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新生

开课第一天,伊莉莎小姐就拿来了一本厚厚的英语书

“四喜小姐,请跟我念‘I’,‘我’。”伊莉莎指着书上最前面的单词,读音标准地念到。

“爱我?这明明只有一竖啊,怎么代表两个意思啊?”四喜紧紧盯着‘I’这个单词,疑惑地问道。

伊莉莎笑着解释道:“这个单词不是爱我的意思,它读音是‘I’,意思是‘我’。”

四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开口问道:“可我就我好了,干嘛还念‘爱’啊?听着怪怪的。”

伊莉莎的嘴角不可差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笑着解释道:“因为这是英语啊,跟国语的读法不一样。”

“英语又是什么?”四喜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露出了一副天真好奇地模样。

伊莉莎硬着头皮解释道:“英语就是英国的语言啊。”

“英国又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四喜托着右腮,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英国……英国在欧洲啊。”伊莉莎也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但因为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只能耐着性子说道。

四喜似乎更加好奇了:“欧洲又是哪里?”

伊莉莎赶紧咳嗽了几声,严肃地道:“四喜小姐,我们是在讲英语,以后我再给你讲关于欧洲发展的历史。”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还不知道要拐到哪里去呢。

四喜点点头,随后伊莉莎开始教她写二十四个字母,看到那些字母,四喜觉得像极了以前在江湖术士那里看到的鬼画符。

“伊莉莎小姐,这些字母能镇得住鬼吗?”四喜将那些字母正正倒倒地看了好久,然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伊莉莎刚好拿起瓷杯喝了一口红茶,冷不丁听见四喜的问题,一口茶就这么喷了出来。

四喜眼疾手快拿起书挡了那喷出的水花。

“咳咳咳……”伊莉莎被呛得连连咳嗽,四喜只能拍了拍她的背:“伊莉莎小姐,您没事吧。”

伊莉莎咳嗽着摆了摆手,然后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向四喜:“四喜小姐,您这些问题……为什么都那么奇怪啊?”

四喜摸着头憨笑了两声。

看起来得先把英语这块放放了,伊莉莎苦笑了两声,打算改变教学方案。

“四喜小姐,您会画画吗?”伊莉莎打算开始教四喜油画。

四喜连连点头:“会会,我会!以前在大杂院里的时候,我还帮卖小画本的猴子临摹过绘本呢,那卖的,别提多火爆!”四喜拍着胸脯,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伊莉莎在心中暗暗窃喜,还好,总有一样是会的。

“那四喜小姐就先画一张吧,让我看看您到了什么一个水平,再决定从什么程度教你。”伊莉莎笑着拿来一张纸,放到了她面前。

四喜迟疑地看了眼伊莉莎:“真的要画?”

伊莉莎微笑着点点头:“是啊,画你最擅长的就行。”

最擅长的……四喜想了想,然后拿起一支毛笔,蹲在椅子上就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伊莉莎则来到桌子前看起了书,顺便喝点红茶消磨时间。

没过多久,四喜就拿着画好的纸来到伊莉莎面前。

伊莉莎有点惊讶:“这么快就好了?”

“画这东西对我来说小意思。”四喜颇为自豪地说道。

伊莉莎期待地拿起那张画纸,但当她眼睛触及到画纸上时,她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两团红晕,然后将画纸塞给了四喜:“你……你怎么耍流氓呢你!”

“耍流氓?不是你让我画吗?”四喜一脸委屈,然后将纸翻过来,只见那画纸上画满了春宫画,栩栩如生,活色生香!

“哎呀,你……”伊莉莎红着脸一跺脚,然后就跑了出去。

四喜莫名其妙地看着跑走的伊莉莎,然后看了眼自己的画作,满心满眼的满意:“不挺好的吗?想当初买我画的绘本的人可是排了好几里呢!”要不是当初警察查得紧,自己也许就干这行发家致富了。

所以说啊,这些娇生惯养的名门淑女就是矫情,这有什么的,还不是早晚会见到。四喜撇撇嘴,心里想道。

就在四喜想着的时候,澹台一鹤便走了进来,他的身后则跟着满脸通红的伊莉莎。

“四喜,你怎么能对伊莉莎小姐如此不敬?”澹台一鹤冷着脸朝四喜说道。

四喜耸耸肩:“哪有,我一直对伊莉莎小姐很是尊敬的。”

“那你还画那种东西作弄伊莉莎小姐?”澹台一鹤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四喜翻了个白眼,然后拿起那张画纸:“先生,伊莉莎小姐要我画我最擅长的给她看,然后她再决定从哪个程度开始教我,那我只会画那种画,有什么办法?”

