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家我的爱

“姐?”蔓生看着蔓荆,眼睛里渐渐浮上一层水雾。多年不见,蔓荆竟然烫了卷发,给过去的美丽多加了几分成熟的气质。只是她没想到,两姐妹的重逢竟然是会这种场合下。

祁允看到蔓荆,微蹙了下眉,他缓缓将拿刀的手放下,刀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蔓荆紧紧挽住祁允的手臂,她看见地上滴落的鲜血,恐惧地瑟缩在祁允身边。

祁允愣了下神,然后安慰般轻轻拍着蔓荆肩,念叨:“不怕,不怕。”

“姐?”蔓生再次呼唤。

蔓荆抬起头看了蔓生一眼,随即将脸窝进祁允怀里。

“让他们走吧!”蔓荆小声在祁允怀中说。

祁允的喉结动了动,他扶着蔓荆边向外走,边吩咐手下,“让他们走!”蔓荆是那股克制祁允的水,祁允无可奈何。

看着和祁允离开的蔓荆的背影,那一刻,蔓生感到蔓荆变得如此陌生。

展莱走到辛紫筝身后,将她手腕上的绳子解开。看着展莱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辛紫筝不禁啜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能自己走吗?”展莱低声问。

辛紫筝点点头,撑着椅子站起来。

蔓生赶紧跑过来看了眼辛紫筝又转向展莱说:“我们得去医院。”

“嗯。”展莱捂着伤口走在前面,蔓生刚要去扶他,展莱道:“不用。”

辛紫筝在后面颤巍巍地走了几步,蔓生见状,跑过去搀扶起了她。

“我一点都不会感激你!”辛紫筝咬着牙小声说。

“你还是省点力气,少说话。”蔓生很少对人冷言冷语,但辛紫筝是个例外。

展莱忍着剧痛将车开到医院时,已经满头大汗。

蔓生忙跑进医院叫医生,很快,展莱和辛紫筝便被护士搀扶进了急诊室。

辛紫筝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身体因为饥饿和脱水有些虚弱。医生给她挂上营养液,对伤口进行了包扎,不一会儿,辛紫筝的精神便恢复了许多。倒是展莱,被刀刺伤的伤口有些深,加上失了太多血,医生给他处理了好半天。

最后,展莱和辛紫筝被安排进一间病房。辛紫筝不住地往展莱这边瞟,蔓生故意坐到两张床中间,挡住了展莱的脸。

“你就不能让让?”辛紫筝没好气地说。

蔓生丝毫不理会她,用湿毛巾擦着展莱额头的汗。

辛紫筝咂了下舌,无奈道:“他怎么样啊?”

“托你的福,没死。”

“你!”辛紫筝瘪瘪嘴,不服输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我和展莱明明在子牙市这么多年好好的,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好?”蔓生不屑,“你们是怎么好的?展莱告诉我,你们根本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是男女朋友!”

“什么?”辛紫筝生气地皱起眉,“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们就是男女朋友!”

“不是!”蔓生反呛,“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那他也不喜欢你!”辛紫筝立刻说。

蔓生扭头和辛紫筝互相对视着,原本想好好休息一下的展莱被两个女人聒噪的说话声吵醒。他缓缓睁开双眼,盯着病房里的大灯看了一会儿,定神道:“蔓生。”

“你怎么醒了?”蔓生忙回过头,“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展莱微笑了一下。

“你醒了!”辛紫筝的声音从隔壁床传来。

展莱没有回应,对蔓生道:“我饿了,能帮我出去买点吃的吗?”

“好啊!”蔓生看了眼表,差几分23点,“这个时间估计只有快餐了。”

“没事,能吃就行。”

“嗯,那我去了,你小心点,别牵扯到伤口。”蔓生嘱咐道。

出门前,蔓生故意将展莱这床的窗帘拉上,辛紫筝低低地骂了一句。

“你还好吗?”辛紫筝问。

“嗯。”展莱微闭上眼。

“谢谢你来救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辛紫筝说着,嘴角禁不住上扬。

“我欠你的。”展莱声音清冷。

听到这句话,辛紫筝坐起身,一把撩开了展莱病床前的帘子。

展莱侧头看了眼辛紫筝,缓缓道:“你一直都了解这点,所以你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是不是?”

辛紫筝笑了一下,“你始终都觉得我在跟你讨债是吧?你爸把我妈拐跑了,害得我爸自杀,要是没你们展家人,我现在会是这模样?所以你就是要对我负责,要替你爸弥补他犯下的错!”

“我做得不够多吗?”展莱微闭上眼,“小时候我带着你玩,你说怎样就怎样;上学后你天天腻在我家,我妈让我各种对你好;后来我们在子牙市重逢,我供你上学供你吃穿,辛紫筝,你还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爱我!”辛紫筝大声回答。

展莱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他再次睁开眼,平静地问:“我问你件事,你能老实回答我吗?当年,你是不是以我的语气给蔓生写过一封信,送过她一条红丝巾还约她到空地见面?”

