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妙的前后座
有一种很奇怪的定论,当你和某个或几个位子离得很近或坐在一起时,你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会变得亲密起来。我说不上为什么,但其中一定有某种引力在作怪。比如说我,比如说许映天,比如说江江,比如说林子方,比如说岳阳和罗素,因为距离很近,大家熟络起来。我们聊很多话题,比如说今天老师搞笑的表情和奇怪的搭配,走过窗前的那个男生是哪个年纪,还有你心里装着哪位少年。不用在意今天星期几,现在上着什么课,旁边是否有人偷听,仅是纯粹到不行的日子。大家开始讨论“你喜欢班上哪位男生”的问题,先是每个人把名字写在小纸条上,然后统一给我看。彼此再互相猜测,猜中还有奖呢,虽然奖品只是盒装饮料,但是大家总是热心于这类八卦的讨论乐此不疲。而为什么统一给我看呢?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喜欢陆一鸣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在一次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坐在后一排的善解人意的陈胜穷追不舍赶上了陆一鸣,死缠烂打追问陆一鸣的QQ号,要知道那种东西对于青春期的我们实在是交流沟通的好工具,几乎没有比这更实在的方法了。我恳求陈胜帮忙,他零片酬出演老好人的角色,他只要求在下次测试中我把卷子翻一翻,帮他渡过难关。就这样,我们愉快地完成了交易,我在心底千万次感谢着陈胜,他简直就是救世主。就这样,在星期五下课的时刻,陈胜在后门挡住了陆一鸣的去路。“同学你有事吗?”陆一鸣转过身反问道。“是这样的,”陈胜笑嘻嘻解释道,“我前面那个女孩有些问题要和你探讨,你说好歹留下一个QQ号吧,要不人家怎么联系你,兄弟你说是吧?”陆一鸣往我这边看了看:“让当事人来找我,我亲自给她。”我屁颠屁颠拿着草稿纸和笔冲到了后门,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写下号码,走了。全班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这个秘密自然而然地公开了。我们都选择了沉默,好像真有点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我顺利加了他的QQ,没有聊天,没有寒暄,我们依然是两条不相交的直线,安稳走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如果说有什么交集,那就是他记住了我的名字。在某次组长收作业本的时候,他叫住了我:“郝美,你的作业。”“噢。”我快速从抽屉找到那本被书本压挤得皱巴巴,字迹歪歪扭扭的本子递给了他。我们俩的故事告一段落,因为交集实在少得可怜。回到刚才的游戏“你喜欢班上的哪位男生”。她们五个人几乎都写了同一个名字,实在是难以预料。大家以为江江喜欢陆一鸣,许映天喜欢马鑫,子方喜欢莫凡,岳阳喜欢杨舟,罗素喜欢陈胜。但结果大家都猜错,除了罗素答案是莫凡,其他人全写了陈胜。大家喜欢他的原因很多元化,江江说因为他入学的照片实在是太阳光,映天说因为他上次换位子他帮她搬弄书籍很热情,子方说因为他在篮球场上扣篮的样子帅呆了,岳阳说因为他的字很清秀动人……但罗素喜欢莫凡的原因听上去有些矫情,她说:“我就喜欢他那种从来都是泰然自若的深情样子。”所有情感事物的发生永远是有根据的,在那个地点,你看到了那个人,他挡住了你的视线,他占据你的心里,他的一举一动开始成为支配你情绪的一个支点,这就是喜欢吧。你无法抗拒它的发生,只能顺从。于是,她们开始了追逐陈胜的艰苦之路。江江方式很直接,她拿着那张心仪的照片走到陈胜面前:“同学这是你吗?”“是我以前的旧照了,怎么了?”陈胜随意地答道。“这个照片上的人好像我下一个男友,看样子是你了!”“我很忙,我们下次再聊。”陈胜说完,立马跑回了宿舍闭门不出。映天呢,相对低调了一些,她买了一本书送给陈胜,二话不说就走了。那本书的名字叫《我的爱俘获了英国王子》。第二天陈胜把书还给了映天,结果无疾而终。子方每天准时在篮球场等着陈胜,拿着水坐在一边,一秒变花痴少女。而陈胜从此再也没进入篮球场半步,他改成了打羽毛球。而面对岳阳的深情表白,陈胜来了一句“我们不是一路的,外面好多人等着你呢”的狠话,成功把岳阳送回到大众的视野,他自己则继续兼职班里的“知心哥哥”这一角色,成了班里所有女生的好哥们。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最初认识的那样,大人眼中的恋爱并没有在我这里实行。岳阳每次考试都故意露出好大一截试卷,以便后面的陈胜有迹可循,直到有一天陈胜对岳阳坦白“我每次都抄郝美的,你的答案太完美会被抓的”。更要命的是陈胜这样做,反而更增进了彼此的情谊。经过多次换座位,我们依然神奇地坐在一起,这当然掺杂了我们的主观因素,为了换座位的事,我和江江一下课就死守在老师的办公室门前,净说些赞美的话。“老师你今天的衬衫真帅气啊!”“老师你今天上课好有趣,我都有认真听。”“老师我有很多不懂的题目要问你。”在我们这种热情似火的赞美攻势下,老师不得不妥协。你一生一定会有几次不要面子奋不顾身的时候,你可以放下自己的面子,委屈自己去做一些事,即使你明白徒劳无果或者白费心机,可你依然想试一试,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想要办到的事。当时的我,也做了一回自己的英雄,在我平淡无常的人生里多添了一点点的光亮,里边有一颗闪烁无比的心,它叫友情。