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忘忧无力地吐出这两个字，“你不该救我，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说着，忘忧难过地啜泣起来。

“哦？”花紫修挑眉，“过去的你如何，现在的你如何呢？”

忘忧吸吸鼻子，“不瞒公子，我本是打算去静安找我的心上人，却没想到半路不幸遇上了采花贼，我——”忘忧掩面痛哭。

“呵呵，忘忧姑娘不必因此介怀，钱财、肉身本就是外物，会丢会损会断会折，但只要姑娘的心没变，那么姑娘的现在与过去就无差别。”花紫修笑着起身，一双月牙玉璧垂下撞出脆响，“既然是我救了你，你就暂且跟着我吧，免得你以后又到处寻死，正好，我楼里少一个丫头。”

忘忧被花紫修带回静安。街上的攘攘人流与喧哗闹事，让忘忧看呆了。

“公子，这里就是姜都？”

“嗯，这里就是静安。”花紫修瞥见忘忧眼中突显的泪光，不禁勾起嘴角，果然恼人的东西还是儿女情长。

这里就是静安，就是陆如练在的地方！忘忧多想能在人群中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白影，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忘忧在无藏楼修养了几天，身体已经恢复。每日无事时，她都坐在窗前，望着楼下过往的行人，她也不清楚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上天既然安排了这样的命运，她也只能接受罢了。虽然凤羽公子开导她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可心中有些坎儿不是说过就能过得。好在无藏楼里的人都很好，不仅收留自己，还给自己吃喝，虽说自己身份是丫头，可也并未被要求去做什么粗事。而且更让忘忧觉得亲切的是，她之前在宁王府遇到的红裙漂亮姐姐竟然也在无藏楼。

“忘忧，我进来了。”红绫笑着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呈着一件绿裙，布料轻薄柔软。“过来瞧瞧这裙子，姐姐看你肤色白，穿这颜色的定能好看！”

忘忧走过去，摸着绿裙柔滑的衣袖，神色黯然。她恐怕已经配不上这纯净的绿了。

“我……”忘忧刚想拒绝，就被红绫拉着走到了屏风后，“来来，把衣服换上，楼主有个朋友受了重伤，需要人照顾呢，你就去帮个忙哈！”

“哦，好。”忘忧答应下来。

红绫上下打量着换上绿裙的忘忧，真是个美人儿呢！当年的白迎秋就是这个样子吧，怪不得被传为一段武林神话，每次说书的老张头讲到楚山白迎秋都必定流口水。

忘忧端着茶饭来到陆如练的房门前，“公子，可以进来吗？”

陆如练正在倒茶的手抖了一下，桌上氲开一滩水渍，这个声音，为什么那么像忘忧？可随即，陆如练苦笑了一下，她现在该在桑国魏王府才是。

“进来吧。”陆如练倒完茶，看向房门，一袭绿衫的女子刺痛了他的双眼。

“忧儿？”

“啪”，手中的托盘脱手坠地，茶饭扣翻在房门口。忘忧看着陆如练苍白消瘦的脸，顿时泪如泉涌。才十几日的光景，他怎么变成了这样？红绫说的那个重伤之人，就是他？

“如练，你受伤了吗，哪里受伤了？”忘忧扑到陆如练身边，摸上他毫无血色的脸颊，心疼不已。

陆如练握住了忘忧因紧张而变得冰冷的手，“我没事……咳咳”

“还说没事！”忘忧轻拍陆如练的背，看他依旧含笑的眉眼，心中泛起酸涩，什么时候，他能不在自己面前装坚强？忘忧轻轻环住陆如练，啜泣起来。

“才短短几日，你怎么身体成这样了？红绫姐姐说有位公子受了重伤，我没想到是你。”

“呵呵，我没事，真没事！你看，我不挺好的嘛！”陆如练笑说。他的身体，他了解，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提不起功力，只是这件事不能让忘忧知道，免得她又多想，为自己担心。

“忧儿，你怎么来静安了？你爹知道吗？”陆如练僵着身体任由忘忧环着自己。

“我……”忘忧松开陆如练，她想起了那个猥琐的男子，心凉了下去。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怎么配得上陆如练呢？

“我留了书信给爹，没事。”忘忧抹了抹眼泪，“你瞧，我把饭都弄翻了，我，我再去给你端一份……”说完，忘忧跑了出去。

陆如练微蹙着眉头，他看得出忘忧心中有事。

忘忧敲开了花紫修的房门，“公子能不能答应忘忧一件事？”

花紫修调着琴弦，“哦，什么事？”

