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云四起涌暗流】

老白,大事不好了!

听见苏红澜的心语,正御风飞行的白弈立即停了下来。

苏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示意随行的孤辰也停下,白弈开始屏息凝神回复心中低语。

倪君明那个混蛋要将抓住的所有暴狱神仙全部投入寂灭焰,怎么办啊!

苏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白弈禁不住心神一震。

你说的……是真的?

于是,他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老白,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会跟你开玩笑!师父说现在他若出手救人肯定会暴露我们的计划,可……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烟消云散啊!

苏红澜的声音越发焦急,白弈甚至已经从里面听出了哭腔。

苏大小姐你先冷静一些,青昰有他的考量,毕竟他若出手救人你们的处境就会变得相当危险。

沉默半晌,白弈沉声回到。

老白,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时候你也……不会去救他们吗?

苏红澜迟疑片刻,忽然问到。

要是我真的不去救他们,那接下来我们的计划在进行时应当会顺利很多。

苦笑一声,白弈叹了口气。

老白?

听见这个回答,苏红澜不由一愣。

苏大小姐,不要将此事告诉青昰和殷华,我自有办法让那些被押往昆仑台的神仙脱身——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有做。

白弈一字一顿,心语在苏红澜听来简直力重千钧。

……我明白了,你万事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苏红澜的心语再次响起。

白弈忍不住勾起嘴角,正准备继续前行时苏红澜的声音却再一次自他心底响起。

——对了,白弈你记住,我苏红澜与你同生,共死!

这句话铿锵有力,每个字都重重砸在了他的心间。

“苏大小姐,你真是……”白弈沉吟许久,终是轻笑出声。

“白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见白弈突然笑出声来,孤辰禁不住出声询问。

“孤辰,我们现在去救人——倪君明那混蛋,即将把参与暴狱却未能逃出南天门的神仙们全部投入寂灭焰了。”深吸一口气,白弈低声道。

但倪君明却并未如自己所言亲自率天界神将将那些天狱神仙押往昆仑台,只因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派往昆仑台值守已经五百多年的那些天界神仙。

回到乾坤殿后他拟了一道天诏差人传去昆仑台,不消半日便有昆仑台的数十名神仙赶来了乾坤殿。

看着台阶之下跪拜的身影,倪君明依稀从中看出了几名当年的西方仙庭神仙。

“你等值守昆仑台的西方仙庭神仙,在我天界待的时间已然超过三千年了吧?”他的目光在这几名西方仙庭神仙身上游弋,似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启禀帝君,正是如此。”一名天界神仙闻言立即叩首回到,看样子他便是此次昆仑台押解任务的负责之人。

“孤何时让你说话了?”倪君明淡淡地扫了这名天界神仙一眼,他霎时便浑身一震,即刻便噤若寒蝉。

“启禀帝君,我等的确在天界值守三千余年。”见此情形,另一名西方仙庭神仙也叩首之后开了口。

“既然已经在天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你等在孤心中已是一名天界神仙,切不可再妄生异念徒增麻烦哪。”听闻此言,倪君明微微一笑,似是意有所指。

“帝君明察,我等早已将天界当做唯一居所,岂还会节外生枝再起波澜!”那西方仙庭神仙闻言脸色煞白,连忙再次叩首沉声回到。

“那就好,你们现在便速去天狱押解犯人吧。”倪君明站起了身来,越过他们朝乾坤殿外大步走去,“——那些孽障,孤多一眼都不想再看!”

“臣等遵旨!”他的身后,昆仑台众仙立时诚惶诚恐地叩首再拜,生怕他再回过头来说些什么让人难以揣摩招架的话语。

与天界的阳光明媚繁花盛开相比,天帝的居所显得要朴素幽静得多。

它的外围没有繁花盛开只有绿荫笼罩,白玉砌成的庭院干净整洁却无甚人气,昭示着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在它之内居住生活过了。

倪君明穿过幽静的庭院,脚步声在四周回响,而除却这回声之外庭院内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走到摆放在天帝居所内的一块硕大晶石面前停步,仔细端详着晶石之内的身影。

片刻之后,他猛然挥起一掌拍向了晶石!