这个小圈子如愿以偿保留下来,只可惜我们坐在了窗边。不知道你是否也曾亲临光顾过那个角落,那是年级主任和领导的必经之地,也是帅气的年级学长会经过的罗马古道,还是远离干扰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好去处。我们幸运地坐在在那里,后面是陈胜和吴语,前面是岳阳和杨舟,在他们俩的前面是陆一鸣和莫凡。而其他的姐妹花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的边远山区,不过我们依然混在一起。日子总是这样不紧不慢地飘过去,直到几周后的其中考,像是突然来了一阵电闪雷鸣,吴语在考试中被抓作弊,他手里拿着纸条被老师逮个正着,无从抵赖。在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帮他找脱罪的陈词。我们被叫到了办公室训话,周老师是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妇女,平时细声细语脾气好得不得了,可当我们站在她前头,她的脸涨得像圆鼓鼓的气球,充满着随时就会爆炸的危险。而吴语站在她的左边,脸色苍白得像个刚跑完800米未曾恢复的弱女子,而我们五个并排站在她的右边,没有人开口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站着。周老师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随即拍桌而起。大家都吓得不轻,往后退了几步。陈胜这个坏家伙顺势问道:“老师你疼吗?”周老师脸色稍稍放松,稍后变回原状:“不疼,可是你们的行为多么让老师心寒。老师只想问你们,那张纸条是经谁的手传到吴语这里的?”我们之间只剩下沉默不语,没有任何争辩请求,谁也没有意愿要多说一句。“老师,是我传给吴语的。”杨舟开口了。“老师,其实是我传的。”这是岳阳纤弱的声音。“老师,是我传的,刚给他的时候被发现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老师,他们都想为我顶罪,其实我才是主犯。”陈胜在这生死攸关存亡之际站出来,为了保住我们,他包揽全罪。老师叫我们都先出去,只留下吴语和陈胜。我们剩下的四个人傻傻地站在门外,隔着一扇门,里边隔绝着一个不知去向的世界。我们在门外走来走去,已经是下午五点三十,考试结束吃晚饭的时间,可是陈胜和吴语还在办公室里没有尽头地等待,等待时间的过去,等待事情的平息,等待事后的处决。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在门外一遍遍恳求结果变得好一点,恳求他们平安无事。人生有太多事我们无法招架,它发生的速度难以控制,两个钟前我们坐在教室里写着三角数列,一边等待着解放的铃声结束这场考试,一边津津盘算晚餐要吃些什么。当判决书送到面前打乱了所有的美梦,我们只能双手投降,你有什么办法?你没有。又过了一个钟,他们两个垂头丧气一同走出来。“怎么样了,老师怎么说?”岳阳急切地追问。陈胜看到我们立即切换到漫不经心的状态:“没有事啦,你们不用担心,小处分而已。”然后开始转换话题,“我很饿,你们快点陪我去吃饭,不然晚上有你们好看的!”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说不过他,只好结束了这个沉闷的话题。陈胜走在队伍前面,张开双臂揽着吴语和杨舟,大声说道:“我们是兄弟嘛,你们比我还紧张这怎么成,快给老子笑一个!”他是说给自己听,同时更多的是为了安慰我们,安慰我们犯错却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的脆弱的心,安慰我们稍有破裂的友情危机,同时逞能地想当一回大英雄保护我们的小集体。你看这种英雄从来不在乎自己挨了几刀,只管自己大侠走天下的江湖地位。你身边一定也有这样的存在,他很普通,却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感动着你;他很善良,他愿在危难之际拦下所有过错,一人独担;他很爷们,除了挂在嘴边的兄弟哥们,有事我罩你这种土气到不行的话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来迎合你的情绪哄你开心。我多么幸运在大学的岁月里认识了一个不知好歹,天高地厚都不怕的好家伙。他值得永远被所有人尊重和珍惜。很多女生喜欢他,不光是他酷酷的发型和迷人的丹凤眼,还因为他的真,他的正直。被我们瞧不起甚至淡忘的美好品德情操,在他身上那么明显地存在着。事后一个星期一的早晨,在全校升旗仪式结束后,教导主任宣布了对他俩记大过的处罚。10月的空气异常严肃沉闷,陈胜站在我的前面,呆呆地抬着头看着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阳光真刺眼,他看了良久良久。陈胜又回到亲近随和的生活里去了,大家不再提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好像它从未发生,也许是我们刻意忘记了。他还是热衷于帮助班里女生搬东西,解决很多同学的不开心,甚至一个晚上和一个女同学谈心。他依然习惯放学后在操场上展示他的篮球天赋和实力,不在乎周围是否有女生在悄悄捕捉他的身影,只是忘我地抢球投篮。他还是女生心中的万人迷,桌子底下的情书总会偶尔伸出头来,我们也会经不住好奇偷偷地拆开来看,他从不生气,每次被逮到正着他总会热情地称我们“一群热衷八卦的好三八”。这真是个响亮的外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