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里走单骑

苏蕴寻摸到上次住过的商务酒店进去问了问前台小姐才找到陈之深的单身公寓,只身来到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十分钟后她心怀忐忑的敲门,大约五十秒后一个赤裸着上身,通身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的男人睡眼惺忪的过来开门。

“我找陈之深,我是他……他女朋友。”

那男人打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听苏蕴说话的声音觉得很熟悉,难道是刚才跟我通电话的女孩?不不,明明刚才还远在另一个城市呢,怎么这会就到眼前了,太恐怖了。

他呆头呆脑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目光清澈的女孩子,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光着呢,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的用门遮住了自己身子:“快进来吧,怪冷的。”

尴尬说完狂奔进自己屋套了件衣服又出来道:“就我跟之深两个住在这,他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太好,公司放假,同事们都回家了,好在我后天早晨才走,这样还能照顾照顾他,要不然他一个人可就惨了。”

门厅里光线很暗看什么都不太真切,身边的女孩异常沉默,男同事纳闷低头看了看,女孩的脸上竟晶亮晶亮的反着光,心想不得了怎么一句话就把她给惹哭了?

他把苏蕴带进陈之深的房间,挺善解人意的说:“有什么事叫我。我先回屋了。”

苏蕴道谢看他离开。

陈之深屋里只开了一盏床灯,昏暗的像是老人浑浊的眼睛。苏蕴扫视四周,跟以前他家的卧室没什么区别,干净整洁,物品摆放的井井有条。可能跟身为大学教授的陈伯伯的教育方式有关,陈之深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处理自己的一切事情,整理房间、洗衣服、穿衣、购物从来都是自己亲自完成。他妈悄悄帮他干一点他爸都要大发脾气,然后不无痛心地说:“慈母多败儿!”

苏蕴趴在他床边抓住了他的手,听着他均匀的呼吸这才安下心来。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陈之深的同事轻轻敲门,探进头来问:“好点了么?”

“嗯”苏蕴点头,轻手轻脚的阖上门出来问他:“那个,我想问您个事儿……对了,您贵姓?”

“免贵姓苏,苏明。”

苏蕴喜上眉梢:“咱们一家子,我也姓苏,苏蕴。”

苏明点了点头,问:“你要问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昨晚您跟我说明天早晨才回家是么?我想能不能麻烦您再照顾一下我男朋友?我还得回去一趟。”

看那男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苏蕴解释说:“我有个朋友有些工作必须今天完成,我答应了人家,所以我得赶回去。但是在你离开之前我会再回来的。”

苏明有点不可思议的看她,总觉得这女生很奇特。从第一眼看见到现在匆匆忙忙的拜托都觉得很奇特。他回过神来道:“当然可以。”

苏蕴连忙道谢,恨不得给他鞠个躬:“谢谢谢谢,太麻烦您了。”她临出门之前指着桌上的袋子道:“我刚才出去买的早点你吃点吧,要是我男……我哥醒了也让他吃点。谢谢啊。”说完向他挥手告别,关上门后苏明只听见急促的蹬蹬蹬下楼的脚步声。

他不由自主走过去看早餐袋子,心想这什么时候出去买的早点怎么我不知道?还有她怎么知道什么地方卖早点?难道未卜先知?这女孩也太强了点吧?吃了一半突然看见陈之深起来上厕所,他连忙跟在他背后说:“之深,你女朋友来了……”

陈之深单手揉着额头,他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纳闷问:“……苏蕴?”

“嗯,对,对,就是苏蕴。”

陈之深四处张望,然后非常疑惑的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人呢?”

“呃……又回去了。”

陈之深啼笑皆非的摸了摸他额头:“苏明,你也发烧了吧?”

