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哀莫大于心死
龚王爷回到王府,便疯了一般叫人去找韦发财,说不管花多少银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活龚芳植。龚芳染坐在龚芳植身边呆呆看着毫无声息的他:众人都笑龚芳染奇装异服、特立独行,唯独看着放荡不羁的龚芳植从不说她,还惯着她。她的老师是龚芳植寻来的,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用品和电鳗也是龚芳植四处淘来的。龚芳植每次出远门都要给她带回一些新奇玩意儿。是龚芳植把她宠成了这样理直气壮不顾旁人眼光……龚芳染越想越心如刀绞,泪珠儿噗噗往下掉。龚玄礼近乎癫狂地把人都赶走之后猛然发现龚芳染在这里。他瞪大了眼睛一把冲过来捉住龚芳染的手腕:“啊,你还活着。你原来是假死!!是你!!你害死了你哥哥。你嫉妒我偏爱你兄长,所以假死好让岑守拙来杀他。现在你如意了?你兄长成了这幅样子我要断子绝孙了,王府从此就只剩下你了!!”龚芳染摇着头,越发哭得说不出话来。龚玄礼把她狠狠一推:“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龚芳染跪着爬到龚玄礼面前抱住了他的腿:“爹,我错了。我只是不想远嫁,我没想过要伤害你们。你不要吓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龚玄礼的身子晃了晃:“远嫁,你哥还找了个侍女替你去和亲了。你却跟外人一起合谋杀了他。你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狠!!”“我没有,我没有。”龚芳染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只是躲起来了,不想被找到。我要是知道您病了,肯定不会再躲。”龚玄礼低头盯着是龚芳染:“好,岑守拙不是很厉害吗?他既然那么喜欢你,你要是真的还把我们当亲人,就去让岑守拙来救活我儿子,救活你哥哥。”龚芳染一愣。龚玄礼一脚把龚芳染踹开,咬牙切齿地说:“否则你再也不要回来。”岑守拙回到家中,觉得院子里今日格外冷清。大概是他知道,以后再不会有龚芳染的身影了。他枯坐在院子里望着半空的月亮,一动不动,三文钱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乖乖靠在他脚边。似乎听见龚芳染在门口呼唤,岑守拙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是那呼唤声伴随着急速的拍门声。岑守拙看了看三文钱:“你听见了吗?”三文钱点头说:“是龚芳染没错。”岑守拙才从石凳上蹦了起来,扑过去打开门。龚芳染低头站在门口,浑身颤抖,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岑守拙十分心疼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喃喃地说:“你来了。”“我有事求你。”“你进来再说。”岑守拙上前拉龚芳染。龚芳染却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也不抬头,只用木然的声音重复着那句话:“我有事求你。”岑守拙心如刀割,想把她抱入怀中,安抚她抖得如秋风中树叶一般的身体。只是她避他如蛇蝎,他只能攥紧了身侧的拳头,就这么看着她:“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龚芳染却依旧不看他:“求你救救我哥哥,你要我干什么都行。”岑守拙艰难地回答:“对不住,我救不了他。”龚芳染抬起眼睛,眼中带着讥讽而又有些癫狂的笑意:“你连死了多久的妖怪都能救,为何不能就一个凡人?”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凹陷下去。昨日还鲜妍如夏花的面容仿佛一夜之间就枯萎凋零了。岑守拙难过心疼到哽咽,好一会儿才说:“对不住。是我无用。”龚芳染忽然跪下来朝他重重磕着头:“求求你,救救他。”三文钱也吓了一跳,呜咽着往后连退了几步。岑守拙忙蹲下拉住她,龚芳染的额头却已经青肿破皮。岑守拙痛苦地说:“你别这样。不是我救不了他,是我没这个本事。”龚芳染的眼里涌出泪水来:“你不是有什么脱胎换骨的法子吗?用那个吧,那个一定能救我哥哥。”