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红豆抽枝难为许
布袋闷哼了一声,没动。阿依谨蹙眉探了探他的脉,若平时,这秃驴早就跳起来拍着手说,小谨小谨好聪明了,一下子就看出她爹是装的。“气血受损,皮下淤青……”阿依谨狠狠剜了布袋一眼,嘟囔着,“你这秃驴,外面打完架回来让我给你疗伤。”阿依谨从腰间取出三粒药丸喂进布袋口中,又从药筐里取来昂天莲一并让布袋服下。约莫有一个时辰,布袋觉得身体内气血通畅了许多,五脏六腑仿佛被清洁了一般舒畅。他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只见阿依谨将一水袋丢给自己,转身离去。“丫头……”布袋喑哑的嗓子已经说不出别的什么,他的眼角微微湿润,如果上天,给他一个弥补她们母女的机会多好,如果一切可以倒退,他多想不再作恶,而是每日行善积些福报,这样就可以陪在阿布蓝的身边,养育一双儿女。但往往最珍贵的东西,人在拥有时,却不懂珍惜。想当年自己年少癫狂,殊不知断送了日后的幸福。阿依谨背着药筐,短鞭狠狠抽打着路边的野草。为什么一看到那个老秃驴自己的心情就会突起波澜,烦,不胜其烦!阿依谨没有了采药的心情,在山间信步走着。突然,前方一声“咚”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哼!要是让本姑娘知道什么东西吓到我,非剥了你的皮!本姑娘都要气死了,正愁无处发泄!”阿依谨气愤地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心想要是什么野兽,就煮进锅里泄愤!可她的那句诅咒还没说完,眼前的景象着实让她禁了声。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倒在地,一双剑眉,鼻梁高挺,男子眉毛蹙着,睫毛上落着一滴水珠,随着眼皮的弧度流下。一张紧闭而略显苍白的嘴唇,让她看出他受了严重的内伤。阿依谨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那男子的衣服都刺着花绣金边,一看就价格不菲。“猎”阿依谨看了看男子的腰牌,又拔出了男子的佩剑,比划了两下。“还挺重!”阿依谨笑了笑,放下剑,坐在了男子身边。“哈哈,真好玩,两个打架的都让我遇上了!”阿依谨俯身仔细看了看昏迷中的秦天尤“不错,就是皮肤黑了点,嗯……看在你认识凤羽哥哥的份上,我救你一命,不过……”阿依谨拍了拍秦天尤的脸,“不过要小小惩罚你一下,谁让你伤了那老秃驴呢?”同一片山林,出现两个武功高强的伤患,机灵的阿依谨自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当晚,秦天尤就被阿依谨找人抬回了苗寨。秦天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像看到一个身着苗族服饰的女子。他闭上眼,再次睁开……一身着靛蓝色上衣,黑色百褶裙的苗族女子正俯身看着自己。弯弯的眉眼,似笑非笑,殷红的樱唇嘟着,三分伶俐七分可爱。“啪”阿依谨的手拍上秦天尤的额头,秦天尤吃痛地咧开嘴。“哼,小蚊子,被我打死了吧?”说着,阿依谨笑着起身去洗手。让你盯着我看,打你一下都便宜你了,阿依谨心里嘀咕着。她刚刚本想检查一下秦天尤的伤势,谁知秦天尤睁开眼睛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汉族男子也都这么大胆吗?“醒了?”阿依谨再次回到屋内,秦天尤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手抚着头,不知是头晕还是被阿依谨打痛了。“感觉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阿依谨语气冷冷地走到床边。秦天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是秦某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秦天尤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盯着她看的,在静安,什么样的美女他没见过,无藏楼的断水姑娘还与他交好呢。只是,刚刚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移不开自己的眼睛。这个苗族女子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就像空谷幽兰,让人止息。