“真的!”苏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十分认真的指着桌上的早点说:“这就是她买好的早点,还说‘要是我哥醒了也让他吃点。’”

“这倒是像她说的话。”陈之深笑,仔细琢磨琢磨苏蕴可能真来过了。

苏明是个老实人,性格有些木讷,是个典型的宅男,只要能在家办的事绝对不出门办。人际交往这方面不太在行,但是技术却是一顶一的棒,连陈之深都有点佩服他。苏明一五一十的诉说了一下昨晚的奇遇包括今早的对话,半天还在回味这到底是真是假。

“你看过《我的女神》没有?她就跟我幻想中的情人没什么两样——有活力、明媚、抢眼,像是久违的阳光。这个情节很像漫画。虽然主角不是我。”

陈之深被他逗笑,回屋躺在床上又看见苏明端了碗粥走进来,难得跟他开起了玩笑:“我的女神让我今天好好照顾你。”

陈之深眉头微皱:“能不能别这样称呼别人的女朋友。”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那野丫头哪一点像女神了?

“不过,你女朋友真的对你很好,”苏明咂摸着自她来后那些似真似幻的场景:“昨晚好像哭来着,一直紧紧攥着你手盯着你看了一宿。她这么奔命的飞来飞去身体能吃得消么?我特别纳闷,我在这工作都快半年了也不知道哪有卖早点的她怎么刚来就知道?她是不是以前在这儿生活过?还有……”

陈之深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毕竟,很少有男人喜欢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这么挂心。他连忙打断他道:“苏明,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结苏蕴的事了?我很想休息一下。”

秦朗怎么拨苏蕴电话都是“对不起,你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冰冷女声,他有点上火,这眼瞅着就十点了怎么还不来?

看着手忙脚乱的员工们他干脆自己也挽起衬衣袖子动手帮忙,秦朗压着火尽量不让自己太失控:“程序文件和工艺流程叫技术部拿去重新改,这一看就是剽窃,要真检查起来一查一个准儿!”

突然听见大厅门被撞开的声音,苏蕴拎着个单肩帆布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他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秦朗的火一下子烧了起来,他寒着脸冷嘲热讽:“哟,您还知道您迟到了?看来我这小公司请不起您这尊大菩萨,连个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倒也是,还是个学生自然没有意识到守时也是一种品德,说真格的,要不是看在老陈面子上我还真不想用你。”

周围的员工都有点愣,从来不知道挺和善的老板说起话来原来这么不留情面,看苏蕴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忍不住同情起她。可赏饭吃的人在气头上谁也不想丢了自己的饭碗,一个敢吭声的都没有。

苏蕴忍着泪没有回嘴,心想人跟人之间就这么容易产生误解,明明自己大老远赶回来是一片好心但却未必能得到同样好的回报。

秦朗发完火就后悔了,心想自己也是急过头了,她一个小姑娘让我挖苦成这样可怎么好下台?想到这儿他便给苏蕴找台阶下:“行了,下不为例,干你的活吧。”

苏蕴跑过他身边的时候没有看他,她扔下包哗哗的翻着今天要完成的资料。那脸上的表情秦朗一辈子也不会忘:倔强、毫不服输、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好的从心底迸发出来的自信一下子就敲中了他的心,秦朗转身离开了那间敞亮的拥有很多隔间的办公室。

一直加班到晚上八点钟才完成了最后的工作,主管检查了两遍做了个“OK”的手势,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起来。主管跟大伙笑道:“今儿晚上秦总请客犒劳咱们,谁也别走,苏蕴小朋友更得留下,这两天算是陪着我们受了个好罪。”

苏蕴背上包已经做好了开溜的准备:“姐姐,不好意思,我得回去,男朋友等着我呢。”

说完她一边看表一边往外奔,主管想拦都没拦住,摇头笑道:“真够青春的,想当年我也是为了男朋友奋不顾身。”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都准备好了吧?咱开路吧!”秦朗站在门口心情不错的问,一转眼就发现苏蕴找不着了。他心直口快的问:“嗳?苏蕴呢?难不成真跟我记仇了?”

