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起云涌
1937年秋,血色如火。中国北方烽火连天,华中汉口市却依然灯红酒绿,燕舞笙歌。午夜,喧嚣的大街冷清下来。淡淡的路灯光映照着一个长长的黑影。黑影一身黑劲装,黑披风,头上戴着黑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她穿着黑色的软鞋子,肩膀上背着一支步枪。行动快如闪电,轻捷无声。她掠到一间民房下,抬头看了看,双手攀着墙壁,如壁虎一般灵活,悄无声息地爬到房顶。她一只脚半跪,一只脚蹲在屋脊上,人呈一张弓形,不慌不忙地取下步枪,打开保险,举起瞄准……冰冷的眼睛,冰冷的枪口。枪口正对着一家妓院的门口。宽阔的马路,马路上偶尔有匆匆而过的黄包车。妓院门楣上,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透出橘红色的光,朦胧,暧昧,醉生梦死。大门两边,两个腰上挂着驳壳枪的打手依靠在墙上,无精打采,呵欠连天。门帘忽然被掀开,七八条大汉簇拥着一个西装革履,派头十足的老板出来……两辆轿车开到了大门口,停下。几个保镖拉开车门,西装革履的老板正低头往轿车里钻。房顶上,黑衣人的手搭在步枪扳机上,轻轻一动,砰!枪响了!子弹脱膛而出,正中西装革履老板的头颅。嘭地一声,头颅如西瓜一般爆开了,腾起一片血雾。正拉开车门的保镖脸上被溅满了血,一脸惊恐……一阵短暂的沉寂!“有刺客!”“姚老板中枪了!”在一片惊叫声中,保镖们乱成一团。有的把中枪的姚老板往车里推;有的双手抱头,趴在地上;有的拔出驳壳枪,有的探头张望……房顶的黑衣人不慌不忙地收起步枪,背在肩膀上,她正欲起身下房离开。不远处的房顶,突然冒出两个脑袋。黑衣人迅速地趴下,并往旁边滚动了几尺远,才抬起头,警惕地注意着。旁边房顶上冒出的人手里端着冲锋枪,对准汽车就是一阵猛烈地扫射,子弹打在汽车上,啪啪直响。汽车旁边的保镖连滚带爬,鬼哭狼嚎。他们胡乱地开着枪,子弹嗖嗖直飞。房顶两个黑衣人又是一阵扫射,然后跳下房顶,扬长而去。黑衣人起身,轻轻一跃,从房顶跃下,掠入小巷之中,转瞬不见。小巷的转角处,出来一个人,穿着西装,衬衫,系着领带。一张英俊的脸,长长的眉毛,嘴角上叼着一支烟,脸上泛着一丝若无其事的微笑。他看了看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啪地一声,一股蓝色的火苗窜了起来,点燃了嘴上的烟。他又一挥手,啪!火苗熄灭了。他把打火机放入口袋,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黎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静寂。天空黑沉沉地压了下来!后湖边,一栋独立的洋房。灯亮了,门轻轻开了半尺宽,一个男仆人站在门口,微微弯着腰。灯光从屋里照出,照亮了一大片。黑衣人不慌不忙地走进洋房,没有看一眼站在门边的仆人。她走进去之后,仆人就轻轻把门关上。宽敞明亮的客厅,一张巨大的红木茶几,茶几一侧,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长一米,宽半尺。茶几的正对面,端坐着一个蒙面人,他穿着宽大的灰色衣服,脸上蒙面的面纱也是灰色的,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他看到黑衣人进来之后,站了起来,微微弯了弯腰,用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黑衣人一声不吭地坐在茶几前的椅子上。灰衣蒙面人坐下,男仆人端来茶,先放在灰衣蒙面人面前,然后才轻轻给黑衣人的面前放了一杯。灰衣蒙面人用手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用茶!”黑衣人冷冷地道:“我不是来喝茶的。”灰衣蒙面人慢慢端起茶,并没有饮用,而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刚刚端茶的男仆人从客厅的侧门进入房间不久,又从里面出来,站在灰衣蒙面人身后,低声说了什么。灰衣蒙面人点了点头。男仆人退后几步,站着不动。黑衣人冷静沉稳如一块磐石,一动不动。灰衣蒙面人慢慢放下茶杯,感慨地道:“好……”黑衣人依然一动不动,也没言语。灰衣蒙面人继续道:“好茶!好身手!我喜欢喝好的茶,我欣赏好身手的刺客,凌若冰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他的手搭在木盒子上,轻轻一滑动,木盒子里发出黄澄澄的光。黑衣人冷冷地看了一眼木盒,木盒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条黄金。灰衣蒙面人从木盒里拿出两根黄金,起身,慢慢推到黑衣人面前,道:“凌若冰先生,这是您应该得到的。”凌若冰把两根金条认真地放入胸前的口袋。灰衣蒙面人笑:“凌若冰先生不验一下黄金的真假?”凌若冰冷冷地道:“不必!”灰衣蒙面人双手轻轻拍了拍,赞道:“痛快!果然有大家风范,不愧为江湖第一杀手。”凌若冰起身,说了句:“告辞!”灰衣蒙面人淡淡地道:“先生请留步!”凌若冰不动声色地反问:“还有事?”灰衣蒙面人起身,微微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坐下详谈!”凌若冰重新坐下,她没开口。灰衣蒙面人道:“我想长期与先生合作,我这里还有五个人要除掉,每除掉一个,我给先生五根金条。先预付十根金条,事成之后,再付余下的,如何?”凌若冰一口回绝:“不行!”灰衣蒙面人一怔:“为什么?”凌若冰微微停顿了一下,才道:“规矩!”灰衣蒙面人惊讶:“什么规矩?”凌若冰:“你既然请了我出手,就不应该请别的人出手!今天和我一起行动的,还有两个人,应该是你安排的吧?”灰衣蒙面人笑道:“的确是。”凌若冰:“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灰衣蒙面人:“我这是第一次与先生合作,还不清楚先生的身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更何况,我没有少先生一分钱!”凌若冰:“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规矩!我的规矩!”灰衣蒙面人:“对不起,冒犯了先生,下不为例!请先生原谅我的过失!我们从新开始合作……”凌若冰:“晚了!”灰衣蒙面人失望地道:“先生这是不肯原谅我了?”凌若冰冷冷地道:“我已经原谅你了,否则,你已经是一个死人!”灰衣蒙面人一声叹息:“哎……”凌若冰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房门。站在灰衣人身后的男仆人往前动了一步,灰衣蒙面人抬起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凌若冰走到房门前,灰衣蒙面人道:“先生,我知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但是规矩是可以改变的,先生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们长期合作,各取所需?”凌若冰站在门前,微微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她忽然猛地拉开门,人如闪电一般掠了出去。与其同时,门外两道凌厉的刀风向她扑来。