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缘身入桃源乡】

“不过你放心,我对杀人吃人可没什么兴趣。”白弈不经意地挥挥手,刚刚还被杀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道士一下子就觉得压力顿消,“——只要你不来找我麻烦,我便绝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出格事情。”

“原来是修正道的道友,贫道望舒子,刚才真是失敬了。”错将白弈的话当做了他是修仙者的证明,年轻道士一下子便露出了恍然神色,连忙拱手向他行礼。

白弈也不反驳,转身便欲离开。

“道友请留步!”眼看白弈要走,望舒子连忙出声挽留。

“还有什么事?”白弈闻言,停步。

“既然道友是妖,那不知道友可否帮贫道一个忙呢?”见他停步,望舒子急忙快步追上站在了他的面前。

白弈不想答话,可谁知他左迈一步面前的道士也左迈一步,他右迈一步他也跟着右迈一步,来来回回走了几次都没能走脱之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要帮你?”若不是不想就此暴露身份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白弈简直想要直接杀了面前的人了事。

“道友,既然我等同修仙道,那你便该知道行善积德于我等修行实在大有裨益。”听见白弈开口,望舒子面上立时露出了喜色,“当然,贫道也知道个人修行理念各有不同,贫道不该如此莽撞地开口劳烦道友;只是此事贫道着实力有不逮,只能请道友念在天下苍生的份上……”

“说、重、点!”白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咬着牙低声道。

——天知道为什么他遇到过的每一个道士都这么多话,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闭关修行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所以一出关便恨不得要将那几十上百年没说的话全部都补回来。

“此镇西南三十里处有一处荒地,那里寸草不生雾霭缭绕,时不时就有人畜走失再不出现。”望舒子闻言立马略去了客套话,直奔主题,“贫道曾用异星罗盘探得此地隐含仙气与妖气,无奈贫道一介凡人无论怎么入内勘查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贫道希望道友能够深入其中查出各中因缘,让此地百姓能够安下心来。”

“这种事,你找地仙去干岂不是更好?”白弈挑眉,显然不想去蹚这趟浑水。

谁知此言一出,望舒子却露出了一丝苦笑。

“道友有所不知,此地一百年前曾遭天谴,按天地律例三百年间都不会再有地仙守护,所以……”望舒子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偷眼看他,语气渐弱。

不等他全部说完白弈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是因为他自己一介凡人之躯无法和仙气或妖气产生共鸣窥出异境乾坤,加之附近又着实没有什么神仙可以请求,情势所迫逼不得已才死马当活马医地找上了刚刚才遇见的自己。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白弈却也早已就打定主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也没有当面戳破望舒子心里的小九九,只是咳嗽一声打算将心底想好的推脱之辞说出来。

但还不待他张口,另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就将他准备说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吧!”娇俏清脆的声音在浓郁的夜色之下响起,显得格外响亮。

白弈和望舒子立刻循声望去,就见一抹纤细的红影正奋力爬着屋顶,那摇摇欲坠的身影看起来着实让人担惊受怕。

“……苏大小姐,你到底在干什么!”生怕她就这样摔下去,白弈连忙窜过去拎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上了屋顶。

“我也想像师父那般仙风道骨地出现啊,可是……唉,浮空术怎么这么难学啦!”苏红澜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嘟囔了几句后便故作镇定地扭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望舒子。

望舒子见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女此时竟蓦然看向自己,竟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

“道友,这位是……?”察觉到自己的举动颇为失礼,望舒子连忙咳嗽一声看向了白弈。

“望舒子道长,我叫苏红澜,也是一名修仙者。”白弈本不想多说,可苏红澜却答得自然轻快,“你尽管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能还此地一个安宁。”

“如此甚好,贫道就在此多谢道友了!”望舒子感激地向她行了一礼,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看她,“不过请恕贫道直言,道友你似乎也是……一介凡人?”

“这个问题,道长你就不用担心了。”苏红澜闻言微微一笑,眼里闪过狡黠光芒。

江山万里,不是亲自走过的人绝对感受不到它的雄伟与壮丽。

苏红澜站在悬崖旁的迎客松下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山影云海,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赞叹。

“这样的景致,若不从坤山出来又怎么可能看得见!”兴奋地张开双臂,她双颊微红。

“自坤山顶上也能俯瞰四周群山,景色有何不同吗?”闯过落莲居的白弈记得坤山也是一座高山,不禁有些奇怪她的反应。

“这不一样。”苏红澜放下双手,转身靠着迎客松看向他,“坤山四周的景色我看了十几年,太阳何时升起星辰何时闪烁我都已是一清二楚,更不用说云海的形状与山川的轮廓:试问,千遍一律的事物又怎能与变幻莫测的事物相提并论呢?”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真的千遍一律,不过……我大概理解你的想法了。”白弈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半晌之后便勾起了嘴角。