“那个是邪术,而且只有妖怪才能用。”岑守拙试图解释。龚芳染却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你要多少银子?王府有的是银子,我给你。”岑守拙摇头:“不是银子的问题,是这个法子没法用在小王爷身上。如果真能用在人身上,不用你说,我都会……”以前,他总觉得那些人为了把已经去世的人挽留在这个世界去相信巫术和各种骗局,甚至干下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愚不可及的行为。如今他却能多少体会那种心情了。因为此刻眼看着龚芳染如此痛苦,他也有这样的冲动。龚芳染脸上显出茫然而慌乱的表情:“那你要什么?你是想要我吗?”龚芳染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岑守拙忙替她掩好衣服,抱住她:“我不是……”龚芳染却趁着岑守拙靠近疯狂地、用力地亲着他,堵住了他所有的解释。岑守拙捉住龚芳染的肩膀把她拉开,大声说:“龚芳染!你不要这样!!这样做救不了你哥哥。”龚芳染盯着他的眼睛:“你真的没有办法?”岑守拙眼圈发红,一字一顿地回答:“我真的没有办法。”龚芳染哆嗦着嘴唇:“那谁有办法?”岑守拙轻声说:“谁都没有办法。你要坚强起来,接受这个事实。”龚芳染猛然把岑守拙一推:“不,我不接受!!岑守拙,是你帮助闵汯安杀死了我哥哥。你要是救不活我哥哥,我发誓,我将穷极一生报复你,憎恨你!”岑守拙流着泪靠近:“龚芳染,你要恨我一辈子,我也没办法救他。我只能用下半辈子来向你恕罪。但是,我求你不要在这样折磨自己了。你要是难受就打我,骂我。你不是说了吗,悲伤不能憋在心里,要发泄出来才好。”龚芳染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却像哭声一般,让岑守拙听得心惊胆战。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岑守拙伸手去拉住她。此刻的龚芳染力气惊人,一下就挣脱岑守拙的束缚转身就跑。她踉踉跄跄好像随时会跌倒的样子,跑得却极快。一直缩在门后不敢出来的三文钱一见,忙去追。“芳染,你别跑!太危险!”岑守拙起身正要追上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捏住,痛得他眼前一黑,单膝跪在地上。三文钱又往回跑,回到岑守拙身边,围着他打转,担心地问:“你怎么样?不要太勉强自己。”岑守拙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大口喘气,努力让自己维持清醒。他抬头一看,龚芳染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了。墙头上立着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岑守拙却从那阴森森的气息中认出那便是他的老敌人。周家大老爷的诅咒操纵权果然转给了这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小人。只是岑守拙此刻没有时间跟这个人纠缠,现在最要紧的是追上龚芳染确保她的安全。岑守拙扶着墙努力再次站起来,可是才跑出去两步,那要捏碎他心脏一般的痛苦又再次猛然袭来。岑守拙攥住衣襟,胸口一阵翻涌,一声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似乎在看丑角表演一般,又像是对自己新获得能力的威力十分满足和得意,那个人压抑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岑守拙知道若是再来一次,他就会彻底失去意识。看来不打不行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三文钱朝那个黑影怒吼了一声,身形忽然变得巨大无比。“不,我来解决。你去追龚芳染。”岑守拙叫住了要朝那人扑上去的三文钱。三文钱犹豫了一下,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里。“放弃吧,如今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了。”那个黑影猖狂地叫着。那声音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大笑,听不出男女。