日式料理店,一桌人围在一起也算热闹。酒过三旬正是感情交流的最热呼的时候,谁都放开了往日的矜持。

主管给秦朗敬酒,擎着杯子道:“秦总,今天可是错怪小苏了。她男朋友病了,昨晚照顾了他一宿,今早能赶过来已经不错了,还只不过是个大二的学生,你对她未免严厉了点。”

主管自然不知道苏蕴男友跟秦朗的关系,她也是今天旁敲侧击的才从苏蕴嘴里打听出一点端倪,原来她之所以迟到是因为昨晚去照顾病号了。

秦朗越想越不对劲儿:老陈病了?苏蕴去照顾他?这不搞笑么?这两人十万八千里的怎么照顾?难不成——

他欠身出门,站在包厢外头被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拿出手机给陈之深打电话,开篇就问:“听说病啦?还没死吧?”

陈之深咳了几声,笑骂道:“死不了,你以为现在几点?打扰病人休息可不大地道。”

“听说苏蕴昨晚去照顾了你一宿。”

“这你都知道?行啊,快成千里眼了。”

“嘿嘿,你猜谁有那么大本事能让她抛弃你回来啊?”

“我猜就是你。”陈之深怡然道:“那丫头的朋友除了你还有谁参加工作了啊?”

他这边太安静衬的秦朗那边格外乱,于是又问:“这会儿她在你身边吗?让她接个电话,我打不通她手机。”

“不在!说男朋友等着她呢,早跑了。”秦朗酸溜溜的说:“这种场合人家看不上眼。”

陈之深朗声笑了起来:“准是回宿舍了,按说不应该啊,她不是挺好热闹的?”

秦朗不知道为什么不愿跟他说起自己跟苏蕴之间的摩擦,可能是怕说了之后陈之深就不会再让她继续干下去了,偏偏苏蕴最听他的话。这念头又让他觉得自己不大正常:在不在这儿干的吧,跟我有什么相干?

挂了电话特别想念远在国外的王瑜,便兴致高涨的给她打越洋长途,半天一直没人接听,他的心沉了下去,以她的性格很快就会融入新的圈子,以她的长相难免会招蜂引蝶,也许此刻没准正跟哪个男同学谈情说爱呢。

秦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自己骂自己道:“你怎么还是对以前的事心有余悸,不能因为她曾经背叛过你一次就草木皆兵了吧?既然都原谅她了,既然都和好了,就该相信她才对。”

秦朗算了算时差,自己给自己催眠,这时候她肯定在上课呢,一定不会错的。他挺兴奋的冲着话筒跟个无赖似的喊:“老婆,干嘛呢?是不是正在上课,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呢!要真想念书,在国内读研不也挺好吗?最起码想你的时候能见着面。这下可好,面儿见不着连说句话都这么难。要我说,未免夜长梦多咱俩赶紧结婚算了,你说上哪再去找像我这样对你这么好的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无法接通得声音一直响个不停,秦朗挂了电话,撑着窗口吹了会冷风,用手耙了耙头发再度走回人声鼎沸的包厢,突然觉得建立在酒场之上的人生真空虚。

陈之深躺在床上有些心神不定,估计是药起了作用,眼皮很沉,但是又觉得苏蕴在知道自己病了之后不打个电话似乎太不寻常。他觉得口渴,拧开床头的小灯看了看时间——23点58分,苏蕴这会应该睡了吧?

他起身下床,穿着身浅灰色的睡衣趿着拖鞋往厨房里走,心想还是再打个电话吧,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的手机怎么会一晚上也不开机?思来想去总觉得放心不下。

突然听见轻微的敲门声,陈之深一愣,放下杯子走到门厅看见苏明的房间黯着灯,心里纳闷难不成是他出去了,直到这会才回来?

