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期的重遇

展莱的车子停在小巷外,外面的雨还很大,展莱抱歉地说:“车子开不进去,只能走了。”

“没事,我有伞!”蔓生迅速撑伞下车来到展莱的一侧。

高大的展莱接过伞,将蔓生护在身旁,小小的伞只够容下一人,展莱的一边肩膀都被淋湿了。

蔓生故意向展莱的怀里靠了靠,让展莱也能躲进伞里。展莱了然一笑,轻声说:“没事。”

此刻,蔓生多想雨能一直下,巷子永远也走不完,这样,她就能和展莱保持着依偎的姿势待到地老天荒,而展莱呢,他何尝不想这样与蔓生安静地相处,只是,他怕自己再次害了她。

因为下雨,牛肉粉店的客人不多。陈姨见展莱突然进门有些意外,当她看清展莱身边的蔓生时更加惊讶得不行。

“今天怎么这么闲?”陈姨拎着热水壶走过来,边说边打量着蔓生,“这位小姐是?”

“她叫蔓生。”展莱简单地介绍。

这是除辛紫筝以外,展莱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孩子。不知怎么,陈姨觉得相较之辛紫筝,展莱会喜欢蔓生。而且和辛紫筝相比,陈姨自己也感觉面前的蔓生更加美好文静。

“这是陈姨,我把她当妈了。”展莱对蔓生笑着说。

“陈姨好!”蔓生立刻说。

“你好,你好!”陈姨微笑,“你们先坐,我去叫里面给你们做吃的!”陈姨赶紧往厨房走去。

提起“妈”这个字,蔓生再次心生愧疚地对展莱说:“对不起,你妈妈去世的事,我——”

“过去了。”展莱笑了下,不再去说那个话题。“陈姨做的牛肉粉非常棒!到现在我都没发现能超过她的!”

“真的?”

很快,陈姨端着两大碗牛肉粉和几样小菜放到桌上,招呼着:“天这么潮湿,多吃牛肉好!”

“嗯嗯!”蔓生挑起一根粉吹了吹,放进嘴里,果然味道很鲜又不腻。

“十年前,是陈姨的这碗粉救了我。”展莱微笑说。

蔓生看了看展莱,又看了看一脸慈祥的陈姨,她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一段感人的故事。

三个人从中午一直聊到了晚上,蔓生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蔓生无法想象当年的展莱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拜了唐老爷为义父,但她确定的是,那在当时一定是展莱走投无路之下最好的选择。

“雨晴了。”陈姨走到门口,“阿莱,你帮我锁下店,我去接小鹏放学。”

“好。”

“蔓生,我先走了啊!以后让阿莱带你常过来玩!”

“好的陈姨!”蔓生看着陈姨远去的身影和一旁的展莱,她猛然意识到陈姨这里的世界才是展莱心底的世界,充满温暖和善意。

“展莱。”蔓生情不自禁地从身后环住展莱的腰,将头贴在他坚实的脊背上。

展莱身体一僵,缓缓道:“蔓生你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全力保护你。”

那蔓荆呢?蔓生还想知道这个答案。她松开展莱,绕到面前问:“你还喜欢我姐吗?”

展莱没有说话,他并不想告诉蔓生他对她的感觉一点点起了变化。因为他不知道未来到底能给蔓生带去什么。蔓生苦笑,权当自己不曾问过。

祁允像往常一样到舞蹈团接蔓荆下班。今天早上两人说好晚饭回家一起做,因而祁允并没有带保镖。漂亮高挑的蔓荆一走出来便十分引人注意,祁允站在车前,微笑着拥住走到身边的蔓荆,无时不宣示着自己对蔓荆的主权。

“手臂怎么青了?”祁允看着蔓荆的小臂,不禁蹙起眉。

“跳舞哪有不受伤的?”蔓荆笑着说,“没事,几天就好了!”