两个黑衣蒙面人用长刀偷袭她。刀如闪电。凌若冰闪到左边的黑衣人身边,右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往右边一拉。右边黑衣人的刀刺入左边黑衣人的身体里。此时,三个人的身体几乎是靠在一起。凌若冰双手从腰上拔出一对峨眉刺,刺入右边黑衣人的脖子,再狠狠一划,人也跳到一边。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倒下,门外,还有四个黑衣人,个个蒙着面,双手握着狭长的武士刀,刀锋雪亮冰冷。四人一言不发,凶狠地扑向凌若冰。凌若冰不慌不忙,冷冷地扫了四人一眼。她没有后退,后退进屋,里面至少有两个人在等待着她,而且屋里的两个人身手更应该了得。凌若冰背靠着墙壁,迅速地移动了几步,眼睛冷冷地盯着四人。四把刀从四个方向刺向她。刀锋冰冷,刀风凌厉。凌若冰出手,两把峨眉刺格住两把长刀,两脚连环飞踢,将两个黑衣人踢翻。另外两个黑衣人怕误伤了同伙,收回长刀。凌若冰纵身一跃,身体与一个黑衣人撞在一起,两把峨眉刺几乎同时扎入了此人的双眼。一声凄厉的惨叫。凌若冰夺下此人的长刀,向一个黑衣人掷了过去。那个黑衣人用刀格开长刀。两个在地上的黑衣人翻滚到一边,跳起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手中握着一把驳壳枪,枪口冒出一股火花。砰!凌若冰往后就倒!人在着地的一瞬间,迅速一个翻滚,拔出腰上的短枪,一边翻滚,一边开枪。砰!砰!砰!三声枪响,三个黑衣人应声而倒。灰衣蒙面人和男仆人从屋里冲出来,灰衣蒙面人骂道:“八嘎!谁开的枪?”男仆人:“是凌若冰!凌若冰呢?”灰衣蒙面人看了看四周:“跑了!”男仆人:“我去追!”灰衣蒙面人冷冷地道:“不用,你追上了她也没有用!可惜呀!多好的枪手,不能为我所用!”男仆人忽然变色,声音颤抖:“阁下……他们……都死了?”灰衣蒙面人冷漠地道:“六个人,还拦不住一个女人,这样的废物,死不足惜!”男仆人有些疑惑:“凌若冰是一个女人?”灰衣蒙面人:“是。”男仆人不寒而栗。灰衣蒙面人:“从此以后,我们就多了一个强劲的敌人!”凌若冰被打中一枪,她捂着伤口,一路飞奔。后湖堤坝上,荒草蔓生,树丛密集。她躲藏入一片树林之中,低头看了看伤口,忙从腰上抽出一条黑色纱布,把伤口缠住。一队警察巡逻队伍正沿着堤坝跑来,警笛声此起彼落。他们是听到枪声赶来的。“这里有血迹!”“血迹还是热的!”“可疑之人一定在附近,大家仔细搜查,不能放过!”警察巡逻队伍有七八人,手里拿着驳壳枪,步枪,有的提着警棍,七嘴八舌。凌若冰从草丛之中探出头来观察情况,被一个眼尖的警察发现,用手一指:“那里有人!”凌若冰飞掠而出……警察们纷纷追赶:“站住!”“我们要开枪了!”凌若冰脚步如飞。砰!砰!砰!枪声大作,子弹横飞。凌若冰为了躲避身后飞来的子弹,换了个方向,一个箭步冲出去,却发现脚下是一片湖泊。她要收回脚步已经来不及了,人跌入水中。她挣扎着冒出头来,耳朵边是更激烈的枪声。她的人又沉入水中,眼前一片黑暗……一阵剧烈的疼痛。凌若冰从疼痛之中醒了过来。我在哪里?我怎么了?只一转瞬间,她就明白了。一个房间里,墙壁上点着几支蜡烛。自己躺在一张长条形的凳子上,手脚,身体都被捆绑住,嘴里还塞着一张毛巾。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他弯着腰,正用镊子从她的身体里夹出子弹。凌若冰紧紧地咬着牙,没有发出呻吟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别紧张,我是一个医生,你现在没有危险!子弹已经取出来了!”那个男子有条不紊地给她消毒伤口,上药,包扎。凌若冰想动,但身体被捆绑得很牢,根本无法动弹。那个男子直起身,凌若冰看清楚了他的一张脸,二十多岁,英俊,长眉似剑,眼若眼眸,嘴角泛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凌若冰一怔,一阵恍惚,眼前这个人,似曾相识,可她又想不起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男子把她口中的毛巾拿走。凌若冰:“你是谁?”男子不慌不忙地道:“张飞龙,张三方家的大少爷。”汉口市有两大名医,一个叫徐神针,一个叫张三方。徐神针以针灸见长,对付疑难杂症,起死回生,故而得名徐神针。张三方以号脉把病精准著名,药到病除,一生从没有给人连续开过第四张药方,人称张三方。张三方有三个儿子,长子张飞龙医术一般,喜欢舞刀弄枪,练了一身本事。次子张思,三子张想都跟着父亲,悬壶济世。颇受百姓敬重。凌若冰:“我怎么在这里?”张飞龙淡淡一笑:“你被一群警察追赶,跌入水中,刚巧我经过那里,我打跑了警察,把你背到我家管家张九的房间里……你知道,我是一个医生,不能见死不救,就帮你把子弹取了出来!“凌若冰沉默片刻:“放开我!”张飞龙:“我当然要放开你,不过放开你之前,我得弄明白几件事情。”张飞龙起身,从床上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凌若冰身上,歉意地笑了笑:“你应该明白,我不能送你去医馆或者医院,只好在这里给你包扎了!”凌若冰脸微微一红,双眉微微一挑,咬着唇,眼睛瞪着张飞龙。张飞龙从一边的桌子上举起步枪,驳壳枪,峨眉刺:“你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带着这么多武器?你是谁?”凌若冰冷冷地道:“杀人的人!”张飞龙淡淡一笑:“看出来了,这么多武器,除了杀人,不会是为了好看吧!”凌若冰冷冷地哼了一声。张飞龙停顿了一下:“江湖上有一个传闻,独行杀手凌若冰,收钱买命,一枪一命,弹不虚发。她最厉害的不是枪,而是手里的一对峨眉刺?”凌若冰:“我就是凌若冰!”张飞龙:“久仰久仰!”一阵沉寂。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张飞龙弯下腰给凌若冰解捆绑的绳子,却忽然道:“江湖上传言,没有人见过凌若冰的真实面目,见过她真实面目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死人。我见过你的脸,你会不会杀人灭口?”凌若冰沉默。张飞龙道:“规矩我懂,不过呢,我并不是有心要看你的脸,是我把你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你的面纱不见了……”凌若冰还是沉默。张飞龙:“我捆绑住你也是迫不得已,万一你醒过来,一言不发就动手,我怎么给你取子弹?”凌若冰迟疑了一下:“放开我!”张飞龙:“放!”张飞龙一边解开凌若冰身上的绳子,一边说:“你衣服湿透了,我给你找一件衣服换上……”凌若冰身上的绳子一解开,她就跃了起来,飞起一脚,踢向张飞龙。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毯子,凌若冰的动作,慢了许多。张飞龙看到毯子飞起,情知不妙,忙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没有避开凌若冰的一踢,张飞龙往后就倒,但他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凌若冰小腹受伤,一动作,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的手脚就慢了许多。张飞龙怕她再次进攻,跳起来就扑了过来。凌若冰挥拳打他,但被张飞龙用手拽住,一拖,就把凌若冰的身体拽入了怀中。凌若冰在他胸口狠狠打了两拳。张飞龙胸中排山倒海,勃然大怒:“我好心救你一条性命,你不思回报,反而要杀人灭口?