵汯安还说没有他的允许周大人不得轻易出府。

百姓听闻闵都拍手称快。反正这种事情,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内情,看着像比较正义的那一方赢了就是好的了。

除了岑守拙,大家都看不见,周大夫人背后一股黑气慢慢飘出来。

岑守拙知道那是幕后主使正在把暂时寄生的妖怪召唤走,便暗暗靠近,伸手去拿怀里的聚妖瓶。

他不能用定妖砂,等下妖怪精魂挣扎起来,动静太大,也容易伤到妖精的精魂。

可是聚妖瓶必须要靠近才能用。

那妖气太熟悉岑守拙的招数了,察觉了岑守拙的意图之后立刻就缩回去了。

岑守拙加快了靠近周大夫人的脚步。

他发现刚才那恼人的香气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尸体腐烂发出的臭味。想想应该是幕后主使早算好今日用过后周大夫人的尸体就再无用了,所以给尸体涂抹香油的量只持续到了现在。

不过,他要的也不是周大夫人的尸体,而是妖的精魂。

岑守拙刚要掏出聚妖瓶,一前一后两支袖箭“嗖”的一声从远处飞来,钉在周大夫人的背上。两支袖箭的箭尖都钉着一个符咒。

岑守拙立刻又收起聚妖瓶,飞身出去,只是外面人头涌动,哪里看得出谁是谁?

那两支袖箭的其中一支上的符咒,一沾到周大夫人的身体,立刻钻了进去。一阵黑烟从周大夫人身上冒了出来,伴随着皮肉烧焦的臭味。

那家伙想要毁尸灭迹,连带把妖的精魂也烧灭。

岑守拙暗道不好,又飞身扑回来去救那妖魂,却被尸体上猛然腾起的绿蓝红三色交织在一起的火焰逼得倒退了三步。

大家这才注意到这边,发出惊叫,纷纷后退躲避。

岑守拙还要上前,却被闵汯安捉住了。

闵汯安一边叮嘱人看好周大人和周夫人,一边命令士兵打水救火。

岑守拙也知道自己救不了它了,便不再勉强,看着那妖怪的精魂在火焰中痛苦的挣扎。

他似乎看见周大夫人的眼角流下一滴泪,待要细看,却只看见一张烧得发黑变形的脸。

本来就木桶摆在角落里,以预防木质构建比较多的大堂走水。所以士兵很快就取了桶打来水,对着周大夫人的身体一浇。

尸体一碰到水,便轰然倒地成了一堆焦炭。火势却更大,还发出蓝光来。那是妖怪精魂时燃烧发出的光芒。

闵汯安抬手示意士兵们不要再浇水。

闵汯安低声问岑守拙:“这火怪异得很,是什么?”

岑守拙强打起精神来,答到:“三味真火。”

闵汯安顿了顿:“普通捉妖师能操纵三味真火吗?”

“我知道这世上除了我跟我爹之外,能操纵三味真火的不超过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韦发财。”

闵汯安默然了:原本想用这个追查幕后主使的身份。如果是韦发财就没什么好追查的了。因为他原本就是幕后主使的同党。

闵汯安想了想又问:“这个很容易学吗?”

“不容易。”岑守拙摇头,“我花了足足三个月才能勉强在指尖弄出三味真火。而是驱动这个很耗费体力。”

“韦发财什么级别?如果他要物件像刚才那样烧起来,最远能隔多远徒手驱动?”

“如果是韦发财干的,只要躲在人群中便可以办到。”毕竟方才人群来来去去,热闹得很。他和闵汯安又专注于堂上,没有注意外面的情形。

“所以方才那个要借助符咒和袖箭才能驱动三味真火的,并不是韦发财。”闵汯安淡淡地说。

如果不是韦发财亲自出马,那就是他把同党教会了。韦发财到潭州城也不过一年不到,也就是说,幕后主使自己,或者他手下的人里面有一个天资跟岑守拙不相上下的法师。

这个法师是刚学会驱动三味真火的,所以对能否成功还没把握,便用了两支袖箭,两个符咒。事实也证明,他确实还不熟练,因为只有一个符咒起作用了。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敌人就越强,甚至很快就会强到足以能跟岑守拙抗衡。

说话间精魂已经化作一股青烟消散在火焰中。

岑守拙看了看自己手腕,没有明显变化,身体也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痛苦。

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还是周大人让诅咒变了,如今诅咒已经跟他劝化或者灭妖没有关系了?

