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情愫

白珝卿猛地一怔。然后抬起头,看向似笑非笑地四喜,眼中冷芒乍现。

“瞪我做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是谁那么简单而已。”四喜撇了撇嘴,说道。

“我要是不想告诉你又如何?”白珝卿冷笑一声,捂着右臂说道。

四喜耸耸肩:“那你不告诉我也行,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好称呼你啊。”

白珝卿犹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我叫阿四。”反正她只问他怎么称呼他,那么大名就不必要了。

“咦?我们好有缘啊,我叫四喜耶,名字里都有个四!”四喜顿时眉开眼笑地说道。

白珝卿冷冷一笑:“四有什么好的?四谐音死,不吉利得很。”所以他一生下来就厄运缠身,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

“好吧,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四喜好奇地问道。

“杀人。”白珝卿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四喜看到他那双深邃浓黑的眸子,下意识背脊一凉:“杀谁啊?”这样的渗人的杀气,估计是从尸体堆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白珝卿偏过头看向她,那双布满阴寒的眸子带着一种摄人的威慑力:“澹台一鹤。”

“你要杀澹台一鹤?”四喜惊讶地瞪大了眼,然后摆摆手:“你杀不了他的。”

“为什么?”白珝卿冷冷地看向她。

“喏,所以你看你现在差点搭上了自己的命啊,而他还是好端端地活着。”四喜说道,她是亲眼看见过澹台一鹤身边那帮黑衣人的实力的,而且他本身也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而白珝卿跟他比起来,明显还是稚嫩了些,

“哎,其实呢,我也不反对你捅了那只死狐狸,不过你现在太嫩,还是过个几年再来吧,你瞧你一人不是白白送死吗?”四喜嬉皮笑脸地朝他说道。

白珝卿盯着她,许久,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一副寻常大户人家的丫鬟打扮,但是言行举止和言语,都像极了个地头上的混混。

“我?”四喜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骄傲地昂起了下巴:“听好了,姑奶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这江南一带有名的小老大四喜是也!”

白珝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那失了血色的薄唇才慢慢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四喜满心的自豪感顿时受到了打击,只能尴尬地咳了几声。

“不认识也没关系,总之我们现在不是认识了吗?你这几天就待在柴房,我会把门锁起来,你呢就好好养伤,晚上我会给你带饭来的。”四喜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土,说着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儿?”白珝卿有些紧张地问道,还挣扎地要站起身。

四喜狠狠将他按在了原地,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别乱动就别动,我是个丫鬟当然要干活啊,你放心,我救了你,就不会出卖你!”

白珝卿这才安静地点点头,目送着四喜走出了柴房,然后失落地垂下了头。

刚刚锁完了柴房的门,四喜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狠狠一拍,吓得她手猛地一抖。

“怎么了?这种表情?”看着四喜受惊的表情,玉瓷儿好笑地说道。

“没,没什么?你怎么在这儿?”四喜问道。

玉瓷儿责怪地看了她一眼:“还好意思说呢,今天早上本来想去你房间叫你吃早饭的,没想到你不在,找遍了整个院子都不见你人影,谁知道你竟然在柴房?”

“昨天被澹台一鹤罚砍柴火,然后就直接在柴房过夜了。”四喜赶忙回答道,然后牵着玉瓷儿的手赶紧远离了柴房。

“哎,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行刺先生?”玉瓷儿一边走一边对四喜道。

四喜心中一咯嗒,然后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可能昨天睡得太熟了,什么刺客啊?”

“据说是个黑衣人,昨天潜入先生房间里行刺,不过被先生发觉伤了他的小臂和小腿,不过可惜被他逃掉了,所以昨天晚上先生出动了所有的家丁来搜捕呢。”玉瓷儿小声地说道。

“那抓到了吗?”

