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爱戏成痴
“北平名角儿?青佩?”王竹林重复一遍,看着已经不怎么清醒的虞寒云,陷入沉思。根据情报所言,虞寒云是前不久才来津门的,但是却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迅速在津门站稳脚跟,背后定有贵人相助。看来这虞寒云来津门之前来自北平。他也喜好听戏,自然也听说过北平有一名角儿,唱曲婉转动人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人所唱能够直击人心,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此人名唤小青佩。王竹林却认为是外面的人以人传人,才把这人传的神乎其乎,其实真实水平未必有多好。当下便问,“我倒是听说过有这么号人,只是这位人人口中相传的名角儿真有虞老板说的这么好?我可听说了,不月之前,这名角可是意外失踪,不知去向了。”虞寒云哈哈一笑,“王老板,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这青佩啊是我一知己好友,当初我因个人祸事不得不携妻儿一家奔走他乡,青佩挂念我,这才在不月之前来找我。现如今正在我府附近住下,开着戏班子。”“这位北平名角儿倒是重情重义之士。”王竹林这般赞赏,不过对这位名角儿的实力还是保持怀疑,“只是你口中的这位名唤青佩的名角儿真当的起这外人口中的赞赏,当真比的上这海河楼第一歌妓的嗓子?”自己重视的人被别人接二连三的否认,虞寒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会儿又喝了酒,整个人火气都上来了,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格外响亮。王竹林连同一边为他们斟酒夹菜的歌妓们被突然的响声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虞寒云。“不是我虞某自夸,我听过的曲子还没一千也有八百,在这些曲子中就没有听过比青佩唱的更好的。”虞寒云像是没看见王竹林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王老板刚才说这海河楼有一个名为唱曲第一人的歌妓,我倒想见识见识,不知王老板可否行个方便,引荐引荐。”“当然可以。”王竹林应下,挥手让一旁服侍的歌妓们离开。虞寒云继续喝着酒,头昏眼花的。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吱嘎一声再一次被推开。虞寒云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看向门口,这一看,瞬间怔住。只见门口缓步走来三个人,两个婢子分别站在两旁,中间那个女子头戴珠光宝钗,一支扶摇插在发间,走起来珠宝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脸上带着粉丝面纱,看不清真容,但眉宇间描红的花钿和精致魅惑的眼睛,这女子必然是天姿国色。一身粉色衣裙包裹姣好的凹凸有致的身材,缓缓走来,身姿婀娜,一颦一笑都是风情。虞寒云不由得看得痴了,这幅样子自然落在了王竹林眼中,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小女子柳如非见过王老板,见过虞老板。”柳如非走近,对着王竹林和虞寒云分别躬身行了行礼。王竹林登时笑开了眼,连忙招手让柳如非坐下,说道,“来,如非来这边坐下,这位虞老板是个懂戏之人,寻常唱戏之人入不了他法眼。今儿个你给漏两手,让虞老板评评,是好还是不好。”柳如非正坐下,听闻眼前这人居然是个懂戏之人,不由得多看几眼,月牙白的长袍穿着得体,虽以微醺,一举一动之间还是很得体的。柳如非在这海河楼谋生多年,什么达官贵人,贩夫走卒什么没见过,心下便有了计较:这人必定不凡。当下福了福身,道,“那小女子献丑了,唱的不好,莫要嫌弃。”柳如非刚要开口唱,一个音调从嘴边流出,却被虞寒云出言打断,“柳姑娘,我本无疑打断你吟唱,只是不知姑娘打算唱哪曲儿?”柳如非笑笑答道,“小女子不才,一曲《牡丹亭》里的《惊梦》欲送与二位老板。”“虞某有个不请之情,愿姑娘答应。”虞寒云说道,“能否让虞某自点曲目。”柳如非眉眼一弯,温柔的回道,“当然可以,不知虞老板想点何曲?”“不知姑娘能否吟唱《霸王别姬》?”虞寒云说道。“这……”柳如非面露难色。虞寒云见此连忙问,“姑娘可是有何难处,若姑娘不愿,虞某也不会强求。”“这到不是。”柳如非挣扎一下,如实回答道,“虞老板有所不知,这《霸王别姬》里的虞姬凄婉动人,有小女子的娇羞又有男子的深明大义,恕小女子此时功力尚浅,尚不能将此曲完美演绎。”