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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踏上讲台巡视一圈后,怒气冲冲地说:“这个程恩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昨天考试作弊,今天又公然翘课!班长,明天让她到我办公室来!”江潮望向斜前方的空座位,微微蹙起了眉,程恩予那么看重学习成绩,不像是会翘课的人。刚刚看她那么慌张地跑出去,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这样想着,他站了起来,帮她打圆场,“老师!程恩予刚刚接到她家里人的电话,好像是有什么事才出去的。”大概成绩好的学生说话总是有着比较高的可信度,班主任的表情立即缓和了许多。江潮松口气坐下来,抬头对上了一道狐疑的目光。他收起笑容,眼神凌厉地回视过去,白茹慌忙转过身,低下了头。江潮打开课本,努力挥走心中的不快。白茹是他的初中同学,他们之间有过一段非常糟糕的往事。他实在无法以“老同学”的身份友好地面对她,他只想与她保持距离。一直到晚上的补习课结束,恩予都没有出现。在江潮看来,这很不正常。花昂贵的课时费补习英语,她不应该毫无理由地缺席。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吗?在夜晚拥挤的公交车里,江潮拉着手环,望着窗外明暗交叠的夜景,思考着程恩予的行踪。其实,他并不是很习惯关心别人。妈妈去世得早,他独自和工作忙碌的爸爸一起生活,小时候还会故意做一些幼稚的举动讨好爸爸,期待他给予“爱”的回应。但随着逐渐长大,他发现自己竟然连自然地表达感情都不擅长了,任何稍显亲密的话都让他觉得如鲠在喉。从去年开始,他的个头已经高过了爸爸,两个大男人经营的家庭的确缺少温情。但他们早已对于彼此间疏离的状态见惯不怪。他们从不互相依赖。信任感?或许有,但也很少需要使用。他们各自独立解决所遇到的一切问题,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夜晚的相邻房间里听到对方睡眠中的呼吸声。他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至今,性格冷淡、沉默寡言几乎是注定的事。大概是因为很多情感从未拥有过,他也不知道个中滋味,所以毫不渴求。一直以来,流言蜚语成了将他隔离人群的天然屏障,他安然地享受着没有朋友的孤独自由,也由衷地喜欢自己这种平静如水的状态。如果不是昨天程恩予跑来找他,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竟然也是被人信任和需要的。报站声响起,公交车抵达站台,江潮让开通道,眼睛随意往窗外一瞥,竟看到了坐在公交站台处的程恩予。她垂着头,长长的马尾辫耷拉在左耳边,小腿以下的浅色牛仔裤全都被水浸湿了,鞋上粘着青草和泥土。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悲伤。犹豫了一下,江潮跟着人群一起下了车。“你怎么了?”他走到她身前,蹲下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恩予闻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犹在,她眼神迷离地望着他,用颤抖的哭腔说:“我妈妈不见了,我找不到她。”在听她哽咽着断断续续讲完事情的始末之后,江潮皱起了眉头,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你太武断了。你妈妈怎么可能会因为你作弊生气而离家出走?这也太夸张了。”恩予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根本不知道我妈妈把我的成绩看得多么重要。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江潮点点头,他的确不懂,这世上所有关于感情的问题,他应该都没有资格解答。蹲得太久,腿都麻了,他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安静地等她调整情绪。良久,恩予吸吸鼻子,问他:“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哦,”他尽量让自己回答得自然,“我刚补完课,在公交车上看到你,觉得有点儿不放心,就下来看看。”恩予又问:“你之前为什么会答应我那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考场上的那个纸团是不是他扔的。而江潮的回答让她庆幸自己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他表情真挚地说:“因为你是第一个向我寻求帮助的人,我不想辜负这份信任。”一阵沉默后,江潮起身,对着程恩予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家,太晚了,你爸爸该担心了。”恩予吸吸鼻子,将手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