“请别把先前我自杀的事，告诉如练行吗？”

花紫修脸上故意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呀，你竟然认识陆公子！真是太好了！唉唉，他现在内力尽失，跟个废人一样真是可怜呐！”说着，花紫修还故意掩面，做出一副悲切的模样。

“什么？如练他内力尽失？怎么会这样？是谁伤了他？”忘忧万万没想到陆如练竟然重伤到如此地步。

花紫修偷瞄忘忧的神态，“唉，伤他之人已经被我就地正法，你不用担心。只是你可要好好看着陆公子啊，我怕他万一想不开……”花紫修话未说完，忘忧就跑了出去。

花紫修的手指挽上一根琴弦，嘴角牵起，小丫头就是好骗。

“如练，如练！”忘忧一把推开陆如练的房门，仿佛陆如练正要自杀似的。陆如练回身，他本在换衣裳，听到忘忧焦急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忘忧吞了吞口水，忙将眼睛遮住，衣衫半敞的陆如练此时太过惹眼。

“我，我……”忘忧脸红地转身。陆如练也忙回过身，有些尴尬地穿好了衣衫。

“忧儿有事？”陆如练问。

忘忧知他换好了衣服，方才转身走到他面前，“以后，以后都由忧儿照顾你，寸步不离！”

陆如练看她面色绯红，不禁觉得好笑。“哦？那是不是如练洗澡，忧儿都要在旁边呢？”

“啊？”忘忧顿时嘴瘪了下去，可突然，忘忧又像下定决心一般，捉住陆如练的手。

“嗯，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陆如练愣了一下，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啊！他为什么要和忘忧开这种玩笑？不过此刻陆如练说不感动是假的，长这么大，就算是白迎秋，都没对自己有过如此的许诺。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忘忧红润的脸颊，滚烫的温度，灼醒了他的思维。

“忧儿，你到底怎么了？”

“我……”忘忧紧紧握着拳头，“我没事，我很好，如练不用担心我，只要如练也很好，忧儿才能好。”

陆如练微笑着点头。

“以后，不管如练怎样，忧儿都不会离开你。你不必给我什么承诺，你就把我当作风儿在身边一样自然吧！”

风儿在身边？陆如练看着忘忧，他的心中似被什么触动。这么多年自由惯了，是不是该有些羁绊了呢？

“如练，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些？”忘忧将早饭放到桌上，推开了陆如练屋里的窗子，一股清新的空气灌进房间。

“呵呵，好多了。多亏了忧儿这几日的照顾。”陆如练走到窗前，“外面难得的晴天啊！”

“如练，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忘忧顽皮地问。

陆如练摇摇头，一脸疑惑。

“今天是冬至！在桑国，我们是要吃饺子的！”

“饺子？”陆如练生长在南方，馄饨倒是吃了不少，饺子和馄饨一样吗？

见陆如练一副沉思状，忘忧不禁道：“不会吧？如练没吃过饺子？”

陆如练再次摇摇头。

“那我今天包给你吃吧！我这就上街买些包馅的肉、菜！”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没出去逛了。”

“好！”

陆如练和忘忧两人来到街市，路上行人纷纷对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一个英俊帅气，一个娇弱美丽，走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公子，过来给这位娘子买个珠钗吧！”一个卖首饰的小贩招呼道。陆如练拉着忘忧走过去，捡起一个珠钗在忘忧头上比量。

忘忧有些不好意思，“不要了，走吧！”

小贩笑着说：“呵呵，相公给自家娘子买东西不是应该的？”

陆如练和忘忧不禁都愣住了。忘忧怕陆如练尴尬，便牵起他快步离去。小贩不解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自己没说错什么吧？明明两人眼中都有爱意，不是夫妻是什么？难道未婚？

对于刚才买钗的事，两人都只字不再提。忘忧走在前面，陆如练跟在后面。陆如练看着忘忧的背影，暗暗叹气。若是之前，忘忧一定会问些什么，或许又会对自己表白一番，而现在，她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陆如练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回到无藏楼，忘忧包了好些饺子。这个冬至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因为有这么多朋友，还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如果时间真的能静止该多好，此刻，陆如练笑得那么开心。

这日，忘忧如往常一样端着午饭来到陆如练房门口，却听到屋里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如练哥哥，小谨好想你呢！”

“呵呵，小谨今儿怎么这么有空跑来静安啊？”

“人家还不是知道你受了伤才大老远地跑来想为你医治嘛！人家好担心如练哥哥呢。”

“呵呵。”

“如练哥哥是不是有了别的女子，就忘了小谨了？”