岑守拙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

他想起另外一个事情,沉声问:“闵汯安,周大夫人手掌上有证据证明是周夫人是凶手这件事,你可有告诉过别人?”

闵汯安轻轻摇头:“不曾。”

岑守拙轻轻点头:“也就是说,除了周夫人和周大人,应该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如果周大夫人还活着,她也是知情人。可是她已经死了。岑守拙才不相信什么死不瞑目,冤魂显灵的说法。周大夫人方才说的话,都是幕后主使教那暂时驱动尸体的妖说的。

周夫人和周大人不会蠢到把这致命的事情告诉别人,来对付他们。

那幕后主使就只能是偷听了闵汯安和岑守拙的话。

那一日他们两人是在将军府内府说的话。闵汯安为了保证岑守拙的安全,让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围住了。期间也没有人来探望过岑守拙,就连闵汯兰都不曾靠近。

岑守拙自己还在闵府外做了个结界,以防有妖潜入。

也就说如果有人能偷听,就一定是将军府里面的人。

闵汯安也想到了这一点,其实之前岑守拙也向他质疑过,只是从没有证据证明,他便没放在心上。

这一次,证据确凿,再无可回避。闵汯安心情沉重,脸色格外阴沉。

地上的火苗一跳,忽然就熄灭了,跟起火的时候一样猝不及防。

地上只剩下一对白色灰烬,真是烧得好彻底。

周大老爷这时才走过来,泪流满脸跪倒在那堆灰烬边,伸出颤抖的手捧起灰烬:“好了,好了。烧得干干净净。我带你回家。”

岑守拙心里也十分不好受。那人的做事风格实在是让他讨厌: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人都可以被牺牲。他完全不管会给人造成多大的痛苦和悲伤。

所以这一次他虽然被动接受了幕后主使的帮助,却一点也不感激。

岑苟生对于岑守拙受伤十分紧张。他勒令岑守拙最近都不准再管任何事,却依旧对岑守拙追问诅咒的事情采取回避态度。

岑守拙早已习惯岑苟生这样,只是越发迫切地想要自己去查清楚。

三文钱虽然嘴里取笑岑守拙肯定是被哪个被他非礼的姑娘打伤的,其实依旧尽心尽力为他疗伤。

幸亏有三文钱,岑守拙休整了两日便恢复了。

只不过,他自己也清楚。三文钱再神奇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要诅咒在他身上存在一天,他就会命悬一线,随时会痛苦而亡。

闵汯安将此事禀报给闵良忠后,闵良忠命人快马加鞭将此事报给朝廷。皇上却只回了四个字:“秉公办理。”

闵良忠光看着四个字都能感受到皇上的气急败坏。

当年皇上在大殿上论功行赏,闵良忠自动请缨来这鸟不下蛋的潭州镇守,是有自己的私心。谁知道这一点会被皇上解读为,他想要占山为王。虽然当时皇上在大殿上没有驳回他,之后却一直耿耿于怀,对他疑神疑鬼。

他很头疼,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向皇上证明自己没有一点造反的心思呢?前前后后这么多个刺史,不管是有能力如周大人的,或是昏庸的如前任刺史,却都秉持着一个念头,就是找他的碴儿。他什么都不做,皇上说他尸位素餐,而且潭州城乱起来,他也没好果子吃。可是他随便做点什么,皇上看着都像是他要造反。

这也是他这些年借口身体不好放手让闵汯安代理潭州城所有军务的原因。

如今他也想明白了:他最好就是庸庸碌碌,不出错也不能太出色。

闵良忠不发话,闵汯安便不敢轻易处置周夫人。

这杀人罪可大可小。按重了判,斩立决。按轻了判发配边疆。

不管怎么判,皇上都可能生气,真是进退两难。

于是,周夫人便一直被关在将军府的单独牢房里。闵汯安将她看守得很严密,不准任何人探访,却也不敢让她受苦,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她。

周夫人自己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每日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有时候自言自语,有时候跟侍卫搭话。