岑守拙知道对方是为了隐藏身份用了变声符。他慢慢站起来:“今天,我就教你一件事,不要太快下结论,也不要得意得太早。”岑守拙伸手一挥,定妖砂便从他怀中飞出来,朝那人飞了过去。那人不慌不忙拿出一个符咒在空中形成一个屏障,把自己包围起来:“如今,你这破砂子已经对我没用了。”“你以为我最近闭门不出在干什么?”岑守拙冷笑着竖起食指和中指,“今日便让你尝尝我苦练多日为你专门‘订制’的新招数。”原本如雾水一般细小的定妖砂便忽然在空中就近凝结,变成一根根细小的闪着寒光的尖刃,朝那人射了过去。既然不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人是妖,就格杀勿论好了。如今的定妖砂,见人杀人,遇妖灭妖,连肉身带精魂一起灭,再没有什么障碍也不会有任何仁慈。屏障被瞬间穿破,那人惊慌失措翻身滚下墙头才险险躲开那些细小的尖刃。小尖刃一扑空,立刻停下来散成烟雾,回头又变成无数尖刺朝那人扑去。那人转身爬起来,没命的跑,却怎么跑得过定妖砂。他的斗篷被夜风吹起,如一直张开翅膀逃命的乌鸦。定妖砂已经追上了他,碰到了斗篷。斗篷立刻被灼烧得冒起青烟,出现了无数个洞。远处忽然飞来银针,跟定妖砂在空中错身而过,朝着岑守拙飞去。定妖砂瞬间撤回变成屏障悬浮在岑守拙周围,将他护了起来。银针打在定妖砂上瞬间化作水雾。这是躲在远处的韦发财在为幕后主使争取脱身的时间。因为韦发财也知道这样的招数根本伤不到岑守拙。果然,等岑守拙再看时,幕后主使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岑守拙无心再追幕后主使,一刻不敢耽搁去寻龚芳染。只是此刻四周黑如墨,潭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去哪里找?岑守拙刚准备叫出地精来问问,三文钱忽然从远处跑来了,落地变回小犬模样。他忙迎上去,焦急地问:“她怎么样?”三文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不太好,像是疯了一样,挨家挨户敲门找韦发财,最后支撑不住晕了才停下。我把她送回王府了。”岑守拙抿紧嘴:刚才韦发财在这里,龚芳染根本不可能找到他。就算龚芳染找到韦发财求得韦发财肯出手,韦发财最多在龚芳植的身体里注入妖魂,让他变成活死人,根本就救不了龚芳植。所以,龚芳染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不知道她醒来时能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不再折磨她自己。三文钱见岑守拙要走,问:“你去哪里?”岑守拙喃喃地回答:“去看看她。我始终不放心。”三文钱叹息:“你去了又怎么样?她看见你越发生气和激动,你这是费力不讨好。”岑守拙垂下眼帘,嘴角泛出一丝苦涩。三文钱上来用嘴顶他:“回去修养是正事。那个恶心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钻出来作恶。你如今这个状态怎么跟他对峙?”岑守拙弯腰把它抱起来,在怀里挠着它的头:“嗯。还好有你。”“不要那么肉麻。本神兽不吃那一套,你还不是想让本神兽给你疗伤?”三文钱高傲地哼了一声。只是它才坚持了不过片刻便转为迷醉的表情,发出惬意的呼噜声,“阿哈哈哈,好舒服不要停,继续挠。”岑守拙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身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其实他越来越好奇韦发财跟幕后主使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韦发财肯数次冒险救这个人?纯粹为了钱吗?那帮龚王爷岂不是更有利可图?而且韦发财虽然贪财却绝对不会为了钱冒生命危险。他吃过三文钱的亏,知道三文钱在这里,按其个性是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再出现在岑守拙和伞铺的周围。所以,韦发财帮幕后主使,就不是为了钱,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钱。莫非那个幕后主使许诺了韦发财别的东西?那样东西对韦发财的诱惑大到让他不惜得罪王爷和将军两家,而且冒着生命危险?