“你理解?”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苏红澜有些惊奇地扭头看向他。

“真正的原因,只在‘自由’二字而已。”白弈说着,目光也落在了云海山影之上,“自由自在遨游天地和困于一隅观赏天地,心境不同景致自然有异——如果现在你是困在这里不能离开半步,那这些景色于你便也只剩乏味了吧。”

“你倒是清楚。”见他说的分毫不差,苏红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弈也笑了笑,却没有再接话。

全心全意地看了半晌风景,苏红澜开始有意搜寻起望舒子口中的不毛之地,不消片刻果然就在崖下的一片葱翠中看到了一点黑影。

“苏大小姐,昨晚你为何要答应那个只一面之缘的道士前来勘探荒地?”白弈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在看清了那处仙气混杂着妖气纠缠不清的诡异地界后忍不住微微皱眉,“——那人来路不明,此地又情况不清,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一滩不应该蹚的浑水。”

“老白,积德行善可是修仙者得道的不二捷径,难道你真不想早日修成正果吗?”苏红澜看那地方看得目不转睛,回答白弈的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在随意敷衍。

“你真当我是修仙者?”白弈沉默了半晌,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苏红澜一时语塞。

从白弈自落莲居盗云练丹时起,她其实就已经看出他并非是修仙道的妖怪:那时还是老虎的他目光冷冽妖气纯粹,浑身散发出修魔道者的森冷寒意。可那时的苏红澜,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大声呼救招来其他巡山弟子——就因为她看见了他那双似是蕴含着日光的金色眸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究竟起了什么魔障,她只是固执地认为有着那样一双眸子的妖怪即便是修魔者也不可能真的会穷凶极恶到哪里去。

也因此在第二次遇见了化成人形的白弈后,她才能压下一切顾虑打定主意与他同行。

“好啦好啦,我答应望舒子管这事儿的确不是为了行善积德,这个回答你总满意了吧。”叹了口气,苏红澜终于收回了目光。

白弈一声不吭地看着她,静待下文。

“你真的想知道吗?”苏红澜面向白弈背向悬崖,慢慢地张开了双臂。

“——那就先接住我哦。”她突然露出狡黠神色,纵身便朝后跳了下去。

“苏大小姐你!”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白弈赶紧冲上前去跟着跳下了悬崖。

半路接住苏红澜,白弈本想施展浮空之术让两人慢慢落下,但他一见悬崖下面是条河便立时断了这个念头——既然苏红澜敢跳他自然就要给她一个教训,免得她下次还有胆子玩这种危险游戏。

于是没过多久就听见河里“噗通”了一声,白弈和苏红澜双双坠进了河里。

“咳……咳咳!”七手八脚地游出水面,苏红澜立即四下寻找起那个白色的身影,“虎骨汤你出来!你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没多久白弈也从水里冒出了头来,他抹了把脸,淡定点头。

“你——”苏红澜刚要骂人,却猛地闭嘴。

“怎么了?”白弈见她神色有异,不禁出声问到。

苏红澜不说话,只是眼珠子转了一下,似是提醒他回头一看。

白弈虽然有些皱眉,但仍是顺着她的意思回头,随即便也立时不吱声了。

就这么静了半晌,他猛地跃出水面捞起苏红澜往肩上一扛就一路御水飞奔上岸。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鲤鱼……”被白弈从肩上放下来,苏红澜心有余悸地看向河里溅起的水花。

“比起这个,你更应该考虑我们现在身在何处——你没发现这里的地形很眼熟吗?”白弈顾不得喘息,只扫了一眼周围后便瞬间沉了脸色。

苏红澜闻言一愣,她连忙四下张望,突然发现自己二人现在所在的位置竟就是他们在崖上看到的那处不毛之地!

这……怎么可能?!一时间苏红澜心下也震动不已。

“你们是外乡人?”