辛紫筝的脸色苍白起来,想到刚才在仓库露面的蔓荆,她苦笑道:“是陆蔓荆告诉你的?”

“我不想听别人说,我想听你的话。”展莱停顿了一下,“你知道那个疯子看见红色就会发疯吧?”

“呵呵,那时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会后悔的吗?”

展莱的记忆返回到那个雨天,地上躺着那只破烂的玩具熊,辛紫筝的脸上是诡异的笑。

“我只是没想到。”展莱叹息,“我一直都觉得你这个人是比较任性,偶尔有做事过火的时候,却不知道原来你内心这么阴暗!”

“你觉得我阴暗?”辛紫筝笑起来,“展莱,要是你肯给我一点爱,我也是阳光的!从小到大,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一下呢?”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辛紫筝,你太偏执了。”

“那你呢?你不偏执?”辛紫筝看着展莱,“你敢说你现在不喜欢陆蔓荆了?呵呵,虽然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陆蔓荆,但我的确没特地想过坏她,当年那件事纯属意外,是她当了陆蔓生的替死鬼!”辛紫筝继续道:“我毫不担心陆蔓荆,因为她根本不喜欢你!但是那个陆蔓生不同,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执着!而你,对我的执着视而不见却肯回应她的,不就是因为她那张酷似陆蔓荆的脸吗?”

病房门被推开,辛紫筝和展莱的对话戛然而止。

蔓生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抱歉,我忘带钱了。”蔓生刚走到住院部门口就想起来自己包忘在了展莱床头,她忙返回去取,恰巧听见了展莱和辛紫筝之间所有的谈话。

展莱坐起身,笑了一下,“哦哦,那算了,我不想吃了。”

看着展莱小心翼翼的模样,辛紫筝顿觉可笑,“她都听见了,还有什么可掩饰的?”

蔓生攥了攥拳头,转身跑了出去。

“蔓生!”展莱跳下床,跟着追出病房。

冬天的夜凉气似乎都能侵入骨髓,但此刻,蔓生感到有比这种凉更冰冷的东西。原来当年的罪魁祸首是她,蔓荆是为了保护她,才去的那片空地。瞬间,难以抑制的愧疚感溢满蔓生的整个胸腔。同时,还夹杂着极度的失落。正如辛紫筝所说,展莱根本不喜欢她却一直回应她的原因不正是她长了一张酷似蔓荆的脸吗?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蔓生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落到了展莱的手背上。

“蔓生!”展莱追上蔓生,蔓生颤抖着肩膀,哽咽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否则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你和我姐现在也都好好的。”

“不怪你。”展莱扳过蔓生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或者蔓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再后悔再纠结有什么用呢?你一定要过得快乐幸福,否则当年,我和蔓荆做的一切不都白做了?”

蔓生望着展莱,那双炯炯的眼睛里印出当时少年的勇敢与帅气。蔓生不禁依偎进展莱的怀里,呼吸着展莱身上的味道,时光好似回到了她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那个下午,原来所有的安全感不是因为真的安全,只是因为他。

“你还有伤呢!”蔓生看了眼展莱的肩膀忙抬起头,“我们回医院吧!”

展莱环视四周关门的小餐馆和唯一亮灯的麦当劳,微笑道:“要不回我家煮面吧!”

蔓生迈入展莱家的第一步就嗅到了屋子里清新的味道。干净整洁的房间,纤尘不染,蔓生笑说“屋子都是小时工打扫的吧?”

“嗯。”展莱打开上层橱柜,拿出两包面饼。

蔓生忙跑过去,“我煮给你吃吧!”她取下挂在一旁的菜板,将冰箱里仅剩的几样食材通通拿了出来,“其实面啊,要胡乱放进去一大堆东西才好吃!”

一边说着,蔓生把火腿和胡萝卜切好,锅里的水这时也沸了起来,蔓生将面饼和胡萝卜丁一并放入锅里。展莱站在一旁看着蔓生忙碌的模样,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家”字。

酷似蔓荆的蔓生和蔓荆那么不同。蔓生总是像一杯温吞的水环绕在展莱的周围,既不逾越般地给出过多温度,也不会降到冰点。然而,蔓荆是一杯时而会沸时而会冷的变度水。展莱深吸一口气,如果当年他先认识蔓生会怎么样呢?

“嗯。”蔓生挑起一根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味道不错!”

“真的?”展莱故意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我可是陆大厨!”蔓生将面盛进碗里,自从陆钰出事后,家里的饭基本都是蔓生在做。

展莱和蔓生捧着碗坐到餐桌前,此时已接近凌晨一点,蔓生隔着面条冒出的热气偷瞄向展莱。这是她自陆钰死后吃过的最幸福的一顿夜宵。

“的确好吃!”展莱称赞道。

“真的?”

“嗯,真的!”

