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挑衅
在这之后,每日的傍晚,或是晚自习下课后,陈以淇、凌允之、顾浔朗和余启骁都会一起到操场跑几圈。卓涵偶尔会坐在跑道一旁陪着他们,虽然她眼睛看不见,但她能听得到每个落步越过跑道的声音,感受得到他们在肆意飞扬的青春。四人给对方相互指导,将不足的地方渐渐改正过来。如此般一连过了两个月,他们跑步的速度明显在加快,五人的友谊也随之越发紧密。一天夜里,晚自习下课良久,凌允之与顾浔朗仍在跑道操练,余启骁在终点拿着秒表,陈以淇则坐在一旁休息,喝着卓涵刚递过来的水。操场周边零散有几对情侣在散步,夜色下,一切都显得如此宁谧。可就在凌允之和顾浔朗跑过终点,正准备休息时,耳旁却传来一个熟悉而刺耳的声音:“你们再怎么练,也是没办法超越我的,别白费力气了。”顾浔朗他们一行人同时往后看去,只见海桉双手插着裤兜,一脸轻蔑地注视着他们。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跟他一样面目可憎的男生,微扬的嘴角也带有耻笑之意。见是海桉来了,陈以淇生怕海桉会在此挑事,因而她与卓涵连忙来到凌允之身旁。海桉环视他们一眼,随即嗤笑道:“手下败将。”说着,他的眼光瞥向旁边的卓涵,笑道:“还带着个瞎子来看你们跑步,哎,她该不会是看过你们跑步之后,觉得慢到不堪入目,情愿把自己的眼睛戳瞎了吧?”“你说什么呢?嘴巴最好放干净点!”陈以淇紧握住卓涵的手,对海桉厉声道。“海桉你晚饭吃的是狗屎吧?嘴巴真臭!”凌允之也怒视着海桉。海桉明显被凌允之的话激怒了,他伸出手直指凌允之的鼻子,红着眼道:“你够胆再说一遍?”凌允之一手拍开海桉的手,吼道:“我说你晚饭吃的是狗屎,你喜欢听的话我还可以到广播站去说让整个津大的人都听见,怎样?要不要我重复个十遍一百遍啊,嗯?!”“凌允之!”海桉猛地扑上去就是一拳,凌允之猝不及防地就中了海桉的拳,他捂着左脸,怒火蹿遍全身。他和海桉撕扯在一块,两人的眼神就像野狼一般凶狠。“别打了,灵芝,别打了。”卓涵开始慌了,她着急地大声喊着,却什么也做不到。“灵芝,够了,别冲动!”陈以淇他们几人赶紧将凌允之拉开,跟海桉一起来的两个男生也连忙将他拉走,嘴里还不住说着:“算了海桉,这儿多人看着呢,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打他们还嫌弄脏手呢。”这下余启骁也怒了,他厉声喊着:“你们给我闭嘴!”他颈露青筋。“你是聋了吗?我们说的就是打你们还嫌弄脏了手!”海桉双手被两个男生拉扯着,嘴里却仍咄咄逼人。余启骁也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见状,顾浔朗立刻挡在余启骁身前,小声道:“别把事情闹大,这儿有人看着呢。”说罢,他眼光扫向在操场散步的一些学生。那几个学生都好奇地看向这边,然而当注意到顾浔朗凌厉的眼光时,他们立马就离开了操场,生怕惹会到什么麻烦。余启骁这才松了松拳头,双眼已布满血丝。“海桉,要挑事儿也不是在今天,你最好收敛一些,日后你想怎么玩,我们随时奉陪。”顾浔朗冷眼盯着海桉,咬牙切齿道。海桉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哼,你放心,我迟早玩死你们!”话音刚落,他右脸就猛然挨了凌允之一拳,凌允之大喊着:“来啊,看谁怕谁!”海桉和凌允之又一次扭打在一块,陈以淇他们用力将凌允之拉开,一边的两个男生也是用尽全力才把海桉分开。陈以淇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眼圈微红,厉声道:“别闹了,你们是要打到政教处那儿才安心吗?!”闻言,海桉和凌允之才停顿下来,他们微微喘着气,眼神仍一如锋刃。片刻,海桉一把甩开身后拉着他的两个男生,狠狠道:“等着,以后还有大把时间,我跟你们慢慢玩。”凌允之走上前,与海桉四目相对,他语气冷酷:“奉陪到底。”约莫过了两分钟,海桉才转身离开。凌允之仍气呼呼地站在原地,余启骁和顾浔朗也是一脸的不悦,卓涵既担心又无奈,只得轻声叹气。陈以淇有些担忧地望向凌允之,他和海桉之间的恩怨恐怕是难以纠清了,以凌允之冲动的性子,以后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她嘴唇紧抿,轻轻摇着头。所有人都知道海桉不会就此罢休,只是没人想到,这天会来得那么快。就在三天后的清晨,陈以淇、凌允之和卓涵在饭堂一起吃早餐,余启骁像闪电一样走进饭堂,飞奔到他们跟前。他双手撑住钢制的饭桌,微微喘着气,眼神中尽是惊讶。陈以淇抬起头,发现顾浔朗正从门口淡定地往这边走来。“干吗呀,见鬼了?”凌允之一边喝粥一边皱眉道。