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寒尽话梅香

红绫迷迷糊糊地醒来,竟发现倒在郊外,身边是一辆马车,两个卷筒。她忙推醒陆如练和忘忧。

“醒醒,醒醒!”

忘忧醒来,不安地问:“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陆如练拾起地上的卷筒,只见一个里面装着一幅画,一个里面是一份名单。

“哈哈,一定是我的祷告奏效了,神仙佛祖救了我们!”红绫拿过装着名单的卷筒,一脸兴奋。

陆如练眉头微蹙,他只记得昨晚不知怎地睡着了,看来是有人暗中相助,只是,会是谁帮助了他们呢?谁有在王府救人,来去自如的能耐?

“想什么呢?这不想拿到的,都拿到了嘛!”红绫看着一脸疑云的陆如练,不解道。

“没错,虽然东西都拿到了,可是一切太古怪,我不信有神仙。”陆如练将卷筒递给忘忧,“好好看看,是不是这幅?”

忘忧展开画,仔细查看完说:“是,就是这幅!爹有救了!”

“好了,我的使命完成了,我不管你们了,我要先回大姜了哦!”红绫不知何时已经跃上马车。

“姑娘先回吧,如练还有些事要处理。替我向凤羽带好。”陆如练看了眼忘忧。

“好嘞!那回见喽!”红绫愉快地驾着马车离去。

陆如练和忘忧回到魏王府。忘忧开心地说:“爹不日就会脱离牢狱了!”说话间,两人来到溯练轩,陆如练负手站在门外。

“忧儿,我去与你娘道别,明日,我就起程回大姜。”

“如练,这么快吗?”忘忧眼中的神采暗淡下来,有些事,注定躲不过。

陆如练踱步到止秋苑,白迎秋的房门开着,他走进去,瞬时呆住。只见身着一袭绿裙,面带白纱的白迎秋从纱帘后款款走出。白迎秋手握长剑,舞了起来。屋外,飘起了小雪,冷风吹进房内,陆如练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秋夜。绿袖横扫倾尽繁华,舞步翩翩似遗白莲。

“师姐。”陆如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上前拉过白迎秋拥入怀中。

“如练。”

陆如练一惊,这个声音,不是白迎秋的!

怀中,忘忧扯下面纱,“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陆如练松开忘忧,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娘她……”

“我娘,三年前就去世了。娘回魏王府的那段日子,我从未见她笑得那样开心过!爹和娘很相爱。”

死了?陆如练身形一晃,自己心爱的师姐,竟然早已离世!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陆如练痛苦地质问。

“我,我怕你不肯帮我救我爹……我,我也想让你能再见娘一面。”忘忧流出热泪。

“哈哈哈……她死了,她死了!”陆如练仰天,热泪盈眶。

“如练,别这样!我,我还在啊!你刚刚,不也把我误认为娘亲吗?为什么,你不能把对娘的爱,分我一些呢?”忘忧红着脸,表白道。

陆如练摇着头,“你是你,你是欧阳忘忧,不是白迎秋……”说完,陆如练转身消失在细雪之中。

忘忧捂脸痛哭,虽然她早就知道,有些位置,谁都替代不了。

陆如练牵好马,正准备离去,太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陆公子,我家郡主骑着马不知去哪里了!这雪越下越大,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我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啊!”

“你先别急,我帮你去寻她!”说完,陆如练上马奔入雪中。风夹着雪花,越下越大,偶尔几片雪吹进脖颈,叫陆如练不禁打寒。

“忧儿!忘忧!”陆如练的声音回荡在雪中,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驾!”

陆如练来到了几日前和忘忧放风筝的荒原。一抹白影果然正坐在石上,忘忧环着膝,眼神飘忽地看着飞雪。

“忧儿。”陆如练的眼神中满是怜惜,他跳下马,用自己的袍子将她裹住,从小,他就疼她。

忘忧看向陆如练,他为自己挡住了所有风雪。忘忧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像儿时一样扑进陆如练的怀里,流着泪,嗅着他的气息。

“如练……”

“忧儿,跟我回王府。”陆如练轻声说。

“回去了,如练就会离开了,忧儿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如练,忧儿想永远和如练在一起啊。”忘忧流着泪环紧陆如练的腰,“我喜欢你站在樱树下的样子,即便那表情不是为我。我喜欢你带我放风筝,教我做花灯!忧儿从小的记忆里都是你!忧儿不能没有如练!”

陆如练心中悸痛,这样的深情,自己怎么承受得起?

“忧儿……”

突然,怀中的忘忧冻晕了过去。陆如练赶紧将她抱上马,飞奔回魏王府。

“郡主,郡主这是怎么了!”太伯赶紧叫来下人和大夫,陆如练将忘忧抱到床上,掖好被子。

忘忧这一晕,高烧不退,陆如练想起儿时白迎秋也曾因为自己这样,不禁暗暗悔恨。

“陆公子,你都在这儿坐一天了,回房歇歇吧,等郡主醒了,我叫人通知你。”太伯给陆如练端来一碗姜汤。

“不了,我不累。”

这时,门外一个仆人兴奋地跑进来通报:“太伯!王爷回来了!”

