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心伤

看见卓涵受惊过度的模样,陈以淇眼圈也红了,她双手抱住卓涵,哽咽着:“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以淇,你知道吗,其实在一年前刚出车祸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可当时我一直强忍着没哭出来,因为我清楚若我自暴自弃,我的父母,还有那些爱我的人会比我更加伤心。于是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我是残,但我不是废。我失明了,可这不代表我就是个没用的人,我心底还有梦想要去实现,以后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我一定要乐观,一定要笑着去面对生活。我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我相信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多花十倍的努力也一定能做到。可就在刚才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我付出再多努力,也终究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没了你们在我身边,没了盲人杖,我就连自己过马路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卓涵泪如泉涌:“我的内心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强大,一直以来,我都不过是戴上乐观的面具,用它掩饰着那个内里懦弱的自己。当真正遇事的时候,我不过是个什么也做不了,一心只懂得害怕,只知道听天由命的废人。”

听着卓涵的诉说,陈以淇也流泪了,她紧紧抱着卓涵,心中揪得生疼。认识卓涵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哭得那么的厉害,那么的无助。当坚强的伪装被现实一点点剥开时,才会发现里头放置着的一颗心早已伤痕累累。

站在一旁的于初听完卓涵的话,不禁发自内心地心疼她。

半晌,陈以淇放开卓涵,轻声问:“你吃过东西了吗?”

卓涵微微摇着头。陈以淇红着眼,回头对于初道:“于初,能麻烦你,先带卓涵到附近的快餐店吃饭吗?”

于初看了一眼陈以淇,又看了一眼卓涵,随之点点头。陈以淇擦干脸上的泪,继而站起身,目光锐利:“林苒。”她转身便往津大的方向走。

察觉到陈以淇身上的怒火,于初一把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儿?”

陈以淇注视着于初,哭红的双眼布满血丝。她轻轻拉开于初的手,声音略微沙哑:“我很快过来。”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于初望着她远离的背影,眼神透出几分忧愁。

回到学校后,陈以淇直奔音乐系,她见人就问林苒在哪,但每个人都只是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接着陈以淇又跑到女生宿舍,却还是没能找到林苒。怒气与烦躁涌上心头,一想到林苒,陈以淇就恨得牙痒痒,她发誓,就是翻遍整个津大也要把林苒找出来!

正当陈以淇离开女生宿舍,要到别处去找林苒时,她发现从身旁走过的女生有些眼熟。陈以淇回过头,那女生似乎有些慌乱地别过脸,不敢与她对视。良久,陈以淇才认出,那女生就是时常跟在林苒身边的李萱。

毕竟是做贼心虚,李萱没敢多看陈以淇,她快步往前走去。

“李萱!”陈以淇跑到李萱跟前,有些狐疑地盯着她。

李萱被陈以淇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没好气道:“干什么啊?有话快说,我赶时间,没时间陪你玩。”

“林苒在哪儿?”陈以淇直瞪着李萱。

李萱明显脸色变了,她躲避着陈以淇的目光:“我,我怎么知道林苒在哪儿。”

见李萱闪闪索索的模样,陈以淇更加肯定她知道林苒的行踪,她已经没耐心再跟李萱废话了,她一手扣住李萱的手腕,语气令人不寒而栗:“我问你林苒在哪,说不说?!”陈以淇加大手中力度,眼光锋利。

李萱疼得嗷嗷直叫,她颤抖道:“林苒在柔道社!”

陈以淇这才放开李萱,她径直走向柔道道场,怒火早已燃遍全身。

赶到柔道场时,林苒和两个柔道社的女生刚练习完,正在把道袍收拾进背包。陈以淇用力推开柔道社的门,里面的四个女生都抬起头,见陈以淇来势汹汹,她们都心知来者不善。

“林苒,是不是指使别人把卓涵带到马路对面,再抢走她盲人杖的?”陈以淇冷冷问着。

林苒一手提起背包,散漫地走到陈以淇面前,笑道:“哟,这么说,那瞎子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陈以淇登时紧握着拳,她一字一顿:“这样说来这事真是你干的了?林苒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这可是会出人命的!若不是中途有人救了卓涵,她现在已经死了你知道吗!”她激动得微微喘气。

“没错,这事是我干的,那又怎样?要怪就怪她自己笨,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你以为这世界遍地都是雷锋吗?这次就当作是给她一个经验教训,不然就她那个蠢样儿,以后被人拐卖了都不知道。啧,如此说来你还得感谢我呢。”林苒蔑视着陈以淇。

林苒满不在乎的语气更是火上浇油,陈以淇的怒气已经到了不可按捺的地步,她一手猛然拉过林苒的包,将它扔到了门口。

这下林苒也怒了:“陈以淇你发什么疯!”

