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副驾驶座理论

宿舍里苏蕴不厌其烦的向所有人说起手机的由来和陈之深对她“爱”的关心,惹得彤心吐完了靖娴无视,还剩下个感叹不公平的秦亦,凭啥我男朋友就不会这么温柔体贴?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苏蕴这么傻?

“你跟穆天出去疯了一天?”彤心问她。

说起这话题来似乎大家都憋了一肚子话,靖娴问:“你为什么对穆天这么好,跟对你妈……不,对他妈简直不是一个待遇,天差地别的。”

秦亦道:“难道是因为‘异性相吸’?那就肤浅了,不管他皮相好到啥程度看长了不也都一样嘛。”

“不不不……”彤心分析道:“照苏蕴对陈之深的痴情程度上来看,她不是个会轻易变心的人,更何况穆天是她亲弟!”

几个人叽叽喳喳自说自话,终于有人想起要问下当事人的想法,靖娴问:“苏蕴,到底为了什么?”

苏蕴一笑,道:“前儿刚听了门西哲,我可以上升到哲学角度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其余三人集体吐糟:“去死吧你!”

苏蕴不理,兀自在宿舍里踱着四方步开始讲学布道:“因为他是一个最纯粹的存在。在延展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穆天已经不仅仅是穆天了,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真心对待并且不期有所回报的人。对我而言,他的存在是一种亲情的符号,面对他我可以自由自在的抒发自己的情感,可以摘下面具自由的跟他交谈。不受任何限制。”

“那陈之深还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呢,跟亲人也没啥区别啊,你怎么不说他呢?”

“就算从小一起长大,那毕竟也不是亲人嘛!再说我希冀在他身上得到很多东西,他对我来讲是一个最最不纯粹的存在。当然,如果想维系这段关系需要我更努力的加倍去付出。”

彤心故作崇拜的寒碜她:“你已经付出的没脸没皮了。谢谢。”

哄笑声中突然电话响,彤心接起来叫道:“苏蕴,电话。”捂住话筒又悄悄说了声:“是个女的。”

“苏蕴,是我。”

苏蕴愣在那里,半晌才讷讷开口:“……阿姨?”

仿佛平静的湖水突然投进了石子,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生活也突然起了波澜。涌动的暗流深埋在平和的表象下,一旦揭开就可以掀起惊涛骇浪般的大动荡。

“是我。”陈之深的妈妈语气平和的问她:“明天有时间么?我想见见你。”

“好啊。”苏蕴机械回道:“您……您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那……见面再说?我再联系你。”

“嗯,阿……阿姨再见。”

“再见。”

周日,响晴的天幕中飘着几丝浮云,是个晴明的好天气。

吴禹芬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里垂着头看菜谱,隔着玻璃窗看过去,她越发的憔悴,带着一种病态的沉寂。

苏蕴挺安静的坐在她对面看她点餐,大病初愈的陈妈妈饮食上有许多禁忌。

苏蕴并没有把她们今天要见面的事告诉陈之深,因为她觉得这是她跟吴禹芬两个人之间迟早需要去面对的问题。

吴禹芬往她碟里夹着各种菜色,跟以往没什么两样,她殷勤道:“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苏蕴点头,心里暖呼呼的,她使劲往嘴里塞,后来听她跟往日闲话家常似的说道:“我跟你陈伯伯离婚了。”那语气就好像平日里跟苏蕴说“你之深哥又拿了个第一名”一样的稀松平常。

苏蕴递到嘴边的虾没夹紧直砸进了醋碗,溅起的汁液全扑在她衣服的前襟上。

吴禹芬拿着纸巾给她擦,擦着擦着眼里就含了泪:“我打小就把你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看,也不知道盼了多少次,天天想着你是我女儿。都说好了要跟家里摊牌,之后就能跟你爸爸结婚了,谁知道就……就出了这种事……”

她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灰白,早已不复先前的圆润妩媚。仿佛对着苏蕴才能说出憋了一肚子的话:“你爸爸经常头痛,还有高血压病史,工作忙起来晚上动不动就熬夜,赶上他应酬的场合也多,喝酒是肯定免不了的。就这样身体一点点地垮了……到最后也抢救不过来……要是能跟你爸爸一起去就好了,我一个人活着太没意思。”