就在苏红澜和白弈心念急转神色沉凝之时,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突然自他们身后响起,他们立刻回头,只见一个扎着总角的可爱男孩正光脚站在沙滩上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见他们猛地回头,小男孩不自觉又向后退了半步。

“小朋友,请问这是哪儿啊?”苏红澜见状赶紧一把推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白弈,和声细气地凑近小男孩问。

“娘亲说不要随便和外乡人说话,外乡人都是坏人。”小男孩见苏红澜凑近,又警惕地朝后退了几步。

“小朋友,姐姐像是坏人吗?”苏红澜努力让自己笑得温和亲切,语气也越发温柔。

“不知道。”可谁知小男孩压根不买账,警惕丝毫不减。

白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一把提起苏红澜的后衣领就将她拎去了旁边。

“小孩,你可以领我们去见你家大人吗?”白弈看着小男孩,直截了当地问。

小男孩看了他半晌,点头。

“喂,为什么他让你带他去找大人你就带呀?”苏红澜见他点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他不跟我说话,他是要见我爹娘呀。”小男孩理所当然地答。

苏红澜瞬间无语。

“……都怪世道险恶,我都忘记了解决事情还可以有这般简单的办法。”半晌之后,苏红澜忍不住叹息。

“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本就不在‘世道’之中。”白弈说着,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眼已然恢复平静的那条河流。

“同感。”苏红澜心有戚戚。

跟着小男孩往他们村子所在的方向走,沿途的风景让苏白二人不停咋舌。

“桃花、兰花、石榴花、梅花……这里的百花竟然不按四时之序盛开!”苏红澜仔细辨认着道旁的万紫千红,数着数着不由露出了惊诧神色。

“除此之外,这里的百兽也未免相处得太过融洽。”白弈看着草丛树影中嬉戏的兔子与狐狸、黑熊与白鹿,已经化为乌黑的眸子有金光一闪而过。

“外乡人,你们快点啦!”在前面带路的小男孩见他们明显放慢了步子,不禁有些恼怒。

“小朋友,你不觉得应该叫我们哥哥姐姐吗?”苏红澜被这么一呵斥,忍不住哭笑不得地抬眼看向那个小小身影。

“外乡人就是外乡人,除非孤辰哥哥认可,要不然你们只能是外乡人。”小男孩皱着鼻子哼了一声。

孤辰?

苏红澜和白弈互看一眼,心中已是有了个大概。

小男孩所在的村子,远远看去与一般村落无异。

但是一进到村里,苏红澜和白弈便瞬间感觉不一样了。

只见村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清一色的白衣散发,而且形制与当今朝代大相径庭;仔细打量,他们的容貌皆是不俗,眉间一点朱砂在雪色的肌肤上尤其显眼——若非是刚才落水差点被鲤鱼吞入腹中的感觉太过真实,苏白二人简直要以为自己这是来到了传说中的天界仙境。

“爹爹,娘亲!”就在这时,一直在前面带路的小男孩突然开心地朝正在自家门前晒桑养蚕的一对男女跑了去。

“释儿,你又跑到哪里胡闹去了?”面目温和的男子将他抱起来,语气无奈但神色宠溺。

“爹爹,释儿去河边喂红红和蓝蓝了。”小男孩蹭着男子的前襟,撒娇着道。

苏红澜闻言,脸色立时白了一点。她偷眼看向白弈,发现他的神色与自己无异——看来河里除了那只红鲤鱼外还有一只蓝鲤鱼,要是之前在河里时那只蓝鲤鱼骤然发难,他们两个估计……

“难怪孤辰公子说它们最近又大了一些,原来都是因为释儿去偷偷喂食啊。”美丽的女子笑了起来,忍不住出言逗弄。

“才不是呢,释儿才没有偷偷喂它们!”小男孩不依地撅嘴,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指向了苏红澜二人,“对了爹爹娘亲,他们说要见你们。”

顺着小男孩的手看过去,那对年轻的夫妇霎时变了脸色。

“……外乡人?”打量了他们一下,刚刚还神色温柔的男子不禁皱起了眉。

“其实,我们是不慎落——啊嚏!”一句话还没说完,苏红澜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白弈见状,一伸手便将她搂进了怀里。

苏红澜连忙推开他,咳嗽一声重新看向抱着小孩的男子:“大哥,我们——啊嚏!”结果没说半句话,她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行了,你们先进屋来吧,我去拿衣服给你们换。”见眼前这一对年轻男女一身湿漉漉的狼狈,男子终是叹了口气。