岑守拙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修行珠了。龚玄礼下重金在城中悬赏韦发财,提供有用线索者赏银一百两,能把韦发财带来者赏银千两。一日之间无数人上门说知道韦发财在哪里,结果最后都被证实不过是想骗取钱财。更无人能把韦发财带来。若是平日,如此大的利益诱惑,韦发财早就自己现身了。可是这一次,韦发财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丝毫踪迹。龚芳植的尸体虽然被龚玄礼藏在王府的冰库里,却也一日之间变化了许多。龚玄礼不住地用手捧着把冰块往龚芳植身上堆,嘴里喃喃地说:“儿子,你再等等,等等父王给你找人来救你。”“父亲,求您醒醒吧,这样救不了他。”龚芳染跪在冰库门口抽泣着。昨夜她分明晕在了路上,早上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无暇顾及是谁送她回来的,她首先想到的便是父亲和兄长,便挣扎着过来跪在这里。龚芳染一边哭一边哀求龚玄礼回心转意。一整天下来,龚玄礼都在忙着见各种提供线索的人,对龚芳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更别说回心转意了。此刻龚芳染的嗓子已经嘶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父亲。”龚芳染尝试着又叫了一声。龚玄礼还在跟龚芳植絮絮叨叨说话。龚芳染凄惨的叫了一声:“父亲,父亲,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回心转意?”龚玄礼身子一僵,像是忽然听见了龚芳染的叫声,僵硬地回头瞪着龚芳染:“你是谁?你如何在我府上?”他眼里的陌生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龚芳染熟谙这种情况。龚玄礼已经悲痛到记忆和辨识都出现了问题。如果在这个下去,他会有中风的危险。“我是你的女儿啊。我是龚芳染啊。”龚芳染跪着向前数步,仰头望着龚玄礼。龚玄礼眼里显出迷茫的神色,看了看龚芳染,又看了看躺在冰床上的龚芳植,摇头:“不不不,我只有一个儿子。”龚芳染起来扶着龚玄礼的胳膊:“父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哥哥已经死了,死了!谁也救不活他!”龚玄礼用尽全力给了龚芳染一个耳光,惊恐而又愤怒地瞪大了眼睛:“胡说!你是哪里来的妖女,在这里妖言惑众,你给我滚!!”龚芳染被打得扑倒在龚芳植身上,半边脸立刻肿得老高。她望见龚芳植胸口上还插着他那把心爱的匕首,越发悲痛无法自拔,摇着龚芳植:“哥啊。哥啊,你快醒醒啊,救救父王啊。哥啊!”龚玄礼身子晃了晃,忽然闭眼往后倒去。龚芳染转身抱住了龚玄礼,却被他沉重的身子带得一起倒在地上。龚王爷一病不起,郡主龚芳染性情大变,一改往日不理俗事的脾气,独自承担起管理王府的责任。她把她那些瓶瓶罐罐,扔的扔埋的埋,然后一把大锁锁住了实验室,专心打理王府。龚芳染首先把王府所有下人侍卫叫了过来,说如今王爷身体不好,恐怕有宵小之辈趁虚潜入偷抢劫掠。过去王爷府有事,将军府出于面子尚会帮忙。如今王府和将军府势同水火,将军府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王府根本指望不上他们,所以只能自救。从今日起,王府紧闭门户,王府各人若非必要绝不出门,更不能出去惹是生非,若是被她知晓有人不经禀报出去,仗脊二十赶出王府。王府侍卫两班巡逻也改三班,每日交接班她亲自点名,绝不许懈怠翘班。若是有人请假必先经过她的允许。下人心里暗叹原以为郡主是王府里最不清醒的,如今才知道原来她才是最厉害的。那些原本怀着各种心思的人,如今见她这样,也打消了念头,反而生出许多敬佩之心,都说誓死对王爷和郡主效忠。不出一日,慌乱的王府便恢复了秩序。龚芳染叫管家把金银细软古玩字画的清单拿出来,清点核对数目。已经丢了损坏的记录在册,日后再追究。尚完好的封存在库房里,派专人把守。就连锅碗瓢盆,扫帚拂尘的数都清清楚楚。这样一来,她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忙忙碌碌到掌灯才休息。如今就连穿衣举止,龚芳染都跟以往那个特立独行的那个郡主判若两人。她收起了奇形怪状的洋装改穿银丝滚边的襦裙,梳着王公贵族家女人最喜欢的云朵髻,说话待人也是十足的大家闺秀王室贵人风范。王府上的下人都说自家郡主这是因为家中遭遇巨变,一夜之间长大了。