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避难
澹台公馆“先生,先生!不好了!”焦急的叫声响彻了整座洋房。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澹台一鹤合拢报纸,看向匆匆而来的王妈,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小姐……小姐她……”王妈红着眼睛,哀痛万分。“她怎么了?”澹台一鹤眯着眼,冷着声音问道。“她死了!”王妈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道。澹台一鹤倏地站起身,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回事?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今天小姐受到了一封不知名的信,然后匆匆就离开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小泉斋的人告诉我小泉斋今天失火,小姐她……她当时没有逃出来,就……”王妈泣不成声地说道。澹台一鹤身形一颤,然后用力将王妈拂到一边,大步就要走出去,刚好也遇到了因为刚刚见过林旭兆而满面春风的楚家璇。“咦,表哥这么火急火燎的去哪儿啊?”楚家璇疑惑地问道。澹台一鹤没有理她,自顾自奔出了门。楚家璇从来没有见过澹台一鹤这么恐怖的脸色,便好奇地朝王妈问道:“王妈,表哥这是怎么了?”“表小姐,小姐她……她被火烧死了!”王妈别过头,哭着说道。“什么!”楚家璇惊讶地几乎要跳起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朝澹台一鹤走的方向冲去。小泉斋被火焚烧过的小泉斋已经成为了一对乌黑的废墟,浓浓白烟飘在半空中,周围还不断有人拿着水泼到废墟上。澹台一鹤一路狂奔,在小泉斋不远处猛地顿住了脚步,一向冰冷无波的凤眸中划过一道痛苦,双拳也狠狠攥起。他一把抓住一个提着水匆匆往小泉斋去的少年,冷声问道:“怎么回事?”那少年本想破口大骂,但是看到澹台一鹤那森冷的目光便蔫了下来,如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走水了,一位小姐被活活烧死在小泉斋里,可怜呐。”说完惋惜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人救不出来!”澹台一鹤依旧如往常一般的清冷口气但声音已经微微发颤。“当时那位小姐似乎与一位客人在谈话,那位客人让老板将所有的侍者都遣走了,所以等到有人发现店里失火,就已经晚了。”那少年说道。澹台一鹤攥住了那少年的衣领子,凤眸森寒无比,似乎隐隐接近暴怒边缘:“那个人是谁!”“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一个小小打杂的!”少年瑟瑟发抖,面如菜色地叫道。“我问你他是谁!”澹台一鹤几乎吼了出来,那张平素高雅端丽的面容也变得狰狞无比。“我不知道啊……”少年被吓得几乎哭了出来。楚家璇匆匆赶到时就看到自家表哥这副疯狂模样,赶紧上前劝道:“表哥,你冷静点!”“你让我怎么冷静!”澹台一鹤咬着牙,眼眶微红,说完后他一把扔了那少年,大步走到小泉斋前,看着地上一具被白布蒙起的焦尸,然后猛地一掀,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便映入了他的眼帘。楚家璇上前,看到那焦尸不忍地闭上了眼。澹台一鹤平复了心情,连忙检查起尸体,结果在那焦尸的发间和腕上找到了他送给她的所有首饰。“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死?”澹台一鹤恍若失神般,将所有的首饰圈在拳头中,抵在额头,喃喃自语。“哥……”楚家璇泪流满面地蹲下身,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哥,你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绝不会相信那个如此鲜活亮丽的女子就这么消失了。“不可能,这一定不是她,她怎么会这么就死了呢?这里面一定有鬼!”澹台一鹤蓦地抬起头,面色苍白地说道。“哥!尸体都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不信的?”