余启骁深呼吸一下:“灵芝,以淇,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说金融系有个学生要转到你们那儿学平面设计。你们猜这学生是谁?”凌允之和陈以淇对视一眼,茫然地摇摇头。“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别激动得晕在地上……”余启骁阴阳怪气道。凌允之有些不耐烦了:“得了,你快说,少给我卖关子。”不等余启骁说话,来到他身旁的顾浔朗便率先开口:“海桉。”闻言,正在喝粥的凌允之险些噎着了,他捂着嘴巴呛了几声,然后抬头注视着顾浔朗:“我去,你没开玩笑吧?”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陈以淇,她也是一脸厌恶。“是真的,我们刚才无意中听到几个金融系女生说的。而且我还听说海桉是海氏集团的太子爷,因为家里有财有势,所以他为人嚣张跋扈,再加上他曾经多次在跑步赛事里面拿到冠军,这种优越感就更加增长了他目中无人的气焰。我们跟海桉结过梁子,他在系里跟你俩恐怕是不好相处了。”余启骁眉心紧皱。“海氏集团?你是说在津桐最大的运动用品集团?”陈以淇张大嘴巴。顾浔朗点点头:“不错。”“海氏太子爷而已,又不是世界首富,嚣张个屁啊。咱们只是在同一个系,又不一定能碰面,再说就算真的碰见了又怎样,那个恶心的家伙,我还犯不着怕他。”凌允之不屑道。卓涵眉头紧皱:“话虽如此,但你们还是切记要小心一些。”“放心吧卓涵,我跟灵芝才没那么容易被他击垮,对不对?”她拍拍凌允之的肩膀,凌允之笑着点头:“那当然。”卓涵轻微露笑,这才放心一些。离期末考试还剩两个星期,凌允之他们一行人都开启了学霸模式,几人晚自习下课后没有再去练跑,而是约在图书馆,各自复习着书本功课。在来图书馆之前,陈以淇下决心要把复习资料全部看遍。可到了图书馆,复习还不到半个小时,陈以淇就开始对着书本打呵欠,她趴在桌上,无力地翻阅着课本。课本里密密麻麻的字让陈以淇看得头昏目眩,她长叹一声,继而抬起头。可就在抬起头看到其他人复习状态的一刻,她的下巴险些就掉在了地上。只见坐在对面的,外语系的余启骁和顾浔朗像打了鸡血一样,眼睛看着书本,嘴里飞速念出一大堆陈以淇来不及反应的英语。她张大嘴巴望向左边,身旁的卓涵正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手机里音乐课程的录音,嘴巴也在轻轻默念着,完全没有半点疲累。陈以淇有些崩溃的双手抱头,她侧过身看向右边,却见凌允之面前全是敞开的书本,他嘴里叼着一支红笔,桌边还散落着几支不同颜色的笔,这时他正精神饱满地快速划着书中重点。看见此等励志的情景,陈以淇的小心脏剧烈地颤动了片刻,随即狠狠瞥向放在一旁堆积如山的书本,她双拳紧握,顿时大叫一声:“学渣陈以淇,现在要逆袭啦!”说罢,她飞速翻阅着旁边的书本,没有理会图书馆所有人向她投来的无语目光。在这两个星期里,陈以淇可谓是拼了命地看书。好不容易熬到期末考试的日子,在进考场前,陈以淇满是信心地告诉凌允之,她这次绝对会考个好成绩。陈以淇和凌允之被分配在同一个考场,在进考场的一瞬,两人看见海桉就坐在第二排的最后一个位置。“冤家路窄。”陈以淇轻声道。凌允之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柔和:“别管那些无谓人,只管考好试就行了。”闻言,陈以淇点点头。两人走入考场,按着编排的座位表分别坐好。凌允之的座位就在陈以淇左侧,而陈以淇的座位恰巧就在海桉前边。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海桉,海桉抬起头,淡笑间夹有几分危险。约莫过了十五分钟,考试便开始了。接到考卷后,陈以淇审视着试卷上的题目,一时间有些懵了。复习过的知识突然在脑海中变得一片模糊,有些题目她明明记得是看过的,但答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越往下看,陈以淇的心就越紧张,她紧咬下唇,只得先把会做的几道题先写上。离交卷时间仅剩二十分钟,陈以淇望着大片空白的试卷,心里更是着急,进考场前的信心早已殆尽。她紧握笔杆,手心已然冒汗。她瞥了一眼左侧的凌允之,却见他一脸轻松地在写着答案,好像已经快要完卷了。陈以淇向凌允之投去求助的眼神,凌允之微微别过头,只见陈以淇指着自己试卷的大道空白,一脸的无奈。凌允之看着她哀求的神情,脸上有些忍俊不禁。他朝陈以淇做了个嘴型:“笨蛋!”随即回过头,从笔袋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给陈以淇抄写着答案。他与陈以淇高中同班三年,两人经常形影不离,关系极铁,所以凌允之对陈以淇的性子最清楚不过了。