柳如非的一番言论让虞寒云忍不住刮目相看,他说道,“无事儿,姑娘尽力吟唱即可,是好是坏,都无妨。”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推辞不了了。柳如非颔首,“小女子献丑了。”霎时间,婉转凄然的歌声回荡整个房间,咿咿呀呀的唱词曲调,虞寒云愣住了,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虞姬一个人站在高楼与他对望,直击灵魂的对望,他能够清晰的看见虞姬眼里的无奈,还有饱含深情的不舍,最后终是化为了一把长剑割破喉咙,缓缓倒下。良久,虞寒云都不能从这种情绪中抽离,他看到虞姬死后嘴角的那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虞老板?”戏曲已经结束好一会儿了,柳如非看见虞寒云直直的望着他,只是那目光的焦点并没有在她身上,仿佛在通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人。“嗯?何事?”虞寒云堪堪回神,一摸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入了戏,流了泪。他又胡乱摸了两把,冲柳如非讪笑道,“让姑娘见笑了。”“无妨。”柳如非摇摇头,“看来虞老板也是性情中人。”王竹林这时出声,道,“虞老板,此曲又当如何啊?能比上刚才的那群莺莺燕燕吗?”虞寒云也不吝色夸奖,看着柳如非认真说道,“如非此曲唱的甚好,仿佛让我看见了另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虞姬。”“那不知这曲与虞老板口中的那位北平名角儿作比,哪个更甚一筹?”王竹林又问道。虞寒云如实说道,“两位佳人自然唱的都好,虽唱出的感觉大有不同,却都让我感受到了虞姬的美。”王竹林却并不满足这个回答,正想再问,不料被一直默不作声的柳如非打断,“虞老板谬赞了,不知小女子是否可以打听,虞老板口中的这位佳人是谁?”“当然。”自从听了柳如非的戏,让虞寒云莫名有了一种与这人惺惺相惜的感觉,忙回道,“这人是我的挚交好友,名唤青佩。”“青佩?!”柳如非惊讶出声,一时竟忘了端庄,“你是说青佩,北平名角儿小青佩?”“正是。”面对突然惊喜的柳如非,虞寒云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柳如非也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自己失态了,笑笑回道,“虞老板有所不知,我之所以喜欢唱戏还是受小青佩的影响。他的戏我一直都有听,这《霸王别姬》更是如此,自从听青佩一曲,小女子都不敢开口唱了。”虞寒云微微一笑,“如非,莫要妄自菲薄,你的《霸王别姬》虽不及青佩那般振奋人心,却也有自己的一番韵味。”“真的吗?”柳如非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赞赏她唱的曲,相反人特别的多,但是在她看来,那些人都只是逢场作戏罢了,真正懂戏的压根儿没几个。但眼前这个虞老板和那些人是截然不同的,他是真的爱戏,懂戏,自己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对戏曲的热爱。“这是自然。”虞寒云说道,“我虞某从来不说假话,我若说好,那便是真的好。”“听说虞老板和小青佩是挚交好友。”柳如非问道,“虞老板也是爱戏之人,是不是经常可以和小青佩一起讨论各种戏曲啊。”“这是当然。”虞寒云回道,接着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弧度,“我和小青佩成为挚交好友之后,一起吟诗作对,诗词歌赋,有时他唱戏,我便听戏。”“虞老板与小青佩的感情还真是羡煞旁人。”柳如非又问道,“你们感情这么好,应该从来没有吵过架吧?”“怎么会,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肯定会有摩擦的。”虞寒云说道,“我跟青佩又不是圣人,自然也是有的。”突然想到一个好玩儿的,虞寒云笑着问柳如非,“我问你个问题,你说一直都有听青佩的戏,那我问问你,在你的印象里,青佩是个怎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柳如非的脑子里开始浮现关于青佩的所有记忆,北平家喻户晓的名角儿,只要是他唱过的曲子几乎都是人尽皆知的,不管是不是唱戏的,懂戏的,基本上都能哼上那么一两句。这个人就是戏曲上的鼻祖,值得被人拥戴和尊重。柳如非斟酌着用词,“爱戏成痴,对事认真负责,不善言笑,克己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