岑守拙听说后,心里却丝毫慰藉和高兴,却越发觉得悲伤。龚芳染会如此行事是因为她觉得从此再没有人能成为她的依靠,她的心已经死了。龚玄礼体虚,由龚芳植以郡主身份向皇上上奏此事,只说家兄龚芳植不慎坠马而亡。因为之前龚玄礼曾向皇上陈述龚芳染落水失踪之事,皇上才肯龚玄礼认领养女代龚芳染和亲。如今龚芳染又冒了出来,难以自圆其说。所以龚芳染在奏折中还说,她将王兄安葬便会尽快入京,当面向皇上解释此事。将军府最后还是给龚芳植留了个面子,对外只字不提龚芳植杀孕妇取孩子的事情,向皇上报告此事折子上写的也跟龚家的说法大同小异。皇上假装对此事内情一无所知,完全采纳了龚家的说法,更没有斥责闵家。他即刻颁旨准了龚芳植的请求,并表达了对龚芳植的惋惜和对龚玄礼的抚恤。龚芳植终于可以体面的入土为安了。他发葬那日,龚芳染没有通知任何人。因为龚芳植尚无子嗣,所以为龚芳植披麻戴孝捧着牌位的是龚芳染。杜纤纤不顾自己未出嫁的身份,执意要陪着龚芳染。虽不用披麻戴孝,她也随龚芳染一身白衣。于是走在长长送葬队伍最前面的是两个年轻女子。潭州城的百姓聚集在街道边默默看着面色如纸,表情麻木的龚芳染,无不轻声叹息:王府真是一夜败落。如今连个能站出来说话的男人都没有了。龚家说得好听是落了难的凤凰,说得不好听就是沾了那要死不好的龚玄礼血脉的一点光。只要龚玄礼一死,皇上随时都会把封号收回。到时候,龚芳染一无兄长二无父母,就是个普通的孤女。所以明明是闵大将军射死了小王爷,王府却没有胆子和能力给小王爷报仇。也是,如今王府自保都难,巴不得将军府想不起他们,哪还会蠢到上门送死。岑守拙站路边一个茶楼的二楼窗口,低头默默望着龚芳染。她如今越发单薄得像一阵清风都能把她吹走一般。最悲哀的是,他什么也帮不了她。他瞥见对面窗口有个身影似是眼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闵汯安。闵汯安定定望着这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岑守拙却面无表情转身不顾而去。闵汯安深深叹息了一声:这场战役中,唯一胜利的人就是闵良忠。他和岑守拙都是输家。岑守拙从此与心爱之人龚芳染形同陌路。他和岑守拙又何尝不是兄弟反目呢?龚芳染等龚玄礼身子稍好,便收拾行装出发去京城。她简装出行,只带了几个侍卫,与一个贴身侍女同坐一车,一早便出了潭州城。远远看见官道边有人在等着,侍卫们紧张起来,暗暗按紧了刀把。虽说王府如今人丁单薄,可毕竟是皇族。若是有人趁火打劫,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可不是好受的。“郡主小心。”侍卫的统领低声提醒龚芳染。龚芳染掀开帘子朝远处看了一眼,虽然那人打着伞遮住了脸,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岑守拙。她放下帘子,淡淡下令:“不用管他,全速前进。”赶车人一听叫了一声“郡主坐稳了”然后扬起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下。两匹马立刻飞跑起来,侍卫也扬鞭策马加快了速度,紧跟在马车两边。一行人溅起滚滚烟尘,风驰电掣一般朝着岑守拙而来。龚芳染捉住车框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同车的侍女吓得低声惊叫起来。只是岑守拙见马车加快了速度,不但不躲,却跑到路中来张开了手臂。侍卫统领赶到前面,对着岑守拙大叫:“郡主出行,闲人避让。冲撞郡主,后果自负。”可是前面那人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这人是不怕死吗?”跟在龚芳染车边的侍卫低声嘀咕了一句。龚芳染闭上了眼,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心忽然揪紧了。侍卫统领此刻也认出岑守拙了,沉下脸,喝了一声:“各位同僚,就是此人害死了小王爷,既然他今日自己来找死,大家就成全他!”要是岑守拙不躲开,十几匹马从他身上踏过,任他再有本事也绝不可能活下来。侍卫们一听,原来是这个家伙!原本大家入了王爷府都指望跟着小王爷封官发财,。谁知道所有希望都被岑守拙伙同跟将军府给一夜之间掐灭了。要不是王爷府这几日手忙脚乱,龚芳染又一再交代低调,他们就算治不了将军府,莫非还治不了一个卖伞的贱民?大家拼命打着马,马车愈发疯了一般朝岑守拙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