“还没,但是先生说就算把整座别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刺客抓出来。”玉瓷儿低声道。

翻个底朝天?这阿四会不会被发现啊?四喜顿时心急如焚,要是他在柴房被人发现了,然后供出了自己……四喜顿时不敢往下想。

“四喜,四喜!”玉瓷儿大叫一声。

“啊?”四喜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怎么好像很紧张的样子?”玉瓷儿好笑地看着四喜因为紧张而变样的眉眼。

四喜笑了笑,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没什么?我就是怕那个刺客再来,然后伤了你。”

“真的吗?”玉瓷儿慢慢靠近她的脸,戏谑地问道。

“是,你知道我最关心的就是你了嘛。”四喜笑着说道。

玉瓷儿的脸顿时变得灿烂无比,然后拉住她的手,笑着说:“算你会说话,走吧,今天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鸡丝粥和荠菜饼。”

四喜连连应道,但是还是担忧地回头看了眼柴房的门。

哎,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好吃吗?”玉瓷儿看着对面吃得正香的四喜,问道。

四喜将一大碗鸡丝粥刮底,才放下了碗,打了个嗝,才满足地说道:“玉瓷儿的手艺,那是皇宫的御厨也是比不上的。”

玉瓷儿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就知道打趣我!”

“我四喜可以骗天下人,就是不会骗你的。”四喜一脸“我很诚实”的表情。

玉瓷儿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

就在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顾叔突然跨进了房间,看到四喜时叫道:“四喜!”

“哦,顾叔,什么事?”四喜赶紧上前。

“主子有事找你,你赶紧去湖心亭见他。”顾叔说道。

“找我?”有什么事突然找她呢?难道跟阿四有关。

各种可能在四喜的脑中飞速转过,让她的心不免有些忐忑。

“跟我走吧。”顾叔带着四喜出了门,然后带到了四喜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湖心亭。

总之在这里初见了澹台一鹤,往后的事就处处不顺心,四喜在心中可以说极度排斥湖心亭,不过澹台一鹤却偏偏喜欢在这里见她。

四喜径直走到了湖心亭里,看到澹台一鹤正捧着一把琵琶,似乎正打算弹。

“先生。”四喜出声叫了一声。

“坐吧。”澹台一鹤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四喜应声坐下,心急地问道:“先生,你有什么话跟我讲吗?”

澹台一鹤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将琵琶架在自己的腿上,开始弹奏起来。

乐曲声如流水一般,时高时低,转折停顿,如变化莫测的河流,有时湍急,有时平缓,四喜的心情也在这变化莫测的旋律中上上下下,愈发煎熬。

突然,澹台一鹤的动作一顿,琵琶乐声戛然而止,然后他看向一脸紧张的四喜,笑了笑:“怎么样?”

“啊?”四喜猛地一怔,看着他别有深意的笑容,点了点头:“好,比花楼里的头牌娘子弹得还好听。”其实她也不懂什么琵琶乐曲,听澹台一鹤技巧如此娴熟,乐曲声如此流畅,那便应该不错。

澹台一鹤收敛了笑容,然后将琵琶放到一边,似乎不经意地问道:“四喜,昨天晚上把柴都劈完了吗?”

“劈,劈完了。”四喜点了点头,但是心中越发不安。

“那你昨天晚上劈柴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澹台一鹤一边拆着手上的义甲,一边问道。

四喜心中一惊,他……难道察觉了什么?

“没有,我只顾着劈柴,然后就在柴房睡了。”四喜咽了咽口水,说道,不知为何,她在澹台一鹤面前总不能撒谎撒得如以往那般流畅。

“是嘛……”澹台一鹤轻笑着说道,但是让四喜无端地背脊发麻。

“是。”四喜扬起了下巴,坚定地说道。

澹台一鹤看着她,然后笑容越来越大,但是也令四喜的心越来越慌。

“四喜,昨天那刺客其实就是我测验你对我是否忠诚和诚实的棋子,你现在还想改答案吗?”澹台一鹤拿起桌上的一个茶盏,吹了吹浮在上头的茶叶,说道。

什么?四喜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澹台一鹤,但是对方却淡然地喝着茶。

是真是假,这到底是一桩骗局还是虚晃一招,四喜已经完全糊涂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或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别想骗我,我会读心,你说的是真是假一眼就看得出来。”澹台一鹤放下茶盏,然后站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四喜在这种压迫性极强的目光下差点无力招架。