待到掌风扬起的薄灰散去,倪君明发现晶石毫发无损,就像是自己那一掌根本就没有拍在台上面一样。

“果然如此啊。”然而倪君明却好似早就料到了一样,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真后悔当初一念之差让你元神逃脱,进而使得天界冰魄感应到你身处危险而瞬间生出将你包裹;可恨冰魄坚硬,就算是我也不能将它打碎将你的肉身毁去……天帝,你究竟还要以这副模样折磨我到几时?”

没有声音回答他。

“既然你元魂都已不知所踪,你何苦还要让自己的肉身在此毫无意义地支撑着?”倪君明隔着冰魄摸了摸他的面庞,眼神中只剩冰冷,“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宿央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根本不想看见你,特别是在我的天界之中看见你!——天帝,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碍眼?”

天界冰魄之内的身影依然沉默不语,就像是陷入了深度沉睡一般。

“不过你放心,马上你就真的不复存在了。”凝视了他半晌,倪君明忽然又笑了,“等到我扫清了一切障碍,我便会堂而皇之地将你投入寂灭焰,到那时你便永远没有回来的契机了——天帝,我要让你和宿央看着,这里、这整个三界都是属于我倪君明的!都是属于我东华帝君倪君明的!”狠狠一拳砸在冰魄之上后,倪君明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天帝居所。

水玉青苑之内,苏红澜刚通过心语传音告知白弈天狱神仙的押解倪君明已全权交给了昆仑台的神仙,下一刻倪君明便率几名仙侍闯了进来。

苏红澜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同白弈的心语传音已经败露,可仔细观察了一阵倪君明的神色之后又觉得不像,只得强自镇定静观其变。

“倪君明,你又待如何?”青昰与殷华见他来势不善,几乎是立刻便将苏红澜护在了身后。

“孤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所以特地来提醒仙友的。”倪君明毫不介意他们显露出来的明显敌意,只是笑着看向了苏红澜。

“说!”青昰皱眉,沉声喝到。

“无论三界六道哪一境地,出嫁的新娘子大婚之前都不应与新郎共处一室,更何况是朱雀神君?”倪君明闻言笑意更甚,苏红澜只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被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散发出一阵恶寒,“所以孤特地前来接苏红澜移居别处,以免大婚之前败坏了她的名节。”

现在来说败坏名节了,那之前你干什么去了?!眼见倪君明竟然还能将前来抓人的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苏红澜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哈,谁都知道苏红澜是我的弟子,弟子与师父同在一处居住有何不可?”青昰心道不好,面上却仍是冷笑了一声,“若你要讨论名节问题,那她此前还与我同在坤山生活了十余年呢,这又要怎么算?”

“此一时彼一时,现下你是青昰她是绯娴,而此前你不过是玄重一脉的掌门她也不过是个不思进取的修仙者——谁会在意青释痕与苏红澜同住?人们在意的从来都只是青龙神君与朱雀神君而已。”倪君明微微眯眼,目光却依然停在苏红澜的身上没有移开。

“倪君明,我现在也仍是苏红澜,谁说我是绯娴了?!”听见倪君明的话语,苏红澜忍不住大声反驳。

然而倪君明却并不理她,只是将自己的来意再次阐明。

“孤现在就要带她移居别处,你们最好让开。”他声音还是平静温和,但字里行间却隐隐透出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如果,我们不让开呢?”似是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逆鳞的位置,青昰的眼神沉了下来。

“仙友,不要忘了你东方仙庭尚有十几名仙友居于仙临居呢。”倪君明也不恼,只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对了,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孤便没有再召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临仙居住得可是习惯?”