楚家璇看着澹台一鹤惨白得吓人的面容,心中有点害怕她的表哥会不会因此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不不,不可能,对了,那个约她出去的人,那个人呢?”澹台一鹤赶紧站起来,朝站在小泉斋边上的警察叫道。警察也是认识澹台一鹤的,便赶紧叫道:“澹台先生。”“我问你,据他们说若梦不是一个人,那么另一个人呢?他既然跟若梦在一起怎么没有他的尸体?”澹台一鹤咬着牙问道。小泉斋的店主赶紧走上来,店主满脸烟熏的污渍,颇为狼狈,但她还是恭敬地解释道:“那位约若梦小姐的人在失火之前就离开了,而若梦小姐则又点了一碗面说是想试试店里的拉面,后来也不知怎么地,那间包厢就失火了,我移开了推门,却发现火势已经非常迅猛,若梦小姐根本被困住出不来,当时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只能赶紧找人灭火,但是最后火势越来越大,根本灭不掉……”说着说着,店主面露愧疚。“为什么会失火?!”澹台一鹤苍白着脸问道。警察赶紧说道:“哦,是这样的,可能是若梦小姐不小心碰翻了蜡烛,点着了铺在地上的榻榻米,况且屋内陈设着不少木制品和清酒之类的。”“不可能,那这样也不至于逃不出来被活活烧死!”澹台一鹤瞪大了眼睛,反驳道。警察无奈地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可是这具尸体从何解释,澹台先生,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事实在眼前,请节哀顺变。”随后那警察便让下属搬走了尸体,然后就要离开。“站住,若梦是我的人,她的尸体你们不能带走!”澹台一鹤倏地伸出手拦住那警察,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不起澹台先生,你还不能立刻领走尸体,等到可以领走尸体的时候我们自会通知你的。”警察为难地道。澹台一鹤冷冷地看向那警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让你们留下尸体,然后给我滚!”“澹台先生,请不要妨碍公务!”那警察也冷下了语气。“不滚是吗?”澹台一鹤眼中闪过一道疯狂的神色,然后他猛地掏出腰间的一把手枪,直指那警察的额头:“滚!”“哥!”楚家璇看到他竟然用枪威胁警察,不由得惊呼道。那警察还从来没有被人用枪抵着脑袋,顿时被吓得什么气焰都没了,连连道歉,带着一群手下灰溜溜地走了。楚家璇看着澹台一鹤逼走了那帮警察后,慢慢走到那尸体前,蹲下身,将尸体用白布裹好,然后慢慢将她抱起,失魂般向前走着。“哥……”第一次看到向来光芒万丈,狡黠聪慧的表哥露出这样彷徨失魂的表情,楚家璇心中沉痛无比。“四喜,对不起,我错了……”澹台一鹤喃喃地道。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为什么等到他意识到一切的时候,什么都晚了?——韶城从上海流浪到韶城,四喜已经连续走了三天,她的装扮已然换回了三年前的混混四喜的常穿的粗布烂衫,一头鸡窝似的蓬松乱发,还有沾满污泥的小脸,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小曲儿,全然没了那上海最耀眼玫瑰花的风采。当然,那样的风采只属于一个叫作若梦的女人,从来不属于她四喜。她又干回了从前的行当,坑蒙拐骗偷,早上刚顺走了一个满脸蜡黄色相狎客的钱袋子,里面还的钱还不少,足足有四枚大洋,够她活几天了。哼着小曲在大道上走着,远远望去一片蜿蜒山峰,蓝天一望无际,周边虽然不如上海繁华靡丽,但是自然朴实,呼吸的空气比上海不知好了几倍。这应该就被称为—自由的味道。以前她不敢走不知因为澹台一鹤手中有她的命债,还有她最放心不下的玉瓷儿,现在她假死出逃,澹台一鹤对于玉瓷儿应该只有歉疚,再也不会对她不利了吧……更何况玉瓷儿对他的感情……四喜不是不知道,这也是当年澹台一鹤将玉瓷儿送到东京的目的之一。只是不知道玉瓷儿听到自己的死讯会怎么样?四喜甩了甩脑袋,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现在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脑海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去找白珝卿!他说过为了自己亡命天涯也无所谓,就凭句话,她四喜就认准这个男人了!以后就算他想甩开自己也没有机会了!她四喜从来就不是个怕爱的人,只是一旦爱上了,就是拼了血命也要爱到死!