“不知道你们将军到底想好了要怎么处置我吗?”她冷冷笑着,“要杀要剐也是一句话,怎么拖这么久。?”别说是她觉得不耐烦了,这几天就连侍卫对她看守都松懈了很多。

侍卫没有说话。

周夫人停下了脚步,看了那个侍卫一眼:“别怕,我也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虽然侍卫平日也是搭理她的时候少无视她的时候多,可是都不像此刻这般眼神呆滞。

周夫人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皱眉盯着侍卫。

“不用怀疑,他们现在跟晕过去一样,听不见你的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有人轻声笑着,从门口走进来。

那人穿着个厚重的斗篷把全身上下遮了个严实,让人看不出相貌。

周夫人比谁都清楚:声音是可以伪装的。所以,虽然对方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男子,其实对身份推测一点用也没有。

“是岑守拙还是闵汯安派你来杀我的?”周夫人冷冷地问完,又摇头,“不对,他们不会这么笨,我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这个时候杀我是自找麻烦。”

“我是来救你的。”那人的语气无比温柔甜腻。

“这个世界就没有不用还的人情。说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且不说这人有没有本事救她,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找点乐子,或者死马当活马医也好。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那人点头,“你只要告诉我,当年你们是怎么寄生到凡人身上的,又是怎么样在肉身将死之时,成功转移到新的肉身上。”

周夫人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寄生,什么转移?”

那人冷笑了一声:“我可以让妖怪精魂进入周大夫人的身体,自然也可以把你从周夫人身体里赶出来。”

他掏出一个符咒朝周夫人逼近。

周夫人不停后退,直到背贴到墙上无处可退,咬牙切齿盯着那不断靠近的人:可恶,这个身子太不济事,不然这么点小小法术哪里能难倒她?

那人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微笑着点头:“人间的富贵虽然好,可人的肉身终归是弱小。你就乖乖告诉我吧,何苦非要逼我把你打得魂飞魄散呢?”

黑暗中忽然飞来一个符咒,‘嗖’地一声正中那人后背。

那人闷哼了一声,晃了晃,加快几步移到周大夫人身边,扼住她的喉咙。

岑守拙和闵汯安一前一后踱进来。岑守拙轻轻打了个响指,里里外外的士兵都同时从沉睡中醒来,眨了眨眼,摸着头茫然四顾。

周夫人见到岑守拙和闵汯安没有半点看到救星的喜悦,反而更加担忧:不知道方才闵汯安和岑守拙听见了多少他们的对话。这两人都是人精,听见个只言片语说不定就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闵汯安和岑守拙慢慢靠近。

那人低垂着头,却收紧了手指,“别过来,不然我掐死他。”

周夫人被掐得脸发白。

闵汯安却丝毫不受影响,凉凉地说:“你尽管动手。反正本将军正在烦恼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好。”他这话半真半假。一来是为了让这人放了周夫人,二来若是周夫人真死于意外,他顶多落下个看管不严,好过承担决策的责任。

周夫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气息微弱地说:“闵汯安,你好狠…….”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那人问。

“除了周大夫人被你挫骨扬灰了,那天现场的东西和人也一个没少。我们想来想去,你费那么大劲想要得到的,就只能是她了。”闵汯安指了指周夫人。

如雾如尘的细砂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从闵汯安的身旁无声地飘了过来,朝周夫人二人靠近。

周夫人以为自己眼花,努力定睛看了看。没错,那东西就是从闵汯安身后的岑守拙身上流出来的。她忽然明白自己怀里的簪子放得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跑出来。

岑守拙恨她入骨,此刻定是要助身后之人一臂之力,将她置于死地!

她不怕死,但是害怕死在此刻,死在这里。因为在没有准备好之前,这幅肉身要是死了,就意味着她是真的死了。

周夫人惊慌失措起来,开始拼命挣扎。

那人不明白前一刻还配合无比的周夫人为什么忽然激烈反抗,有些猝不及防。

定妖砂抓住机会把他围了起来。那人的手臂被薄纱一般的定妖砂一碰到立刻被灼得青烟直冒。他却不知道痛一般,也不松手,反而把手指收得越紧,几乎要把周夫人的脖子给拧断了。

岑守拙和闵汯安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原来他不是活人,又是个活死人。

那个人果然没有自己现身,又骗了个喽喽来送死。

岑守拙伸手把定妖砂一收。那妖怪的精魂就被勒得从肉身里脱了出来,肉身便忽然失去了活力,轰然倒地。

闵汯安一挥手,立刻有士兵上去,把周夫人救了下来。

周夫人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趴在地上不住喘息,剧烈咳嗽。

她身后的定妖砂里,那个猴妖挣扎着,不停冲撞着定妖砂,吱吱惨叫着,骂着:“可恶,你竟敢骗我!!”