苏蕴假装低头吃饭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吃泪一边往下落。她内疚发现爸爸的身体状况自己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你妈妈走了之后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过日子,我刚开始就是想着能帮就帮你们一把,谁知道后来自己先陷了进去。慢慢的忍不住的心疼起这个男人,天天看着他念着他牵挂着他却不得和他一起过日子,我活着其实还不如死了。”

吴禹芬深吸一口气,止住了自己眼里的水气,道:“都是我的错。要是早下决心就好了,我跟你陈伯伯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之深,出了这档子事让他也跟着我丢人现眼的。”

陈妈妈苍黄的脸上满是痛楚之色:“我就觉得这辈子活得太冤了,成天的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到头来谁也没照顾好,最后好不容易想顺着自己一回吧,他……他又没了。”

苏蕴对她先前的怨气和憎恨消失的无影无踪,人都成这样了,谁又比谁心里好过呢?

“阿姨,离婚的事……之深哥知道么?”

陈妈妈拿手擦了擦泪,她抿唇,半晌才说:“是这孩子劝我这么做的。”

苏蕴惊讶的合不拢嘴,要她就做不到,就算勉强也希望她爹妈能凑合着过,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一定有和好的机会。

陈妈妈好歹脸上有了丝笑意,她问:“你喜欢之深吧?”

“嗯。”苏蕴脸红着点头。

“你们在一起了?”

苏蕴咬着下唇再点头。

“尹婷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你们这俩孩子也真是的,谁也不说,到最后还得让别人告诉我。”陈妈妈宠爱看着苏蕴道:“这样也好,你俩打小就是我看起来的,什么品行一清二楚,知根知底的我更放心。”

尹婷还给她打过电话?苏蕴心里大大的不痛快,这感觉就好像丈夫的前妻跟自己的婆婆还保持着来往一样难受。

吴禹芬看她不自在的表情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也没说什么,她就是问我身体怎么样了,好像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苏蕴急忙打断了她,心里五味杂陈,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能不介意,但转瞬她又肯定道:“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要是真想跟尹婷姐和好也一定会对我有个交待的。”

现在,陈之深没有明确告诉自己他有这个念头,那么她便选择相信他,当初是死也想不到能当他女朋友的,明明还记得尹婷刚出现时的那段日子自己是怎么咬着牙过来的,所以苏蕴告诫自己一定要珍惜。

吴禹芬劝苏蕴宽心:“碎了的东西哪有能彻底补好的。再说了,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一旦风景过去就再也不会回头看了。唉……一眨眼这么些年就过去了,你们都长大成人了……”

后面的话她终是没再说下去,苏蕴知道她又想起了爸爸,对相爱的人们来说,天人永隔绝对是最无奈的结局。

如果说爸爸的死成全了她对陈之深的爱情的话,那么陈妈妈的话就更加坚定了她想跟陈之深在一起的决心。不管日后遇见什么样的困难,只要想起爸爸就会觉得有无限的勇气,未来也充满了希望,因为她还活着。

周三,秦朗给苏蕴打电话,开门见山道:“周末来我这儿帮帮忙,给你加班费。”

秦朗的公司正在忙着申请国家质量认证中心的认证,根据9000认证标准要整理的资料海了去了,办公室那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周六,秦朗亲自开车过来接她,苏蕴坐在后排座上手里握着手机心里正在激烈斗争:已经三天没给陈之深打过电话了,短信也只有简短的几条,虽然知道他很忙但还是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感冒咳嗽的好了没?还有尹婷,苏蕴不清楚她在陈之深心里到底占有多少分量,只是直觉告诉她,他一定不会像接受自己一般如此容易就忘记尹婷。

秦朗从后视镜里看见苏蕴噘着嘴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问她:“跟老陈进行的不顺利?”

苏蕴猛地抬头,趴到他座椅附近信誓旦旦的抗议:“那怎么可能?”

秦朗看她那样儿就乐了,他拿右手使劲推她脑袋:“咳!不可能就不可能呗,你这么激动干啥?”