蔓生暗自开心,她想说,你喜欢吃我可以为你做一辈子。

蔓荆和祁允一路沉默着回到家,祁允走进房间,径直坐到沙发上按开台灯。蔓荆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打开屋内的大灯,而是走进了浴室。

全开的浴霸灯让一身寒气的蔓荆渐渐感到温暖起来,她站在镜子前,一件件褪去衣衫,镜子中的蔓荆皮肤白皙而光滑,在灯光的直射下,微微泛起红晕。

除了这张脸,蔓荆摸着自己的脸颊,她哪里像杜雨芊呢?真正的杜雨芊是个身材微胖,个子不高的姑娘。可就是因为这张脸,蔓荆愤怒地朝镜子泼去一捧冷水。水柱沿着镜面滑下,镜子中的蔓荆仿佛满脸泪痕。

蔓荆在浴缸里泡了好久,直到浑身无力,四肢百骸都热起来,她才从水中站起身披上浴袍。客厅里,祁允背靠着沙发,睫毛在灯光的映射下缓缓扇动。蔓荆望着一片黑暗中那抹唯一被打亮的侧影,她曾想永远不提及那个话题,但是有些东西注定回避不掉。

“我们聊聊吧!”蔓荆开口道。

祁允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早就知道我和蔓生是姐妹了?”

“是。”

蔓荆看着祁允,多想他能再多说几句话,甚至给自己一个理由,然而祁允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好似一尊英俊的雕塑。

蔓荆自嘲般笑了,她摸着自己的脸问:“你一开始追求我是不是因为我像杜雨芊?”

很长时间,祁允没有回答,他的手从身侧放到膝前,食指交叉到一起,说:“蔓荆,你一直都知道我为什么会追求你。”

“呵呵。”蔓荆笑着,眼泪溢出眼角,她迅速用手抹去泪珠,走到祁允面前,“不,一开始我不知道。但当我发现你床头柜里杜雨芊的照片后,当我发现你跟我在一起时总会下意识地叫出杜雨芊的名字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杜雨芊的替代品,是你们未完成的爱情的替代品。”

祁允看着蔓荆,一半脸在光亮处,一半脸在阴暗中。他低声说:“抱歉。”

蔓荆胡乱擦去抑制不住流淌下来的眼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你的目的本来就是找到一个像杜雨芊的替代品,是我自己贱,想多了。但好在我现在想去纠正这个错误,祁允,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再和你担惊受怕。”

良久,祁允站起身,拿起手边的外套披到蔓荆身上,“好,那我们都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吧!”说完,他离开了公寓。祁允就知道蔓荆找到亲人会是这种结果。

祁允含糊不清的回应算是拒绝分手吗?蔓荆将那件属于祁允的外套裹紧,衣服上满满的都是熟悉的味道。虽然蔓荆是如此留恋生活在祁允身边的日子,但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再这么下去。因为她还有蔓生,她的犹豫和不果断很可能会害了无辜的蔓生。

蔓荆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姐姐欠蔓生的东西太多,既然无法再弥补过去,那么她只有尽量还蔓生一个和平的未来。想到这儿,蔓荆迅速走回卧室拖出行李箱,将自己的衣服装好,最后,她看了眼一旁祁允的外套,将那件外套一并塞进了箱中。

第二天一早,祁允推开公寓门,难得的冬日暖阳撒在客厅地板上,似乎昨夜冰冷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他走到房门大敞的卧室门口,屋内的双人床十分整洁,一看就不曾被睡过。祁允环视房间一周,发现蔓荆的行李箱不见了。他拉开衣柜,同样不见了的还有蔓荆的常穿衣物。

她走了。走了吗?祁允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感到脑袋很痛。不知道是因为吹了一夜冷风的缘故,还是因为蔓荆的离开。

蔓荆有些话说的没错,祁允一开始是将她作为了杜雨芊的替代品,但后来,蔓荆说错了,她错的内容也是祁允不久前才意识到的。

昨晚,当蔓荆冲出来握住祁允那只拿着刀的手时,祁允感到有些东西似乎变了。他看着蔓荆眼神中的担忧与惊恐,勇敢与无畏,过去一直以来,他加在蔓荆身上那个柔柔的杜雨芊的形象瞬间起了裂纹。

正是那一刻,祁允明白了他爱的人是蔓荆不是杜雨芊。这两年,他们的爱情,他是跟一个叫陆蔓荆的姑娘谈的。杜雨芊死后第一次,祁允对另外一个女人产生了心动。抑或,他早就对她心动了,只不过他根本不知道。

所以,当蔓荆提出分手时,祁允慌了。那种慌乱不是因为一个替代品的离去,而是害怕失去一个人。经历过一次死别的祁允不想再与心爱的人经历生离,只是他还没理清思绪,他该怎么告诉她,她已经成了他心爱的人。

毕竟过去,杜雨芊的形象贯穿了祁允和蔓荆生活的点点滴滴。现在,让祁允跟蔓荆说,他其实爱的是她,她会信吗?

“肯定不会。”祁允自言自语。

睡梦中的蔓生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她忙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喂,蔓生。”

原本被困倦搅得混沌的大脑在女声的呼唤下,渐渐清醒过来。蔓生握紧手机,几近颤抖地问:“姐?”

“是。”蔓荆努力压抑着泪水,“是我,你在哪里?”

第十九章 回家我的爱
暮生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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