你欺负我不会打女人是不是?”凌若冰身体微微一颤,软了下去,口气也没了以前那么强硬:“谁要你多管闲事的?”张飞龙才想起她受了重伤,手一松,道:“就算老子……多管闲事了,你过你的独木桥,老……我走我的阳关道,从此之后,互不相见,如何?”凌若冰挨着条凳站了站,喘息了一会,径直走到桌子边,把峨眉刺,驳壳枪插回腰上,步枪拿在手中,拉开枪膛看了看,走了出去。张飞龙望着她的背影,说:“你伤才包扎,可以多歇几天,我给管家说一声,让他这些天不回家住。”凌若冰快步走出十几步,忽然站住了。张飞龙嘴角泛起得意地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手指头在香烟的后面一弹,一支香烟跳了出来,不偏不倚,叼在他的嘴上。然后他才掏出打火机,很潇洒地甩开盖子,打燃火。凌若冰一步一步走了回来,冷冷地道:“我欠你一条命!”张飞龙叼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几个烟圈,淡淡地看了凌若冰一眼,什么都没说。凌若冰:“迟早会还给你,一命还一命!”张飞龙:“不必了!”凌若冰不再说什么,转身,几个起落,消失不见了……张三方医馆位于汉正街街头,临街六家门面,上下两层。正中的门楣上,三个鎏金大字:张三方。六间店门分为两边,一边是诊疗场所,张三方和两个儿子张思,张想坐在诊疗桌前为病人看病,开药方。另外三间却是药房,几个负责抓药的伙计在按照药方抓药,切碎,打磨。楼上是供远道而来的病人歇息,暂住的场所。后面是院子,前面开药铺,后面住家人。张飞龙回到医馆,他没有进入诊疗室,而是进入药铺。药铺里,一个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穿着长袍马褂。眉宇之际透露出精明能干,脸上挂着微笑的汉子。他名叫张九,是张三方医馆的管家。张三方是一方名医,只懂医术,并不会经营生意。早些年,张三方家经营医馆药铺,勉强能够支撑,没有大富,不过赢得了百姓的一片感恩之心。六年前,张九在药铺当伙计,负责抓药熬药。一年之后,张三方发现他能说会道,聪明能干,擅于应付三教九流的人。于是就让他管理药铺。张九没有辜负张三方的希望,认真打理,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每一笔账目,他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件事情,他处理得妥妥当当。年终的时候,药铺的收入比上一年翻了几倍。店里伙计们拿到的酬劳也是从前的几倍,个个尽心尽责。一晃几年,张三方名声大震!并重修了医馆,才有了今天的辉煌!可以说,张家的成功,张九功不可没。张九比张飞龙大七八岁,三十多岁。据他说,他是济南人,在家有娶妻生子。因做生意赔本,流落在汉口,无意之中看到张三方药铺招收伙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应聘,却无心插柳,既成就了张家,也体现出了自己的价值。张九正低头看一笔账目,听到有脚步声走近,他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大少爷!”张飞龙笑道:“九哥。”张九问:“有事?”张飞龙嘻嘻一笑:“九哥,给你说一件事情,今天在你家中歇息了一阵,你回家之后,不要惊怪呀!”张九没有住在张三方家,而是在外面租了一个清净的院子。用他的话说是要经常应酬一些客户,晚回会影响张家人休息,所以在外面租房,也为了自由一些。张三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张九一怔:“你没我钥匙呀!”张飞龙若无其事:“我翻窗子进去的,不用钥匙。”张九笑道:“那不是梁上君子的手段?”张飞龙凑到他的耳朵边,低声说:“我一个朋友受了点伤,情非得已。在你家中歇歇脚,现在已经离开了,我也把房中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张九慢慢抬头,看了看张飞龙,神色凝重,意味深长:“有一件事情,我必须问个清楚,你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张飞龙:“当然是男的。”张九盯着张飞龙的眼神看:“真的?”张飞龙:“难道还有假的?”张九淡淡一笑:“不对吧!我从你的眼神之中看出,你分明在说假话!”张飞龙嬉皮笑脸:“九哥,你还不相信我?晚上我请你喝酒……”张九一本正经:“你用了我的房,请我喝顿酒就扯平了么?”张飞龙:“一顿酒不行,就两顿吧!就这么说定了!我去见见我爹,要不,他又要骂我了!”张九笑着道:“做人要务正业。”张飞龙不以为然:“我一直务的是正业。”张三方近六十岁了,高,干瘦,精神矍铄,双眼有神,一络小胡须,穿长袍马褂,头发披肩。他的两个儿子则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三人坐在各自的诊台问诊,两个儿子轻言细语,张三方则声音洪亮。张三方问完患者的病情,会背靠着椅子,手捻着胡须,闭目沉思一阵。忽然坐起,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然后把药方递给患者,说上一句:“成了,抓药!”来张三方药铺看病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病重的找张三方,病轻的找张思,张想。先拿号,然后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有专门负责叫号的伙计把病人引到诊台前。三人的诊台前都坐着患者,张飞龙不敢去打扰爹,径直进了后院。张飞龙娘陈氏五十八岁,慈眉善目。她和佣人正在做家人的午餐。张飞龙进屋之后,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陈氏抬头看了张飞龙一眼:“飞龙,饿了吧?午饭还早呢!”张飞龙:“娘,我没饿,我就来看看娘。”陈氏笑了笑:“娘有什么好看的,你这孩子,没去帮九哥打理呀?”张飞龙:“刚去过。”陈氏:“多跟九哥学习经验,管理一个大家不容易呢!”张飞龙:“知道了,娘,我出去了!”张飞龙从小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只爱舞枪弄刀,对医术也是一知半解。张三方并不喜欢他,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没有责怪他。张飞龙也明显地感觉出父亲对自己和对两个弟弟有明显的不同,但他也知道,这还是出于自身的原因。张九负责管理之后,张飞龙协助张九。年轻人玩心重,张飞龙常常溜出去,呼朋引伴,张九也从没有向张三方告过状。张飞龙和张九的关系,不是兄弟,胜过兄弟。张飞龙有些饿了,他走向一条小巷子。小巷子里有一家蔡记麻酱面,门面不大,七八张桌子,生意却好得出奇。张飞龙经常到这里吃面,老板老蔡自然认识张飞龙,远远就招呼他:“大少爷,又来吃面呀?”张飞龙:“来一大碗麻酱面,多加辣椒,酱菜。”老蔡:“好咧!”张飞龙进入店铺,找了张空桌子前坐下。他抬头看了看店里,发现靠门边有三条大汉坐在一桌,正狼吞虎咽吃面,筷子翻飞,呼啦啦有声。三人的桌子中间,堆了十几个空碗,叠了高高一垛。三人几乎是同时吃干净了碗里的面,舔了舔碗的边沿,然后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好吃!”“真他妈好吃!”“老子这一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面。”