听见倪君明提起仙临居,青昰一下就变了脸色。

他的手因着这一席话而慢慢垂下,眼中聚起的深沉之色也渐渐敛去,但倪君明却仍看得见他眉角掩不去的愤恨,而正是这一点情绪却能叫倪君明感到莫名快意。

因为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够反抗他。

是了,此时他并不能同倪君明翻脸。

青昰在心底暗自咬牙,却发现自己现在就是什么都不能做。

苏红澜被带走尚有机会将她救出,可倘若他现在出手与倪君明对抗,那么他们此前的计划好的一切便会前功尽弃——他不能冒这个险,因为这个险可能会就此毁去他们四方神君反抗倪君明的唯一机会!

“走就走,难道我还会怕你在别处虐待我不成!”就在此时,苏红澜越过青昰与殷华走到了倪君明面前。

倪君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怎么,你到底是要带我走还是不带我走?!”见自己果断答应之后倪君明反倒没了反应,苏红澜不禁有些气急。

“仙友请放心,孤一定会好生照顾你的新娘的。”听见苏红澜的话后倪君明便朝青昰微笑点头,随即便由仙侍领着苏红澜步出了水玉青苑。

“苏小姐就这样被带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待到倪君明离开之后,殷华懊恼得在房内来回踱步,看样子就差要跟着追出去了。

“……此事还需等白弈回来再从长计议,看来倪君明是因为昨夜的暴狱提高防范了。”青昰铁青着脸坐到了桌旁,想要翻开茶杯给自己倒一杯茶却不慎捏碎了杯子。

“对了,既然暴狱已经告一段落,那白弈怎么还迟迟不见回来呢?!”一听青昰提起白弈,殷华不禁也皱起了眉头。

跟在倪君明身后走在天界的白玉石路上,路经天心崖时苏红澜不知为何竟觉得走不动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倪君明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回头看她,就见她的目光此时已然看向了天心崖上那株盛开的紫藤花树,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见她被那株紫藤花树迷了眼,倪君明早已冰冷如石坚硬如铁的内心竟陡然升起了一丝暖意。

即便苏红澜没有前世的记忆,丝毫不记得前世的种种爱恨纠葛,可她如今依然会被那一株紫藤花树吸引,忍不住驻足探看一树的艳紫在阳光之下摇曳生姿。

“过去看看吧。”不知为什么,倪君明竟然轻声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苏红澜先是一愣,随即满脸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了他。

“孤说,过去看看。”虽然被这一眼看得心下恼怒,但倪君明却仍是沉着声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于是苏红澜二话不说便飞也似的奔向了天心崖。

天心崖上,紫藤花已经落了一地。

踩在那些紫藤花落花之上,苏红澜抬头仰望树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紫。

温暖的阳光从花瓣中透下来之后变成了柔和的紫色,看得苏红澜满目温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喜欢这株紫藤花树,明明是第一眼看见它,可就是这一眼便叫她心悸不已,仿佛在很多年以前自己就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一般。

“这里曾是天界最美的风景。”倪君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站在离苏红澜十丈开外的地方,声音平静地说到。

“怎么,难道天界之中最美的风景竟然只是一株紫藤花树?”苏红澜现在的心境其实很平和,但她就是不想让倪君明听见顺耳的话语。

“是因为紫藤花下有白胤和绯娴在。”倪君明并不在意她的语气,只是继续说到。

听见白胤和绯娴的名字,苏红澜心下一震。

“紫藤花盛开之时,花下总有白衣吹笛红衣翩跹,就算远远看去也叫人心生艳羡满心欢喜——那的确是天界最美的风景。”倪君明的目光落在盛开的紫藤花之上,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那时我甚至在想,待到他们大婚之时我便将乾坤殿两旁布置满盛开的紫藤花,就让他们在紫藤花海之中结成连理,也不堕了他们身为天界最美风景的名声。”说到此处,倪君明忽然又想起了五百多年以前那些身影一个都未曾消失时的光景。