“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祁允摩挲着那块青痕,柔声道:“蔓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知道。”

两个人坐进车里,祁允为蔓荆扎好安全带,缓缓启动车子。

车子刚开出一条街,从东西两面迅速围上来两辆银色的奥迪。两辆奥迪车将祁允的奔驰夹在中间,祁允几次想超车,但都失败了。

蔓荆注意到了异况,担心地问:“怎么回事?”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下车!”祁允沉着脸嘱咐。

很快又来了一辆黑色辉腾,堵在了祁允的奔驰车后面。只见三辆车夹着祁允,将祁允逼到了一条空荡荡的新路上。

“别下去!”蔓荆按住祁允的手,祁允冲她笑着摇摇头,“在车里好好待着,给严文打电话。”

说完祁允推开门走下去,并将车门锁住。蔓荆使劲拉车门,拍打着车窗,但除了车身微微晃动外,蔓荆感觉自己那么无力。

祁允镇定地走到车前,此时,已从奥迪车里走下来六名穿着随意的年轻男人。六人手里拿着棍棒和刀具,缓缓来到祁允近前。

“莱哥,车里还有人。”陈鼎是唐文顺派来的出头人,这个男人比展莱还年轻,到唐家不过四年,但因为敢做敢干被唐文顺渐渐器重起来。

展莱蹙着眉,他和陈鼎坐在后面的辉腾车中,早就发现了祁允车里的那名女子。清楚地,还能听见女子呼唤祁允的声音。不知为何,虽然没有看到那名女子的正脸,展莱却感觉那名女子格外熟悉。

陈鼎说话间,那名女子回头朝车后望了一眼,只是那么一瞬,展莱感觉到恍如隔世。

“我出去了。”见展莱一直不说话,陈鼎按原计划下车。

此时,展莱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过去的画面与现在重叠交织,蔓荆的各种形象出现在展莱的脑海中,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一头卷发散在纤瘦的背上,脸上画着精致成熟的妆容,虽看不见全身,但展莱从那个半截的背影也可以推断出蔓荆穿着的那套连衣裙一定出自名家,裁剪独特,价值不菲。

蔓荆怎么会在祁允车上?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祁允虽看着身材较瘦,但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他与那六个男人赤手空拳抵挡了一会儿后,被人用棍子打到腿间。祁允吃痛半跪到地上,在车里的蔓荆见状痛苦地大呼。

陈鼎走过去,扣住祁允的肩膀,笑问:“知道自己惹到谁了吗?”

祁允别过头,啐了一口,脸上满是不屑。

“现在还跟我装?”陈鼎说着照祁允的右脸就是一拳,祁允晃了晃眩晕的头,仍旧十分骄傲。

“在子牙市还敢对唐家人动手,真是不要命了!”

祁允眯着眼看向陈鼎,“哼哼,你知道我是谁?你们这么做,以后也可要当心!”

陈鼎牵了牵嘴角,“你可以随便说你是谁,关键还是看我相不相信。”

“呵呵。”祁允将口中的血吐出,“你们是故意的。”

陈鼎阴狠地皱了下眉,抓起祁允的头发低声说:“你知道就好。”

“鼎哥,车里的女人在打电话!”这时一个男人发现了蔓荆在车里的小动作。陈鼎一把夺过祁允腰间的车钥匙,按开了车门。

“别动她!”祁允愤怒地大吼。

陈鼎露出一丝微笑,原来他的软肋是个女人。

蔓荆给严文的电话刚拨出去就被人抢走了手机拉出车外。蔓荆快速跑到祁允身边,看着祁允流血的嘴角,不禁一阵心痛,她紧紧抱着祁允,宁愿那些人伤害的是自己。

“蔓荆,走开。”祁允轻声说。

蔓荆摇着头将祁允抱得更紧。即便知道他爱的人不是她,可是蔓荆就是无法让自己离开,因为她爱的人却是祁允啊。

“你那天教训了一个女人是不是?”陈鼎抱着肩,看向祁允。

“跟她没关系!”祁允紧锁眉头。

陈鼎冲身后使了个眼神,立刻走上来两个男人将蔓荆架了起来。

“你们放开她!”祁允大叫。

“凡事都有报应,你欺负了我们二爷的女人,那我们也得欺负回去不是?”陈鼎勾起蔓荆的下巴,故意说:“你小子找这妞不错啊!”