三人几乎是同时用拳头擂着桌子,异口同声地扯开嗓门喊:“老板,再来六大碗麻酱面,多放面条,多放辣椒,多放酱菜……”三人长得五大三粗,暴眼掀鼻,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穿着白色褂子,黑色灯笼裤,露出生铁团成的肌肉。一个人腰上别了一把匕首,另外一个身边放了一把铁叉,还有一个身边放着一把大刀。一看就非善良之辈。老蔡给张飞龙端来了面,听到三人的呼喊,忙陪笑道:“三位爷真能吃……”三人纷纷乱嚷:“大汉子不能吃有个卵用?”“吃你的面是给你面子,你还不服好?”“对头!”老蔡:“我知道三位爷吃我的面是给我面子,稍后片刻,面马上就来!”三人擂着桌子:“要快,要快,我们吃了还有大事要做。”老蔡:“很快很快!”张飞龙多看了三人几眼,低头吃面。这麻酱面面条纤细爽滑,酱汁香浓味美,欲罢不能。他觉得几个人一定第一次到汉口,没有吃过这么好吃面,所以才尽情吃个够。果然,六碗面一上,三人又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比张飞龙快多了。三人吃完面,腆着肚子,心满意足。别着匕首的大汉:“安逸!”两外两条大汉一起点头:“硬是安逸。”别着匕首的大汉起身:“走,兄弟们办大事去!”另外两人起身,一个拿铁叉,一个拿大刀,就往外走。老蔡追了出来:“三位爷,你们还没有给面钱呢?”别着匕首的大汉回头:“么子?吃你几碗面还要给钱?”提着铁叉的汉子:“老子吃面从来不给钱!”拿着大刀的汉子:“吃你的面,是给你面子,还敢要钱?”老蔡急了:“难道吃面不该给钱吗?”别着匕首的大汉拍了拍腰上的匕首:“老子们有大事要干,别耽搁了,否则,提了你脑壳!”另外两条大汉气势汹汹地瞪着老蔡,仿佛随时都要来提了老蔡的脑壳。老蔡目瞪口呆。张飞龙慢慢起身,对老蔡道:“老蔡,他们的面钱,算我头上。”别着匕首的大汉看了张飞龙一眼:“感情好,这次你请我吃面,下次我请你喝酒,兄弟们,先走了。”三人扬长而去。老蔡搓着双手,苦笑:“不知道这三位爷从哪里来?红口白牙吃了,居然不给钱?”张飞龙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大洋,放在桌子上:“不用找了。”老蔡喜出望外:“多谢大少爷。”张飞龙一笑出门:“有点意思!”第二天上午,张飞龙在药铺切药。张九在药铺外面清点一个药材老板送来的药。张九清点完毕之后,结算了账目,合上算盘,喊了声:“大少爷。”张飞龙笑吟吟地道:“九哥,有啥事?”张飞龙以为张九要问昨天的事情,他心中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不能承认昨天的朋友是个女的,更不能把凌若冰的事情说出去。凌若冰是一个独行杀手,一弹一命,来无影,去无踪,没人敢得罪她。张飞龙可不想与她扯上关系,惹得一身麻烦。张九不动声色,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有事。”张飞龙:“啥事?”张九不慌不忙走到张飞龙身边,俯身查看张飞龙切碎的中药,低声说:“来了三个外地人,正在打听老爷子的情况!”张飞龙一怔:“三个外地人?”张九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张飞龙脸色微微一变:“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张飞龙缓缓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去打听打听情况,轻易不要动手,毕竟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张飞龙点了点头:“知道了!”张飞龙听到张九说有三个外地来的人在打听家中情况,不敢怠慢,立刻就出去了。很快,他就在不同的地方发现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昨天上午吃了面不给钱的三个。张飞龙冷笑:“果然不是善良之辈!”三人并不在一起,而是在三个位置,两个在汉正街街道上,一个在张家后院外。张飞龙猜想三人可能是土匪或者强盗,为了钱财而来。毕竟,张家在汉口市里也算赫赫有名。张飞龙不动声色,他要弄个清楚。他没有理会在汉正街道上的两个人,而是不紧不慢地绕到院子后面。只见一条大汉正趴在围墙上,探头探脑,身边放着一把铁叉。张飞龙暗暗好笑:“就是当强盗,这样也显得太不专业了!”张飞龙站在他的身后很久,此人就是没有发现后面有人。张飞龙冷笑着,掏出香烟叼在嘴上,他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后,那个趴在围墙上的大汉才回头,看到有人站在后面,慌忙滑下来,抓起铁叉,瞪着眼。张飞龙自顾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吐出几个烟圈。拿铁叉的大汉认出了张飞龙,有点惊奇:“是你?”张飞龙淡淡一笑:“是我。”拿铁叉的大汉:“你叫么子?”张飞龙:“飞龙。”他故意少说了自己的姓,就是担心引起他的怀疑。拿铁叉的大汉:“你怎么在这里?”张飞龙不紧不慢:“我从后面小路经过,无意之中看到兄台趴在围墙上,心中好奇,就过来看看咯!兄台趴在围墙上,看什么呢?”拿铁叉的大汉忙摇了摇头:“没看么子,真的没看么子!”张飞龙把一支香烟弹出盒子半截,慢慢递过去:“要不要来一支?”拿铁叉的大汉看了看张飞龙,犹豫了一下,抽走了香烟。张飞龙打燃火机,递过去:“用火。”拿铁叉的大汉粗粝的手指头在张飞龙手指上点了点:“谢火!”张飞龙:“相识就是缘分,兄台吃过饭没有?我请?”拿铁叉的汉子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肚子:“还没吃,你请我吃面?”张飞龙:“请兄台吃卤鸭,喝白酒?”拿铁叉的汉子有些欣喜,但迟疑了一下,才道:“不行啊!我还在做大事。”张飞龙淡淡一笑:“民以食为天,什么事情比吃饭还大?”拿铁叉的汉子有些动摇了,为难了:“是啊!是啊!没什么比吃饭的事情还大!可是……可是……”张飞龙昨天和三人只见过一面,但已经能分辨出,三人之中,别着匕首的人地位最高。拿铁叉的岁数最大,胸无城府,没什么主见,这也是张飞龙从拿铁叉的大汉身上下手的原因。张飞龙:“兄弟叫啥?”拿铁叉的汉子:“江铁叉。”张飞龙若无其事:“这个名字挺适合你的呀!你的另外两个兄弟呢?”江铁叉:“江大猛,江小鱼。”张飞龙胸有成竹:“别着匕首的兄弟叫江大猛吧!他是江小鱼的哥哥?”江铁叉惊叫:“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们么?”张飞龙热情一笑:“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走!我们喝酒去,慢慢聊?”江铁叉很为难:“喝酒我喜欢,可是,大事做不成,大哥不会原谅我的呀!”张飞龙:“你比江大猛岁数大吧?”江铁叉:“大六岁,我是他堂哥。”张飞龙:“可你却要叫他大哥?”江铁叉:“大家都这么叫,我也只能这么叫了。”张飞龙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兄台,你要做什么大事,你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点忙?”江铁叉有些喜出望外:“兄弟认识张三方不?”张飞龙:“认识,方圆几十里,就没有人不认识他的。”江铁叉:“我们要找张三方。”张飞龙心中微微有些吃惊:“做啥?”江铁叉:“报仇。”张飞龙惊讶地道:“张三方只是一个大夫,悬壶济世,从来没听说他和别人有过什么冤仇呀!”