女子似是有些惊讶于男子的决定,神色不解。

“锦儿,你去请孤辰公子来一趟,这里我先顾着。”朝她温柔一笑,男子抱着小男孩便进了屋里。

苏红澜和白弈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一时间只得呆立当场。

“进去吧。”直到女子经过他们身边时低语一句,他们才如梦初醒般地跟进了屋内。

擦干身体换过衣服,苏红澜和白弈此时的装扮已经与这里的人们相差无几。

“姐姐,你真好看。”盯着苏红澜看了半晌,释儿突然眨巴着眼睛说。

“这会儿倒是叫姐姐了。”苏红澜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向他。

“因为姐姐现在跟村里的人一模一样了呀。”释儿老实天真地回答。

“释儿,去后院摘些水果来。”正在泡茶的身影见他们已经从里屋出来,立时便朝释儿道。

“好的爹爹!”释儿点头,随即就蹦蹦跳跳地朝后院跑了去。

之前通过一段简短的交谈,苏红澜和白弈已经知道了面前的这名男子叫做薛子敬,他的妻子名唤纳兰锦,他们一家三口都是这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薛大哥,你刚才说……土生土长?”苏红澜沉吟片刻,反问。

“苏小姐,你的洞察力着实敏锐。”将茶杯递到二人面前,薛子敬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赏。

“——即是说,这村子里还有许多最后决定定居于此的外乡人?”白弈顺着苏红澜的想法,立时便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与其说是他们决定定居于此,还不如说是孤辰公子愿意收留他们。”薛子敬微笑,语气温和但神色却带着一丝傲然,“——能为孤辰公子认同者,皆非寻常之人。”

苏红澜和白弈下意识地互看一眼,随后便默契地同时开口:“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桃源乡。”似是料到他们会有这一问,薛子敬答得胸有成竹,“——桃源之地,花开之乡。”

见到纳兰锦引入屋内的人时,苏红澜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位金衣公子在白衣素衫的村民当中显眼非常,他肌肤雪白眉目漂亮,一双明星般的乌黑眸子在光亮下竟绽出点点金光——更要紧的是,他的气质与青释痕惊人相似。

“你们便是阿锦口中,那两个坠入河里的外乡人?”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苏红澜和白弈,温和开口。

“孤辰公子,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这桃源乡究竟是?”见苏红澜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白弈稍作沉吟便直接问到。

“二位不用太过担心,此地就是一处隐逸世外的安宁村落而已。”孤辰闻言轻笑,言辞间并无一丝恼怒,“——两位早已知道我的名讳,却不知二位姓甚名甚?”

“在下白弈,这位是苏红澜。”从对方面上看不出任何敌意,白弈答了话。

“白公子,我见你与苏小姐相貌不俗气质独特,若不嫌弃的话便在村里多住上几日吧。”孤辰点了点头,随即颜色诚恳地看向二人。

“多谢,我们……”白弈刚要拒绝,却被苏红澜先一步抢过了话去。

“——我们便叨扰几日,有劳了。”苏红澜感激微笑,暗地里则掐了一下白弈的大腿。

白弈皱眉,虽不甚赞同却也没再说话。

“子敬,那白公子与苏小姐便麻烦你与阿锦照顾了。”孤辰转而看向薛子敬,轻声道。

“孤辰公子您请放心,白公子和苏小姐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的。”薛子敬朝孤辰行了一礼,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便由着纳兰锦再次将他送出了门外。

“真是难得,你们可是近二十年来孤辰公子第一次出口邀请的人。”待到纳兰锦回到屋内,薛子敬看向苏红澜和白弈的眼神已变得亲近许多。

“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吗?”苏红澜有些不解。

“不,孤辰公子很少会开口留人,多数迷路来到桃源乡的外乡人都会在第二天就被送出去。”纳兰锦笑着为他们解惑,苏红澜发现她已经将跑去后院摘水果的释儿抱在了怀里——当然,后者的一袭白衣裳已经变成了土黄色。

“你们刚才说近二十年来?”白弈挑眉,他似乎有些明白苏红澜的用意了,“可他看起来……也就刚及弱冠之年的样子啊?”

“你已见过红蓝双鲤和百花齐放,难道现在还会觉得孤辰公子是一介凡人吗?”薛子敬禁不住笑着叹气,像是在感慨白弈的单纯。

“他是神仙?”苏红澜脱口而出。

“不知道。”纳兰锦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怀中的释儿似是已经玩累睡着,“但我们清楚,之所以桃源乡能够存在,都是因为有孤辰公子。”

“所以无论孤辰公子是仙是魔,于桃源乡的居民来说他都是保佑我们安居乐业的再造恩人。”薛子敬拿起桌上的茶壶,笑着看向苏红澜和白弈,“两位,要再添一杯茶吗?”