以往每逢考试前夕,陈以淇总是拼了命地复习,可是一到考试,她就会因为紧张而脑袋一片空白,复习过的知识会全然忘记。因而每次考试凌允之都会自备一张纸条,习惯性地等待着陈以淇求助的目光,周而复始,至今仍是如此。不久,凌允之便抄好了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他将纸条捏成一团,趁监考老师不为意,伸手就扔到陈以淇脚边。陈以淇连忙将纸条踩在脚底,她的心脏在怦怦狂跳,每次作弊她心里都会有股做贼般地感觉。但是凌允之和陈以淇都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海桉都已尽收眼底了。陈以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监考老师,确认他在讲台低头看试卷时,陈以淇连忙弯下腰。可陈以淇的手才刚触碰到纸团,身后便传来海桉响亮的声音:“老师,有人作弊!”陈以淇霍地回过头,只见海桉站起身,冷笑着望向自己。凌允之蓦然一怔,他回头瞪着海桉,后者眼神中尽是鄙薄。全班的目光都被海桉响亮的话语吸引过来,监考老师也放下试卷走下来,语气严厉:“怎么回事?谁作弊了?”“她。”海桉言简意赅,右手直指陈以淇。其他考生开始骚动起来,他们同时看向陈以淇,嘴里喃喃地在议论着。陈以淇的脸早已羞得通红,她鼻子一酸,眼眶因心中羞愧而有些湿润。监考老师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看过后,便没收了陈以淇的试卷,厉声道:“陈以淇同学,你已经被取消考试资格,到外面去站着!”陈以淇嘴唇颤抖着,她缓缓站起身,耳边不停回响着其他考生细微的耻笑声及议论声。陈以淇甚至不敢抬起头直视监考老师,若现在地上有个洞,她肯定会马上钻进去,把难堪的自己深深掩藏起来。正当陈以淇要走出考场时,凌允之忽然站起身:“老师,陈以淇没有作弊,纸团是我扔给她的。要取消考试资格,也该是取消我的。”他目光坚定。这下考场里的闹嚷声更是剧烈,陈以淇不可置信地望着凌允之,随即不住朝他打眼色,示意让他别把罪名独揽上身,可是凌允之根本不理会她焦急的眼色。他不介意被取消考试资格,也不介意在众人面前出丑,他心底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陈以淇,不让她受到伤害。如果那些嘲讽的笑声能让我为你背下,那么就算肩上负重再大,我也是快乐的。“老师,你别听他胡说,作弊的是我,纸团是我强迫他写的。”陈以淇急道。“老师,就凭她怎么可能强迫到我?我把答案写在纸团上是想问她我做的对不对,所以作弊的是我而不是她。”凌允之抢过话。“老师,你要听我说,作弊的是我,惩罚的人也该是我。”“老师,作弊的是我,别那么多废话了,你直接取消我考试资格吧!”陈以淇和凌允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着,一旁的监考老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好了,都给我闭嘴。你们都抢着认作弊是吧?好,现在你俩的考试资格我都取消了,去,给我到外面站着去!”他厉声大喊,一手指向门外。闻言,凌允之和陈以淇顿时噤了声,两人慢步走到考场外,靠着考场的墙壁并肩而站。良久,陈以淇声音颤抖:“对不起,灵芝,连累你了。”“没事。”凌允之无所谓地笑着别过头,却看见陈以淇双眼通红,眼角滑下一滴泪。凌允之顿时紧张起来,他伸出手,用食指指腹为她拭去眼泪:“别哭,不就是这次考试取消资格吗?这多大点事。我们才大一,难道你还怕以后没试考?”他轻笑着。闻言,陈以淇吸吸鼻子,微笑着点头。“灵芝……”半晌,陈以淇眼帘微垂。“嗯?”凌允之注视着陈以淇的侧脸。陈以淇深呼吸一下,声音小而坚定:“我以后……不会再作弊了。”听到陈以淇的话,凌允之身子一愣。其实,凌允之又怎会不知道纵容她考试作弊是在害她呢。他也曾告诫过自己不要再这样盲目的“帮助”她,可是每一次看到她哀求的目光,凌允之就无法自控地心软了。再者,只有在这种时候,凌允之才会感觉自己被陈以淇需要,他爱她,所以他自私地希望她能一直依赖着自己。由始至终,他都只是单纯地想要尽己所能去爱她,只可惜他用了一种错的方式。如今,陈以淇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再作弊,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不再被需要了?凌允之心中有股莫名的酸涩,但在同时也为她重返正轨而感到高兴。爱,或许不该那么自私。想到这里,凌允之扬唇微笑,看陈以淇的眼神却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