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歆！”申津突然站起身，捉住岳小歆的手腕，“你该跟我走。”

“啊？”岳小歆还没反应过来，欧尤的右手已经握住了申津的手腕。

“师兄，你这是——”

申津打断岳小歆，“你跟我走，他不需要你。”

“需要。”声音虽小，但欧尤明确的发声。

岳小歆惊讶地看向欧尤，欧尤则目光直直地看着申津，那双平日风吹不皱的眸子里，隐隐地竟藏着敌意。

申津微微一笑，缓缓松开岳小歆的手腕。见状，欧尤的手也渐渐放松，重新放回勺子上。

“你和勺子比，果然还是你最重要。”申津对岳小歆笑道。

刚刚申津做了个简单的测试。从欧尤对岳小歆依赖的程度来看，欧尤的注意力不应该始终在勺子上。果然，岳小歆在发生紧急情况时，欧尤立刻想保护岳小歆，留下岳小歆，可见，欧尤真实的注意力还是在岳小歆身上。而他把玩勺子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

但欧尤对岳小歆有什么可紧张的？申津不禁琢磨起来。

“尤尤，你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和申师兄出去一下。”

“哈哈，他不会让你跟我出去的。”申津笑起来。

果然，欧尤听岳小歆说完，紧紧地拉住了岳小歆的手。

“他对我有防备心理了。”申津摇摇头，“这样吧，周末去疗养中心，我们再细聊。”

“那好。”

“我先走了。”申津起身离去。

“尤尤，申师兄是好人。”岳小歆无奈道。欧尤缓缓松开岳小歆的手，表情淡淡的，似乎不那么认可。

两人走出咖啡馆，不远处正在装修的酒吧门口，原本和朋友说笑着的敬雅倬突然噤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岳小歆和欧尤的背影。

“敬爷，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敬雅倬清清嗓子，“我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了！”

“敬爷！”

敬雅倬快步朝岳小歆和欧尤走的方向追去。

和煦的风划过耳畔，汹涌的人流中，敬雅倬只期盼看到一位穿着白T恤、运动裤的少年。少年会如当初一样，转头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吗？少年会不会横眉冷对，捉住他质问，当时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敬雅倬追逐的脚步缓缓停下，岳小歆和欧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铁站中。

“欧尤……”敬雅倬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五味杂陈。从小，兄弟俩宛若亲生手足，欧尤十分照顾弟弟。因为各种原因，欧尤和敬雅倬被送到林素岚的老家念书，二人成绩优异，本以为这双兄弟日后会成为四海集团的支柱，却不想——层峦凶险，草长莺飞；痴人默默，流言四起；旋落飘零，悲从伤至。否则，如今他与他都会变得不同。

镜中的林素岚头发挽起，戴着发帽。她刚用美容仪做完脸部按摩，正准备睡下，就听外面响起门声和细碎的说话声。

“你怎么回来了？”林素岚扶着楼梯扶手从二楼卧室走下来。

敬雅倬笑道：“阿姨说你睡了。”

“嗯，这个时间一般都睡了。”林素岚扭头轻声对旁边的阿姨说：“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妈，我给你拿回来了些燕窝，我朋友卖这个，你放心吃，都是最好的。”

林素岚微笑，“你有这份心，妈就心满意足了。雅倬啊，没事你多往公司跑跑，熟悉熟悉业务。既然决心留在国内发展，不如好好发展自家事业。你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妈一个女人能自己撑多久呢？以后四海集团还不是你们的。”

“呵呵。”敬雅倬撇撇嘴，“妈，哥还住在医院吗？”

“没有。”平时，敬雅倬极少提起欧尤，林素岚不禁感到奇怪，“怎么突然问起你哥。”

“哦，没什么，很久没看到他了嘛！”

林素岚立刻道：“你先不要去看他！”

“啊？”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他在治疗，你知道他的病不能受刺激。”

母子二人都沉默下来。

时间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早上，欧尤肿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没有穿鞋子，目光呆呆的，嘴里不停念着一个人名，朝外面走去。林素岚疯了似的发动全集团的人出去寻找，最后，在一座大厦的顶楼发现了欧尤。那时，欧尤就站在楼边，要不是有一人多高的栅栏，恐怕他早就迈了出去。

从那时开始，欧尤与这个世界联通的门就被切断了。他忘了所有人，包括不住哭喊的林素岚。他不再说话，不再有任何情绪，他只肯穿白T恤与运动裤。医生说，欧尤因为受到强烈的心理刺激患了分离性障碍症，癔症的一种。