他承认,那时他活得很自在,不用费尽心机周旋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会被谁戳穿什么,他的心境平和温柔,可以满心欢喜地看着挚友们谈笑风生;可是那样的自在却终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因为在他心底深处永远有着那样一个隐秘的期望——或者说,如果不能实现这个期望,他终生都不会得到安宁。

苏红澜忍不住偷眼看向他,就见此时的倪君明身上那一身戾气似乎于瞬间消失殆尽,现在的他仿佛仍是多年以前三界传颂的那位东华帝君,儒雅温和,心性慈悲。

“现在也不迟啊,反正你如今再次寻到了我们。”苏红澜张了张嘴,挣扎了半晌之后终是忍不住试探着说到。

谁料此言一出,倪君明的神色瞬间便恢复了。

“该走了。”他看向苏红澜,眼中再不看见刚才的那抹柔和。

“倪君明,你明明可以不这么做的!”苏红澜忍不住大声喊到。

倪君明没有回话,只是沉着脸示意两名仙侍上前拿她。

“不用你们来,我自己走!”见此情形苏红澜只得用力甩开两名仙侍,大步离开了天心崖。

倪君明,你等着!

气呼呼地走在路上,苏红澜暗自咬牙。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就休怪我不让你好过了!

在通往昆仑台的路上,被押解的天狱神仙中渐渐有人显露出了一丝恨意。

“都是他……是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怎么会被帝君下旨投入寂灭焰中!如果不是听从了他的唆使,我们又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连灰飞烟灭都不如的下场!!”有神仙愤愤低语,进而大声咆哮。

“闭嘴!”负责此行押解任务的天界神仙厉声呵斥道,但耳朵却也因着这句话而竖了起来。

“白虎神君……”队伍中又有神仙忍不住低声呢喃了一句,正巧被身旁的昆仑台神仙听了个正着。然而听见这个名字的神仙显然曾隶属于西方仙庭,因为他在这名字话音还未落之际便悄然封住了那名神仙的声音。

被封住声音的神仙不明所以,见自己突然无法发声之后便慌乱地“咿咿呀呀”起来,可是没有人有心思管他;而听见了那个名字的西方仙庭神仙则看似不经意地走到了此次押解任务负责带领西方仙庭众仙的神仙身旁,悄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那神仙先是一愣,随即联想起倪君明与乾坤殿上说出的那一番话,心下不禁又惊又喜。

他暗中告诫前来传话的神仙不得声张此事,自己也极力装出了一副没事的模样,只想快些回到昆仑台将此事禀报昆仑台的西方仙庭神仙上层,由他们作出定夺——可他没有发现,在传话的神仙道出白虎神君之名时,另一名距离他们较近的天界神仙也依稀听见了这个名字。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忘川之畔三生石前,终于顺利脱出轮回境界的玄泽正坐在曼殊沙华花海之中大口喘气。

灵镜君同三生石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待到玄泽微微平复心境,灵镜君才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向了他。

“你是墨玄?”灵镜君低声问到。

“我倒宁愿自己是玄泽,毕竟好不容易这般自由自在地活了十几个年头,到头来却仍要回想起那一刻的……撕心裂肺。”玄泽闻言,微微苦笑。

——有一点我不明白,明明你一百多年以前就被倪君明设计陷害堕入了轮回,可为什么你却只有这一次转世且年纪还这么小呢?虽然说出来让人不信,但你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在我这里的确是空白的。

这时,三生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看不到是自然的,因为在一百多年以前我堕入的根本不是轮回,而是虚无境界。”深吸一口气,玄泽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换言之,在一百多年以前我就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了。”

此言一出,纵是灵镜君与三生石也禁不住大吃一惊。

于是玄泽苦笑更甚。

原来在一百年多年以前倪君明的确是想将玄武神君墨玄迫入轮回,但谁知当日墨玄殊死反抗,倪君明酣战之余便不经意间下了重手,以致墨玄魂魄随肉身一同遭受重创几乎灰飞烟灭——但这一点,倪君明本人却并不知晓。