吃过晚饭后,白弈和苏红澜借口散步便双双出了村子来到河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环境特殊的缘故,苏红澜总觉得这里天上的星辰都要比其他地方亮上许多。

“关于孤辰,你怎么看?”白弈躺在细沙上,看着天上的星河低声问。

“他的气质与我师父的很像,我怀疑他是修仙者。”苏红澜沉吟片刻,回答。

“如果他是神仙,那荒地上那些缠绕其中的妖气又是怎么回事?”白弈微微皱眉。

“只是怀疑而已,而且修仙者又不一定就是神仙。”苏红澜这么说着,却突然一下子想起了殷华。

——他称呼青释痕为“青昰”大加斥责,字字句句里都透露着对天上诸神的深恶痛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苏红澜现在也对“神仙”一词起了排斥,她现在似乎不太想将任何人与这个词联系起来。

“说起来,你至今还未告诉我你为何一定要蹚这趟浑水。”说到“神仙”这个词,白弈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崖上问起她的问题。

“哎,你还是想起来了啊……”苏红澜闻言一惊,随即有些可惜地嘟囔起来。

白弈挑眉,对她说的话不予置评。

“以前我不思进取,师父教授的仙术从没好好学过,但他收藏的杂集倒是看了不少。”苏红澜深吸一口气,神色里有七分无奈三分得意,“我记得在《神通异宝》这本书里曾提到过一样法器,这样法器能够将将死之人的魂魄尽数收纳炼化,然后于任意虚空之中再造他们生前种种景象——被收纳炼化者一直都能保有自己的意识,并且在允许的虚空范围里能够重新恢复实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传说中的‘永生不死’。这样法器名唤,虚辰。”

“所以?”白弈知道她还有后话,于是继续问到。

“虚辰与其它法器不同,它在使用时不能移动,而且作用范围还会在现实中产生反常折射——所以,我怀疑望舒子口中的‘荒地’就是因为虚辰而形成的。”苏红澜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秘。

白弈沉默半响,忽然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哎哎,老白你那是什么表情?!”苏红澜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了她。

“苏大小姐,你的这番理论的确不错,可是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见苏红澜怎么都不放手,白弈只得回过头去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什、什么问题?”苏红澜自认分析入情入理充足,所以压根就不觉得自己的理论有什么问题。

“你也说虚辰收纳魂魄的前提是人之将死了,那么请问苏大小姐,我们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而奄奄一息了呢?”白弈叹气,苏红澜却霎时变了脸色。

“咦……咦?!”苏红澜乍问此言,一下便乱了心神。

见她真的开始担忧起自己的生死,白弈除了哭笑不得之外还趁机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可恶,老白你别跑!”骤然吃痛,苏红澜也顾不得思考什么法器和道理了,瞬间就尖叫着开始追逐起前面那道跑远的白色身影。

待在桃源乡的日子,于苏红澜和白弈来说简直是舒服至极。

陪释儿玩一玩四处逛一逛这一天就过去了,加上纳兰锦让人赞不绝口的厨艺,苏红澜甚至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身材问题。

“难怪有那么多人误入这里后情愿定居于此,这里没有尔虞我诈也不愁吃穿,确实是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躺在绑在后院树上的吊床上,苏红澜惬意地叹息。

“苏大小姐,想长住在此了吗?”正在树下为释儿编着草蚱蜢的白弈听见她的话后,不由抬头。

“的确有此想法,但是……”苏红澜抬手遮住了透过树叶间隙打在自己脸上的光点,表情微妙。

“莫不是你还在担心自己的生死?”见她神色有异,白弈忍不住调侃了句。

“要真奄奄一息这么多日我倒是不担心了,反正人肯定已经死了。”苏红澜朝他翻了个白眼。

“那我就不明白了,苏大小姐这成日里忧心忡忡的难道还是担心天塌下来不成?”将编好的草蚱蜢递给释儿,白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孤辰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苏红澜依然遮着脸。

“你发现了?”白弈闻言,眼中有锐利金芒一闪而过。

“不过这里是他的地方,他出不出来自然也是他的事儿。”说到这里,苏红澜突然顿了一下,“——但是,老白,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白弈看向她。

“如果我们真的死了的话,破掉虚辰之后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会来拿我们吗?”拿开脸上的手坐起来,苏红澜低头看向树下的同伴。

白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等白弈回嘴,苏红澜却瞥见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

苏红澜抬抬下巴示意白弈回头,就见孤辰此时正好整以暇地在他们不远处站定,还顺便弯下腰抱起了朝他跑过去的释儿。

“孤辰公子。”在苏红澜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白弈低声唤到。

“白公子苏小姐,这几日你们可还住得习惯?”孤辰笑着问。

“有吃有喝有玩,着实惬意非常。”苏红澜也笑着回话,顺手趁释儿不注意将他手里的草蚱蜢抢了过来。

“孤辰哥哥,姐姐抢了我的蚱蜢!”释儿不依了,立时便抱着孤辰的脖子告状。

“替你的蚱蜢戴朵小花而已,别这么小气嘛。”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摘来了朵蝴蝶兰插在草蚱蜢的头上,苏红澜故作生气地再次将它递到了释儿面前。