“嗯,医者父母心,本姑娘才不计较呢。”阿依谨虽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她就是一睚眦必报的人。整个苗疆,谁敢惹这个鬼丫头?她医人一流,下毒更是一流!连花紫修和她在一起都要温风细雨的,以免她一生气,下个什么让你不停哭笑的小毒可就惨了。“多谢姑娘救了在下,为在下医治,”秦天尤起身拱手,“在下静安秦天尤,不知姑娘芳名?”“叫我小谨就好啦!”阿依谨抱着肩,“你一静安的,跑我们苗疆做什么?”秦天尤抿了抿嘴,“实不相瞒,在下是一名捕快。受人之托,追一个人到此。”“哦?”阿依谨来了兴致,笑问:“什么人?为什么追他?”“这——他是一个恶人,至于因为何事,在下不便透露……”“哦……”阿依谨笑着,手却敲上秦天尤腰上的痛处。秦天尤吃痛,倒回在床上。“不好意思呀!我本来想打蚊子的……你知道,这山里的蚊子可厉害了!”“呵呵。”秦天尤呲着呀苦笑,他知道阿依谨刚刚是故意打自己的,只是不知为何,难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些饭。”阿依谨走出去,回瞪了一眼屋内,明明布袋很久不作恶了,凭什么叫他恶人!难道他又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坏事,还叫静安捕快,江湖第一猎人追到苗疆了!阿依谨望向远处的竹林,心中升起隐隐的担心。秦天尤体质不错,身体恢复得很快,阿依谨看得出不消半月,他的功力即可全部恢复。但半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陪自己玩,让自己骗,半个月不过瘾。于是,阿依谨决定在秦天尤的药里多加几味其他的调剂。阿依谨为秦天尤找来了苗族男子穿的衣物,他原本的衣裳已经被阿依谨剪碎丢了。“你,不吃竹笋么?”阿依谨见秦天尤面前的竹笋蒸菇里,蘑菇早就没了,可是笋却一口未被动过。秦天尤难得的脸红了红,点了点头。阿依谨叼着筷子窃笑着,这个男人,有时候还蛮可爱。“啧啧,没想到这么大的人还挑食。”阿依谨说着,拿起秦天尤的碗,走了出去,“我去再盛些饭。”阿依谨在厨房不仅为秦天尤添了饭,顺便还埋了些许竹笋。就是让你吃,能怎样?别看秦天尤江湖名声响亮号称静安金牌捕快,但他其实很少在朝堂做事,接触什么人情世故,所以他不懂得怎么防范人心。他单纯的还像个孩子。秦天尤捧起阿依谨递过来的饭碗,笑着吃了起来,心里因这个女子对自己的友好而感到甜蜜。“咳!”突然,秦天尤放下饭碗,脸憋得通红。他迅速奔向屋外,扶着门呕了起来。原来有人吃笋会吐啊!阿依谨像是看到了稀有动物一般,走过去掩鼻轻拍秦天尤的背,“不好意思啊秦公子,我,刚刚用你做了一下药物试验,呵呵,像你这样不吃笋的伤患,我还从未遇到过呢!”吐空了胃的秦天尤深吸一口气,本来伤势未愈,又让她这么一折腾。但秦天尤却无法对她动气,他转身对阿依谨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秦某知道小谨姑娘是为了以后更好医治他人嘛!”说完,他便抚着胸口漱口去了。阿依谨凝视着秦天尤的背影,她多想从他的举动中看出一丝愠怒的破绽,可是没有,他没有丝毫的气愤,反而天真地相信了她这个蹩脚的理由。阿依谨揉了揉眉间,欺负一个呆子,是不是有些不道德呢?“呃……”阿依谨正了正身,“公子的内伤比较严重,恐怕仍需数月调理才好。”“数月!那怎么可以!”秦天尤刚一提气,就咳嗽起来,看来,真是受伤不浅。“哼,你要是想死,现在就出去吧,本姑娘还懒得留你!”阿依谨故作生气地起身。“姑娘——秦某,只是有要事在身,真的耽搁不得……”要事?不就是要抓老秃驴吗?阿依谨低头思索了一番说:“那我就为公子多添几副药,争取,让公子好得快些。”“嗯,那秦某先谢过姑娘了。”秦天尤看着阿依谨脸上变换的表情,这个女子还真是内心丰富。只可惜他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你在我这里疗伤,就得什么都听我的,否则我就是给你添一百副药,你也好不了那么快。”阿依谨恐吓道。“好,小谨姑娘说什么,我做什么便是。”“首先,你不能用现在这个名字,太拗口了。既然来了苗疆,你就先用苗人的名字吧!”阿依谨窃笑了一下,“你就叫阿呆!嗯,你在苗疆一天,就得叫一天这个名字,如何?”秦天尤有些犹豫地看着阿依谨,“小谨姑娘,这名字是父母尊长赐的,随便改掉不好吧?”“哼!我有叫你改名字吗?只不过暂时换个称谓罢了,呃……这个‘阿呆’呢在苗语中是强壮的意思!”阿依谨严肃地说,可是她心里都乐得翻天覆地了。亏她想得出‘阿呆’还有这么一说儿。