江铁叉:“一言难尽!”张飞龙:“兄台慢慢说!”江铁叉果然一五一十说出了他们要来报仇的原因:“我伯父死了……他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张三方,杀……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拍着身边的匕首……”张飞龙心中一惊,脸上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问:“你伯父尊姓大名?”江铁叉:“江……这个,不能说。”张飞龙笑道:“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江铁叉瞪大眼睛:“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张飞龙:“江麻子!”江铁叉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的?”张飞龙哈哈一笑:“我不仅仅知道江麻子,还知道江大猛是江麻子的大儿子,江小鱼是江麻子的小儿子!”江麻子,是纵横汉江水域的大盗,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二十多年以前,他就已经恶名昭彰。官府通缉悬赏,但没有任何效果。据说,他壮如铁塔,力大无穷,一个人可以抵挡数十条壮汉。陆地行走如飞,水中来去自若。他有一张满是麻子的脸,所以,人称江麻子。江铁叉惊愕不已:“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同行?”张飞龙正色道:“江麻子前辈死了?”江铁叉:“死了,死不瞑目!所以,我们就来找张三方报仇了!”张飞龙从没有见过江麻子,但江湖上总听到他的各种传说。他本不知道三人与江麻子的关系,是因为江铁叉的言谈之中暴露了出来。张飞龙大胆推测,套出了他们的真实关系。心中吃惊不小:江洋大盗江麻子,居然和父亲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二十多年以来,父亲为什么从来没有向他吐露过?江麻子临死之前,说出了张三方,说明他是知道父亲的,甚至,和父亲还有某种交情。难道江麻子曾经到医馆看过病?父亲也知道江麻子,只是不敢和儿子们谈起,毕竟,他们是老老实实的医生,而江麻子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张飞龙心中满是疑团,他稳住了江铁叉,请他和江大猛,江小鱼吃饭喝酒。江大猛和江小鱼对张飞龙的再次出现,并没有多想。酒喝得痛快,肉吃得爽滑的时候,口中也没有遮拦了。他们都说出是来替父亲报仇,至于父亲和张三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也不明白!这就是奇怪之处。张飞龙也不去想了,当务之急,是稳住江大猛三人。所以,张飞龙一个劲地劝三人吃肉喝酒。四人尽欢而散。离开之时,江大猛亲热地拍着张飞龙的肩膀:“你这个朋友嘛!够意思,我交下了,以后有么子需要,尽管开口!我江大猛上刀山下火海,不会皱个眉头!”江铁叉东歪西倒:“对头!”张飞龙:“四海之内皆兄弟,各自保重!”三人去住了来福客栈。张飞龙直接到了张九的家。张九显然在等着他,张飞龙刚一敲门,张九就开了门,让张飞龙进了屋,探头在门外看了看。张飞龙:“后面没人跟着。”张九:“发现什么了吗?”张飞龙:“他们是江麻子的儿子,来找父亲寻仇。”张九一怔:“啥?寻仇?江麻子和老爷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张飞龙摇头:“不知道。”张九沉吟:“奇怪呀!”张飞龙:“我也觉得是非常奇怪!”两人坐在茶几前,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张飞龙把知道的一切详细地告诉了张九。张九脸色越来越不平静,他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可今天的这事情,让他也摸不了头脑。报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报仇,被寻仇的人更不清楚原委。张飞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想,其中必有蹊跷,应该问一下我爹,也许他能说出什么!”张九果断摇头:“你确信江麻子已经死了?”张飞龙:“他的儿子说死了,应该不会假。”张九:“他两个儿子不知道来报什么仇?”张飞龙沉默。张九:“这个事情,不能惊动老爷子。老爷子一生就会看病救人,害人的事情,他应该没有做过!肯定是他们误会了江麻子的意思!”张飞龙:“这些土匪强盗,杀人放火,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不控制住他们,怕害了我家。”张九淡淡一笑:“这里是汉口市,不是土匪的地盘。江麻子们在汉江称王,在山林称霸,可曾经听说过他们在市区横行霸道么?”张飞龙点了点头。张九:“他们我来收拾,我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能消除后患。”张飞龙:“好。”张九:“事不宜迟,我们到警察署走一趟。”张九收拾了一个包裹,背在背上,和张飞龙出了门,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汉口市警察署。张九和警察署的正副署长,几个探长交情深厚。说是交情深厚,其实就是拿钱买的关系。想要在汉口站稳脚跟,不拿钱开路,是寸步难行的。张飞龙跟张九混了几年,何尝不明白这一点。用张九的话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江大猛,江小鱼,江铁叉兄弟三人从来福客栈出来。昨天下午,张飞龙请他们痛快地喝了一顿酒,又美美地睡了一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江大猛站在客栈门口,忽然站住。江小鱼,江铁叉惊诧地望着老但,只见他两脚叉开,两手高举过顶,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伸了个懒腰:“安逸!硬是安逸!”江小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明所以:“么子安逸?喝酒安逸还是睡觉安逸?”江大猛伸完懒腰,不屑地白了一眼江小鱼:“这个花花世界,满街都是美女,遍地都是金钱,你们还只想着喝酒睡觉……”江小鱼低头看了看地:“在么子地方?”江铁叉抬头往街道上看,急切地问:“在么子地方?”江大猛很失望,直摇头:“哎!你们没读过什么书,真不能怪你们肤浅!哎!为么子你们不读几天书?”江小鱼:“当土匪需要读么子书?”江铁叉:“不需要,当土匪只需要拿起刀枪,见人就抢!不给就干!”江大猛:“跟你们说不清楚,不说这个了!我们来汉口的目的是为么子?”江铁叉和江小鱼异口同声:“报仇!”江大猛:“对,报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江小鱼:“我们如何下手?城里人多,到处都是官府的人。”江铁叉:“怕个么子,要死卵朝天,不死好过年。我们去张三方家大杀一通,再抢些钱财,吃肉喝酒!”江大猛用手摸了摸肚子,砸砸嘴:“说到吃肉喝酒,我的肚子真有点饿了,我们吃点么子吧?”江小鱼,江铁叉异口同声:“麻酱面。”江大猛抹了一下嘴巴,快流出口水来了:“麻酱面,狗日的麻酱面,硬是好吃!