陆如练一愣,欧阳止回来了。上一次两人见面,恍如隔世。

欧阳止的那双鹰目一如几年前,始终未变,只是终究年华过半,两鬓有了些白发。欧阳止听说忘忧病了,急急赶来,见到了坐在床边的陆如练。

“我就知道我这次脱险没那么简单,料想忧儿她会把你找来。”欧阳止平静地看着陆如练。

“陆公子,出去喝一杯如何?”

陆如练点了点头。本以为他再见欧阳止还会拔刀相向,可谁曾想,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竟一点怨气都没有了。

两个男人来到冰冻的河边,周围是上好女儿红四溢的香气。

“呵呵,没想到,现在竟是以这种场景见面。”欧阳止喝了一口酒,递给陆如练。

陆如练仰头灌下一大口,沉声道:“她,死了?”

欧阳止知道陆如练指的是白迎秋。

“嗯,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就没好起来。一天早上,我去看她时,她已经断气了。迎秋走得很安详,跟生前一样美丽。”欧阳止说着红了眼眶。

“哦……那就好。”陆如练面无表情,“既然你回来了,我明天就回大姜。”

“你,不等忧儿醒来吗?”

“没必要。”

“忧儿她,喜欢你,你都知道了吧?”欧阳止看向陆如练,女儿的心思他早就知道,只因陆如练是个好人,他才从未反对过。

“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我跟你闺女,不可能的!”

“如练,其实,忧儿她很好,她——”

“够了!怎么,你想用你女儿做她娘的替身,偿还我?”陆如练突然眼中冒火。

欧阳止摇了摇头,咕咚咕咚喝下半坛酒,“我不欠你什么,迎秋也不欠你,何来偿还之说?”

陆如练愣了片刻,仰天长歌“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是啊,对于感情,怎么能说谁欠谁呢?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说起来,忘忧的痴,堪比自己,有增无减。

深夜,忘忧醒来,不见陆如练的身影,被人喂了一碗稀粥,便又沉沉倒下。清晨,忘忧再次醒来,看到陆如练坐在床边,可她却无力言语,只能搭上他的手,在他温和的笑容里再次睡去。

“堂堂魏王府千金,以后王爷还是为她寻个好人家吧!如练就是一飞沙,一枯叶,注定不需要牵绊。忘忧的心,我领了!”响指引来汗血坐骑,陆如练潇洒的跨上马。

“烦请王爷替如练告个别,望忧儿珍重!如练走了!驾!”白衫在晨风中飘起,去时如来时绝尘。

欧阳止看着那白影渐远会心一笑。如果有些事是说说那么简单,就好了。

忘忧这一病就是月余,得知陆如练不告而别后,不禁十分悲伤。她简单收拾了些许衣物,在一个月夜偷偷翻墙离家奔往大姜。

“王爷,就让郡主这么走了?”太伯和欧阳止躲在暗处。

“本王已经派了人保护,由她去吧,不试一试,她不会死心的。”

“那,陆公子会不会再次伤了郡主的心?”太伯担心道。

“陆如练啊陆如练,有时心动了,他兴许都不自知呢。”

回到静安城,陆如练脱去了厚重的棉袍,江南的冬是温湿的,不像塞外那般天寒地冻。

黄眉拿着扫帚正将门外的梧桐叶扫去,只见陆如练骑马而来,不觉抬起头。

陆如练跳下马,笑道:“黄眉姑娘怎么亲自动手干这粗活儿?”

“呵呵,瞧陆公子说的,扫叶这般雅事也倒成了粗活?”黄眉暖笑。

“哈哈,好一个雅事!你家楼主可在楼内?”

“在,在。”黄眉不再理陆如练,地头扫地。之前陆如练闯过三关,因而黄眉并不再拦他,任由他径自上楼。

“呀,原来是陆公子!”红绫见陆如练进门,忙迎了上去。“怎么没见那个小美人儿?”红绫指忘忧。

“陆某一直是一个人,要美人何用?”陆如练笑答。

“嗯,洒脱!”红绫抿起嘴笑笑,跑下楼,又去城西听书了。

花紫修此时正悠闲地坐在屋内一人赌茶,陆如练敲了敲门。

花紫修开口道:“陆公子请进。”

“呵呵,这无藏楼上下都这么有闲情逸致。”陆如练坐在花紫修面前,桌上的茶杯里,氤氲的茶雾未散。

“怎么?陆公子又要在我无藏楼小住?”花紫修将茶倒掉又斟了一杯。

“嗯,恐怕又得叨扰凤羽了!”