“发疯的是你!”陈以淇忽地持住林苒的右臂,林苒来不及反应,便被她一个单肩背负摔压倒在地,背部传来冲击般的疼痛。林苒一边痛呼一边挣扎着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陈以淇。

陈以淇眼睛通红,她跨坐在林苒身上,双手揪着她的领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卓涵几经辛苦才从失明的阴霾里走出来,你为什么要把她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自信一把击溃?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滚开,你个疯婆子!”林苒与陈以淇扭打在一块,陈以淇今天像疯了一样,力气大得惊人。林苒见自己处于劣势,便回头叫那两个女生来帮忙。

那两个女生这才回过神,连忙跑过来,使劲拉开陈以淇。林苒站起身后,陈以淇再次扑了上来,两个女生帮着林苒对付陈以淇。

陈以淇虽然柔道功夫不错,但与林苒比也是不相伯仲,而另外两个女生也是柔道能手。陈以淇虽然用尽力气去跟她们缠斗,可终究是寡不敌众,几招下来,陈以淇已经被摔得全身几乎散架,额头淤青了一小块,嘴角擦破渗血。

这时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地扣住陈以淇的手,把她按在地上。陈以淇不住反抗,然而她早已筋疲力尽,就连推开她们的力气也没有了。林苒冷笑着蹲在陈以淇的面前:“你不是很想替那个瞎子出气吗?站起来啊,站起来打我啊!”她一手捏住陈以淇的脸。

陈以淇猛地撇过头,随即目光凶狠地瞪着林苒。

“那个瞎子是废物,你也是个废物!”林苒扣住陈以淇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正当她要扇陈以淇耳光时,两个男生猛地破门而入。

林苒蓦地回过头,只见来人是余启骁和顾浔朗。

“林苒你在干吗?住手!”顾浔朗快步向前,推开了压着陈以淇的两个女生。余启骁也挡在陈以淇身前,双眼直瞪着林苒:“我警告你,别胡来!”

顾浔朗将狼狈的陈以淇扶起,看见她脸上的伤痕,他眉心紧皱:“怎么样?你还好吧?”

陈以淇默不作声,只紧盯着林苒。

“我从来不打女生,不过如果你们再不走的话,我就不敢担保了。”顾浔朗回头望着她们三人,眼神冷冽。

顾浔朗的柔道功夫林苒是见识过的,何况这里还站着个余启骁,就凭她们三个女生恐怕难以与他们抗衡,于是林苒站起身,冷哼一声:“走。”她率先走出道场,身后的两个女生也连忙跟上。

“以淇,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还好我们在这路过,从窗口看见了你跟林苒,这才赶紧走进来的。”余启骁审视着陈以淇脸上的伤,眉心紧皱:“你也是,怎么无端端就跟林苒打起来了呢?”

陈以淇张开嘴,想说的话却哽在了喉咙,她很想强忍住眼泪,但眼眶还是禁不住红了。她一手推开顾浔朗,快步跑出了柔道场。

“以淇!”余启骁大喊一声,他跟顾浔朗对视一眼,两人连忙追向陈以淇。

陈以淇跑上叫教学楼的天台,她躲在一边的角落,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双膝上,无法抑制地轻声抽泣起来。顾浔朗和余启骁很快就跑了上来,他们看着肩膀哭得颤抖的陈以淇,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片刻,顾浔朗才轻声道:“给灵芝打电话。”

余启骁点点头,转过身便取出手机。

顾浔朗慢步来到陈以淇身旁,他蹲下身子,温柔地轻抚她的肩膀:“以淇,别哭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你的。”

“就是就是。以淇,我们是好朋友嘛,好朋友就该互相扶持,你要真有事,可千万别憋在心里,说出来,我们会一起帮你解决的。”刚打完电话的余启骁回过身,笑着附和道。

陈以淇这才缓缓抬起头,她吸吸鼻子,双眼已经哭得通红。

此际凌允之也走上了天台,他看着一脸泪痕的陈以淇,心底不禁隐隐作痛。他急问着站在身旁的余启骁:“我接到你电话就马上过来了,以淇她怎么啦?”

