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做磐石君作何
阿依谨打开小瓶,一股刺鼻的气味儿挥散在空气里,阿依谨掩着鼻,不一会儿,只听“嘶嘶”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条八寸来长三指多粗的蛇正在接近阿依谨。秦天尤一直偷偷地跟在阿依谨后面,但他没听到阿依谨和那苗族男子说了什么。只见大金花张开了大口准备咬向阿依谨时,秦天尤赶紧冲了上去。苗族男子抽出竹夹子,适时夹住了大金花。阿依谨被冲出来的秦天尤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阿依谨埋怨地说。“我,我不放心你,所以就跟来了。”秦天尤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声说。“哎呦!”阿依谨突然叫了一声。“怎么了?”秦天尤和苗族男子赶紧走上前。“没事,被条小蛇咬了。”“啊?那,那你快坐下,我帮你把毒吸出来!”秦天尤着急地说。“吸什么吸啊,又不是毒蛇咬的。我们快点回寨子,小宝还等着救命呢!”阿依谨看了看仍旧一脸紧张的秦天尤,“要不阿呆,你背我下山吧,我被蛇咬了,走不快了。”“哦,好!”秦天尤答应着,暗地里却一脸通红。长这么大,他哪里背过女孩子?苗族男人走在前面,秦天尤和阿依谨走在后面。阿依谨身上清香的草药味儿笼着秦天尤。秦天尤突然觉得这条回苗寨的路怎么变得那么短了呢?“阿呆,我重不重?”“不重。”“阿呆,你永远这样背着我好不好?”“嗯……”脑袋晕乎乎地秦天尤答应着,然后回过神儿,“你,刚才说什么?”“啊,没什么……反正你都答应了……”阿依谨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如果猜得不错,这应该叫甜蜜,叫幸福。可是自己不是喜欢凤羽哥哥的吗?难道那种对凤羽哥哥的感情难道不是喜欢?阿依谨回到苗寨,连夜取蛇胆熬药,忙到了天明才睡去。秦天尤将阿依谨抱回房间,给她掖好了被子。这个女子面硬心软,刀子口豆腐心。明明外表看似那么坚强,其实她比谁都容易受伤。她和自己太像,太像……不日,秦天尤在房中运气。他明明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恢复,可不知为何一运气就丹田刺痛。“阿呆,晚饭我做好了,你先吃吧,我去珂尼婶子家看看小宝。”阿依谨背上药箱跑了出去。这几日阿依谨为了小宝每晚出诊,秦天尤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种种,不禁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红。秦天尤喜欢阿依谨采药时的认真与专注,喜欢她不让自己保护的倔强与坚强,甚至,还有点喜欢她捉弄自己。他不笨,只是单纯。秦天尤自然知道自己碗里为何多出竹笋,自然知道苗语里没有阿呆这个词。只是,秦天尤暗笑,他愿意不去揭穿她的恶作剧,他愿意陪她玩。今晚的阿依谨可绝对不是出诊的。她绕到后山,将药箱放到了地上。“出来吧,有烤鸡,烧鹅,米酒。”只见布袋呵呵地笑着从树上跳了下来,“唉,还是闺女好哦!”说着,坐在了地上,抓起药箱里的烧鹅啃了起来。“闺女,你被蛇咬的伤好了没?”布袋边吃边问。“托你的福,死不了!呵,你胆子到真大,还敢跟踪我们?要不是那个呆瓜有伤,早就发现你了!”那晚在山上找蛇,阿依谨就发现布袋了,这几天她小心掩饰,只能晚上出完诊后来寻布袋的踪迹,生怕被秦天尤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嗯,爹不是怕我貌美如花的闺女被蛇咬伤落下疤吗!”阿依谨走上前,一把夺过布袋手中的烧鹅,“我呸!我怎么样用不着你来管!”布袋呵呵的自顾笑着,“丫头,那个秦天尤……我劝你还是赶紧治好了他,让他走。”布袋没再说下去,喝了一口酒。“我的事不用你管!说说吧,你俩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呆瓜和你有什么恩怨,你是不是又作恶了?”阿依谨等着布袋。“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哪还敢作恶啊!是挑剑山庄那个小娘们儿欺人太甚,我只是教训她一下……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现在竟然向着外人想他爹不好了!”