苏蕴脑袋嗡嗡直响,她不怕死的也去推他的,秦朗躲来躲去的吓唬她:“快别闹了,这可上班高峰期,指不定啥时候咱俩就一命呜呼了,你可考虑清楚。”

苏蕴一想也是,要这么死了啥值当的。她忍不住八卦起来:“秦朗哥,你真舍得让王瑜姐出国念书呀?听说在外面因为自己孤身一人太寂寞很容易变心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秦朗望着前方苦笑道:“难道我还能拿绳子把她捆起来吗?王瑜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不是吧?”苏蕴惊得撑大了眼:“看平时你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还以为你会说海枯石烂永不变呢。”

“傻不傻?”秦朗跟看外星人似的说她:“人家说三岁一代沟,果然不假。你这刚上大二的小丫头满脑子还是粉红泡泡呢,我想的可是挣钱攒钱买房娶老婆的问题了。”

“嘁……”苏蕴嘟着脸说他:“真无聊。”

秦朗看她扁着嘴挺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又想逗逗她:“你干嘛老坐在后面,老陈开车你也坐后头?”

苏蕴扭头道:“那怎么可能?我肯定坐副驾驶座上。”

“那凭啥我的副驾驶座就不能坐了?”

“要是一起死了怎么办?你不知道坐在后座是最安全的吗?”

“我靠,不讲义气啊。”秦朗一想也是,出事最多的座位就是副驾驶,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鬼心眼还挺多。转头一想又不对了:“难道老陈的副驾驶座就不会死人了?”

“跟他一起,死了也值!”

秦朗心想,得,合着跟我一起死人家还不愿意。他从后视镜里又看了看拿着手机出神的苏蕴,说不上为什么突然就被她的一根筋感动了,要换了是苏蕴,不管陈之深去了哪里,她一定会不知变通的等他到死吧。不对,要换了是苏蕴,她根本就不会撇下他去国外念书。

办公室最苦的差事莫过于整理资料,而想要通过这个认证,造资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苏蕴推开大厅门一看,几个女孩子不管干什么一律小跑带路,忙的跟无头苍蝇似的。打印机全搬了出来,老牛一样一页页的轰鸣着。

秦朗拍拍手以期引起大家的注意,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工作望着他。他指着苏蕴道:“苏蕴,上回来过,大家都认得了吧?”招手叫过来一个女孩又道:“给她讲讲怎么弄,让她帮帮你们。”

不到中午苏蕴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人物,打印机卡住纸让她一倒弄就好了,制图搞不定叫苏蕴来看看,这边出了问题找苏蕴,那边出了问题还找苏蕴。除了公司太专业性的东西她不会,其他小问题绝对手到擒来。

中饭秦朗带她去公司的职工食堂一起吃饭,所有员工看见老板都不大自在,基本没人靠边。

苏蕴拿着托盘跑到窗口甜甜几个“姐姐”一叫,立马多盛了几块肉给她。

秦朗看她希里呼噜吃的热闹,头一次觉得眼前的饭菜让自己有了胃口。

他跟研究新生物似的问她:“有这么好吃么?我怎么不觉得。”

“当然,”苏蕴只顾着碗里的饭没顾上眼前的他,“你上午也像我这样忙得跟个孙子似的你就觉得好吃了。”

秦朗看她的眼里全是笑,“你怎么跟个小子似的?”

“因为我没人管,惯了。小时候我啥没拆过,电视机、收音机,逮啥摆弄啥,全能选手。”她看秦朗半信半疑的样子又加了一句:“不信问我男……问我哥。”

她没有自信在外人面前理直气壮的说陈之深是自己的男朋友,因为不确定这感情里到底有几分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秦朗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心里全明白嘴上却什么都不说。

苏蕴教育他:“你瞅别人老看咱们就知道你平常肯定不常来这儿吃饭。难道你还故意制造距离感衬托你的老板形象?”

