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书还是遗书
三人告辞出来,顺着楼梯下去的时候,苏唯冷笑道:“吴媚不希望冯珺陪我们。”“那是自然的,姜大帅死了,她又被暗杀,现在是惊弓之鸟,当然希望有个神似她的帮她挡枪子。”“你也看出来了?”“她又不出门,每天花大价钱包司机是为了什么?还让司机穿上她的衣服,其用心不言而喻,她还特意让我们在楼下等,无非是找机会交代冯珺暗中留意我们——她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信任我们。”“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不知道我们和冯珺一早就认识,有什么事冯珺也不会瞒着我们。”端木衡听着他们的对话,道:“但吴媚的这些表现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她跟杀害姜大帅一案无关,她刚才的那些话应该也没有说谎。”苏唯反驳道:“可是勾魂玉这么重要的线索她昨天却隐瞒了。”“很正常,昨天她委托我们的时候,对我们的能力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你看她另外准备了钱,应该就是在等我们找到线索后支付的,如果我们什么都找不到,她就会直接放弃我们了。”端木衡点头道:“不错,这么重大的事,她不可能把所有期待都放在你们身上,她一定还做了其它的部署。”“依我看,比起找出杀人凶手,她对那箱消失的金条更在意。”来到楼下,苏唯打量着酒店的装潢,这家酒店很新,内部装修得金碧辉煌,看得出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酒店,他道:“否则正常情况下,都被追杀了,不是该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隐藏身份吗?谁会这么张扬地住高级酒店?”“金门大酒店是去年开业的,吴媚也许是看中了它的保安措施做得好,不过……虽然她刚才没有对我们说谎,但内情却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她应该还有事情隐瞒没说。”沈玉书看向端木衡。“比如?”“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说不定姜大帅的死也在她的预料当中,你们看她一开始就找的女司机,说不定在来上海的时候就知道会有危险,所以提前给自己找好了替身。”“端木先生,你的疑心病总是这样大吗?”“我只是根据事实作出合理的判断。”“那你也可以当侦探了,”苏唯拍拍端木衡的肩膀,笑道:“直觉还告诉我,我们可以很快就找到金条发大财的,但实际上我们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右肩被拍到,端木衡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其他两人没有注意到,沈玉书道:“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至少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中可以确定姜大帅和神秘人会面的地方就在四马路,不会更远。”“就因为他是在四马路下的车吗?”“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姜大帅要赶在狸猫换太子的戏结束之前返回戏院,会谈的时间再加上回去的时间,两个小时已经很紧张了,而且勾魂玉也是在戏院附近受的伤。”“等下……”苏唯拦住他,“你的意思不会是说逍遥遇到的那个面具男人就是勾魂玉吧?”“除此之外,你还有其它的解释吗?”苏唯耸耸肩,没话说了。端木衡问:“你们之前也提到过面具男人,这又是怎么回事?”沈玉书看看周围,他们站在角落里,附近没人,他便压低声音将洛逍遥在戏院的经历说了一遍。端木衡听完,点头道:“结合吴媚的说法,面具男人是勾魂玉的可能性的确很大,所以我们现在知道了更多有关这个江洋大盗的线索了——家里是行医的、AB血型、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不过这好像没什么价值,全国这种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假设面具男和勾魂玉划等号的话,那么问题来了——吴媚说姜大帅那晚没有带随从,如果他是勾魂玉杀的,那勾魂玉又是怎么受的伤?如果勾魂玉只是调换了金条,姜大帅什么都不知道,伤到勾魂玉的就更不可能是他。”