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节:暗潮
狂奔了好几里路,四喜终于跑到了郊外的树林中,然后发了疯般大喊道:“有人吗?给小爷我滚出来!”但是回应她的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四喜崩溃地在树林中搜寻着,但却连一个鬼影也没见到,终于,她失魂落魄地蹲下身。要是玉瓷儿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眼泪在眼眶打转,四喜胡乱抹了抹脸,然后站起身,用尽全力大喊道:“你们不是要我来吗?我来了!你们出来啊!”“哈哈,小老大来得真是早啊。”突然一个声音在寂静的树林中响起,四喜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着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慢慢从树林中走出,男人长相儒雅,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持着一杆长柄铜烟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四喜赶紧走到他面前,问道:“玉瓷儿呢?”“呵呵,玉瓷儿小姐现在很安全,但是小老大必须跟着我去见见我家主子,玉瓷儿小姐才能真正安全。”那男子笑得温雅,但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眼中的狡诈之气。“你家主子是谁?”四喜气急败坏地道。“你跟着我去见见不就知道了吗?”男人笑着说道,然后转过身自顾自往前走去。四喜只能跟紧了他,去见见那个他口中的所谓“主子”穿过了小树林,四喜惊奇地发现树林中竟然藏着一栋湖中别苑,曲廊回折,雕梁画栋,跟着那个男人穿过了九曲回廊,便看到一座坐落在湖心的亭子。那个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她,道:“小老大,主子就在那亭子里等着你,你过去吧。”“那你呢?”四喜有些疑惑地问道。男人笑了笑,道:“主子的谈话,我怎么能听着,去吧。”说完就做了个请的姿势。四喜挺了挺胸脯,然后大步走向那湖心亭。她倒想看看,是哪路神仙胆敢绑了玉瓷儿!越靠近湖心亭,四喜心里却越发没底,而那亭中的人影也在蓝色的纱幔中显得朦朦胧胧,神秘无比。四喜掀开了纱幔,走进了亭子中,却见一个人影背对着她,那身影纤细修长,身着华丽无比的白色狐毛大氅,衬得那披散的乌黑头发越发油亮柔顺,犹如一匹华丽的黑锻。“请问,阁下是……”四喜狐疑地眯了眯眼,开口问道。那人慢慢转过了身,四喜在看清了那人的庐山正面目时,不禁呆怔在了原地。纵使四喜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如此姿容华丽的人,眼前的人就如个精雕细琢的玉人,肤色白腻如敷粉,修眉凤眸,眉间蕴着疏离与媚色交织的神色,轮廓虽柔美却不失男儿的分明,让四喜想起了曾经东城口严老四淘来的古画上的美人儿。此时,他那双吊梢凤眼正含着莫名笑意看着她。而他的手中则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儿,正半昧着眼睛,慵懒而高贵,恰如它的主人。那人笑了笑,从狐毛大氅里伸出了一只瓷白修长的手,温言道:“请坐。”“……哦!”四喜这才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坐到了椅子上,心里暗暗为刚刚的反应感到丢人。那人也优雅地坐到了她的面前,倒了杯茶,然后笑着推倒她面前:“请用。”“哦!谢谢。”四喜端起茶杯就是一饮而尽。看着四喜如此牛饮,那人轻笑一声,媚态横生,只见他轻轻端起了茶杯,然后放在朱唇下轻抿了一口。真是美人啊!四喜看着他咽了咽口水,但是瞬间就想起了玉瓷儿还在面前人的手上,便沉下了脸:“你为什么要绑了玉瓷儿?”那人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放下杯子,然后抬起头看向她:“听闻小老大在江南一带是有名的人脉广,通道多,许多道上的朋友都请你帮忙,是吗?”“我问你玉瓷儿在哪儿!”四喜咬牙问道,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跟他打太极。那人微微一笑,不急不躁,自顾自抚摸起怀中的猫儿,摸得那只猫儿惬意地轻叫了一声,随后他懒懒地道:“不要急,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就把玉瓷儿姑娘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你,如何?”“你是在威胁我?”四喜沉着声音问道。