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寻人

如此般过了两个月,转眼之间,冬季悄然而至。

冬季的黑夜来得特别快,现在不过七点,夜幕却已将大地包裹。

学生饭堂里,卓涵眉心紧皱,双手紧握着手机,手在不停地抚摸屏幕,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以至于放在桌前的饭菜她一点也没动。

见此情形,陈以淇疑惑着问:“卓涵,你怎么了?干吗不吃饭?”

卓涵抬起头,她叹了口气,神态焦虑:“于初平时隔三岔五就会给我打电话,可现在十多天他都没有打给我了,而且我打过去他也总是关机。我……我有点儿担心他。”

经卓涵这么一说,陈以淇也放下了手中筷子:“说来也是,我们好像都十几天不见于初了,这家伙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她紧咬下唇。这些天他们都在各修各的课程,忙碌之中竟忽略了已经许久不见的于初。

“哎,这么大一个人能出什么事,是你们太敏感了吧。我打给他看看。”说着,凌允之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可是没过多久,他便皱眉注视着手机屏幕,抬头道:“还是关机。”

这下大家才真正担心起来,于初并不是那种一声不吭,爱干吗就干吗的人。以他为人的细心,断然不会不知晓他们而后的紧张,所以就算有事要离开一阵子,他也肯定会先告诉他他们一声。可如今于初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十多天不见人影,也不接电话,四人心中皆涌起不安之感。

他们越想越忐忑,最后凌允之筷子往桌上一拍:“先别吃了,要不咱们先出去找他?”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陈以淇连连点头。

“我也要去!”卓涵急促道。

顾浔朗眉头微蹙:“卓涵,你还是待在学校比较好,你双眼看不见,要是在外边走失了,我们还得担心你。我答应你,要是有于初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陈以淇也轻声附和着:“对,卓涵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他的,你就在学校等着吧。”

听到他们这样说,卓涵也只好点点头,神情焦灼:“那,若然有于初的消息,你们记得要马上告诉我,好吗?”

“没问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于初的。”凌允之认真道。

片刻后,除了回到宿舍守住手机的卓涵外,其余三人都走出校外,分散开去找于初。一路上,陈以淇不时给于初打去电话,但每次电话那头都是传来冷冰冰的关机提示音。身处学校宿舍的卓涵也一样,没有能力去跟他们一起寻找于初,她心里其实非常难过,却又无奈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于是卓涵就只好一遍遍给于初打着电话,尽管明知他关机了,她也仍不死心。

夜色越发深沉,华灯初上的津桐煞是繁华热闹,可此际奔跑在大街的凌允之、陈以淇和顾浔朗已经没有心思在灯红酒绿中沉醉,他们一边大喊着于初的名字,一边四下搜寻着他的身影。很快,时间已过去两个小时,三人早就感觉到疲惫,但他们并没有停下来,也不准自己停下来。

学校女生宿舍里,卓涵手机的电量已所剩无几,她生怕待会儿陈以淇等人的来电自己会接不到,所以她没敢再打给于初,而是紧握着手机,半点也不敢放松。卓涵的脑海蓦地闪现出一幕幕于初对她的好,她越想心里越酸楚,最后竟眼圈泛红。

陈以淇越找越心急,街上一个又一个身影与她擦肩而过,却没有一张面孔是她所熟悉的于初。她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喊:“于初,你这个混蛋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你?!”她轻轻喘气,踉跄着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不理会路人望向她的奇怪眼神。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陈以淇速度取出手机,只见来电的人是凌允之。

“喂,灵芝吗?”陈以淇接通电话。

“对,是我。你找到于初没有?”凌允之问。

“还没有,我几乎把整个市区都找遍了,却还是没能找到。”陈以淇沮丧道。

“我也是,刚才我在街上遇到平日跟于初腻在一起的几个小混混,我过去问他们知不知道于初的行踪,他们却也说已经十几天没看见他。唉,真不知道这于初在搞什么。”凌允之语气担忧。

陈以淇心乱如麻:“那,浔朗那头有消息吗?”