“你们本末倒置了,这种事等抓到了大盗,让他自己坦白就行了。”沈玉书说完,看到冯珺从楼上跑下来,他对端木衡道:“阿衡,你能帮忙打听一下孙泽学在四马路附近有没有私宅吗?”“没问题,”端木衡答应下来,又问:“你怀疑那晚与姜大帅会面的是孙泽学?”“至少他是其中一个,如果孙泽学没有私宅在那边,你再想办法问问看四马路有没有空置的房屋或别墅,或是租屋,范围以戏院为中心往外查,我等急用,所以资料能越快给我越好。”“……好,我尽力。”端木衡的表情有点僵硬,苏唯都忍不住同情他了——要求人家立即收集这么多资料,沈玉书这个老板当得可真够黑的。沈玉书道:“我们要先去姜大帅那晚去过的地方转悠下,接着再去大世界问问舞女的情况。”“那好,我先回公董局,回头我们在大世界会合好了。”冯珺走过来,她已经换上了司机制服,头上戴了帽子,再加上个头颇高,很难发现她是女儿身,端木衡看到她,露出几分惊讶,拍拍沈玉书的肩膀,走掉了。等他离开后,沈玉书问冯珺。“吴媚跟你交代了什么吧?”“她和许副官好像怀疑你们藏了私,交代我说仔细留意你们的对话,回头完整复述给她。”苏唯笑道:“听起来她倒是挺信任你的嘛。”“因为她给了我钱啊,她相信我不会背叛她付的金额。”“那么有自信,她给了你多少钱啊?”冯珺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沈玉书冲他们摆了下头,示意离开,苏唯叫住他,道:“我说,我们这样决定好了,你和冯珺去四马路打探消息,我跟着端木衡。”沈玉书皱眉问:“为什么你要跟着他?”“我觉得他这个人古古怪怪的,不太值得相信,所以我暗中观察下情况。”苏唯说着话,给冯珺使了个眼色,冯珺会意,对沈玉书道:“事不宜迟,那我们就先过去好了。”她拉着沈玉书跑出去,苏唯在酒店门口和他们分开,目送他们走远了,他立刻返回酒店,顺着楼梯一口气跑上三楼,来到尽头的309客房。刚才在吴媚那儿耽搁的时间太长,刀疤男随时都会回来,所以他得速战速决。苏唯先是敲敲门,没听到里面有回应,他掏出铁丝,几下把门锁打开,闪身进去。里面很静也很黑,苏唯走到客房里面,发现窗帘都拉着,幸好他包里放了手电筒,掏出来打亮了,照着观察四周。这个房间和吴媚那间的内部设计一样,一间卧室加一个小客厅,另一侧是个小阳台,苏唯过去撩开窗帘,探头往外看,外面是后巷,很静,没什么人经过。他放下窗帘,转回去重新检查房间。床头放了个敞开口的大提包,苏唯翻了一下,里面放了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没什么特别的,提包旁边还有个小口袋,摸摸里面有点硬,他解开口袋上的扣子,探手摸出来,却是把带鞘的匕首。在这个乱世当中,出门在外随身带把匕首倒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苏唯却觉得不对劲儿,如果说一开始注意到刀疤男是因为接了活的话,那么他现在更多的是出于对刀疤男的怀疑,地方这么大,他和刀疤男总不可能连着遇到两次,除非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苏唯把匕首抽出来细细打量,刀刃锋利,寒光闪闪,外面是鱼皮刀鞘和刀柄,不显眼,但绝对价值不菲,贴近了看刀柄,上面有一些暗褐色的纹路,他猜想那是血迹,刀疤男一看就不是善类,手上一定是沾了血的。不过他的身份最多就是个打手之流的,怎么会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会不会是他的主子让他住下的,为了就近监视吴媚等人?刚出了姜大帅被杀一案,所以苏唯马上就想到刀疤男与这案子有关,他把匕首放回原处,又去查看别的地方。他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些火柴牙签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他翻了一下,看到底下有个小本本,拿起来打开一看,却是本证件,上面写了刀疤男的名字,他叫沙三,从北京过来的,下面还有封推荐函……苏唯还要再细看,门口传来说话声,他把证件放回去,又迅速关上抽屉,看看周围,只有阳台可以藏身,急忙跑过去。苏唯刚进了阳台,房门便打开了,他贴在墙上侧耳听去,进来的好像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刀疤男,另一个是个阴柔的声音,问:“查得怎么样了?”“还没消息,你这个不会是谣传吧?”“不会的,消息绝对可靠,估计他们也没得手,所以在这儿观望呢。”“那好,我会继续跟着。”“嗯,这儿环境还挺不错的,住得这么好,要是什么都查不到,老爷大概会不高兴的。”男人声音温和,刀疤男却好像挺忌讳他的,连声应着,苏唯按捺不出好奇,探头想看,谁料那人突然快步走过来。