布袋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呸呸呸!我就是向着那个呆瓜怎么样?”阿依谨脸色绯红,只是人在树荫里,看不到模样。布袋抓起烧鸡,“闺女,你不是真看上姓秦的那小子了吧?”阿依谨别过头,“咳,是又怎么样!”“你,你不是喜欢你凤羽哥哥吗?”“那,那不是喜欢,是崇拜。还有,叫我名字,不许叫我闺女!”阿依谨蹙着眉,认真地说。没错,自己对花紫修是崇拜,那样神仙一样的男子,不是自己可以接近的。“闺女——小谨!你,你没想过万一,万一秦天尤知道了你是我女儿,会是什么反应?”布袋小心翼翼地说。“什么什么反应!你的女儿怎么啦?”阿依谨倏地站了起来,“再说,我有承认自己是你的女儿嘛!”“我,我还不是怕你到时候受伤,秦天尤毕竟是金牌猎人,而你爹我是江湖恶人。”“受伤?这十八年来,我受的伤还少嘛!”说完阿依谨扭头跑下山去。布袋叹气,颓然地坐在地上。到底怎样,才能获得原谅呢?回去的路上,阿依谨一直在想,如果秦天尤知道了自己和布袋的关系,他真的会决然离开,再也不理自己了吗?不,不对。阿依谨敲了敲自己的头,他不是这样的人。阿依谨嘲笑着自己,何时竟对一个男子如此挂心了,连对花紫修都不曾这样啊。阿依谨踱回家,一把推开庭院,往常秦天尤都会假装在庭院练功等自己。可是今晚,屋内屋外格外安静。阿依谨奇怪地推开房门。“啊”的一声尖叫惊飞了近处休息的鸟儿。原来是秦天尤刚好从浴桶里走出来,让阿依谨撞了个正着。她捂着脸转过身。“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秦天尤显然也被吓到了,支吾着,“我,我……我忘记把衣服拿过来了,刚才的衣物不小心弄湿了,我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秦天尤涨红着脸赶紧穿好衣服,明明她看了自己,还恶人先告状。阿依谨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瞪了秦天尤一眼,向房间走去。秦天尤也没再说什么往另一个房间走去。阿依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看到了秦天尤的出浴图?不对!阿依谨辗转反侧了半天,腾地坐了起来往屋外走。庭院中,秦天尤负着手,抬头望着星空,安静修长的身体在一片星光下,仿若雕塑一般。阿依谨没有走过去,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心突然一悸,她慌乱地跑回房间。似乎,她找到了难以入眠的答案。阿依谨不得不承认,她真心喜欢上了那个有些笨的秦天尤。只是那个呆瓜,他也睡不着是因为自己吗?又过了三天,两人依旧一同采药,晒药,诊病。只是明了了自己心意的阿依谨不再捉弄秦天尤。秦天尤吃着阿依谨的药,身体恢复得更加明显,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提起真气。他当然不会想到这是阿依谨故意为之。这天,阿依谨和秦天尤正吃着早饭。小宝焦急地跑了进来。“小谨姐姐,小谨姐姐不好了!寨子外面来了一个妖女,她欺负人呢!”听到这话,阿依谨立时丢下碗筷,“走,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苗寨撒野。”“我也去!”阿依谨看了看秦天尤,默许他跟上。两人来到寨子口,只见一白衣女子用长鞭卷住珂尼婶子的脖颈,脚下踩着一苗族男子的手腕。阿依谨一下子气就上来了。“小谨!”阿依谨顾不得秦天尤叫自己,立马从腰间抽出短鞭往白衣女子肩头打去。白衣女子侧身躲过,松开了珂尼婶子,然后挑眉看了看阿依谨,狂傲地说,“你是什么东西?”阿依谨收回短鞭,站直身体,“我当然跟姑娘不同,哪像姑娘你不是人!”“你!”白衣女子将脚下的男子踢向阿依谨,秦天尤起身到阿依谨面前接住男子。由于秦天尤身着苗族服饰,白衣女子并未认出他来。但是秦天尤却认出了她。挑剑山庄的大小姐,狂傲、蛮横、不讲理的陈胜雪。陈胜雪飞身到阿依谨面前,一掌打过去,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侮辱自己。阿依谨虽用毒一流,但武功不强,没想到陈胜雪会这么厉害对自己突然打来一掌。旁边的秦天尤快步上前,然而,他真气提不上来,根本无法挡住。就在这时,一人从天而降,棕色僧袍落下,一手扣住陈胜雪的手腕扳了过去。阿依谨趁机从袖口中掏出药粉洒向陈胜雪。“啊!”只见陈胜雪使劲眨着眼,不停地流泪,脸上雪白的肌肤已经出现红疹。