走!今天老子要吃十二碗。”江小鱼:“昨天只吃了十碗,今天也要吃十二碗。”江铁叉嘿嘿一笑:“我肚子大,十五碗能不能吃完?”江小鱼看了看江铁叉的肚子,摇了摇头:“应该装不下!”江铁叉:“先装十三碗再说。”江小鱼:“应该差不多。”江大猛走在前面,两人跟在后面,雄赳赳,气昂昂,要去大吃麻酱面。刚走上大街,就看到一支警察队伍,十多人,迎面走来。江小鱼在后面扯江大猛的衣服:“大哥,有官府的人。”江大猛不以为然:“怕么子?”江小鱼低声道:“我们是土匪呢,土匪不怕官府的人么?”江大猛哼了一声:“胆小如鼠,你还当么子土匪?我们脸上写着土匪两个字么?”江小鱼摸了摸脸:“没有。”江大猛一脸鄙夷:“那怕个卵?”江铁叉问了句:“土匪两个字么子写法?”江大猛:“这个事情,跟你们说不清楚,也就不必说了。胆子放大些,跟我走。”三人大摇大摆,旁若无人。警察队伍走过来,领头的是警察署副署长黄金牙,此人四十多岁,像个圆矮冬瓜,脑满肠肥,一双小眼睛,两道浅眉毛,一口黄澄澄的大金牙。据说,他曾经有个相好,在偷情的时候被正主发现,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一口牙齿磕飞了十几颗。此人有些关系,上报给警察署,说是追贼的时候摔倒,因公负伤,换了一口大金牙,从探长升为副署长。黄金牙的身后,还有两个探长,高高瘦瘦,精明能干的叫丁盛。粗壮魁梧,满脸横肉的叫牛得壮。昨天夜里,张九,张飞龙拜访了黄金牙,并送上金条两根,大洋若干,请求他出手帮忙。黄金牙最喜欢帮这样的忙,既能够捞到大笔好处,又没有什么危险,何乐而不为呢?当然,他也不会亏待手下的兄弟,有钱大家一起赚,自己多赚,有困难的时候,把手下的兄弟们放出去就行了……黄金牙早就看到了江大猛三人,低声问:“是不是这三个家伙?”牛得壮的手已经搭在驳壳枪上:“就是这三个家伙,我去拿下他们。”黄金牙:“别冲动,小丁,你说呢?”丁盛看了看三人,点了点头:“没错,和张九说的一样,就是他们,我们先围住他们,再一个一个拿下,小心他们狗急跳墙。”牛得壮咧了咧嘴:“坛子里捉王八,手到擒来,他们翻不起三尺高的浪!”黄金牙:“小心行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是好的。”牛得壮:“是。”丁盛低声对警察们道:“看我的眼神行事……”双方擦肩而过,江大猛心中好不得意:老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土匪,从警察身边过,他们也晓不得!哈哈……但是他高兴得太早了,也就在那一瞬间,十几个警察呈半圆状把三人包围,手里同时拔出驳壳枪,抵在三人身上,一起喝道:“不许动!”江大猛兄弟三人,平时抢劫的时候,也是用驳壳枪,步枪。只是这次进城,没敢把枪带在身上。他们也知道枪的厉害,一颗子弹,就要人命。江小鱼,江铁叉没有动,只看着江大猛。江大猛:“干么子?这是干么子?”黄金牙得意地看了看江大猛,阴阳怪气地道:“干么子?这话应该本署长问你,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拿枪舞刀的,分明是藐视王法,不是土匪,就是盗贼!”江铁叉看了看自己的铁叉:“我们没拿枪。”黄金牙一看到江铁叉就呵呵直笑:“你拿的是铁叉,你拿铁叉干啥?”江铁叉:“叉鱼。”黄金牙:“这大街上哪里来的鱼?我看你是想叉人吧?”江铁叉:“这……是可以叉人!”黄金牙又看了看江大猛和江小鱼:“你们带着刀干什么?杀人?放火?这不就是土匪强盗嘛?”江大猛:“我们不是土匪。”黄金牙:“土匪又没有写在脸上。”江小鱼连连点头:“对头!”丁盛在黄金牙耳朵边低声说:“署长,我看这三个家伙不是善良之辈,先带回警察署,好好审问。”黄金牙一挥手:“带走。”牛得壮和几个警察用铁链锁了江铁叉,江小鱼。两人不敢动手,乖乖就擒。丁盛一直冷静地看着江大猛,此人不好对付,要小心行事。江大猛双眉一扬:“官子两张口,上下由你说,你们这是要诬良为盗?”黄金牙摇头晃脑:“你本来就是盗,何来诬良为盗?”丁盛用驳壳枪抵住江大猛的腰,冷冷地道:“别乱动,小心枪走火,兄弟们,把他锁了。”几个警察用铁链套住江大猛的身体,一个警察去取他腰上的匕首。江大猛一声吼:“别动老子的刀。”丁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黄金牙眯着眼睛:“嚣张,何等嚣张?在警察面前何等嚣张?这不是土匪,还能是什么?”江大猛一声吼:“老子就是土匪。”双手抱起面前的警察,扔在地上。随即给了丁盛一拳,丁盛躲闪不及,被打在肩膀上,人就飞了出去。江小鱼和江铁叉一看大哥动手,也想动手,但他们已经被铁链子锁住,施展不开。与其同时,牛得壮一声大吼,一个箭步冲到江大猛身后,用胳膊箍住江大猛脖子,往后一扳。轰地一声,两人一起摔到在地上。牛得壮力气大,江大猛也不示弱,两人旗鼓相当。不过牛得壮这边多了十几个警察,大家一涌而上,把江大猛牢牢按住。江大猛破口大骂:“狗日的,人多势众,算么子好汉,有本事的单挑,一个对一个。”丁盛翻身跳起来,狠狠踢了江大猛一脚:“我会跟你单挑的。”江大猛信以为真:“放开老子呀!”丁盛冷笑:“别急呀!有的是机会。”几个警察用铁链把江大猛锁住,牛得壮取下江大猛的匕首,献给黄金牙:“署长,这就是土匪的凶器。土匪,凶器一并抓获,请署长发落。”黄金牙手一挥:“带回去。”警察们押着三人,凯旋而归。江大猛三人被抓,张飞龙看在眼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后面警察署会不会审问出什么根源,还需要等待。张飞龙要回药铺,给张九说一声。以后的事情,如何发展,如何应付,谁也说不清楚。张飞龙回到家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而来,停在大门一侧,两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一个人四十七八岁,穿着灰色的西装,黑色的皮鞋,白净斯文,戴着金丝边眼镜,留着小胡子,一脸友好的笑容,手里提着公文包。另外一个人六十多岁,穿着长袍马褂,满头白发,从容自若。张飞龙认识两人,年轻的就是徐神针家的第二个儿子徐东洋,曾经留洋过日本,回国之后,并没有在医术上发展,而是做起了生意。并且把家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富甲一方。另外一个则是汉口商会会长邱之栋。张飞龙和徐东洋的女儿徐淑媛相识,彼此之间很有好感。张飞龙恭恭敬敬地向两人打招呼:“徐叔,邱会长。”徐东洋看到了张飞龙,呵呵一笑:“飞龙啊,你爹在家么?”张飞龙:“在。”徐东洋:“我们要找他商量一点事情。”张飞龙:“徐叔请,邱会长请。”张飞龙把两人请进会客厅,先给两人奉茶,然后去告诉父亲。张三方听说之后,不敢怠慢,忙到会客厅见两人。邱之栋,徐东洋一见张三方,一起站起来,抱拳:“张神医,不请自来,打扰之处,还望见谅。”张三方:“客气!客气!两位请坐,飞龙,上茶。”张飞龙再次上茶,邱之栋和张三方寒暄几句,喝了茶。邱之栋缓缓地说:“张神医呀!我们这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张三方:“邱会长不必客气,有话您就说。”邱之栋道:“想必张神医已经知道北方的事情?”张三方:“就是日本侵略我中华之事?”邱之栋:“正是。”张三方:“我虽然只是一介医生,可这丧权辱国的大事,也还是有所关心!想我泱泱中华,居然遭受倭寇凌辱,痛心疾首呀!”徐东洋一直暗暗地观察张三方的神色,这时他缓缓开口了:“倭寇猖狂,强占我东北三省。如今又占领了北平,天津,重兵之逼上海,甚至南京……这是要忘我中华呀!”张三方怒道:“简直是欺人太甚。”