“阿鼎!”展莱站在辉腾车门口突然喊道。陈鼎朝展莱看去,展莱摆摆手示意陈鼎过来。

蔓荆背对着辉腾车的方向,但刚刚那个低沉的男声让蔓荆心中一悸。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奇特的感觉,蔓荆很想回头看一眼但奈何自己被钳制,动弹不得。

“让祁允吃点苦头就好,差不多就行了。”展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祁允说。

“啊?这就完了?”陈鼎瞥着蔓荆,“莱哥,我可刚找到那小子的弱点,就是那个女人!”

“我们从不动女人。”展莱面色凛然起来。

陈鼎蠕动了几下嘴唇,这里掌事的终究还是展莱,陈鼎不好再说什么。他返回去后,心一横,不甘心地朝祁允右臂上深深插了一刀。展莱见状,眉头锁起,但不好立刻发作。

蔓荆瘫软地跌坐到地上,忙给严文打去电话。祁允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蔓荆除了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没事。”祁允抹去蔓荆脸上的泪水,因为疼痛和失血,他的意识愈加模糊,嘴里呢喃着:“蔓荆,雨芊……”

回到唐家后,当着唐文顺的面,展莱狠狠教训了陈鼎。最后,是唐文顺出面叫展莱住手。唐文顺自是知道展莱火气来自哪里,虽然陈鼎做的过了头,可却是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因而唐文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此事翻篇。

这是展莱第一次主动来电话,还在上课的蔓生激动地拿起电话毫不犹豫地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喂?”蔓生试探着接起电话,生怕展莱说他不小心拨错了。

“今天有课吗?”

“没有!”蔓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展莱笑了笑,“那一会儿我去找你吧!”

“好!”蔓生挂了电话,开心地直接奔回寝室换衣服。

很快,展莱的车就到了。蔓生还是跑去校外的街角,虽然上次展莱并没解释他与辛紫筝的重逢,但蔓生已经明了,展莱知道辛紫筝与她同校,而且展莱不愿辛紫筝看到她和他一同出行。

“怎么今天想着找我?”蔓生看着展莱,虽然知道展莱不会对她说出甜蜜的情话,但蔓生还是禁不住问。

“办事路过,就想到找你了。”展莱微笑,“你想去哪里逛逛?”

“还去陈姨那儿行吗?”蔓生很喜欢到陈姨店里,在那儿,蔓生感觉她和展莱是一家人。

“可以。”

今天小鹏学校半天课,陈姨早早关了店门带小鹏回家。

展莱带着蔓生来到陈姨家,就像一对年轻的夫妻回去看母亲一样。

“哥哥!”小鹏看到展莱格外欢喜,展莱介绍道:“这是蔓生姐姐,这是陈姨的儿子小鹏。”

“你好!”蔓生对小鹏伸出手。小鹏害羞地握了下蔓生的手指说:“姐姐真漂亮!”

“哈哈,你嘴好甜!”蔓生开心地笑。

“你们到里屋坐着,我做饭一会儿油烟要跑出来的!”陈姨摘着菜道。

“陈姨我帮你!”蔓生走过去。

陈姨忙又将蔓生推回屋里,“不用不用,你快进屋里去!你来我非常高兴,哪能还叫你动手呢?阿莱,快让蔓生到屋里待着!”

“走吧。”展莱耸耸肩对蔓生道。

蔓生只好和展莱、小鹏走进里屋。小鹏兴奋地缠着蔓生,给蔓生不住地介绍起他的恐龙和铁甲飞车。

展莱并不是心血来潮约蔓生出来,他想知道为什么蔓生会和蔓荆分开。自从见过蔓荆后,展莱就开始后悔他怎么没早点和蔓生提起这个问题。

“蔓生。”展莱坐在椅子上,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刻意。“你和蔓荆怎么失去联络的?”