“我刚刚也打过给浔朗了,他那边也是一无所获。现在时间不早,我们先回学校集合,商量一下该怎么做吧。”凌允之道。

“好。”挂了电话后,陈以淇便折返学校,在回去的路途,她不断四下察望,却还是没能看见于初熟悉的身躯。她叹了口气,径自走回学校。

陈以淇刚进校门,顾浔朗和凌允之也随之而到,三人走到一块,脸上表情都是无奈及忧虑。他们走到操场,打算商量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陈以淇知道卓涵现在一定很担心于初,于是她给卓涵打去电话,让她也下来操场。接到陈以淇的电话时,卓涵的声音明显变得惊喜,在得知他们还没找到于初后,她说话的语气中不免有几分失落。为此,陈以淇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五分钟后,卓涵来到了操场,陈以淇扶着她在身旁坐下。四人坐在操场的草坪上,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良久,顾浔朗率先打破僵局,他低声道:“今儿我们把于初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找了一晚上也还是没能找到他。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话音落地,四人再次陷入沉默,在操场投光灯的映射下,他们的脸更显黯然。

半晌,陈以淇抬起头,她咬咬唇,道:“去安徽。”

“安徽?”凌允之皱眉看着她。

陈以淇点头:“不错。安徽是于初的老家,既然在津桐找不到他,我就去安徽找。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片刻,凌允之附和道:“好。明天我们再在津桐找找,大家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是遗漏的,过两天若是再找不到他,我们就去安徽找。”

卓涵神色焦急:“这回我也要去。”

“卓涵,可是……”凌允之话没说完,卓涵便接过话:“不用可是了,这回我一定要跟你们一起去安徽。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忧我,不过你们放心,到了安徽,我不会跟你们一起上街找。我会在那儿找个旅馆住下,在里边等待你们的消息,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吧?”

闻言,其余三人面露难色地相互对视。

卓涵眼眶红了,她哽咽道:“算我求你们了……我只是,想离于初近一些。”

“就让卓涵跟我们一起去吧,否则她不会安心的。”思忖少顷,陈以淇缓缓道。

“那好。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安徽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去找于初?”凌允之翘起双手。

陈以淇嘴唇微抿,脑海蓦地闪过一张和蔼慈祥的脸。她眼前一亮,笑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陈以淇立刻动身去之前于初带她去的跌打馆,找到了方医师。

方医师一眼便认出了陈以淇,他轻声笑道:“哟,你不就是上次于初带来的那个女孩儿吗?怎么,腿又扭到啦?”

陈以淇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方医师,我这次来是想问问您,您知道于初的家乡在哪里吗?”

“于初的家乡?”方医师疑惑地望着陈以淇:“你问这个干吗?”

陈以淇急道:“于初这家伙十几天不见人影,打他电话也总是关机,我是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儿,这才打算去他家乡找他的。我只知道于初的家乡在安徽,但是安徽那么大,我真的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后来我想起您曾经说过,于初是您的老主顾,早在安徽的时候就常来光顾您,那么我想,您应该知道他住哪儿吧?”

听罢,方医师皱眉道:“要说于初家的具体地址,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不过以前我在安徽芜湖开跌打馆的时候,好像听他说过,他的家就在芜湖的市中心一带。”

“安徽芜湖的市中心?太谢谢您了方医师。”陈以淇欣喜地连连道谢,他的一席话可大大帮助他们缩小了寻人的范围。

“不客气。”方医师朝陈以淇摆摆手,随即打趣一笑:“小姑娘,看来你对男朋友蛮紧张的。”

陈以淇脸一红,急忙解释道:“方医师您误会了,于初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得赶回学校去,就不和您多说了,再见!”说罢,她匆匆转身便走。

回到学校后,陈以淇赶紧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其余三人,他们一致决定先留在津桐寻找于初,两天后若是再找不到,他们就翘课前往安徽。