秦朗白眼回她:“你以为我不想在这儿吃?我要天天在这吃饭估计很快大家都没得饭吃。”

苏蕴想起自己的爸爸,身为一家国企的决策者哪是这么容易干的?就光说每天那数不清的酒场和推不掉的应酬吧,她开始还发脾气跟爸爸闹,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想到这里她又恼了,爸爸疲累的样子晃得她双眼发酸,直想落泪。

她甚至是带了羡慕的情绪对秦朗道:“你爸爸这么厉害,只要你说一句他都会替你摆平,你干嘛还这么折腾自己?”

“那多没出息!”秦朗十分不以为然:“我可不想指望老头子一辈子,看脸色不说,关键是没有反抗的资本,我肯定得抑郁死。”

“那就别抱怨!谁叫你当老板?你就应该去打点关系让你的员工们保住饭碗,喝酒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嘛。”

俩人说说笑笑的过程中秦朗惊讶发现自己吃了不少,都快赶上苏蕴吃的多了。

他曾经这样问过陈之深:“外人怎么看都觉得这丫头过于单纯,又傻气,跟她在一起时刻都得去照顾她,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累赘?”

当时老陈是怎么回答的?他笑的像只老狐狸,甚至有些自豪道:“恰恰相反,跟她一比你会觉得累赘的其实是自己。”

秦朗心想陈之深的心情自己多少可以理解一点了,璞玉的好处只有那个不停去切磋琢磨的人才知道。他破天荒像个十八九的毛头小子一般想再见到她,再跟她聊聊天,便再三叮咛道:“明儿一定过来,再弄不完就耽误事了。”

苏蕴做个遵命的手势,她埋头只专心着自己的饭,所以看不见秦朗笑弯了的眼。

晚上回宿舍后,苏蕴反复想着那天她跟陈之深之间的对话。

“你什么时候回定下来了么?”

“下周末差不多。”

陈之深的回答让她纠结极了:下周末?下周末不就是今天和明天么?今天不回来那明天一定会回来了吧?明天都要回来了那我今天晚上打个电话应该不算打扰到他吧?我既然有借口打电话了那他应该不会觉得我不懂事才对。

她想通了就立马付诸于行动,可电话打了半天却没人接,过了一阵子不死心的苏蕴又打了一个,这次终于听见了回声,可惜不是陈之深。

“我是他同事,他情况不太好,感冒拖的时间太长了,正挂着吊瓶呢。这会睡着了。”

苏蕴大脑嗡的一下,那边还在问:“您是哪位?喂喂,喂……”

苏蕴抬腕看了看表,晚上七点半。她问彤心:“这会还有去D城的火车么?”

彤心有点不明所以,她把自己正在看的页面给最小化,一边在百度里搜列车时刻表,“你等等,我给你查查。”找了半天才说:“一天两班,早上十点四十七,下午十六点二十。都这个点了,早没了。”

苏蕴有点着急:“那查查飞机票行么?”

“你别告诉我你要去D城找陈之深,这可太不现实了。”

苏蕴点头,挺坚决的告诉她:“我得过去找他,就现在!”

宿舍一下子就炸了锅,不管好言相劝还是恶语相向,苏蕴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去不可。

气的靖娴和秦亦都不再理她,彤心看着正在打114问本地民航客服电话的苏蕴,心里的某根弦突然就被拨动了,她想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就是我了,我不帮她还指望着谁帮她?

彤心便给苏蕴出主意:“我查过了,飞机今天最晚一班10点,你现在去机场理论上来讲应该可以买到机票,但价格上也得有个心理准备,要么太高要么太低。不过我听说对路网上会有转让机票的信息,但保险性太低。反正你可想好了,哪一种方法都有风险,还是做好去不了的准备比较好。”

苏蕴在学校门口附近的站牌等车,不停有车辆从她眼前飞驰而过,车灯拉出流光溢彩的五色。坐上公交车后扶手对侧的玻璃上映出她木讷呆滞的眼光,忐忑一如此刻的心情。

苏蕴一直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坐上飞往D城的飞机的,但是当听到可视电视里介绍飞行须知和氧气面罩的使用方法,以及漂亮的空姐提醒乘客关闭所有包括手机在内的通讯工具时,她高度紧绷的神经才一下子松懈下来。

第五章 副驾驶座理论
莫负年少时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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