两个人面面相觑,明明感觉四喜是在狡辩,但是听起来也合情合理。

“好吧,这次姑且原谅你一次,你好好听伊莉莎小姐的话,不许再捣乱!”澹台一鹤一脸肃色地说完,然后朝伊莉莎小姐微微颔了颔首,然后离开了。

四喜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笑着看向红着脸的伊莉莎:“伊莉莎小姐,您继续吧。”

“算了,四喜小姐,您想学什么我就先教什么吧。”伊莉莎小姐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钢琴吧,我以前听过我们那里的一家大户人家小姐弹钢琴,当时就觉得好听。”四喜说道。

伊莉莎点了点头,带着四喜来到了一架白色的钢琴前,掀开琴盖,纤细的手放在了琴键上,然后流畅优美的曲子便从那飞舞的手指间流泻出来。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打在坐得笔挺,指尖飞舞的伊莉莎身上,勾勒出一种优雅迷人的光芒,仿佛有一种天生的魔力和魅力,高贵典雅,不落俗流,仿佛纤尘不染的白玫瑰。

再看看自己,就算再怎么学,总归掩不去骨子里的野性和粗俗,像一株狗尾巴草,人家是真正的名媛淑女,而自己就是个混混。

混混和名媛的差距,大得相当可怕啊。

在伊莉莎小姐坚持不懈,顽强不屈的努力下,四喜的学习终于有了点成效,至少已经能蹦出几个像模像样的英文单词,也能断断续续地弹几首入门的钢琴曲,还能随意在画布上画几笔,被伊莉莎评价为颇有几分抽象派的意思。

四喜自然不知道抽象派是什么,伊莉莎便直接将西方美术史的历史和各个美术流派发展史全给四喜讲了一遍。

所谓笨鸟先飞,四喜就在伊莉莎小姐的教导下,渐渐初具一个淑女的雏形了。

所以伊莉莎小姐准备在外形上为四喜先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改变,在她看来,外表和内在同样重要。

于是,伊莉莎小姐便带着四喜来到了上海里一家颇有名气的洋装店,据说这里的裁缝师傅陈炳华是专门给上流社会名流大亨做成衣的,是有名的金剪刀,而且据说预定做衣服的人已经预定到了半年后。

伊莉莎走进了洋装店,一个脖子上挂着皮尺,鼻梁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矮小男人就迎了上来,看到是伊莉莎后边热情地招呼道:“伊莉莎小姐,快坐!”

然后他看了眼尾随而来的四喜,扶了扶眼镜,问道:“伊莉莎小姐,这是你的丫鬟吧,以前没见你带来过。”

四喜表情一僵,然后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然后再照了照店里的西洋镜,确实蛮像丫鬟的。

伊莉莎笑容也是一僵,解释道:“不,不是,这是我的学生,澹台公馆府上的小姐。

陈师傅表情尴尬地看了眼四喜,连忙道歉:“是我眼拙,是我眼拙,小姐您也快坐。”

四喜朝他笑了笑,然后来到沙发前坐下。

“伊莉莎小姐,你今天来是想做衣裳还是买成衣啊?”陈师傅朝伊莉莎问道。

伊莉莎指了指面前的四喜,道:“这位小姐刚来到上海,这从家乡带的衣裳也不多,您就给她量下尺寸,多做几套时兴的洋装和旗袍,然后还有没有适合她的成衣,先买几套回去备着。”