……

之后的话，忘忧没有勇气再听下去。她怕，她怕陆如练会说出与那女子之间的暧昧言语。自己凭什么关心他，凭什么说寸步不离？他可是江湖上人人敬佩的自由公子，怎么会缺女人呢？恐怕等着嫁陆如练的姑娘已经排到静安城外了，自己这样也许还妨碍到他了呢！

想到这儿，忘忧呆呆地走下楼，连一旁站着的花紫修都未看到。花紫修看了看忘忧的背影，给楼下的红绫递了个眼色。

“我看，你是为了凤羽公子，顺便来看看我吧？”陆如练说着看了眼房门，心中有点焦急，为什么那抹俏丽的绿色身影还未出现？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走进来的却是花紫修，只见他面露紧张的神色问：“看到忘忧姑娘了没？”

“忧儿？她没来过啊，怎么了？”陆如练急忙起身。房中，一身着蓝色扎染苗族服饰的少女正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花紫修。

“我，我，唉……”花紫修把忘忧遇上采花贼，和自杀的事都讲了出来。陆如练顿时如遭雷击。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忘忧满怀心事，她怎么什么都不和自己说呢？那个傻丫头，以为他陆如练是什么人品，怎么可能因为她不是完璧而嫌弃她？

“我这就去找她！”陆如练奔出房门。

“哎，有人看到她往河边走了！”花紫修喊道。

“啪啪”，房间里唤作小谨的苗族少女轻轻鼓掌。“凤羽哥哥竟然这么会骗人了，是不是得了小谨的真传啊？”

“呵呵，你个机灵鬼，我要不骗骗那傻子，他还总活在白迎秋的影子里走不出去。”其实花紫修的破绽太多，例如他怎么会突然把忘忧的事告诉陆如练？即便忘忧丢了，论无藏楼在静安的实力，找一个姑娘还不难。还有，小谨刚刚查探过陆如练的气脉，他的身体早已恢复，只是不知道怎么被人用药封住了内力。这些手脚，若不是花紫修本人做的，谁还有在这无藏楼撒野的本事？

陆如练，枉他聪明一世，虚妄剑扬名千里，被情困住，早已缜密全无了。

“哈哈，走，跟凤羽哥哥吃糯米藕去，知道你爱吃，我可叫青婉做了一大盘呢！”

忘忧走到河边，红绫姐姐明明说凤羽公子有事叫自己来河边啊，这会儿人呢？

初春的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徐徐袭来，忘忧无聊地蹲在河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鹅蛋脸，杏核眼，看似没有变化的外表下，心却老去了不少。如果有一天，陆如练成婚了，她的头发会不会因悲伤一夜全白呢？

“忧儿，别做傻事！”

如练？忘忧迷茫地站了起来，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在房间里和喜欢他的女子聊天吗？

“忧儿！”陆如练一下子跑过去搂紧忘忧，结实的胸膛下，一颗跳速飞快的心脏击打着忘忧的耳膜。

“如练……”忘忧也紧紧搂住陆如练的腰。这样的怀抱，紧密而火热，是忘忧从未体验过的，“如练，你怎么了？”

“忧儿，忧儿别做傻事，我，我不值得你这样！”陆如练抬起忘忧的脸，认真地说，“是我不好，是我一再抵触你的心意，你不是师姐的替代品！从来也不是！你是忘忧！独一无二的欧阳忘忧！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你，只是，只是我不敢承认。我怕，我怕自己给不了你幸福。”

忘忧怔怔地看着陆如练，呵呵，总算让自己等来了这一天，他说他喜欢她！陆如练喜欢欧阳忘忧！然而现在忘忧的心中苦涩却多于甜蜜，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他了。

忘忧一把推开陆如练，摇着头，“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我，我不喜欢你了！早就不喜欢·……”陆如练揽过忘忧，炙热的吻住她冰凉的唇，舌尖撬开她的唇瓣，索取着她口中的香甜。忘忧情不自禁地搂住陆如练的脖颈，深深的拥吻仿佛世间只剩两人。

良久，陆如练将忘忧的脸埋入怀中。“忧儿，嫁给我吧！”

“不！”忘忧再一次挣脱那个她梦寐以求的怀抱，往河边退去。“我，我已经……非完璧之身……我……”忘忧流着泪，揭开自己的痛处。

“忧儿，我知道，凤羽已经把那些事告诉我了。回来，忧儿，不管你怎样，我都娶你！我，陆如练今生，只想娶欧阳忘忧为妻！”

忘忧身形一晃，呜呜地蹲在地上哭泣，陆如练走过去，再次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