她不知道澹台一鹤所谓的“读心”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她隐隐知道澹台一鹤会的那一类的本事,这在大杂院里玩变戏法的老何那里见识过。

这对四喜来说邪乎得很,因为老何说过“读心术”是很厉害的秘术,可以窥视人的脑子,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四喜在老何那里学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戏法,但是唯独“读心术”,老何死都不肯教她,说是压箱底的本事。

四喜在那里天马行空地想着,而她面前的澹台一鹤则满眼狐疑地看着她。

这个丫头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难道她真的不知道?澹台一鹤心中如是想道。

他的确是想诈她,要是她真的与那个刺客无关也就罢了,但是那个刺客现在肯定还躲在别苑里,而且家丁还没有找到,他从来都觉得四喜不是普通角色,所以只能怀疑到她身上去。

“先生,您……懂得怎么玩飞帕吗?”四喜神秘地问道,嘿嘿,这下轮到她来试探他了,老何说过,懂“读心术”的人必定是变戏法的佼佼者,那么澹台一鹤既然会变戏法,那么这种入门级别的戏法肯定知道。

澹台一鹤被四喜这么一问,顿时有点懵,疑惑地看着满眼期待的四喜:“什么飞帕?”

好啊,真的是诈她的!四喜暗暗磨牙。

“咳咳,先生,我没有骗您,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四喜这下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看着四喜毫不慌张,甚至有点暗暗窃喜的眼眸,澹台一鹤彻底相信了。

罢了,已经试过她了,既然没有问题就算了。澹台一鹤心中如是想道,毕竟自己已经给她下了这么大的心理压迫,而四喜却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那就应该没问题了。

只是澹台一鹤不知道的是,四喜只是确信他所说的读心术只是单纯的变戏法,才如此有恃无恐。

一整天,四喜都有些魂不守舍,因为她担心柴房里的阿四会被人发现,所以一到了傍晚,她就匆匆跑去了柴房。

但是一到柴房门外四喜就有些傻眼了,因为柴房的门已经没打开,跑到柴房里面,却看见一片狼藉,像是被人翻找过,而且柴房内的窗还大开着

四喜匆忙地找了一圈,但是没有白珝卿的身影。

这到底是被抓走了还是逃走了?四喜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中一阵烦躁。

突然,一声轻轻地咳嗽声让四喜的心瞬间激动了起来,她连忙循着那咳嗽声找到了柴房里的一个大米缸,里头装着许多杂粮,都是给下人做饭用的,她连忙掀开了米缸上的木盖子。

只见白珝卿真的躲在米缸里,但是他脸色潮红,双眼迷蒙,嘴唇灰白无色,四喜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得烫手。

“呀,你发烧了!”四喜惊讶地道,然后赶紧把他从米缸里拉了出来,放到了地上。

因为发烧,所以他一直口齿不清的呓语着,四喜知道这是因为伤口发炎导致了内热。

“麻烦!”四喜看着满脸通红的白珝卿,叉着腰骂道,但是麻烦归麻烦,她总不能让他病着,这下只能用汤药了。

可是大晚上的,她要去哪里给他抓药啊?

不管了!四喜看了眼地上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的白珝卿,大步跑了出去,从别苑的后门出去狂奔好几里来到城里找到一间药铺就敲门。

一个中年大夫开了门,揉了揉睡眼,看着四喜没好气地道:“你做什么啊?”

“大夫,人命关天,你快给我抓几副治发热的药!”四喜急喘着气说道。

那大夫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四喜,然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药都抓完了,大晚上的你还让不让惹好好睡觉了?”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嗨,我说你这个大夫怎么没有一点菩萨心肠啊?让你抓一副药还磨磨唧唧的。”四喜这下也不开心了,用手挡住门说道。

那大夫也瞪圆了眼睛:“我就不抓给你,怎么样?你有抓药钱吗?”