陈师傅连连应道,然后让学徒从店里拿来好几套光鲜亮丽的女装。

“四喜小姐,您先试试。”伊莉莎看向四喜,说道。

四喜看着这一件件从未见过的漂亮洋装,心中却是极度排斥,但是还是认命地接过这些衣服架子,走到了更衣室里。

不一会儿,四喜就穿着一件粉白格子的洋装长裙走了出来,样式甜美俏丽,娇艳的粉色也衬得四喜人面桃花。

“嗯,就这件吧。”伊莉莎满意地说道,然后让陈师傅上前给她量了尺寸,付了做衣服的定金,然后带着她走了出去。

“伊莉莎小姐,我不用那么多衣服的,你多破费啊。”四喜穿着洋装,浑身不舒坦。

伊莉莎朝她笑了笑:“不是我要给你买,是澹台先生嘱咐我要替你购置这些东西的,他说作为他的女伴,出去总要有件像样的衣服吧。”

死狐狸,嫌弃她还这么折腾她!她就不信了,这那么大的上海还找不出个女伴了。

分明是想折腾她!

购置完了衣服,伊莉莎又带着四喜进了一家理发店。

四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理发店,在她印象里,理发就是一个理发摊子,理发师傅一把剪刀,一面镜子,一块毛巾,就解决问题了。

“现在上海滩的小姐们都喜欢把头发烫卷,这样显得洋气。”伊莉莎解释道,然后指着一个正从理发店出来的女孩子,四喜看了那女孩一眼,在她看来,就像顶着一头猪肠子。

“这就是洋气?看着真难看!”四喜表示颇为嫌弃。

“进去吧,我给你选做个时髦的发型。”伊莉莎笑着拉住四喜走了进去。

走进了理发店,四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有两排明晃晃的西洋镜,好多人都坐在西洋镜前让理发师剪着头发。

四喜看到一个女人把整个头放在一个圆如钵的东西底下,那东西还蹭蹭冒着热气,心中无比好奇。

“那个是烫发器,头发卷好后在烫发器中定型,然后头发就成卷的了。”伊莉莎笑着解释道。

好神奇啊!四喜不禁啧啧称奇,这大上海不愧是繁华之都,好多东西真得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还没对店里的东西一一看完,四喜就被伊莉莎和一个男人拽到了镜子前的椅子上,然后就听见伊莉莎朝那个男人道:“头发剪短,再烫成靡撩卷发。”

话音刚落,那个男人就二话不说拿着一把银色剪刀就开始剪起她的头发,将一头长剪成齐肩短发后,便看到那个男人拿着一根热气腾腾的铁棍朝她而来。

“什么玩意?”四喜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却被伊莉莎一把按回了原位:“放心,这是卷发棒,不会伤到你的。”说完,那个看起来热气腾腾的卷发棒便接触到了她的头发,只听“嘶”的一声,四喜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意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四喜便看到自己被卷发棒卷过后的头发变卷了,不禁感到无比神奇。

等卷好了所有的头发,四喜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漂亮洋装,一头时髦卷发,就跟那街上走的小姐们毫无区别,就感觉自己仿佛脱胎换骨了一番。

从理发店里出来,看着川流不息的大马路,看着对面店铺玻璃门窗上映出来的自己的倒影,四喜顿时觉得曾经那个四喜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四喜有些惆怅地深吸一口气,正要过马路时,突然三两个穿着艳丽的妙龄少女打着伞笑着朝她们走来。

“哟,这不是伊莉莎小姐吗?”其中一个穿着蓝色洋装,容貌美丽的少女笑着迎上来。

伊莉莎也颔首道:“叶小姐,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呢,这几天你都去哪了?去圣玛丽亚学院都没见到你。”那个叶小姐问道。

“是被澹台先生请到他的公馆去为这位小姐上课去了,对了,还没有介绍呢,这位是澹台公馆府上的小姐。”伊莉莎笑着把四喜往前一拉,介绍道。

那叶小姐上上下下打量了四喜一通,然后笑了笑,道:“这位小姐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我刚来上海,以前都住在江南。”四喜回答道。

“刚刚听伊莉莎小姐说你是澹台公馆府上的小姐,不知您跟澹台先生的关系是……”叶小姐面色隐晦地问道。

四喜微微一愣,什么关系?