“呀!”回头乍见蚱蜢头上又多了一只缤纷蝴蝶,释儿又开心地将它拿在了手中。

“乾坤囊果然是件方便的法器。”孤辰将释儿放回地上由他自己玩耍,轻声感叹。

听他特意点出乾坤囊,苏红澜立时便看向了白弈——乾坤囊乃是仙家证明,只有得道者才能拥有,看样子孤辰是打算开诚布公地和他们谈一谈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白弈敛了轻松笑意,凝神问到。

“既然要谈,白公子是不是应该先回复原貌?”孤辰微微一笑,不答反问。

沉默片刻,白弈周身开始泛起奇异白光;待光芒散去之后,一名银发金眸的白衣男子便重新伫立在了孤辰面前。

“白虎一族,果然名不虚传。”仔细打量了他一阵,孤辰由衷赞到。

“孤辰公子,我们究竟是否身处虚辰之内?”苏红澜再次开口,顺便将白弈拽到了自己身边。

“苏小姐博闻多识,能够收纳炼化万物魂魄并制造出幻象境界的法器的确只有虚辰而已。”孤辰微微一笑,却在他们脸色微变时接着说,“但是,有此作用的却并非只有法器啊。”

“这么说……这里的确是幻象境界?”苏红澜喃喃,却又发现自己应该关注的并非这些,“等一下,这么说来我们在这里的果真是魂魄?那我们的肉身呢?!”

“你们完整地在这里,魂魄和肉身并未分离。”孤辰见她如此焦急的模样,眸中笑意不禁愈甚。

“这,这怎么可能……”苏红澜闻言,霎时瞪大了眼睛。

如果孤辰说的真是实话,那么定居桃源乡的外乡人很可能都是肉体与魂魄皆存的“真人”;可是据她所知幻象境界要一并容纳肉体需要非常大的法力作为支撑,即便是天界上神都不可能有如此强悍的修为,除非……

“……天之力?”在旁沉吟的白弈突然露出了震惊神色,声音竟有了些微颤抖,“桃源乡,莫非是凝聚天之力制成的……幻象境界?!”

听见他的震惊低语,孤辰慢慢隐去了笑容,敛眸。

“正是。”

白弈与苏红澜下意识地互看一眼,一时间心中翻腾,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之力是支撑天界存在的基础,亦是神仙们赖以施展仙术的根本,它凌驾于世间一切因果轮回之上;作为三界之中唯一的无上法力,天之力一直都是由专门的神祇仙班进行看护管理的,非天帝与中央神君允许不得挪作他用——可孤辰却说,桃源乡就是以天之力制成的?!

“老白,要是我一早听你的离开就好,现在……我们恐怕已是一脚淌进了浑水里,麻烦大了。”苏红澜抬手揉着额角,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桃源乡既然是以天之力构筑,那么毫无疑问,孤辰你肯定是擅用了天之力——据我所知天之力乃是天界最重要的力量,非天帝与中央神君不可动用,你此举必将遭致天谴啊!”

“其实,我所动用的天之力不过是此等力量中排行最末的星之力而已,而且这力量我用得也还算是顺应因果报应。”孤辰苦笑,不知是在解释给苏红澜他们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五十年前天界星河轮转,一颗陨星正好在轮转时坠落溪风村,致使这与世无争的边远小村一夕之间烟消云散;我不忍就这么看着村中众人死于非命,加之陨星尚有部分残存,所以我便启用其中留存的星之力收纳炼化了众人魂魄并重建了溪风村——既是如今的桃源乡。”

“但按天理,陨星坠落后残留的星之力应尽数回归星河。”苏红澜看着他,语气有些无可奈何,“身为星神却无视天理擅用星之力,你……”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

“你是星神?!”白弈闻言眸子不禁猛地一缩。

——他想过孤辰无数个身份,却独独没猜到他竟然会是一名掌管星河之力的星神。

“在下的确是天枢星君座下的星神,只不过在下职务卑微,并未被授予正式的星君之名。”孤辰朝白弈拱手行礼,眼睛却是落在苏红澜的身上。

“苏大小姐,你又是怎么看出他是星神的?”愣了半晌,白弈这才想起看向苏红澜。

“星之力虽然是天之力中排行最末的力量,但它却是天之力中最特殊的——若非星神,其他神仙根本无法启用星之力。”苏红澜像是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又看着孤辰道,“不过孤辰,我并不是神仙,面对天谴什么都帮不了你,抱歉了。”

“我知道。”听罢苏红澜的话,孤辰的反应却出奇平静,“即便你是神仙也无法帮我什么,因为这是天谴。”

“那你留我们下来又是为了什么?”白弈闻言不由微微皱眉,他无法理解孤辰的做法——既然孤辰一开始就知道留下他和苏红澜根本无济于事,那他为什么还要出言挽留呢?