蔓生脸上的笑容僵了几秒,终究展莱还是问起了这个问题。

七年前,距离陆钰与那50万的消失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的时间。夏芝雅在这一年中迅速衰老,精神恍惚,诊所也无法开下去了。这一年,蔓生与蔓荆的外公去世,让夏芝雅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所有倚靠。于是夏芝雅真的崩溃了。

蔓生还记得那晚,她和蔓荆刚给外公烧完纸回到家,就见夏芝雅围着围裙做了一桌子的菜。夏芝雅肯定地说陆钰回来了,但蔓生和蔓荆将家里的各个房间看了个遍也没发现陆钰的身影。

“妈,你别这样!我们也想爸回来啊!”蔓荆一语戳穿了夏芝雅的谎言。

夏芝雅先是浑身颤抖,继而她发疯似的将桌子掀翻,蔓生从来不知道瘦弱的夏芝雅竟有那么大力气。

蔓荆和蔓生一样,都被这副场景吓傻了。

“胡说!你们胡说!你爸明明回来了,明明回来了!”夏芝雅呼喊着陆钰的名字,靠在沙发上捶胸顿足。

突然,夏芝雅指着蔓荆,愤怒地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把你爸气走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出去和小流氓鬼混,你爸哪里还有脸回来?”

现实的憋闷将夏芝雅的记忆全部撕成了碎片,她胡乱地将那些碎片重组,说着伤人的话。蔓荆怎么也没想到妈妈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她顷刻间泪崩,愤怒又悲伤地冲出家门。蔓生看着一面发疯的母亲和一面跑出去的姐姐,感觉生活真的乱了套。

自那天起,蔓生就没上过一个整天学。蔓荆常常不知去了哪里,总之既不在学校也不在家。不知为何,夏芝雅将自己的愤怒转向了蔓荆,将丈夫的失踪也与蔓荆联系了起来,时不时地发疯让蔓荆感到心力交瘁。

终于,在一个清晨,蔓荆留下一张信纸,逃了。

那个清晨和以往的无异,蔓生来到蔓荆的房间,却发现衣柜门大开着,里面少了好些衣物。蔓荆的小行李箱也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那个和蔓生一样的娃娃状钱包。那个钱包里放着压岁钱。蔓生恍然大悟,蔓荆走了。

蔓生蹲到地上无声的哭泣,她原本想出去追,但她又去哪里追呢?这一次,蔓荆一定躲得远远,不再那么容易被自己找到。同时,蔓生也在想,或许这种逃离目前对蔓荆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夏芝雅有时对蔓荆的刻薄连蔓生都看不下去,想到这儿,蔓生缓缓站起了身,像每天一样走到楼下厨房做饭。

醒来后,下楼吃早餐的夏芝雅始终没意识到家里少了一个人。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夏芝雅才偶然间提起,“咦?蔓荆呢?”

蔓荆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只是蔓生不知道。

“后来呢?”展莱蹙着眉,连一旁的小鹏似乎也感觉到了刚刚故事中的悲情成分。小鹏垂着头坐在角落里摆弄起了魔方,不再出声。

“你妈妈她还——”展莱想说“她还在吗”但又不知这么开口是否稳妥。

“她已经去世了。”蔓生眼圈红了红继续道。

夏芝雅没能等到丈夫沉冤昭雪的那天。三年前,夏芝雅因心脏病突发去世后没多久,陆钰的尸体便被人在一个山沟里发现,同样被发现的还有那包用塑料布和布袋裹得整齐完好的50万现金。

那时,已经调回子牙市的过啸天马不停蹄地赶到青兰县,主持了对男尸身份的DNA测定。这些年,过啸天始终关注着蔓生的生活,也一直托人在青兰县这边调查陆钰的行踪。

谁也不知道陆钰怎么会掉进山沟,那夜的雨冲刷下山体的泥浆,将陆钰的尸体盖得严实,以至于两年后,一个农人要重新开垦梯田才发现了尸体。

但不管怎样,陆钰的冤屈被洗清,陆家恢复了清白的声誉。法院重新审理这个案件后,将陆家之前赔出去的钱返还给了蔓生,并补给了蔓生一笔补偿款。可是迟到了两年的真相已经让陆家陷入飘零。

“我姐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些事。”蔓生望向窗外,“我希望见到她后,告诉她一切都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第十四章 不期的重遇
暮生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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