阳台就这么大,苏唯情急之下跃过栏杆,双手抓住墙壁上的凸起,紧贴在墙上。那人上了阳台,苏唯的心房咚咚跳个不停,时间紧迫,墙壁又平滑,他来不及爬去拐角,假如对方稍微往外一探头就发现他了,他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在心中默念观音菩萨玉皇大帝。还好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刀疤男去开门,男人疑心病很重,也跟着过去了,苏唯松了口气,不过几秒的时间,他的额头就冒出了冷汗——他倒不是怕被发现后自己打不过,而是担心惊动了对方,那今后想再下手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门口那边隐约传来服务生的询问声,苏唯趁机抓住墙壁慢慢移去拐角,这种大楼都会设置排水管,他可以利用那玩意儿滑去地面,还好后巷寂静,没人发现大楼外壁上挂着一个人。一阵风吹来,苏唯正在心里抱怨墙壁太滑,不方便移动,一条麻绳从上面垂下来,顺风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苏唯贴在墙上微微仰头看,一个人从楼顶探出头来,却不是沈玉书又是谁。见苏唯看到自己了,沈玉书又来回晃晃绳子,像是在钓鱼,一副‘你要不要上来啊’的模样。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苏唯叹了口气,觉得他还是小看了这位不通世故却心思缜密的先生。他探手抓住了麻绳,随即力量传来,绳子迅速向上升去。十分钟后,苏唯坐在冯珺开的车里,沈玉书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终于耐不住沉默的空气,苏唯先开了口。“我是没对你说实话,不过我不会道歉的,你接冯珺的活不是也没跟我说吗?”“我接她的活?”沈玉书看向冯珺,冯珺道:“就是上次我询问你意见的那件事。”“喔,那件啊,我只是提供我的判断想法,又没收钱,不算接活,再说那件事在侦探社设立之前,不违反我们的约定。”苏唯当然知道不违反,但如果不那样说的话,他就越发不占理了啊,道:“冯珺是不是我们的朋友?帮朋友一个小忙不算什么吧?”“朋友你还收钱?都收了钱你还好意思说是朋友?”苏唯看向冯珺,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冯珺就全部和盘托出了。接收到他目光的指责,冯珺也很无奈,道:“不是我想出卖你的,是沈先生都看穿了,我要是坚持撒谎,那就太蠢了。”“哈哈……”“也幸好沈先生都看出来了,否则我们不及时赶回去接应,你肯定会被发现的,那到时就糟糕了。”苏唯心中一动,看向沈玉书。“是你让服务生去客房的?”“因为你这人做事太不靠谱了,不把他们引开的话,你早晚被发现。”苏唯很不服气,但这次他的确是靠沈玉书的帮忙才脱离险境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跟踪端木衡是幌子?”“因为你进酒店后就不对劲,,后来你说要分头跟,冯珺还帮你说话,我就知道有问题了,你们俩平时不对盘,她会帮你,肯定是因为你们有共同的目的,我就随便试探了一下,她就什么都说了。”苏唯又看向冯珺,觉得这个合作伙伴才是最不靠谱的,被人诈唬一下,她就全部都交代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昨天才收下的订金,道:“我什么都没找到,这个还你。”“不用了,这是吴媚给我的赏钱,反正左手进右手出。”冯珺没接,苏唯透过后视镜看看她,心想她不像是缺钱的人,那她每天辛苦开车又是为了什么。疑惑被打断了,沈玉书在旁边凉凉地道:“还有,我没要你道歉,我要的是你的道谢。”苏唯翻着白眼看向沈玉书,沈玉书问:“我把你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难道当不起一个谢字吗?”“我说你是不是洋文说得太多,成语都不会用了,我那怎么叫水深火热,我那叫……”“秋后的蚂蚱吗?”冯珺在前面噗嗤笑了,苏唯也成功地被噎到了,偃旗息鼓,道:“谢谢。”沈玉书拿到了答谢,很满意,问冯珺。“为什么你要让苏唯偷那个人的东西?跟你之前询问我的事有关系吗?”“是啊是啊,既然大家都开诚布公了,那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你问他的是什么事?”“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我朋友家里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据说在出事前曾有几个外地人在她家附近打听,她听说我认识沈先生,就托我问下那些人会不会是来探路的,根据他们的口音和举止能不能推测出他们的身份。”