之后的两天,陈以淇、凌允之和顾浔朗租了一辆面包车,让司机带他们走遍了整个津桐,结果却仍是毫无所得。于是在两日后的晚上,四人简单而匆忙地收拾好行装,托同学给老师请假后,趁着学校还没关门就溜出校外。

四人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津桐火车站,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分,他们查过火车站的时刻表,一个小时后就有前往芜湖的列车。

匆促地买到火车票后,他们便坐在候车室的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哎,你们都是用什么借口请的假?”凌允之坐直身子问道。

卓涵把可伸缩的盲人杖收了起来,徐徐道:“我让同学告诉老师,就说我发烧烧得很严重,请假到医院去了。”

陈以淇耸耸肩:“我也差不多,不过我说的是我妈病得很严重,我得赶回杭州去看她。”“我就说跑步的时候扭伤了脚,要上医院治疗。”顾浔朗轻声道。

听完他们的话,凌允之一拍手掌,挑眉道:“我说你们也太没新意了。”

“少得瑟。那你说的什么?难不成是你爸的公司倒闭了,你要辍学?”陈以淇斜眼盯着凌允之。

“去你的乌鸦嘴。”凌允之白了陈以淇一眼,随即得意一笑:“我说的是我爷爷脚滑摔下楼梯,把腿摔断了,我要马上回去杭州看看他。怎么样,这个高招吧?”

顾浔朗一手撑着下巴,用鄙夷的眼神望向凌允之:“灵芝,你这也太损了,有这样诅咒自己爷爷的嘛。”

“没事,我爷爷都去见李小龙十多年了,相信他是不会见怪的。”凌允之双手合十,眯眼微笑。

卓涵摇头叹气:“灵芝,我要是你爷爷,就是躺在棺材也会被你气得跳起来。”

凌允之咂咂嘴,一本正经道:“不可能,当年我爷爷死后是火化的,严格来说他只剩下一撮灰了!”

卓涵、陈以淇和顾浔朗三人一脸嫌弃地盯着凌允之,继而沉默不语。

在候车室等了许久,四人终于登上通往安徽省芜湖市的火车。他们坐在火车的硬卧上,望着窗外不断在倒退的夜景,不由得再次想起于初来。卓涵取出手机,再给于初打去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仍是传来关机提示音。

陈以淇见卓涵失落的神情,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卓涵勉强一笑,点头道:“但愿如此。”

几日来寻人的身心疲惫,让他们很快便躺在硬卧上沉沉睡去。火车一路前进,直到第二日的入夜时分才抵达芜湖。

由于凌允之一行人不认识路,因而在走出火车站后他们便叫了出租车直奔市中心。四人在市中心晃悠了片刻,就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家小旅馆,他们决定先在那小旅馆安顿下来。

他们开了两个相邻的房间,凌允之和顾浔朗住一间,卓涵和陈以淇住一间。把背包放下后,四人便打算先下楼找点吃的,随后再去打听于初的消息。

灯火初明,市中心里各种灯光交汇在一起,看上去颇为繁华。刚走了不远,陈以淇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她漫不经心地按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陈以淇眉头微皱。

这次,电话那头只传来短促的呼吸声,仍然没有人说话。

陈以淇蓦然怔住,她脑海里涌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紧握手机,声音颤抖着问:“是于初吗?”

“于初?”其余三人立刻望向陈以淇,一脸的惊异。

陈以淇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对着手机厉声道:“你是于初对不对?你在哪儿?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不见了?我们都很担心你,甚至都来安徽找你了,你到底在哪儿?”

良久,电话那头都只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四人一时心急如焚。

“你怎么不说话?于初,你……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没关系的,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是好朋友啊,大家都会帮你渡过难关的。”陈以淇急促道。

许久过后,手机那端终于响起于初的声音:“我爸去世了。”他声音沙哑,能听出来他曾哭过。

听到这句话,陈以淇顿时僵住了身子,她半张着嘴,所有话语似乎在瞬间都卡在了喉咙。

见陈以淇神色不妥,凌允之急问道:“怎么回事?”