“我……我是他亲戚。”四喜愣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应该不会引人起疑的吧。

那叶小姐了然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大了起来:“你好,我是叶氏制药厂董事长的女儿,我叫叶芬妮,你可以叫我芬妮。”说着她便伸出了手。

四喜下意识地想抱拳,但是想起来伊莉莎前几天给她上的礼仪课,便硬生生收回了动作,改为握住了她的手:“你好,我叫若梦。”

若梦,这个名字是她以后混迹上海的新名字,因为澹台一鹤嫌弃四喜这个名字太过俗气,便硬要换掉她的名字,若梦这个名字她曾经用过,澹台一鹤也不反对,所以就成了她的新名字。

“若梦,今天晚上七点叶公馆我会举行一个小型的Party,到时候你跟伊莉莎一定要来啊。”叶芬妮笑着说道,然后从手袋里拿出两张粉红色的请柬递给了她们。

两个人都笑着说了谢谢,叶芬妮便离开了。

“Party?”四喜不解地看向伊莉莎。

“就是宴会,叶芬妮是这上海名媛圈子里也算出了名的,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豪门千金前去赏脸的,这对你来说是接触上流社会的好机会啊。”伊莉莎对四喜说道。

四喜却兴致缺缺地看了眼手上的请柬:“宴会?估计就是一大帮无聊的女人闲话家常,想想就无聊。”

“这也是课程的一部分,澹台先生嘱咐你的你都忘了?”伊莉莎说道。

“好吧。”听了伊莉莎的话,四喜深吸一口气,认命地点了点头,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走吧,我们先回公馆准备准备,到时候我们再去宴会。”

“嗯。”四喜应道。

晚上

叶公馆门前停满了车子,从那些车里陆陆续续走下来衣着光鲜的夫人小姐,叶公馆内灯火通明,还听得见声声谈笑,热闹非凡。

一辆黑色的德国轿车慢慢驶进了叶家的花园里,然后在园内最中心的环形喷泉边上停了下来,年轻的司机从车里走了出来,然后打开了车门,小心翼翼地托着车门顶上的框。

先走下来的是一个头戴白色花帽,身着米色洋装的女子,女子摇着一把欧式宫廷绢扇,气质高贵,出众的气质配上一身白衣显得她如同花园里幽雅的白玫瑰。

接着从车里出来的则是个穿着淡紫色蕾丝洋裙的少女,俏丽的卷发垂在耳边,右侧固定着一顶精巧漂亮的鱼网纱小礼帽,年轻靓丽的容颜不施粉黛,但却是灵秀天成,如未经雕琢的璞玉,自然纯粹但却质朴可爱,

“进去吧,待会儿尽可能别多说话,省得惹麻烦。”伊莉莎挽住四喜的手,低声嘱咐道。

四喜点点头:“我知道,就尽可能微笑,微笑就可以了。”说完,她朝着伊莉莎露出了标准的微笑,唇角微勾,不露牙齿。

“Verygood!”伊莉莎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挽着四喜朝叶公馆走去。

四喜一进叶公馆的大门,便被里面富丽堂皇的装修给吓住了,纵使在澹台公馆,她也没见过这样豪华的大厅,简直就像伊莉莎给她讲过西方的那些宫殿。

“叶氏制药厂是业内的龙头老大,产品销往全国,据说还跟外国人合作密切,这油水能不大吗?”伊莉莎暗暗地道。

四喜看着那金色的大厅啧啧称奇,就在这时,有个深目高鼻的外国人朝她们走来,伊莉莎笑着迎了上去,然后跟他来了贴面礼,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后才指向四喜,那个外国人看到四喜时明显眼睛一亮,执起四喜的手便轻轻在手背落了一吻:“美丽的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我叫安德烈,是隆兴洋行的董事。”让四喜惊讶的是,他说起中文来竟然异常流畅。

“你好”四喜颔首,笑着道。

“安德烈先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是位颇有名气的银行家了呢。”伊莉莎笑着介绍道。

“哪里那里,伊莉莎小姐过奖了。”安德烈嘴里说着客套的话,但是眼睛里却满是自傲。

第九章:新生
胭脂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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