冯珺说完,沈玉书道:“我听了冯珺的讲述后,就帮她分析了一下那些人的心理和动机,不过她没跟我说其中一个的脸上有刀疤。”“我也不知道,是后来我朋友跟我说的,刚好我帮吴小姐开车,住进金门酒店,碰巧遇到了那个刀疤男,我怀疑就是他,所以让苏唯帮我偷……”“拿!”“让苏唯帮我拿他身上的东西,我想着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或许可以帮我的朋友。”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苏唯听完,和沈玉书对望一眼,都觉得她口中的朋友其实就是她自己,不过既然她不想多说,问了也没用。苏唯道:“可惜这次无功而返,我只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身份证件。”他把自己在客房里看到的听到的讲了一遍,冯珺问:“他是从北京来的?”“是啊,好像是做生意的,我还看到了推荐函,不过还没仔细看,他们就回来了。”沈玉书道:“但是听他和同伴的对话,不像是做生意的,而且那些证件既然没有随身携带,多半都是假的,包括名字。”冯珺问:“会不会是和姜大帅的案子有关?他们说的没有消息是不是指金条?”“现在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很难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来头不小,反正现在金条没下落,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金条的话,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开,倒是不急着调查他们,还是专注我们眼下的案子吧。”这件事讲完了,车也快到四马路了,冯珺照着当天载姜大帅过来时的路线往前开了一会儿,在道边停下来。苏唯看看窗外的风景,问:“那天他就是在这儿下的车?”“是啊,他们夫妇平常都是分开行动的,所以我也没特别在意,他让我走,我就走了,这种军阀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我也不想跟他多呆着,巴不得早点离开。”沈玉书让她把车重新开起来,去附近绕一圈,冯珺照做了,沈玉书问:“他下车时拿了那个小箱子吗?”“拿了,不过我真的没在意,他长得高大壮实,提个小箱子一点都不显眼,谁能想到那箱子里放了金条啊,看起来也没那么沉。”“他当时的状态是怎样的?”“你是说打扮吗?他那天倒是和平时不太一样,戴了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看到似的,我当时还想这种人平时做多了亏心事,晚上出来都这副德行。”“我说他的精神状态,他在车上时有没有表现紧张?比如喘粗气啊?抹汗啊什么的。”“没有,跟平时一样,他还哼小曲呢,就是那晚唱的京剧,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这一点倒是出乎沈玉书的意料,心想还好问冯珺了,吴媚大概都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苏唯也觉得不可思议,道:“对姜大帅来说,那晚是重要的碰面,他怎么会一点都不紧张?难道还真把谈判对手当朋友了?”沈玉书没说话,倒是冯珺道:“我不认为那样的人会有朋友。”苏唯反驳:“如果不是朋友,那又为什么那么相信对方?”沈玉书道:“我倒是觉得他那样不是因为相信对方,而是成竹在胸吧,认为会面一定会很顺利,那个人是他可以完全控制的人。”“可惜结果恰恰相反啊。”“是啊,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敌。”车开了一圈,回到那晚姜大帅下车的地方,冯珺把车停下,沈玉书问:“有没有想起什么来?”冯珺摇摇头,沈玉书觉得再转下去也不会有发现,便让她调转车头去醒舞台,车开了一会儿,冯珺突然啊了一声,把车停去了道边。苏唯问:“怎么了?”“我想起一件事,那晚我开车往回走,就在这里我看到有个男人走过去,他戴着帽子,本来看不到长相的,刚好附近有车喇叭声,他就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长得挺奇怪的,我就好奇看了看。”“怎么个奇怪法?”“不丑,但脸就很僵硬,当时天都黑了,突然看到,还挺瘆人的,我当时还想他的脸是不是受过伤,这算是新发现吗?”“算,当然算了,”苏唯听到这里,笑了起来,道:“戴了人皮面具的人,多半就是那个所谓的侠盗勾魂玉了。”