余启骁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和浔朗经过柔道社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林苒和以淇在打架,还有两个女生把以淇压在地上了。看见这样的场景我们立马就跑进柔道社,赶走了林苒她们。之后以淇不知道为什么就哭着跑开了,我和浔朗追着她来到天台,这才赶紧给你打电话。”

凌允之叹了口气,走到陈以淇身前。他蹲下身,为她拭去脸上的泪,他注视着她满是失落痛心的双瞳,眉头紧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干吗要哭?”

陈以淇眼神空洞,她嘴唇颤抖:“林苒……她伤害我可以,她针对我也没关系,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卓涵?为什么有些人……有些人真的可以这么冷血,伤害了别人,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在伤口上多撒把盐?”她声音略微沙哑。

“卓涵?这跟卓涵有什么关系?你找到她了?”凌允之疑惑问道。

陈以淇抬眸望向凌允之,轻轻点着头,她将刚才见到卓涵的经过全数说了一遍。

“……我从来没有看见卓涵哭得这么伤心,这么绝望过。一个原本健全快乐的人,在车祸后永远失去了看见这个世界的能力,我能想象到这对卓涵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是笑着去应对生活给她的考验,她从没有怨天怨命,因为她始终相信着正常人能做到的事,她加倍用心也一定能做到。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林苒要将卓涵好不容易才积聚的信念一下子打散?为什么她连给卓涵一个重生的机会也不肯?为什么?!”陈以淇嘶喊着,早已泪流满脸:“是我连累了卓涵……都怪我……”

林苒针对陈以淇,她无所谓,就算伤害她,她也大事化小地忍了。她不介意林苒要跟自己玩多少的花招,她随时都可以奉陪。但是要伤害她身边的人,她就绝对无法忍受。陈以淇的哭泣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连累了卓涵,却没能为她做任何事情,找林苒算账,反倒还被别人打个鼻青脸肿。这一刻的她,是为自己的无用而哭,是为心疼朋友而哭。

看见陈以淇难过,凌允之心中也很不好受。他伸出双手想要将陈以淇拥入怀中,却不料陈以淇抱住了顾浔朗的手臂,顾浔朗先是一怔,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凌允之尴尬地收回双手,他站起身,干咳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余启骁瞥了一眼凌允之,不禁失声轻笑,就他那点心思,余启骁早就看穿了。事实上,凌允之对陈以淇好的根本就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他喜欢陈以淇,这事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看得出来。于是余启骁笑着搭住凌允之的肩膀,徐徐道:“好啦,咱们还是先把卓涵给接回来吧,这么久不见我们,她该急了。”

闻言,陈以淇才放开顾浔朗的手,她偷望了一眼顾浔朗,对方正好也看着她。两人目光相碰,陈以淇一时心如鹿撞,只觉脸颊有些发热:“那个,谢谢你。”她的声音因为羞涩而显得极小。

“不客气。”顾浔朗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继而扶着陈以淇站起身。

陈以淇不时偷看着顾浔朗,却忽略了站在旁边,一张脸跟黑面神似的凌允之。

片刻,他们一行人走出校外,来到平日光顾的那家快餐店。刚推开门,几人便看见坐在最里边的于初和卓涵。陈以淇在来的路上跟他们说过于初的故事,因而几人对这个本质善良的小混混也没有了原先的偏见。

卓涵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坐在旁边的于初正给她说着笑话,卓涵不时被于初逗得“咯咯”直笑。四人与于初坐在了一起,于初看到陈以淇时,嘴角明显地在上扬。但当看到其余的三人,他的笑意又僵硬了下来。

虽然对于初放下了先前的偏见,但毕竟几人与于初都不熟,因而很少开口说话。看见大家都有些沉默,凌允之率先打破僵局:“卓涵,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吃东西?”他笑望着卓涵。

“嗯,刚吃过了。”卓涵微笑着点头。

陈以淇见卓涵脸上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不少,她这才放下心,对于初打趣一笑:“卓涵,这家伙伺候得你好不好呀?”