“以淇,是于初吗?他在哪儿?”卓涵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陈以淇深呼吸一下:“于初,你,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过去找你好吗?”

可是陈以淇话音刚落,于初便挂了电话。陈以淇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旋即怔怔回过头,轻声道:“于初挂电话了。他的爸爸……去世了。”

一霎间,四周恍惚陷入一片沉寂。卓涵捂着嘴巴,眼圈微红,她能想象到这对于初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别说了,既然于初的爸爸去世了,那他如今肯定就在芜湖。咱们分头找找,没准能找着他。”顾浔朗道。

陈以淇点点头,她看向双眼发红的卓涵,轻声道:“卓涵,我先送你回旅馆,等找到于初,我第一时间就会告诉你,好吗?”

卓涵吸吸鼻子,她心知若要快些寻到于初,就必不能在这个慌忙地时候还给他们添乱。于是卓涵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喉咙哽动:“好。”

陈以淇没有想到思绪凌乱的卓涵会一口答应下来,听到她的应声,陈以淇才松了口气。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分头寻找,谁先找到了就马上电联。我去左边,浔朗右边,以淇你就前边吧。”凌允之道。

“没问题。”顾浔朗和陈以淇同时应声。

凌允之和顾浔朗先行动身,陈以淇在送卓涵回旅馆后,也急忙下楼,往前一路寻找。旅馆的房间里,卓涵独自坐在床上,她双手紧握着手机,嘴唇蠕动着:“你们一定要找到他,一定。”她把手机贴近胸怀,眼眶通红。

夜色朦胧,偌大的市中心此刻灯火阑珊,冬日里多处食肆冒出食物香喷喷的热烟。

陈以淇穿梭在人群中,她不停给于初打去电话,然而于初却再度关机了。焦躁与不安一拥而上,陈以淇叹了口气,她转个方向,往人少的地方继续寻找。

另外一头的顾浔朗和凌允之也仍无收获,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确实不甚简单。卓涵仍然在旅馆里苦等着他们的电话,她眼前的一切都只有茫然的黑暗。可是现在,卓涵黑暗的世界里,每一处都充斥着于初的身影。

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陈以淇正路过一条宽巷子,她不经意地往里边一瞥,却看见在巷子里的不远处,一个大男生正靠墙而坐。如此寒冷的天,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长衫,右手正拿着一张纸状的东西。而那个男生的轮廓,陈以淇很是熟悉。

陈以淇压抑住心底的激动,立刻就给凌允之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于初,让他带上卓涵和顾浔朗来到自己的所在位置。匆匆把话说完,陈以淇就收起手机,慢步走进巷子,来到于初身前。

陈以淇缓缓坐在于初身旁,这才看清原来于初手上拿的是一份报纸。报纸的日期是三年多以前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于初目光呆滞地注视着报纸的正中间,眼睛遍布血丝。陈以淇稍稍侧目,只见报纸中间刊有一则较大的寻人启事,旁边还附有于初有些青涩的照片。

“于初……”半晌,陈以淇才低声开口。

听见声音,于初愣愣地别过头,恍惚的眼神似乎点燃了一盏明灯:“你怎么来了?”他声音低哑。

于初脸色憔悴,头发散乱,嘴唇已冻得铁青,下巴长了不少胡渣。见于初此般模样,想到他父亲的死带给他的打击,陈以淇不禁鼻子一酸,她硬是挤出一个微笑:“不光是我,还有卓涵,浔朗,灵芝,我们大家全都为你来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这群朋友……永远都是你坚实的后盾。”她强忍着将要涌出的泪。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不是故意要玩失踪的……”于初望着陈以淇,呜咽道:“在十几天以前,我在津桐遇到一个安徽的高中同学,他看见我的时候很讶异,他告诉我,我爸生病了,而且很严重,是肺癌末期。我的家人没日没夜地在找我,可是都没能找到。我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就回到安徽,可是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爸已经陷入重度昏迷,被推进了手术室。”

十二、寻人
凉风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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