墨玄在魂魄飞散之前拼尽最后神力将仅存的魂魄与灵识一齐封入了随身携带的墨玉佩中,而后便于沉睡当中在虚无境界漂泊了一百多年:直到终有一日魂魄自墨玉佩中复苏,这才又勉强重归了轮回之中。

“难怪……”听罢此言,灵镜君禁不住暗道一声“好险”。

若是当日倪君明下手再重一些,若是当时墨玄没有当机立断保存魂魄与灵识,恐怕如今的四方神君早就不是“四方神君”了。

“事不宜迟,既然我已恢复记忆,那我们便需尽快赶往天界与青昰他们汇合。”自花海中站起身来,玄泽的神色也一改往日青涩显得稳重了许多,“如今南天门由倪君明掌控,我等身处天界之外根本无法发挥任何作用——所以,我们必须进入天界。”

“嗯,走吧。”灵镜君闻言如梦初醒,立即点头应到。

——灵镜!

就在二人即将动身之际,三生石突然叫住了灵镜君。

“破石头你还有什么事?”于是,灵镜君回头看它。

——再往后便是天界纷争了,你当中要卷入其中?

三生石沉默半晌,再次说到。

听见这句话,灵镜君也禁不住沉默了。

生为开天辟地时起便存在于世的灵器,灵镜君当然不屑于卷入天地间的任一纷争之中,改天换地也好朝代更迭也罢,这些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一眨眼的光景,谁生谁死谁胜谁败于他来说都没什么关系。

可这次不一样,因为七杀早就已经卷入了这场天界纷争。

一想起七杀,灵镜君的目光便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转眼间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他在紫竹林内捡到的小娃娃如今已长成了一名威风凛凛的星君斗神。虽然随着年纪的增大这个家伙开始经常与他意见相左,时不时两人还会因为一句不合而大打出手——但不可否认,在他心中七杀依旧有着不容低估的分量。

所以当玄泽来找他时报出了七杀的名字时他才打定主意要协助四方神君,只是因为七杀站在了他们一方。

似乎是从灵镜君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三生石忽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灵镜,你已经越来越像凡人了。

它轻声低语。

“像凡人也没什么不好,对吧。”灵镜君一愣,随即微笑。

而后,他便示意玄泽同他一起离开了忘川之畔。

在他们身后的曼殊沙华花海之中,三生石仍安静伫立在原地。若非它面前的曼殊沙华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在此之前这里曾有人来过,更不会有人知道曾在此发生过的事情。

——……真是孽缘。

不知过了多久,花海之中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而昏暗之中平静多时的曼殊沙华,此时又开始摇曳生姿了起来。

“现在我们去哪?”随白弈御风飞行相当一段时间之后,孤辰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天界西面的昆仑台,既然倪君明是要将那些神仙投入寂灭焰中永不超生,那他就得将这些神仙押去昆仑台上的归墟。”白弈深吸一口气,随即自虚空之中抓出一个瓷瓶并打开来,将里面两颗帝琉浆结晶倒入口中。

“白公子,你这……莫非你是打算强闯归墟救人?”孤辰见他吞下帝琉浆结晶后不禁一愣,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可这不行啊,如果你强闯归墟救人的话你的行踪和你恢复记忆一事不就完全暴露了吗?这样一来不就——”

“你是想说前功尽弃吗?”不等孤辰说完,白弈自己已接过了话来。

孤辰没有说话,但看神色就知道他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一方面白崎和明月染等人已顺利逃出天界,我们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神仙无辜就死——苏大小姐自然也是一样。”微微一笑,白弈并不介意他这么看着自己,“另一方面,我听闻倪君明是将这些神仙全部交予了昆仑台的神将进行押解和处置,这样一来我反而没了你所说的那些顾忌,毕竟昆仑台的神将多是三千年前由西方仙庭举荐入天界的。”