“是谁让你来的?”岑守拙冷冷地问那猴妖。

“不知道,不知道。”

岑守拙把定妖砂越发收紧了,猴妖被定妖砂紧紧捆住,痛苦地挣扎。

岑守拙又问:“他让你来干什么?”如今他也不再去顾及这么做会不会让诅咒加强了,而且从这几次事情来看,他意识到随随便便放走这种为虎作伥的妖怪让它有机会再次害人才是真正的罪孽。

猴妖透明的精魂痛苦得都有些扭曲了:“他只说让我问这个女人几个问题,就能让我在凡人身上永生。”

岑守拙松开手,原本缩成一团的定妖砂又散成一个大网。

猴妖在定妖砂里喘息,再不敢挣扎。

岑守拙面无表情,居高临下望着猴精:“我如今会在你精魂上下一个咒,并送你回山中。你若从此安心在山中修炼,这个咒对你毫无妨碍。不过你若再敢踏出衡山一步,它便会把你连肉身带精魂烧个一干二净。”

猴妖一脸羞愧匍匐在地上:“不敢了,谢谢大师饶命。”

岑守拙拿出寄妖伞,把那猴妖收了进去。

定妖砂也汇成细线,悄无声息流入了岑守拙的怀中。

周夫人奄奄一息,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岑守拙和闵汯安原本想审她,如今看来也不可能了。

闵汯安下令士兵严加看守,把那倒在地上的死尸抬走,让人贴出榜让苦主来认领死尸。他们根本没有兴趣追查这个死尸的来源。因为那个人既然敢放死尸进来,自然是算到他们查不到。反正那人随便找个新建的坟墓,把人挖出来就能用。

岑守拙在外面布了个结界,以防再有人进来。两人才离开。

闵汯安等到无人时才问岑守拙:“你既然可以在妖的精魂上下咒,让它们不能再下山,为何早不这么做?”

岑守拙叹了一口气:“将军啊。你以为这个咒是很好下的吗?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我要是在每个妖身上都下咒,早就被诅咒反噬了。”

闵汯安盯着岑守拙:“也就是说,在你身上下咒那个人,自己也会受到伤害?”岑守拙身上的咒语这么狠,那个人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道理来讲,是的。”岑守拙点头。不过,对方受什么样的或是多重的伤害,对他并没有益处。这本就是个两败俱伤又阴损笨法子。不知道对他下咒的周大人当时是怎么想的?

那个死尸被抬着从岑守拙和闵汯安身边经过。岑守拙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更漏:亥时七刻。尸体上香油刺鼻的气味,让岑守拙直皱眉。他看到闵汯安的眉毛也微微皱了一下。闵汯安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岑守拙几乎很少看到他皱眉。闵汯安即便皱眉也是转瞬即逝,常常快到让岑守拙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一次,闵汯安皱眉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几乎能让岑守拙清楚地把他的表情在脑海里记下来。

岑守拙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摆在墙边的更漏:子时正。

他立刻伸手一把捉住闵汯安的胳膊。

闵汯安眨了眨眼,恢复了平日那冷冷的面无表情的模样。

身边弥漫着那熟悉的薄雾。

“我们中招了。”岑守拙对闵汯安说,然后跟闵汯安一起转身飞扑到牢房里。周夫人瞪大眼睛躺在地上,已经气息全无。她的身边没有妖的精魂,肯定是被那人带走了。如此一来,岑守拙那让刚死去的人暂时复活来问话的法子也用不上了。

“用龚芳染说的法子试着救活她。”岑守拙对闵汯安抛下一句,便转身出去追凶手。

只是外面哪里还有人?

这个人真是狡猾无比,他先派这个‘活死人’进来,根本就没指望活死人能帮他在周夫人这里问出什么来,因为他早就料到闵汯安和岑守拙会埋伏抓他。

‘活死人’的作用只是用香油的气味来掩盖勾魂香的气味,让闵汯安和岑守拙又一次中招。

这样,他就可以不紧不慢地进去,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审问完周夫人,再从容离开。

不知道那人问到了他们都想知道的答案没有。只是他带走妖的精魂又有什么用处呢?