轻微的叩门声又响了两下,陈之深按下门锁“喀”的响了一声,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门外赫然是苏蕴的脸,两个人全都愣在当场,谁也没想到能在此时此刻见到对方。

还是苏蕴首先笑靥如花的摇着手冲他打招呼,楼道的感应灯照在她疲惫的脸上,黑眼圈看得格外清楚。

陈之深没说话,静静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来,苏蕴轻手轻脚的关门,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从门高处的窗户里透进来照在她宽松的领口上,脖子婉约纤细。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又傻呵呵笑了。

陈之深突然逼近,他俯头吻她,感应灯随即灭了,苏蕴在漆黑的深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第一次被他吻的那种触感又清晰浮现上心头,深沉的像是随时都要被溺毙一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一次陈之深实实在在吻的是我,是苏蕴。

她被他抵在门上,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脖子,他索吻她便很自然的回应,温热的气息笼在两个人之间,黑夜里只有细细的喘息声急促而低回的响着。

苏蕴被他打横抱去了卧室。

解下鞋脱了袜子放到床上的时候苏蕴已经睡着了,轻微的打着鼾,身子蜷成一团跟小猫似的。

陈之深给她盖好被子摸着她的脸笑得温柔,心想一天一宿折腾了三次,没累垮已经够奇迹的了。他低头吻在她额头,关了床灯自己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苏明过来敲门,陈之深怕吵醒苏蕴赶忙迎出去。

“之深,我回家了,回见。”苏明从敞开的缝隙里伸长脖子往里看,陈之深忙掩门,把他让到自己卧室外面绅士道:“路上小心,回见。”

苏明提起行李准备离开,在临阖上门之前冲他非常暧昧的笑了:“昨晚女神来了,嘿嘿,我全看见了。”

陈之深有些尴尬,兜着气勉强冲他笑。

苏明拍他肩膀,说的郑重:“兄弟,现在像女神这样的女孩不多见了,你得好好珍惜。”

苏蕴是自然醒过来的,睁开眼看见陈之深正倚在床头看书,室内窗帘紧闭,阳光洒下一片橙黄。她翻身枕在他腿上问:“现在几点?”

陈之深合上书摸着她头发反问:“你猜几点?”

苏蕴隔着他的身子支愣着胳膊使劲够自己放在远处的手机,开机盯着屏幕下神,13:40,紧接着短信铃声响。

“彤心:你现在是死是活麻烦给个准信儿?

‘切,你巴不得我永远没信儿才高兴呢。’

秦亦:我男朋友想请宿舍姐们儿吃饭,你来不来?

‘这还用说,等我回去立马安排。’”

陈之深忍着笑听她用那种刚睡醒时的沙哑腔调一字一顿的念短信,心想还带同声回复的。

“秦朗:对不起。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见一面?

‘哼!永远都不想再见你了!再见!拜拜!’

秦朗:怎么不回信,还真生气了?

‘苏蕴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移动全时通提醒您,尊敬的顾客,手机号为139XXXX……”

“是秦朗的号。”陈之深突然插嘴,斜着眼睛看着她问:“你们吵架了?”

苏蕴仍然没缓过那劲儿来:“说什么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他还真不想用我,我才是呢,要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去受这份洋罪!”

陈之深突然坐起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道:“今儿得回去,翘一天课就够了。”

苏蕴转着眼珠道:“我突然觉得头昏脑胀的,身体透支过度了……呀!好像要晕……”

陈之深笑着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一本正经道:“真不凑巧,本来想先带你去吃饭呢,那要不先晕着?”

他撒开手准备起床,苏蕴一头扑进他怀里将脸搁在他胸膛上问:“毕业以后我也来这儿工作行么?”她双手抱住他抬头望着他的脸小声又道:“我不想跟你分开。”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还早着呢。”他看着远处只是这么回她。

陈之深怕耽误苏蕴上课,当天下午他们便坐上了回程的火车。单调的行驶途中苏蕴倦怠倚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突然手机震动,陈之深打开一看是条短信,发件人是尹婷,她问:“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夜晚的车窗清晰反射出自己的脸,镜中的他蹙紧了眉头心神不定。

远方,尹婷坐在海边的高台上想心事,周遭三三两两的情侣们正喁喁细语。涨潮的海水一拨拨怒吼着奔涌而来,每一次都是在嘲笑自己的轻易放弃和无法潇洒放开。她紧握住手机目光坚定——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苏蕴兀自睡得香甜,梦中的她跟陈之深牵着手,车永远没有尽头的一直开下去。

第六章 千里走单骑
莫负年少时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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