“其实,我是希望二位能在我历经天谴时,替我守住桃源乡。”孤辰低眉,声音真挚恳切。

“不可能,你若神形俱灭桃源乡即刻就会跟着烟消云散——星之力会重新感受星河召唤,即刻回归本位。”苏红澜想都没想,直接矢口否决。

“——只要你们护着释儿,支撑桃源乡的星之力就不会回归星河。”孤辰看向后院里犹自玩耍的小小身影,沉声道。

“你说……什么?”苏红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孤辰,你之前曾说星之力是依凭陨星坠入凡间的?”白弈也看了过去,却在目光停留的片刻脑海里灵光一闪。

“正是。”孤辰神色不变。

“那小孩……释儿,难道就是那颗陨星?”白弈抬手指向远处正独自玩耍的小小身影,有些难以置信。

“释儿只是陨星残余的一小部分,但有他在便足够牵制星之力了。”孤辰语气平静,却不禁敛眸。

一时间,微妙的安静在三人间蔓延开来。

“……孤辰。”不知过了多久,苏红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苏小姐,请讲。”孤辰抬眼看向她。

“究竟是什么,让你能够为这里的人做到这种地步?”苏红澜与他对视,像是要透过他的眸子看进他的心里。

孤辰愣住,似是没想到苏红澜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但只一会,他的脸上便扬起了温柔笑意。

“因为我喜欢他们。”孤辰回头,看向了正在忙碌中的村子,“临溪村是我最后一世为人时降生的村子,这里民风淳朴与世无争,大家的日子算不上富裕却过得充实快乐——如果我不是命中注定要成为星神的话,我一定会努力修成地仙守护这里,保它永世无愁无忧。”

“成为什么神仙……也是命中注定的?”白弈听罢他的话,神色微妙。

“等到你们修成正果时,便能窥见其中玄妙了。”孤辰的笑容不知不觉揉进了一丝苦涩。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释儿快来,姐姐这里有蝴蝶给你!”苏红澜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转而抬头朝在自顾自玩耍的释儿大声道。

小孩儿听见有蝴蝶时眼睛立时一亮,一下子就快步跑来撞进了蹲下来的苏红澜怀中。

白弈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半晌之后却猛地抬头看向天空,瞬间脸色大变。

孤辰也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脸色慢慢复归平静。

“来了。”他低声道。

天际有红云慢慢聚拢,阳光因着这红云越见稀疏,然而村里的众人却像是早已知道了什么似的丝毫不为这异象所动,只是镇定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安静地看着红云聚拢之后缓缓降落。

孤辰朝看向他的白弈和苏红澜点点头,然后缓步走出了薛子敬家的后院。

“苏大小姐,我们就这么看着?”目送他的身影从后院完全消失,白弈扭头询问好像已经陷入沉思的苏红澜。

“……先看一阵吧,总有解决之道的。”苏红澜看了眼怀中兀自不觉地玩着蝴蝶兰的小男孩,语气微妙。

白弈心中一动,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出声。

孤辰站在薛子敬家的门口,挥手止住了想要跟出来的薛子敬和纳兰锦。

瑰丽红云此时已降落在他面前,云气逐渐散去,一袭戎装面无表情的俊美男子自其中显出了身形。

孤辰看见,他的眉心有一点殷红火焰,同色的眸子里寒光凌冽。

“星神,孤辰?”握着长枪直指孤辰,他沉声问。

“在下正是。”孤辰颔首。

“你擅用天之力已触犯天条,我奉命前来缉你归案并回收星之力。”他一挽长枪,绯红眼眸里寒光更甚,“——若有反抗,杀无赦。”

“敢问仙友名讳?”与他对视片刻,孤辰拱手。

“星君斗神,七杀。”戎装男子沉默片刻,低声回答。

“原来竟是七杀大人,在下闻名已久却不曾得见,失礼。”孤辰心下苦笑,面上礼数却做得周全。

七杀没有接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在下自知行为失当,大人要擒要杀在下全无怨言。”孤辰敛眸,半晌之后猛地抬眼与他对视,“——但是,恳请大人念在临溪村众人两世之内皆无恶因的份上,放过他们。”