“呵呵,随陆公子开心,还是那间房如何?”

“那间房甚好!凤羽可真是个随性的人,做什么事都那么自然。”陆如练看向花紫修的双眼,一汪明目,深不见底。

“陆公子想说什么?”花紫修眉眼含笑。

“我和红绫姑娘在宁王府脱险,没那么简单吧?”

“哈哈,简不简单,凤羽不知。陆公子是觉得凤羽派人出手相救喽?”花紫修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波澜。

“也未必,兴许是魏王的江湖旧友呢!好啦,我要回房睡一觉啦!凤羽继续玩儿吧!”陆如练起身离开,看刚才花紫修平静的表现,似乎此事真的与他无关。但陆如练的心中始终有个结,花紫修自出道江湖以来,没人知道他师出何人,是何来历。短短的时间内,他就结识了武林各路豪杰。而且他为人也不低调,竟在静安建立了无藏楼;可他为人也不争强,这些年没听说他参与什么武林纷争。这样的男子,就是武林的一个谜。这个谜的谜底是好是坏,还不好说。

陆如练走后,一白衣人从窗外翻了进来。

“门主,看来陆公子对桑国一行起了疑心。”白咒的声音亦如黑咒,难辨雌雄。

“起就起吧,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花紫修微笑着看向茶杯,总算茶水有了些样子。

“蓝姬去了没?”

“蓝姬已从大桑赶去无稽山……他说,让门主赔他一株雪灵芝。”

“呵,这家伙,之前那珠还不是我给的,先欠着吧!”

“门主,属下近日在静安发现不少佳酿楼的人。”

“哦?难道还记挂着酒方……”花紫修微闭上眼,前年为救重伤的布袋,他派红绫到佳酿楼骗了一壶百年药酒,红绫险些丢了性命。“看来,还真得和他们清算一下了。”花紫修眉眼一弯,那笑含着一股少见的阴险。

“对了门主,忘忧郡主正往大姜这边来。”

“这话,是蓝姬叫你带给我的吧?”

“是。”白咒低下眉眼,这种儿女情长的八卦消息的确不是他的风格。

“魏王应该派人跟着了。嗯,红绫又有事做了。”

夜幕降临,灯火为静安城镀上了一层金光。无藏楼又喧闹起来,楼下来闯三关的人络绎不绝,楼上进了门的人则在对众人大秀诗文风采。

花紫修坐在桌边,青婉安排着晚饭,突然“咚”的一声,一个人撞碎了轩窗滚进来。

青婉冷冷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之人。只见那人一身和尚装扮,着棕色僧袍,颈上带着一串人骨佛珠,右耳挂着一只硕大的银环,腰间一个牛皮酒袋,肚肥身圆。

“哈哈!真是走运,来了就吃饭!”来人自顾地坐了下来,花紫修抬起筷子按住了那只抓向烧鱼的手。

“你来就来,干嘛弄碎我的窗户?”

“嘿嘿,这不嗅着青婉姑娘做的饭菜,忍不住就撞进来了嘛!”和尚挠了挠头,“你别那么小气,窗户我赔,赔你嘛!”

花紫修瞥了他一眼,“青婉再添副碗筷。”

“不用,不用,我手抓就行!”

“哼,那我家楼主还吃不吃了?”青婉瞪了他一眼,这个布袋和尚总来楼里蹭吃蹭喝。眼前的和尚一脸笑意,目光盈盈,如何也让人想象不到他就是江湖人口口相传的杀人如麻的大恶人。

“你个和尚,是为了看小谨才顺路来看我吧?”

“嘿嘿,都一样,一样!”

佳酿楼楼主上官心兰,一袭蓝色纱裙,长发随风而起,身后一行家丁手执刀剑站在无藏楼门前。

“叫你们楼主出来!”上官心兰在门口大喝道。

“姑娘,你都把我们的客人吓跑了。”黄眉拿着一把铁算盘,倚着门沉声说。无藏楼外,本想进来的王孙公子都摄于佳酿楼家丁的架势不敢靠前。

“哼!别说我今天拦了你们的客人,就是砸了你们的无藏楼,你家楼主也活该!”上官心兰愠怒道。

花紫修太可恶了!前年让一个红衣丫头到佳酿楼骗了大哥的百年药酒,以至大哥急火攻心大病不愈,如今都只能卧在榻上,苟延残喘。这个气怎么能咽下去?

“呦!谁这么大本事,还要砸了我无藏楼?”红绫听完书,刚走到门口。她看了眼上官心兰,“这不是上官姐姐嘛?”红绫忙赔笑,“那个,上官哥哥好不?”

“呸!要不是你,我哥会很好!”上官心兰啐了一口。红绫耸了耸肩,看来这事儿只能楼主来解决了。

第四章 寒尽话梅香
家・太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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