张飞龙忙问:“徐叔,上海能守住么?”徐东洋:“上海是中华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上海能不能守住,就要看我中华四万万同胞了。”邱之栋脸色愠怒:“对,倭寇猖狂,步步紧逼,根本不给我中华儿女一条生路。国破家亡,匹夫有责。蒋总统已经号召,全民抗战,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能把倭寇赶出中国!”张三方:“我也觉得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徐东洋道:“这次上海大会战,日寇武器精良,我军武器简陋,无法与之匹敌。为了支持前线抗战,汉口商会自发组织起来,筹集一笔资金,欲从德国购进一批精良武器,武装我中华男儿,消灭日寇。”张三方:“很好,早该如此了。”张飞龙:“徐叔,有没有人组织热血青年到前线抗战?我愿意参加。”徐东洋:“飞龙有志气,好男儿!这个事情暂时不急,如果上海会战我们胜利了,日寇逃出中国,就不必再上前线了。”张飞龙:“如果我们打不赢呢?”徐东洋:“那时候再上前线不迟。”张三方吩咐张飞龙:“飞龙,去把张九请来。”张飞龙去告诉了张九,张九明白两人的来意,是要张三方捐款抗日,也没说什么,就拿了一个账本,来到会客厅。张九先向邱之栋,徐东洋抱拳施礼:“邱会长,徐先生。”两人也向他抱拳还礼:“幸会!幸会!”张三方问张九:“家中能动的资金有多少?”张九打开账本,放在张三方面前,道:“老爷,我们的钱大多投资在麦加利银行,利生银行,万国银行。这些钱可以提取,不过利息损失很大。家中流动资金还有一万现大洋……“张三方手一挥,打断了张九的话:“你想办法,给邱会长凑两万现大洋。”张九:“是,老爷。”邱之栋,徐东洋忙起身,向张三方施礼:“多谢张神医为国为民出力!”张三方:“国之不存,民之何附?我张家也是中华儿女,理应尽绵薄之力。”张九对邱之栋,徐东洋一抱拳:“邱会长,徐先生,我在两天之内,经过银行,直接把钱转到商会,如何?”邱之栋:“多谢先生费心。”张九:“客气,这是我份内之事。”送走了邱之栋,徐东洋,张三方回到会客厅,余怒未消,用手敲了敲桌子:“可恨。”张九愕然,一脸茫然。张飞龙忙问:“爹,谁可恨?”张三方:“倭寇!”张飞龙:“爹,我上前线去打倭寇吧!”张三方认真地看了看张飞龙,他还从来没有如此仔细地打量这个儿子。张三方挺直了身体,让父亲看到他一身铁骨。张三方起身,一言不发就走。张飞龙在后面问:“爹,您还没说句话呢?”张三方头也不回:“如果倭寇打到汉口,你就拿起枪,打倭寇去吧!”张飞龙欣喜:“好啊!”张九苦笑了一下,微微叹息了一声:“哎……”张飞龙:“九哥,怎么了?”张九一声感慨:“日本人不容易打呀!否则,他们会占领中国那么多地方?对了,你到警察署走一趟,打听打听,有没有从他们口中问出点什么?”张飞龙:“好。”警察署地牢里,江大猛,江小鱼,江铁叉被分别关起来。铁链铁镣铐,五花大绑。丁盛和牛得壮审问三人,江小鱼被几棍子一打,哭爹叫娘讨饶,但嘴里不说实话。江铁叉则是一个莽汉,任凭棍子鞭子落在身上,一声不吭。两人转而审问江大猛,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江大猛是两人的头目,一定有来头。丁盛和牛得壮进入捆绑江大猛的牢房,江大猛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瞪着眼,竖着眉。牛得壮一看他就来气:“嚣张,无法无天,到了这里,还敢嚣张,我要让你知道嚣张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江大猛咧开大嘴,满不在乎:“有么子下场?你给老子来个千刀万剐,老子喊声痛快!”丁盛用眼神阻止牛得壮发怒,不冷不热地问:“叫个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如实交代。”江大猛:“老子名叫江大猛,从汉江来,到汉口去。”丁盛:“意欲何为?”江大猛坦然自若地道:“杀张三方,报仇血恨。”丁盛一惊:“张三方和你有什么仇恨?”江大猛:“不共戴天之仇!我爹临死之前告诉我的。”丁盛有些奇怪地问:“你爹是谁?”江大猛停顿了一下:“我爹是……”丁盛一声冷笑:“还说自己是英雄好汉,连你爹的名字都不敢说,你算什么好汉?”江大猛本想隐瞒这个事情,被他一激,顿时勃然大怒,咧开嘴大吼道:“江麻子!”牛得壮大吃一惊,失声道:“江麻子?”丁盛恍若被一个霹雳落在头上:“江麻子?”江大猛看到两人一脸惊愕的表情,心中得意无比,哈哈大笑:“我爹的名字就吓得你们屁滚尿流,哈哈哈……”丁盛和牛得壮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疑惑,有惊喜。过了好久,丁盛才把目光落在江大猛身上,一边打量,一边问:“你说,你爹是江麻子?是不是吹牛的哟?”江大猛本不想说出来的,既然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索性把心一横,得意地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大猛。老子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江麻子!”牛得壮:“啊……”丁盛:“你爹死了?”江大猛:“死了,又怎么样?”丁盛给牛得壮使了个眼色,两人没有再看江大猛一眼,匆匆出门。在门外,丁盛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老牛,我们这次可捞到了大鱼,快去报告黄署长!”牛得壮连声说:“发财了,发财了!”黄金牙的办公室里,牛得壮抢先报告情况,心情激动,说得结结巴巴。黄金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丁盛道:“你说。”丁盛镇定了一下自己,说:“黄署长,我们这一次,可捞了条大鱼!”黄金牙一听,浑浊的眼睛顿时大放光芒:“大鱼?”牛得壮和丁盛异口同声地回答:“是。”黄金牙:“什么大鱼?”丁盛:“江麻子!”黄金牙顿时变色:“江麻子?他在哪里?”牛得壮抢先回答道:“就在监狱里,今天被我们抓回来的三个!”黄金牙一怔,随即跳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不可能!牛得壮,丁盛被吓得后退了几步,不明白黄金牙为什么会发火。两人惊愕地望着黄金牙,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好。黄金牙恨恨地道:“江麻子在二十多年以前,就已经恶名在外,无人不知,没人不晓!今天抓的三个愣小子才多大?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他怎么可能是江麻子?”牛得壮忙对丁盛道:“你说,你说!”丁盛道:“署长,江麻子已经死了,今天被抓的有两个是江麻子的儿子!”黄金牙一愣:“什么?他死了?”丁盛谨慎地道:“他的儿子说,他死了!”黄金牙坐回椅子上,坐沉思状,一言不发。丁盛和牛得壮不敢再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着。黄金牙沉思了片刻,才抬头,缓缓地问:“那愣小子说他是江麻子的儿子?”两人一起点头。黄金牙:“他亲口对你们说的?”两人连连点头:“他亲口对我们说的!”黄金牙:“好好说来我听听。”丁盛就详细地把情况说了一遍,黄金牙听明白了,也想清楚了,他站起来,神色严肃:“江麻子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你们千万不能说出去,甚至,对王署长也不能说。”