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抓向脸颊。“哼,臭婆娘,吃到小谨的苦头了吧!”布袋冷哼一声,回身走到阿依谨身旁。秦天尤看到布袋和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疑惑着看到布袋走到阿依谨面前,眼神里满是关切。他们,是什么关系?只听陈胜雪哈哈地笑了两声,恶狠狠地说道“原来是你这个秃驴!”说着,她扭头望着阿依谨。江湖上关于布袋和尚与苗疆巫女的故事版本很多,陈胜雪自然略知一二。“我知道了,她就是你跟那个苗疆女人留下的孽种吧!果然和她妈一样是个巫婆!”“不许你骂我娘!”阿依谨的痛处就是她的身世,她的爹,她的娘。虽然,她对娘没什么印象。但从小,姑母就给自己讲,娘是这世界上最美、最善良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傻到和江湖第一大恶人相爱!阿依谨再要施毒的手被秦天尤捉住。她愕然地看向秦天尤。秦天尤没有看她,而是兀自走到陈胜雪的身边扶住了陈胜雪。陈胜雪用模糊的视力看清了来人是秦天尤,不禁得意起来。“哈哈,江湖第一猎人在此,我看你们还逞什么能!天尤,快抓住布袋那个秃驴,还有那个妖女!”陈胜雪恨恨地说。阿依谨呆呆地看着秦天尤,他,刚刚竟然不让自己教训那个辱骂了她娘亲的女人。此刻,秦天尤也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小谨,这位陈姑娘,是我的雇主,你不能伤害她。”秦天尤淡淡地说。“我就要伤害她怎么样!”阿依谨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旁边,刚刚被踩住手腕的苗族男子气愤地说,“阿呆,你干什么护着那个妖女!她进寨子说什么找人,然后就开始对人拳打脚踢,医女就是杀了她也是应该的!”“对!”“对!杀了她!”周围,立时围上一圈苗寨的人,无不气愤地看着陈胜雪。“天,天尤……”陈胜雪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嘴硬的吼道,“天尤,你若杀了这对不要脸的父女,我付你双倍的酬劳!”秦天尤面无表情,没有作声,他依旧看着阿依谨。“陈姑娘,还请你用词妥当些。秦某,伤势未愈,你若犯了众怒,秦某未必能保。”陈胜雪兀的禁了声,果然,她感受不到秦天尤身上的内力。“小谨,得饶人处且饶人。”秦天尤平静地说,眼神中是失望和苦涩。失望是她竟骗了自己那么久,苦涩是她竟然不懂此刻他这么做的用意。若真让阿依谨伤了陈胜雪,挑剑山庄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就是百口莫辩,有理也说不通啊!“丫头?”布袋拍了拍阿依谨的肩。阿依谨抹去了眼角的泪。“好,秦天尤,好!你要救这个女人是不是?好!”阿依谨冷笑一声,“知不知道,其实你的伤早就好了,只不过,我在你的药里加了料,今天,你若救这女子,休怪我不给你解药,你的内力,一辈子都无法恢复!”秦天尤凝视着阿依谨,其实他一点也不恨她,只是他坚决不能让她伤了陈胜雪的性命,否则,挑剑山庄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父女。秦天尤深吸一口气,看来今天误会已成,别过,再见就无可能了。他若回了静安,就像被套了缰绳的马任人驱驰。他无法给她这山间采药的自由和晚上赏星的闲适。倒不如,让她恨上自己,斩断还未滋长绵长的情思。“我不要内力了,请小谨姑娘拿出解药,放陈姑娘一条生路。”秦天尤别过头,不忍去看阿依谨忧伤的双眼。阿依谨决绝的转身,丢下一个瓷瓶。“滚!你俩赶紧给我滚!”周围的人嚷嚷着,“医女,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放他们走……”阿依谨笃定的声音,无人敢忤逆。布袋无言,他看得出女儿对秦天尤的心意。秦天尤转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那个背影,带着陈胜雪离去。自离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陈胜雪被秦天尤救了以后,非但不做丝毫感激,反而恶言相讥,四处造谣。很快,江湖上有了新的传言,江湖第一大恶人布袋之女,阿依谨不仅毒伤挑剑山庄庄主的爱女陈胜雪,还废掉了江湖第一猎人,秦天尤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