“猪皮。”“好吧,猪皮,反正就是勾魂玉,是那个面具男。”“嗯,所以这个新发现和那晚的事情联系上了,勾魂玉的确暗中跟随姜大帅,冯珺,吴媚说被人开枪暗杀,是不是真有这回事?”“是真的开枪了,不过我当时不在房中,我听到枪声赶过去,吴小姐吓得脸都白了,许副官也特别紧张,马上跑去找凶手,他们的反应绝对不是装的。”“那看来吴媚在这一点上没撒谎,所以她才让冯珺当替身,冯珺,你跟着她小心点。”苏唯提醒道,冯珺道:“我知道,不过她出了大价钱,很难拒绝啊。”苏唯知道她在撒谎,她不在乎赚钱,她会同意吴媚的提议,多半是想借这个机会进出金门大酒店,接近沙三调查他。看来这个女孩子背后也藏了很多秘密啊。冯珺开着车载他们去了醒舞台,这一路上她再没有新的发现,出租车围着戏院转了一圈,最后在姜大帅的尸体被发现的现场附近停下来。他们走的是大马路,所以只能看到小巷一隅,沈玉书坐在车里打量巷子,别说车辆经过了,就算是像他们这样特意停车仔细看,大晚上的都看不到巷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对冯珺说可以了,接下来要去大世界,冯珺载他们过去了,两人在大世界门口下了车,沈玉书提醒她道:“吴媚那边可能还会有危险,你自己小心点,凡事不要冲动,如果有什么发现,先跟我们说,大家一起来解决。”冯珺点点头,苏唯怀疑她是不是真听进去了,就听她道:“放心吧,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她说的和沈玉书说的很可能不是一件事,苏唯看着她的车走远了,道:“我觉得她还有隐瞒。”“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你不是也一样吗?”“我?我都告诉你了啊。”“但直觉告诉我你去刀疤男的房间搜查不仅仅是为了帮她,你是认识刀疤男的吧?”苏唯瞪着沈玉书不说话,脑子不断地想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自己哪里露出破绽了吗?“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苏唯没办法否认,只好点头。“很简单,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收钱办事,以你的技术,和他擦肩而过时不可能空手而归的,你会错过那么好的机会是因为你有其它的发现,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你曾经见过那个人。”沈玉书说完,背着手往前走去,苏唯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家伙可真够鬼的,凡事要瞒住他还真是不容易啊。“那个……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今后还要和沈玉书合作,苏唯不想两人之间有间隙,他追上去解释,沈玉书道:“我知道,你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我讲,所以我等着。”“你不介意等久一点吧?”“不介意,只要不是谎言,虽然我也知道以你的脑子想不出什么高级的谎言。”沈玉书说完,溜溜达达地进去了,苏唯跟在后面,心想这话中明显都带了刺,还说什么不介意,真是的。两人进了舞厅打听那位叫明月的舞女,舞小姐很好找,她已经从巡捕那儿听说了孙泽学为她自杀的事,正兴奋地跟大家炫耀,沈玉书给了她几张大钞,她就把二人带去自己的房间,将她和孙泽学的交往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明月是她的艺名,刚好对照了孙泽学遗书里的那句古诗,所以她对孙泽学迷恋自己的说法深信不疑。她告诉沈玉书说她和孙泽学认识了半年多,孙泽学在她身上花的钱不少,他又很有才学,常常写一些情诗相赠,还几次跟她求婚。所以明月也很为难,一方面觉得孙泽学的条件不错,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岁数太大,家里又有儿女,怕真要嫁给了他,将来会受罪,没想到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孙泽学竟然自杀了。“早知道当初就嫁他了,说不定他一死,我还能分点遗产什么的。”明月吐着烟圈发出感叹,神情中完全没有对孙泽学抱有一点留恋。苏唯忍不住提醒她道:“他是因为被你拒绝才自杀的,如果你嫁了他,他就不会死了,更不可能留遗产。”明月咯咯笑起来,冲着苏唯吐了个大大的烟圈。