精神类疾病，伤的是心。心这个器官，伤在里面，拍X光、照CT是查不出病患的。医生说，要想痊愈，只能等待，慢慢治疗，解铃还须系铃人。但系铃人，那个症结已经……

欧尤发病后的第二个月，敬雅倬决定出国。小小少年，谁甘愿背井离乡？但当恐惧与未知相遇，敬雅倬选择了难测的未知。

“小歆，水果。”

岳小歆打开冰箱看了眼，转身对欧尤说：“尤尤同学，你这两天是不是食量长了？”

欧尤睁着无辜的眼睛，继续道：“水果。”

“不行不行，你不能吃了！”岳小歆护住冰箱，“我要监督你管理身材。”

“小歆。”欧尤抿起嘴唇，一副可怜的模样。

岳小歆最见不得撒娇，何况这撒娇的还是一个24K纯帅哥。

“好好，只能吃一个苹果。但是！”岳小歆把苹果递到一半，再次收回，“一个小时后跟我出去跑步。”

“跑步？”欧尤眨眨眼，理解着新词汇。

“来，拉钩。”岳小歆勾上欧尤的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顿顿吃青椒！”

欧尤听见“吃青椒”连连摇头。

一个小时后，岳小歆把运动服放到欧尤面前，“把它们换上。”

有段时间没穿这种T恤、运动裤的欧尤，看着眼前的衣服有些失神。

岳小歆忙说：“尤尤，跑步必须要穿这种宽松的运动服，乖哈。”

欧尤点点头，立刻脱起衣服。岳小歆赶紧转身跑出卧室。

晚上七点左右，小区里人不多。岳小歆拉着欧尤在小区里慢跑。本以为欧尤跑两圈就会累得直喘，没想到后来喘的是岳小歆。

“不，不跑了。”岳小歆撑着花坛手抚胸口。欧尤站在她身边，喘了几下便又恢复了平静。

岳小歆擦擦额头的汗水道：“过两天给你买对儿哑铃，你练力量吧！我是不能陪你跑了。”

“嗯。”欧尤坐到花坛边。

缓过气来的岳小歆直起腰，刚要深吸一口气，只听欧尤小声说：“我要洗澡。”

人啊，不作就不会死。岳小歆懊恼地托着腮，她为什么要带欧尤出来跑步呢？她怎么忘了出汗要洗澡呢？岳小歆是没有洗澡洗那么勤的习惯，但是欧尤这家伙有洁癖啊！每天早上，不洗脸都不行。换作岳小歆，国庆七天假在家，她能七天什么都不洗。

“你真要洗澡呀？”岳小歆试探问。

欧尤肯定地重重点头。

这个时间，疗养中心还有人洗澡吗？岳小歆看看表，心一横，拉起欧尤往家走去。

欧尤蹲在浴室门口看着岳小歆，岳小歆将浴缸放满水，试了试水温道：“你把衣服脱了，自己坐进去洗。”说完，岳小歆起身走出浴室。

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和水声，岳小歆搬了张椅子坐到浴室门口，很快，浴室里安静下来。岳小歆感觉自己像变态一样，时刻关注着里面洗澡的男人。

“尤尤，好了没？”20分钟过去，里面仍然悄无声息。岳小歆站起来，紧贴到浴室门口。突然浴室门被拉开，岳小歆一个趔趄栽倒欧尤潮湿、赤裸的胸前。

“呀！”岳小歆胡乱推开欧尤，红着脸转身跳开几步，大声道：“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欧尤无辜地问：“衣服呢？”

岳小歆长舒一口气，赶紧到卧室取来睡袍丢给欧尤。欧尤穿好浴袍，神色如常地走回卧室，还不忘加一句，“我渴了。”

无奈的岳小歆给欧尤端去水杯，她这才发现欧尤的头发还是湿的。

“记住，洗完澡要把头发擦干！”岳小歆拿来干毛巾，让欧尤背对着自己。欧尤听话得像一只猫，安静地让岳小歆擦拭着头发。

“你耳朵长这么好，一看就有福气。”岳小歆笑道。妈妈从小就说，耳朵长得大，有肉的人有福。欧尤的耳朵就又圆润又厚。岳小歆没忍住，拉着欧尤的耳朵变调说：“嘿嘿，我是欧小猪。”

欧尤蹙起眉，显然对岳小歆揪他耳朵十分不满。

“哈哈，好了！”岳小歆放下毛巾，拿起电吹风。柔柔暖暖的风吹过，欧尤舒服地闭上眼，连刚刚蹙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你倒会享受。”岳小歆看着欧尤调整成卧姿，头枕到她腿上，唇边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微笑。

人海如潮，浮沉飘荡的世间，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谁，又被谁不禁温暖。或许仅仅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生活便又有了依托。

岳小歆掖好欧尤的被角，轻语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