岑守拙皱眉思索着回到了牢房。

闵汯安还在尝试。

“怎么样了?”岑守拙问。

“没用。”闵汯安终于放弃了,直起身来。

“嗯,没了精魂,救过来也会活活饿死渴死。”岑守拙叹气。

闵汯安此刻才发现士兵们全都惊讶地瞪着他。想来方才他对着周夫人的胸口一顿乱按,还嘴对嘴的渡气,与平日那冷漠的形象实在是天差地别,也怪不得他们受到惊吓。

闵汯安冷冷咳嗽了一声。刚才顾着救人,现在他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士兵们忙转开眼,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

周夫人于狱中暴毙。闵良忠收到闵汯安的禀报后沉默良久。原本就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这样直接报上去,皇上不知道又要作何想法。

“父亲。既然横竖都是错,多想也无益,索性照实禀报。”闵汯安安慰闵良忠。

不管奏折里怎么说,反正最后皇上也只相信他派到将军府的奸细的话。

闵良忠最近身体差了很多。闵汯安觉得是父亲忧思过重的原因,劝他放宽心才是最重要的。

“嗯。如此便拟奏折报给朝廷吧。”闵忠良点头。

闵汯安亲自上门通知周大人来领尸体。周大人听到周夫人死了,脸上立刻出现悲切的神色。只是那种悲伤浮于表面。

岑守拙几乎可以肯定周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婴儿给周夫人再次寄生,便越发确定了之前自己关于周夫人的猜测。

闵汯安按照岑守拙事先提醒的,特地留下周大人与周夫人的尸体独处。

不一会,里面传来周大人绝望地哭泣声。那是周大人发现周夫人的精魂不见了的悲鸣。这声音相比之前的悲哀要真实和浓烈得多。

闵汯安背着手望天,嘴角抽了抽:岑守拙又说对了,周大人也是个寄生妖。

又少了一个同类,周大人是该觉得伤心和痛苦。虽然是妖,他们之间的感情倒是很真切,比大多数凡人都要真诚。

岑守拙想不明白那个幕后主使要周夫人体内妖的精魂来做什么用。周夫人那性子,在人间做了几十年人上人,怎么会甘于受别人驱使?要是不能再寄生到新的肉身里,她必定是宁肯魂飞魄散的。

岑守拙被证明清白之后,生意也好了不少。不过找上门的都是些却邪祟散惊恐,半郎中半道士的活。

潭州城里似乎恢复了平静。那个幕后主使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自从掳走周夫人身上的妖之后就又蛰伏下来了。

这一日,岑守拙觉得跑来跑去累得慌,便闭门谢客,躺在银杏树下看三文钱和闵汯兰玩耍。

闵汯兰和三文钱玩累了,便搬出橘子,剥了皮,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高兴。

岑守拙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哼了一声:“你们小两口倒是挺恩爱的。”

“好酸。”三文钱翻了个白眼。

岑守拙咂了咂嘴,他真是无聊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竟然去嫉妒一个妖怪和一个小半妖。话说龚芳染被王爷禁足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道好不好。

要不然今夜,他冒险潜入龚家去看看她。顺便也查一下韦发财是不是藏在王府。

闵汯安的一个亲兵忽然慌慌张张跑来:“将军请你去。”

“不去。”岑守拙躺下,闭上眼哼了一声,“我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我出工为他干活,他又不给我银子。”

那亲兵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岑守拙又叫住他:“等等,你说给我听看看是什么事?”

亲兵暗笑:出来前闵汯安叮嘱他,若是岑守拙摆架子,也不用求他,直接走。岑守拙反而会心虚和好奇,肯定会把他叫回来。果然。

亲兵一拱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发现了几具女尸。”

岑守拙坐了起来:“我又不是仵作,你们将军叫我去干嘛?莫非那女尸有什么特别。”

亲兵点头:“嗯,都是些被剖开肚子,拿走了婴儿的孕妇。”

岑守拙跳了起来:“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他叮嘱三文钱把闵汯兰速速送回去。因为潭州城里,又要不太平了。

第六章.女犯人
寄妖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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