她四喜长那么大,还没有被人这么给威胁呢!“哈哈哈!”那人突然大笑了几声,衬得眉眼越发明艳动人:“小老大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可是实实在在的生意人,我们只是在做一笔谁都不亏的交易而已。”“你要是诚心找我帮忙就不会使这种阴险手段绑走玉瓷儿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卑鄙无耻的人?四喜在心中暗暗把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那人继续抚着怀中的猫,狭长的凤眸定定地看向她,眼中的幽深让人几乎难以逼视:“只一句话,这笔交易,你做还是不做?”“你……”四喜握紧了拳头,但是脑海中蓦地浮现了玉瓷儿那张秀丽的笑脸,便硬生生又松了拳头,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很好,我这儿有一批货,希望小老大可以让道上的兄弟分批次运往北上。”那人满意一笑,然后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说道。“什么货?”四喜顿时神经一绷,警惕起来。那人微微一笑,秀丽端庄的眉眼带了一丝狡黠:“这就不必小老大操心的,你只需知道,运完这批货,不仅玉瓷儿姑娘能安全回到你身边,而且给兄弟们的打赏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在这个乱世中,只要能赚钱,你还管什么赚的是什么钱!”那人缓缓地说着,低柔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带着一种令人沉沦的魅惑。四喜有些松动了,但是脑中还是做着斗争:“可……可万一这批货有问题,你这不是让兄弟们冒险吗!”没错,在这个时候钱确实难挣,但是要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她不能随便拿别人的命开玩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老大,你若是不想做,那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玉瓷儿姑娘可就可惜了……”四喜猛地瞪向那人,却见那人依然悠闲自得地看着她,凤眼含笑,本是极漂亮的玉人,但是如今四喜怎么看怎么讨厌。这个人,分明就是在威胁她!但没办法,玉瓷儿是她的软肋,罢了罢了,如今世道那么乱,兄弟们都快没饭吃了,既然这个人说会付他们酬劳,那便答应了他吧!“好,我答应你,只不过这件事不是我一人做得了主的,我回去必须和众地头上的兄弟商量一下!”四喜说道。那人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伸出了手:“不送。”“不知阁下叫什么名字?”四喜憋着一肚子气,问道。“在下复姓澹台,名一鹤。”那人勾了勾唇角,回答道。好,澹台一鹤,我记得你了!四喜在心中暗暗想道,然后抱了抱拳:“告辞。”说完,便愤愤地离开了。澹台一鹤看着那离去的单薄身影,轻轻顺着那光滑雪白的猫毛,似乎朝那只猫道:“呵呵,没想到在这种人人自顾不暇的乱世中,竟然还有这种为了别人甘愿不顾自己的傻瓜蛋,哎,真是少见啊,宝贝儿,你说是不是啊?”那猫“喵”了一声,对他的话来了个回应,然后自顾自打了个滚靠着他继续睡。“呵呵……”从郊外的树林回来,四喜第一时间便是来到了繁华的商业街上找到了乞丐头子老鬼“老鬼,你们丐帮遍布全国,我这儿有个生意,就是把一批货运到京城,但是这生意估计要冒点风险,干不?”四喜当机立断地问道。老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着她来到了巷子里:“那干完了有多少钱?”“酬劳……放心,这批货的幕后主儿是个有钱的,定不会亏待了兄弟们的。”四喜拍着胸脯说道,纵使说这话她也没多少底气。“有钱自然赚啊,什么货?”老鬼笑得露出了参差不齐的黄牙,问道。“这个,我还不清楚,你管这么多呢,一句话,干不干!”四喜说道。“干干!我晚上就通知各省各地的丐帮兄弟们,谢谢小老大啊!”老鬼笑着道,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四喜长嘘了一口气,好了,丐帮这条路算是通了,现在就该跟地头上的兄弟打个招呼,这京城离浙江可不远,重重关卡严的很,这混过去也不是容易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想着,四喜就赶紧往回赶,但是没走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拉住了后衣领,生生被提起来扔到了地上。“哎呦!”四喜吃痛地叫了一声,看向来人,却见是个身着宝蓝缎袍的胖男人,这男人她是认得的,就是梨香戏院的关老板,他的身后还带着几个膀大腰粗的打手,来势汹汹。