她不想等着他回来,也没机会在上海等着他回来,那么就让她自己北上去找他好了,她才没有那啥子耐心!四喜走了好几里路,才又到了一个城镇名唤韶城韶城是典型的海滨城市,船只业异常发达,好多货物都是在这个韶城的港口运往北上,所以是个不逊于上海的大城市。走在韶城的大街上,四喜本想混在人群里,顺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下手,但是她错了,因为大街上一派萧条,只见到零零散散几个人匆匆奔走过。“哎,听说了没,这马仲云的军队都快打到韶城来了,我怕迟早会开火!”四喜突然听到一对站在角落里的男人谈论道。四喜猛地一惊,要打仗了?“是啊,这韶城是肖大帅的地盘,这马仲云要是胆敢明抢,按照肖大帅的性格,定会掀起一场恶战,这韶城,注定不太平呐……”一个男人吸了口烟,叹息道。“听说马仲云的军队已经逼近韶城的南郊口,估计两天后就会逼近韶城,肖大帅也派了军队严守城门,但是这次马仲云带了上万号人,不可小觑,我看这韶城也快守不住了,所以我已经定了去南洋的船票,明天就带着全家出去避祸。”“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肖大帅岂是好对付的?”另一个男人说道。“肖大帅虽然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但是坏就坏在肖大帅也是个不服输的角儿,这对上马仲云一定是拼得个你死我活,这一旦开炮,这小小韶城能受得了吗?”那个男人挑着眉说道。“那你还有船票吗?我也要去躲躲。”另一个男人也有点慌了,赶紧问道。那个男人从兜里掏出几张船票,递给了那男人,那男人连连道谢,感激涕零。四喜顿时感觉韶城注定会不太平,但是她四喜不怕,不就是开火吗?只要不伤到她,就算听爆竹了,再说她过几天就会离开。四喜大摇大摆地进了一间不大的客栈,店小二一见到四喜便捂着鼻子驱赶:“去去,哪来的乞丐!”四喜从腰带里掏出一枚大洋,在店小二眼前晃了一下,然后重重放在了桌子上,大声道:“去,给我开一间上房!”那店小二见到那银光闪闪的大洋眼睛都直了,看着四喜的目光顿时变得谄媚,赶紧点头哈腰地应道:“是,是,您楼上请!”“谁呀,那么大嗓门!”就在这时,一声满是不满的柔媚声音从楼上传来。只见一个穿着红色缎面低开领旗袍,画着浓妆的美艳女子摇着折扇慢慢从二楼走了下来,身姿婀娜,旗袍长度只及膝,露出了她雪白纤细的小腿,眼波流转间,端的是一股子媚态风流。那女子看到四喜,皱了皱秀眉,笑道:“哟,这世道还真是乱啊,连乞丐的嗓门都大得跟大爷一样了。”“掌柜的,他有这个。”那个店小二赶紧笑着凑上前,献宝似的将那枚大洋递到她的跟前。那女子看到大洋时挑了挑眉,然后拿起大洋在阳光下看了看,然后手一收,将折扇打转到一个方向,笑着朝四喜道:“这位客官,请。”“现在时局动荡,也没什么外地的人来城里留宿,所以所有的房间都空着,您随便挑一间吧。”女子走在走廊上,笑着说道。“既然时局动荡,你为何还待在这里?”四喜不解地问道。女子嫣然一笑,语气似有些无奈:“我一弱女子能走到哪里去?死守在这里,也比客死他乡好。”说完推开一间房门,然后扭着她的腰臀慢慢走下了楼。四喜进了房间,解下衣服,一个钱袋子从她口袋里掉了出来,四喜拿起那只钱袋,却发现里头的钱已经少得可怜。她本来就是逃出来的,身无分文,也不能总靠坑蒙拐骗度日啊。想起自己还要北上找人,四喜的脸上露出了严峻的神色。到了傍晚,她下了楼找到了柜台前正在算账的老板娘“老板娘,您瞧我身强体壮的,能不能留在客栈里做点活啊?”瑶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嗤笑道:“就你?小胳膊小腿的,能干什么?”“我可能干了,你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真的?”“真的!”“好!”老板娘勾起嘴角,将算盘往旁边一放,随后笑着看向四喜,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啊?”“我叫四喜。”四喜说道。老板娘似是嘲笑般勾了勾嘴角:“四喜?俗!”“那你叫什么啊?”四喜有些不悦,好歹这个名字自己听着满喜庆的,怎么人人都嫌弃呢?“我叫瑶仙。”老板娘媚笑着说道。四喜撇撇嘴:“瑶仙?也俗。”而且听着像窑姐儿的名儿,但是四喜不敢把后半句也说出来。瑶仙气恼地打了下四喜的头:“敢这么说我?想当年我瑶仙也是这韶城第一美人,人人都说我瑶仙人如其名,如瑶池仙子,你这土小子不知好歹,还说我俗?”看着瑶仙一股子泼辣劲,四喜也只好缩缩头认怂,不然被她用口水淹死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