“你若不擅用天之力他们此时早已投生转世于富贵之家,又何须你今日来苦求苟活。”冷哼一声,七杀神色不屑。

“大人明察,他们所在乎的并非来世富贵,他们只想今生好好与所爱所敬之人共度……”孤辰闻言不禁微微皱眉,忍不住出声辩驳。

“住口!”七杀蓦地杀气一盛,孤辰立时噤声跪下。

纳兰锦见状连忙迈出屋门想要去扶,却被薛子敬抓住了胳膊。

她回头刚想开口,却见薛子敬此时竟是一脸苍白,额上竟然还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薛郎?!”她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孤辰闻言即刻回头,在看见薛子敬的样子后亦瞬间变了脸色。

“——还请七杀大人手下留情!”他猛然看向七杀,眼神焦急。

“看来那个男人是你最初收纳炼化的人魂之一啊,难怪在星之力受到冲击时反应会如此敏感。”停了半晌后开始慢慢收敛杀气,七杀语气淡漠。

“事已至此,只望您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不要再为难他们了。”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孤辰朝他俯身叩首,沉声恳求。

“笑话,我何必为难这些凡人。”七杀扫了眼四周惶惶的众多白色身影,却在孤辰面露安心之色时接着道,“——但是,星之力我必须将其回收星河。”

“七杀大人,您若回收星之力他们必将——”孤辰情急起身,却在半途被长枪枪柄猛地抽在肩上,再次被硬生生地打跪于地。

“公子!”薛子敬大叫一声就要冲过去,却被七杀一抬眸的煞气瞬间扫回屋内撞倒了桌子。

周围其他见状想要上前的人也是同样下场。

“诸位,不要妄动!”孤辰咬牙低喝,有冷汗从他额角冒出。

一时间七杀与四周挣扎着站起的愤怒人们形成对峙之势,诡异的安静自桃源乡内蔓延开来。

“七杀大人,在下所用的星之力着实不多,它决不会影响天之力运作。”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垂着头的孤辰再次开了口。

“这一点亿星殿众星君都清楚。”七杀冷然接话。

“——那为何诸位大人不还肯放过这一方小小幻境?!”孤辰忍不住抬头质问。

“事关天道威仪,岂容尔等随意践踏!”红眸之中杀气又盛,人群中有几人立时便和薛子敬一样露出了痛苦神色。

“天命不公又如何算?!溪风村众人两世之内皆无恶因,今生却突遭陨星之祸,天命难道当真无道?!”孤辰一把抓住了肩上的长枪,周身竟开始流转起金色的光芒。

七杀眼神一凛,却已无法将他压制成跪的状态。

孤辰抓着长枪缓缓起身,一双眸子此时已经化作了如晨星般璀璨的金,他眼神凛冽,毫不闪躲地与七杀对视。

“……不自量力!”虽有些惊诧于面前这无名星神显现出的力量,但身着戎装的星君斗神随即便猛地从孤辰手中抽回了长枪,紧接着一抖枪杆就直朝对方心脏刺去!

“公子!”

“不要!”

四周的人奋力朝七杀扑去想要阻止他的杀招,但众人却连他三尺之内都无法靠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寒光闪烁的枪尖朝孤辰急速逼近。

要死了吗……

孤辰勉力对抗着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气,心下苦笑。

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结果……不是吗?可是当结果真的如期而至时,却仍旧心生哀凉啊。

当初之所以修仙,便是想着能永远守护这些善良淳朴的人们,想要看他们安居乐业血脉延续,想要看这世间如溪风村一般的尘世角落永葆安宁;谁知结果却因天道命定而修成了星神,注定只能在遥远的星河之上遥望凡间一切。

那时其实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看着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直到,溪风村毁于陨星坠落。

想不通,真真想不通。

原以为这世间净土即便有朝一日将遭毁灭那也必当是人祸所致,从未想过天命竟会先一步赋予它这般的结局——既无恶因,为何还会有恶果?这里的居民世代顺良与世无争,为何最终还会落得遭受天诛的下场?!

如今面对这个结局,即便自己当初在动用星之力时还对上天有一丝期冀,现在也烟消云散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由来已久,自己却仍对天命抱有期冀……呵,该说是自己愚笨自作自受吗?

绝望地闭上眼睛,孤辰等待着利器穿通心脏的那一刻来临。

【第四章 有缘身入桃源乡】
浮生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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