“我……没有,晚上出来得太急,但是我可以明天给你!”四喜保证道。

大夫彻底没了耐心,只一心想进去睡觉,便动手赶人:“去去,没钱抓什么药!”

但是话音未落,那大夫便觉得自己脖子上多了一块冷冰冰的金属质感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吓得他一下子睡意全消。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给我开药!”非要逼她使出杀手锏,这世道,连大夫都一身铜臭味。

那大夫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歪着眼镜,浑身颤抖地看向四喜:“女……女侠,您别生气啊,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我立马给您开药去!”

“去!”四喜收回了刀子,朝他道。

那大夫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药铺,来到柜台翻箱倒柜找药,然后动作迅速地开始包了十几包药,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四喜:“女侠,您要的药。”

“多少钱,明天还你。”四喜接过了药,问道。

那大夫受惊般连连摇头摆手:“不不,这是我孝敬您的,不用钱,不用钱,只要您原谅小人的过错就行。”

“以后你别那么磨叽就行,救人可是头一等大事!”四喜挑眉说道。

大夫连连应道,然后亲自将四喜送出了药铺,才擦了擦满头冷汗。

抓了药,四喜又狂奔回去,幸好她从小就练脚劲,不然这么一去一回非折了她的半条命不可。

回到了柴房,地上的白珝卿早已没了知觉,四喜赶紧生火煎药,然后拖着他的脚把他放到了柴火堆上,推了推他的肩膀:“喂,喂!你还好吧?”

白珝卿微微睁了睁眼睛,看着她模糊不清地呓语道:“娘……”

“我有那么老吗?把我看成你老娘?”四喜顿时就不开心了,但是还是心软地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你才这么折腾我!”四喜气呼呼地说道,然后来到药炉前,煎药的瓷罐子拿起,倒了些汤药在碗里。

四喜端着药来到白珝卿身边,将药碗的边缘沿着他微开的唇的缝隙灌了下去。‘

所幸的是白珝卿喝药还算合作,还算喝得顺利,正当四喜用衣袖为他擦去些许流出来的汤药时,突然。她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狠狠攥住了。

四喜看到白珝卿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灼。

“咦?你醒了啊?”四喜开心地道,然后将药丸凑到他唇边:“喏,还剩点药,你快喝完。”

但是白珝卿却没有喝药,只是攥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难道是烧坏了脑子?”四喜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白珝卿紧紧地盯着她,轻声地问道。

四喜诧异地看了白珝卿一眼,似乎想了一会儿,然后豪气冲天地说道:“我们江湖儿女,遇见人有难,能帮则帮,我既然救了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白珝卿垂下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哎,先放开我再说好不好?”四喜甩了甩被他攥着的手腕子,说道。

“你跟我走吧!”白珝卿抬起头,漆黑的眼中满是认真和坚定。

四喜顿时就愣住了,这,这什么意思?饶是她再怎么不开窍,看着眼前少年的眼神,她也是知晓他对她的心思。

回过神后,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鼓,那一刻,她竟然是欢喜的。

白珝卿攥她手的力道松了许多,目光也柔和了下来:“你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去哪儿?”四喜沉默了一会,随后看着他反问道。

欣喜归欣喜,她还是需要冷静下来。

白珝卿愣住了,似乎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要我跟你走,那么你连自己要去哪儿都不知道,我还不如在这儿呢,至少这里有个顶儿,可以供我躲避风雨,这就够了。”四喜淡淡地说道,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张秀气白皙的面容显出一种独然的媚色来。

白珝卿沉默了,他落寞地垂下头,将自己的神情掩在了阴影中,四喜也转过身,但是他刚才那句话却像魔音一样不停盘旋在脑海。

四喜摇了摇脑袋,别人一时冲动说出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

那种心动的感觉为何久久盘桓于心上不散呢?

第六章:情愫
胭脂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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