于初一手撑住下巴,斜眼看着陈以淇:“哎,皇后娘娘吩咐的话奴才哪敢不听?放心,奴才好生伺候着卓涵姑娘,你看她白白胖胖的样子就知道了,对吧卓涵姑娘?”他假装含情脉脉地望着卓涵。

这一表情把他们都逗乐了,卓涵笑道:“是,于公公把我伺候得很好。”

于初猛地一抬头:“你说谁公公?我可是个……雄壮的男人。”他朝陈以淇挤弄着眉眼。

“我去。”陈以淇也被逗笑了,她一手轻拍于初的头,随即转身叫了几罐啤酒和几味小吃。几口酒下肚,大家都敞开心扉地聊起天,于初时不时来几个冷笑话,偶尔把他们逗笑得嘴巴都几乎合不拢。此刻一桌人都暂时忘却所有的烦心事,丝毫不顾形象地放声笑着,和于初也逐渐熟络。

由于待会还要回学校,因而几人都克制着自己,都只喝了一罐啤酒。片刻,凌允之起身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剩余的几人聊得正欢,但于初却不小心打翻了仅剩半罐的啤酒,他一边笑着说自己真笨一边走向厕所。

刚进厕所打开水龙头,凌允之便出来了,两人站在一起洗手。不久,于初先开口道:“这件事,我想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凌允之低头微笑,他使劲搓着自己的手:“我不管那林苒玩什么花招,可是若然伤到陈以淇,伤到我们之中任何一个……我也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他回头看着于初,收敛了唇角的笑意。

看到凌允之认真的模样,于初轻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凌允之深呼吸一下,用纸擦着手,缓缓道:“我还没想到。若是去找林苒打一架,恐怕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我得仔细想想该怎么做。”

于初狡黠一笑:“我想,这个可以帮到你们。”说着,他从裤兜取出一黑一红的两支马克笔:“这种笔通常是绘图用的,如果把它画在人的脸上……没十天半个月应该都掉不了色。你想,女孩子最看重的就是容貌,若然用这笔在她脸上画点什么,她该有一段时间都不敢见人了。”

伤害陈以淇的人,他于初也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何况刚才见陈以淇双眼红红,他就知道她刚才有哭过。林苒害陈以淇哭,这笔账于初也扎实地记在了心里。

片晌,凌允之接过笔,与于初会心一笑。

凌允之和于初搭着肩膀走出洗手间,余启骁见此情形,不禁咧嘴笑道:“哟,灵芝,去个厕所的时间就跟于初混这么熟了?坦白从宽,你们在厕所干什么了?”他坏笑着。

“刚才我们在厕所用同一格……”凌允之拉长尾音。其余几人一脸惊诧,陈以淇刚咽下去的酒差些喷了出来。

“你们这群家伙想什么呢,我是说我们在厕所用同一格洗手池。”凌允之放开搭住于初的手,一脸鄙夷地盯着他们。

“切!”众人皆是无语的表情。

两人坐下后,凌允之取出两支马克笔,脸带坏笑:“各位,这两支笔是刚才初哥在厕所给我的,咱们可以用她来对付林苒,全盘计划我都想好了。”

顾浔朗有些狐疑地看着凌允之:“两支笔能有多大作用?”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于初抢过话头:“这种笔通常是绘图用的,用来画画是永不掉色,若是画在人的皮肤上,要让它完全褪色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你们想啊,是打一架痛快,还是让她好一阵子不敢见人来得痛快?”

“没错。”凌允之打了个响指,接话道:“所以我打算看准时机,等林苒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就上去捉住她,在她脸上画几个大花猫,到时候就……哈哈哈哈,想起来都解气。”他“噗嗤”地笑了起来。

八、心伤
凉风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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