牛得壮,丁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们是黄金牙的手下,长官怎么说,他们就得怎么办。黄金牙继续道:“江麻子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骗局,故意让我们得到错误的信息,让他逃脱追捕?”丁盛立刻明白了:“黄署长说得对。”牛得壮附和:“黄署长说得有理。”其实黄金牙心中打着大算盘,每年警察署为了抓捕江麻子,都有一笔不小的差旅费用。而且还可以打着剿灭土匪的幌子,让经商的老板出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大捞一笔。如果江麻子已经死了,这些钱财统统没有了!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呢?牛得壮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丁盛何等聪明,如何不知?丁盛自作聪明,以手在脖子上横划了一下,凶横地道:“署长,那三个家伙,让他们永远闭嘴?”黄金牙摇头。丁盛吃了一惊:“难道放了他们?”黄金牙还是摇头:“他们现在是我们砧板上的肉,我们想怎么切就怎么切!我们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还要用他们的油煎他们的骨头……更何况,这三人是张三方家的仇人,我们还可以找张家要点辛苦钱……”丁盛佩服得五体投地,高高举起两手大拇指:“高,黄署长,硬是高。”牛得壮也恍然大悟:“确实高。”黄金牙得意洋洋,踌躇满志:“在汉口这个码头混,就得动脑子。有钱大家一起赚,我吃一口肉,就少不了你们的,去吧!好好办!”两人欢天喜地而去。张飞龙到了警察署,拜见了黄金牙,自然少不了请客吃饭。酒饱饭足,黄金牙腆着大肚子,红着脸,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喷着酒气:“张神医德高望重,救死扶伤,一心为民,我很佩服!佩服!所以嘛!你们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那三个混账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想到汉口码头来搞乱,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他们!”黄金牙表明了这个态度,无非不了就是想张家送点好处。张飞龙自然明白这一点。张飞龙出手也很大方,黄金牙很满意。两人尽欢而散。黄金牙回到警察署,直奔关押江大猛的牢房。黄金牙手里提着一根警棍,歪歪倒倒。他喝了不少酒,不过今天心情好,他还没醉。江大猛被捆绑了一天,饥渴难忍,一看到黄金牙进来就大喊:“快给老子拿吃的喝的来,你要杀老子也得让老子吃饱喝足了上路吧?”黄金牙:“你饿了?”江大猛:“饿了,不仅仅饿,还渴!”黄金牙咧着大嘴,露出一口金牙,摇头晃脑:“关我屁事?”江大猛:“妈的……”黄金牙用警棍在江大猛身上戳了几下,江大猛不屑地道:“狗日的,你若要动手,换那边厉害的家伙来,给老子一个痛快!”牢房之中,还有老虎凳,烙铁,带刺的皮鞭,拔指甲的钳子,打进指头的竹签。任何一种,都能让人生不如死。黄金牙嘿嘿一笑:“你觉得不过瘾是吧?今天本署长就成全你。”他扔下警棍,去挑选刑具,翻来覆去,最后选了拔指甲的钳子。江大猛面不改色:“来来来……”黄金牙并没有用钳子拔江大猛的指甲,而是夹住江大猛左手的无名指,用力一夹。陡然一阵巨疼,江大猛咧开大嘴,大叫了一声:“我日你妈!”黄金牙哈哈大笑:“怎么样?小子,进了牢房,不怕你硬,就怕你不够硬!你就是铁打的,本署长也能让你变成铁水……”江大猛怒道:“狗日的,你究竟要么子?要杀要剐,来个痛快!”黄金牙:“听说你是江麻子的儿子?”江大猛:“老子就是。”黄金牙摇头晃脑:“你说是就是吗?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江大猛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么子意思?”黄金牙:“一句话,你想死还是想活?”江大猛本以为必死,根本没有想到还有活的机会,忽然有了活命的机会,岂有不想活的道理。江大猛:“么子讲法?”黄金牙:“想死容易,这牢房里没有死一千人,也死了八百条冤魂!再多几个,容易得很。如果你想活,也很容易,不过呢,你得付出点代价。”江大猛:“么子代价?”黄金牙:“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江大猛:“听说过。”黄金牙:“你拿点钱,买你一条性命。一手交钱,一手交命,公平合理。”江大猛:“好多钱?”黄金牙笑眯眯地看着江大猛,慢慢伸出右手,叉开五个指头,在江大猛眼前摇晃:“五千大洋。”江大猛一惊:“啊……真黑!”黄金牙依然笑眯眯地道:“黑吗?”江大猛:“太他妈黑了,老子抢五千大洋,不晓得费了多少功夫,你动动嘴巴,就要五千大洋,还不黑吗?简直就是明火持杖!”黄金牙不慌不忙:“你说对了,这就是明火持杖!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更何况,五千大洋,买的是三条人命,你还觉得黑吗?”江大猛:“三条人命?”黄金牙呶呶嘴:“你不是还有两个兄弟么?”江大猛有些动心了,兄弟三人的命,如果用五千大洋买回来,也是千值万值:“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你难道不会收了我们的钱,再要我们的命?你们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黄金牙哈哈大笑:“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除了相信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先放了你两个兄弟,等他们拿了钱,我就放你出去,如何?”江大猛想了想,一咬牙:“你先放了他们,让他们过来,我有话对他们说。”黄金牙得意地道:“这么说,我们达成协议了?”江大猛:“老子是土匪,你们是强盗,老子还能说什么?一个字,成!”黄金牙哈哈大笑:“聪明,本署长就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换着是我,别说五千,就是五万大洋,我也愿意买一条性命!活着,才有一切!”黄金牙说话算话,果然先放了江小鱼和江铁叉,并还了两人的武器,还给几块大洋做路费。同时给江大猛松了绑,端来水。两人来向江大猛辞行。江小鱼:“大哥,这究竟是么子一回事?”江铁叉:“是啊,大哥,究竟是么子一回事情呢?”江大猛:“你们想活还是想死?”两人异口同声:“当然要活。”江大猛:“蚂蚁也怕死,就不要说我们还是人了!你们先回去,找到爹的大洋,拿五千来买我的命,懂不?”两人点了点头:“懂。”江大猛:“放聪明一点,钱托人送来就行,你们人就不要来了,万一他不讲信用,你们两个活着,亏的本钱还不算太大。”江小鱼和江铁叉很感动:“大哥……”江大猛:“别婆婆妈妈了,快走。”两人说:“大哥保重,我们一定来买你的命。”江大猛等两人走出了门,才猛然大喊了一声:“等一下。”两人回头:“大哥,还有么子事情?”江大猛:“马上给老子送十五碗麻酱面进来,老子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