“小老大四喜。”关老板笑眯眯地朝她道。“关老板。”四喜呵呵笑了一声,道。关老板慢慢蹲下身,收敛了笑:“说,你把玉瓷儿藏到哪儿去了?”“啊?”四喜顿时懵了一下。“啊什么啊?有人看到中午你还跟玉瓷儿一起在龙记出现,玉瓷儿现在还没回戏院,不是你搞的鬼还有谁!”关老板恶狠狠地提起她的衣领,一张胖脸狰狞无比:“我告诉你,玉瓷儿是梨香园的台柱,我的摇钱树,你最好把她交出来,不然我把你交给警察局,告你一个拐带人口的罪名,把你枪毙!”四喜咬着牙,道:“那我也告诉你,我没藏玉瓷儿!她被绑架了。”“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玉瓷儿跟人无冤无仇地别人干嘛绑架她?我看你是心虚了!赶紧告诉我她在哪儿!”关老板大声吼道。“信不信随便你!死猪头!”四喜早就看这个唯利是图的关老板很不爽,便破口大骂道。关老板抖了抖脸上的肥肉,眼神也阴沉下来:“既然你那么嘴硬,那好!”说完,他朝身后的打手到:“你们,把她揍一顿,扔到张局长那里去!”打手一听到关老板的吩咐,便凶神恶煞地走上前,一个个扭动手腕脖子,看上去要来真格的了。四喜看了看身后,这是个死巷子,没有路,也就根本脱不了身。不管了,拼了!想她四喜好歹也是个打架混大的,拳脚未必打不过这几个人。与其被人打,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四喜咬了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起来,然后伸出手就朝离她最近的一个打手打去,随之几个人便开始扭打起来。刚开始四喜还能勉强应付,毕竟那么多年摸爬滚打起来的,但是越到后头,越力不从心,一拳南帝四手,不一会儿便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被人硬生生打趴在了地上。关老板蹲下身,伸手抬起四喜的下巴,厉声问道:“玉瓷儿人呢!”四喜冷笑了一声,然后将一口血全啐在了关老板脸上。关老板闭上眼睛抹了把脸,然后露出了令人心悸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把他解决了吧,反正警察局也不会管个成天打架闹事的混混的死活,就当为民除害了。”轻飘飘地说完,便朝自己的手下做了个手势。为首的打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抽出腰间的一把小刀子,就要往四喜刺去。“慢着!”突然,关老板出声制止道。为首打手停下了动作,有些不解地看向关老板。关老板拿过了那人手中的刀子,饶有兴致地将倒杯往正恶狠狠瞪着他却被压制在地上的四喜脸上刮了刮:“哎呀,你说这杀人是什么感觉我还没体验过呢,瞧这细皮嫩肉的,真是可惜了。”说完,眼神一变,就狠命要向她刺来。突然,四喜不知怎么了,突然发狂似的一声大叫,像是猛兽般挣开了几个打手的压制,一把夺去了关老板要刺向自己手上的刀子,关老板见此立马扑了上来,攥住她的手腕两个人开始扭打起来,也不知怎的,四喜突然感觉自己的腕子被反手一转,那刀子便顺势捅进了关老板的肚子里,顿时鲜血如注。关老板惊恐地看插在自己肚子上的刀子,发出了几声怪声,然后便睁着眼倒地了。几个打手愣了一会儿,然后赶紧跑出了巷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出人命啦!杀人了!”四喜满脸血污地怔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关老板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她,杀人了……一股渗人的寒意从背脊慢慢窜上来,令她猛地一个哆嗦,脑中只重复着一个声音:她要跑,她不能被警察抓走,玉瓷儿还等着她救!她绝不能死!正想着的空档,远处传来零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警察在那几个打手的指引下赶紧跑到了那个巷子里,一进巷子,便看到关老板的尸体正横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但是却不见了四喜的人影。“唉,奇怪,人呢!”一个打手奇怪地叫道。一名警察赶紧吩咐手下将关老板抬了起来,然后看向为首的打手,指了指那围墙,道:“我看啊,人犯肯定是翻墙逃走了,你放心,我回去马上跟局长说,让他马上发通缉令,全城搜捕,我就不信,他还能翻出天去!”“真是谢谢刘队长了,哎,你说现在这世道真是乱啊,这混混都敢光天化日之下谋财害命,真是可恶!”为首的打手红着眼眶,忿忿不平地道。“你放心,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定会抓到那个混混头子,将他给毙了!”