“哦……那小谨姑娘喜欢叫什么就叫吧。”“其次,你不能在我这里白吃白住的。你得每天跟我上山采药,陪我在寨子里诊病。”“可以可以,求之不得,秦某正愁不知如何回报姑娘呢!”“还秦某?”阿依谨瞪了下眼睛。“呃……阿呆,阿呆……”阿依谨看秦天尤的模样憋不住地笑了出来,“喂,我们苗寨没你们汉人那些臭规矩,你不用非得在我名字后面加‘姑娘’两个字,就叫我小谨,明白?”“嗯,阿呆明白了!小谨!”秦天尤诚恳地说。阿依谨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二天一大早,秦天尤就早早地坐在了庭院里等阿依谨。“嘿,起得蛮早的嘛!”阿依谨收拾了两个竹筐,递给秦天尤一只。“我自幼习武,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的。”“哦……”阿依谨望着秦天尤坚毅的侧脸,想着他从小如此辛苦的长大不禁有些心酸。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往山里赶去。“你父母怎么忍心让你学武啊?”阿依谨问。“我父母死得早,要不是师父在我行乞时收留了我,恐怕我早死了。”秦天尤淡淡地说。他看着阿依谨,想不到自己竟然与一个认识不到月余的女子说了这么多私事。“原来,你也是苦命的人。”阿依谨想到了自己从小也没获得过父爱、母爱不禁也心中难过。“小谨也……”秦天尤把孤儿两个字吞了回去,他怕自己触到她的伤心之处。“我和阿呆一样,从小就没父母疼爱。我是姑母带大的。”阿依谨扯过一株草药丢进筐中。“呵呵,怪不得我见小谨就格外亲切呢!我们的经历这么相同啊!”秦天尤笑着说,露出雪白的牙齿。阿依谨叹了口气,相同?难道你爹也曾是人人喊打的恶人吗?“阿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阿依谨的短鞭抽打着草丛,不知为何,心中郁闷。秦天尤紧跟着阿依谨采药,关于药理,他是一窍不通的,对于阿依谨来说他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多背一筐草药下山。和阿依谨待在一起的这几天,秦天尤格外轻松。每天日出和这个女子上山采药;午时回来和这个女子一同晒药,帮她洗米洗菜,看她做饭,听她唱歌。这样的生活,是秦天尤二十五年来梦寐以求的,可是对于他来说,又是奢侈的。自幼跟师父习武,长大后又为朝廷效力。每日公务缠身,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安闲了,秦天尤已经想不起来了。这日阿依谨和秦天尤正在吃饭,一个苗寨的中年男子焦急地跑了进来。“小谨小谨,快去看看吧!小宝不知道怎么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他阿娘怎么都唤不醒啊!”“阿叔你等一下,我取了药箱这就去!”阿依谨放下筷子奔回屋里,待她出来时,肩上挎着一个笨重的药箱。“你先吃吧,不用等我!”阿依谨刚要走,只觉肩上重量全无。秦天尤拿过她的药箱,“我和你一起去吧,人多好办事!”阿依谨点了点头,心中暖暖的。三个人赶到珂尼婶子家,只见小宝面色发黑,浑身抽搐,口里不时地泛着白沫儿。“糟糕!这是被大金花咬了!”阿依谨急忙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小宝的额头扎了三针。大金花乃是当地有名的毒蛇,毒性非常强。阿依谨暂时封住了小宝的心脉,不至于让蛇毒攻心,但解此毒必须要服下大金花的内胆才可。“珂尼阿婶,我这就和阿叔上山找蛇,你在这儿照顾着小宝,每个一个时辰就喂遍水。”阿依谨嘱咐道。“小谨,小谨,婶子求你,一定要救救小宝啊!”珂尼哭得泣不成声。秦天尤随阿依谨出来,他看出阿依谨眉头紧锁,知道这蛇不好找。“阿呆你待在这儿,我和阿叔上山找蛇。”“不行!这么危险的事儿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去呢?”“你懂什么!你身上还有伤,万一你也被咬了怎么办?”“我……”秦天尤一时语塞。阿依谨看了他一眼,转身和苗族男子往山上走去。阿依谨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小瓶中草药的气味可以刺激大金花毒蛇的情绪,从而将它引出来。“阿叔,你在这里藏好,等大金花张开嘴时你就逮住它!必须得等到它张开嘴吐出毒液最多的时候!”“嗯,知道了!”苗族男子埋伏在草丛中。阿依谨的高超医术让苗寨的每一个人都对她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