“先生,那些为我自杀的话是对外说的,这样才能提高我的身价啊,孙老板是迷恋我没错,但他还不至于为我死吧,他那种人我见得多了,肯定不会因为一点感情问题就想不开的。”“那你说他是因为什么自杀的?”“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最近他看起来挺烦躁的,上星期还在舞厅跟人吵起来,我问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只说等那件事解决了,就考虑我们的婚事。”“‘那件事’是什么事?”“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对他很重要,后来他就再没来过。”沈玉书心想从时间上来算,孙泽学的不安应该与姜英凯来上海有关,看来他们都牟足了劲去争警察厅的那个位子。他问:“他写给你的情书能借给我们吗?”“送给你们好了,人都死了,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明月拉开抽屉,抽屉里很乱,口红和脂粉堆在一起,上面有一叠纸张,她随手拿出几张纸,塞给了沈玉书。那都是上等的宣纸,纸上是清一色的毛笔字,字迹风骨挺拔,很难相信是出于一个奸诈好色的人之手,由于跟化妆品放在一起,纸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脂粉油彩,可见明月完全没把这些情书放在心上。沈玉书翻看着书信,发现大部分都是引用的唐宋诗词,但其中也有一些是孙泽学自己做的情诗。不过这些与其说是情书,倒不如说是信手拈来的随笔,每张纸下方还有孙泽学的签字盖章,由此不难看出比起赠情书,他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书法。“这些信都没有信封吗?”“没有,孙老板喜欢写完后就直接送过来,有时候还包着钱给我,不需要信封。”用情书包钱,真亏孙泽学想得出来。苏唯在心里发出感叹,就听沈玉书道:“用情书包钱,真亏他想得出来。”这家伙又跟他想到一起了,而且还直接说出来了。苏唯皱眉看过去,很想提醒沈玉书——你不要总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事情问完,沈玉书与苏唯告辞出来,刚好端木衡赶到了,他从外面跑进来,看到他们,迎上前来,道:“我找到可靠的朋友来帮忙调查了,先从孙泽学那边查起,希望有收获,我报了你们侦探社的电话号码,如果有消息,让他直接打电话过去,你们呢,在四马路查到了什么没有?”苏唯正要回应,沈玉书抢先道:“别提了,我们绕着四马路跑了好几圈,司机什么都没想起来,姜大帅的心思真够缜密的,根本就没让她靠近自己想去的地方。”“看来只能等我朋友这边的调查结果了,那那位舞小姐呢,她知道什么吗?”“刚问过了,看她的样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提到孙泽学最近情绪不太好。”“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说二位……”苏唯拍拍手,提醒他们,“接下来我们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吃饭吗?折腾了一天,你们不饿吗?”端木衡笑了,“这样说的话,我也饿了,你们想吃什么,我请。”“苹果。”苏唯举起手。“苹果。”沈玉书附和。端木衡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道:“你们还真是……好搭档啊。”半小时后,坐在万能侦探社事务所的椅子上,喝着沈玉书泡的红茶,外加端木衡买来的苹果派,苏唯觉得还挺心满意足的。以下午茶的标准来说,这餐点很丰盛,前提是忘记他们没吃午餐。饭后,沈玉书去了实验室,说要做事,不希望被打扰,苏唯闲着无聊,便拖过两把椅子放到一起,躺到椅子上打盹。端木衡也没事做,他坐在书桌前抱着电话,做出随时接听来电的架势,看到苏唯躺在椅子上,当中悬空,便问:“我一直没问,苏先生是何方人士?”呵,前头沈玉书刚探完底,接着端木衡又来,他们可真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苏唯故意装听不出来,打马虎眼道:“我老家在广州那边的一个小镇,很小很小的,像端木先生您这样的人肯定是没听过的。”“那也未必,我早年也是天南海北的闯荡,说说看,也许我听过呢。”苏唯不答话,端木衡又道:“听你的口音倒不像是南方人啊。”回应端木衡的是轻微的鼾声,苏唯竟然睡着了。端木衡不知他是在装睡还是不想多聊,他唯一确定的是这个人不简单,他把目光转回电话座机上,考虑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