刘队长斩钉截铁地说完,然后就离开了。看警察们都走了,几个打手纷纷聚到那为首打手的身边:“大哥,你说老板死了,我们怎么办?”“你傻啊,赶紧回戏院拿东西啊!关春茂这个铁公鸡都拖欠了我们三个月酬劳了,现在不拿,等戏院的人抢起来就惨了!”为首打手拍了近旁的一个打手的头,说道。“大哥说得对,我们赶紧回去!”打手们恍然大悟,然后赶紧匆匆往戏院走去。巷子顿时又陷入无声的寂静中,半晌,巷子角落堆放的杂物中慢慢有了动静,一个人头倏地顶了出来。四喜慢慢从凌乱的杂物中跳了出来,看着昏暗的天空,心情阴郁。刚刚那些打手的话她都听见了,好一个贼喊捉贼,明明自己是失手杀人,倒成了个“谋财害命”!四喜急躁地踱着步,怎么办?自己好端端地成了通缉犯,那就是说根本不能和兄弟们接上线,那玉瓷儿该怎么办?一大堆的问题让四喜头疼欲裂,她现在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杀人犯”这一个名头扣上来,她就是全城通缉的重罪犯人,只要一露面,估计就会被捉走。不行!玉瓷儿还没救出来,她得想个办法。四喜想着,然后慢慢往巷子口走去,靠在墙边探了探外头的情况,现在已经是傍晚,商户小贩们差不多都收摊关门了,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起来。嗯,看来要再晚一点出来比较安全,四喜心想。突然,一阵乱闪的光亮让四喜猛地往巷子里缩了缩,随后便听见一声粗鲁的叫声:“哎,你们,到处看看啊,队长说那可是要犯,不能放过任何地方搜查!”那么快……四喜的心不自觉地狂跳起来,看着那一阵阵手电筒的亮光消失了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瘫软在了地上。还好还好,他们没往这个巷子来。算了,待在这个巷子里也是坐以待毙,还不如早早出去得好!四喜想着,便一路小跑往街上跑去,来到空旷的街道上,四喜顿时有点懵了,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跑。“唉,六队,犯人在那儿!”突然的一声大喝,让四喜浑身一震,然后撒开腿就跑。“别跑!”身后传来追逐的声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四喜在心里叫道,到了一个路口猛地一个转弯,竟然转进了城里的烟花柳巷一条街。烟花柳巷也是四喜平日里小偷小摸的主要地方,所以路都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便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花楼的后面,然后身手轻盈地爬上了二楼的一间屋子的窗,然后奋力一翻,翻进了房间里。一进房间,四喜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脂粉味,紫红色的床幔包裹着的大床上不停地晃动着,不时还传出女子的娇笑声和男人的粗喘,想想也知道大床上是个什么情况。“哎呀,你轻点!”有娇媚的女人声音传出,带着电人的酥麻。“若梦,我的宝贝儿,我真是一刻都离不了你啊!”两个人的软糯情话让四喜一阵恶心,但是也顾不得恶心了,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躲过一劫,四喜环顾一周,发现这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梳妆台、衣柜,便一览无余,根本不能藏身。突然,四喜看到了地上扔满了凌乱的衣物,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她蹑手蹑脚地从地上捡起了一件艳丽的红色旗袍,然后赶紧脱下自己的破布衣服,将旗袍套在了身上,然后用窗帘布狠狠擦了擦自己脏脏的脸蛋,摘下破毡帽拿起梳理了一下头发随后快速地在脑后挽了一个小髻,最后抓起妆台上的一支口红,往嘴上一抹,抬眼看着西洋镜里的自己,四喜不禁楞了一下。镜中的少女,真当是如夏花盛开那般艳丽,美得灿烂夺目,鲜红的唇衬上她雪白的肌肤,更是透出一股子逼人的妩媚来。四喜从未想过自己换回女装竟然是这副模样。但是只呆了一会儿,四喜便回过神,她可还没忘记自己还是个通缉犯的事实。四喜慢慢绕过动静不小的大床,推开了房间门,走出了房间。大厅里觥筹交错,喧嚣热闹,处处可见那些富贵公子哥左拥右抱地从走廊上踉跄走过,这般混乱,却也正中了四喜下怀。四喜环顾了下四周,然后慢慢走下楼梯,然后往大门走去。但是离大门不远处,四喜便骤然顿住了脚步,不为什么,因为大门口竟然出现了好几个警察,令她顿时双脚如灌了铅,竟连动也动不了。眼看那几个警察走进了大门,终于,双脚好似有了知觉,四喜便立刻转身就要走,但是一声叫唤让四喜的心顿时跌入寒潭“这位姑娘眼生得很,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