“可三千年已是时过境迁,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还会站在你这一方?”听了他的话,孤辰却仍是不太放心。

“孤辰,永远不要低估四方仙庭对四方神君的忠心。”白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因为昆仑台此时已近在眼前。

停在昆仑台下的弱水之滨,白弈不由微微皱眉。

就见灰白色的苍茫流水顺着昆仑台下的起伏地势蜿蜒远去直落九渊,安静得让人几乎都感觉不到它的流动。

孤辰上前仔细打量着灰白色的河水,半晌之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弱水果然是传说中的颜色……白公子,如果它真是百物皆沉,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这里不能御风飞行而过,自然是有渡河的办法。”白弈闭目,再次睁眼后低声道。

“哎?”孤辰一愣,但随即便想起白弈乃是白虎神君,他自然应该知道渡河的办法。

“白莲子!”走到弱水旁,白弈低头朝水中喊到。

孤辰见状立刻屏息以待弱水的变化,但等了半晌之后却只见水面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半点变化也没有。

白弈见状,亦是沉下了脸色。

“白公子,你所说的白莲子到底是……?”沉默半晌,孤辰忍不住扭头看向了白弈。

“弱水之中有一白莲,因其身世能力特殊,所以虽未列仙班但却被恩准于天界之内修行。天界神仙要到昆仑台只需唤他出来便可渡河,而非天界神仙若愿以三百年道行相赠,他也会渡此人过河前往昆仑台。”白弈一边解释,一边更近地打量起弱水。

“白莲?先不说这白莲是不是神仙,但这弱水不是……三界之中无可渡者吗?”孤辰不禁露出了惊讶神色。

“那朵白莲原是天帝居前的一朵听法之莲,他的本质几乎与天界弱水无异,所以不会受到弱水的影响。”看了半晌白弈还是无法看清弱水之中的情况,他的心不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三百年道行……这朵小白莲还真是会趁火打劫。”孤辰想了想自己好不容易修来的千百年道行,忍不住微微苦笑。

“现下倒还不是这三百年道行的事情,我担心的是白莲子他是不是出事了。若是当年,一听有人渡河他可是立马就会上来的,可如今……”白弈站直身子,目光看向了弱水对面的昆仑台山路,“即便他迫于倪君明旨意不能渡我等‘非天界神仙’过弱水,他也应该上来一看究竟才是啊。”

“谁说我出事了?”就在孤辰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弱水的平静。

循着声音看去,白弈与孤辰便见弱水之中忽然荡开层层涟漪,一朵色泽纯白的莲花骨朵自涟漪中心缓缓升起,继而将花瓣一片一片舒展开来;待到莲花完全盛开,一名眉目清秀肤色白皙的白衣少年便出现在了他二人眼前。

少年看着他们,嘴角轻轻漾起一丝微笑,这微笑便犹如月色中绽放的莲花,淡然平和,幽静清雅。

“白胤,我等你好久了。”不等白弈说话,他便再次开口。

“你怎么知道是我?”这句话瞬间便叫白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他不禁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废话,也不想想我是谁家居前的听法之莲。”白莲子闻言翻了个白眼,随即便踏着涟漪缓步朝河畔行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依然还是这么不讨喜啊。”沉默半晌,白弈终是微微苦笑。但不得不说他此时也算是松了口气,因为白莲子提到了天帝——这便说明,他并未受到倪君明的蛊惑与胁迫。

“说到不讨喜,你和绯娴不也跟我一样,要不然怎么会被倪君明迫害得这么惨。”上岸之后白莲子转身抬手一挥,就见弱水之中一路白莲盛放,瞬间便形成了一条莲花之桥,“不过老实说,我要是你此刻便不会去昆仑台,毕竟现在的昆仑台早已不比从前,就算是你也讨不着什么便宜。”

“现在的昆仑台怎么了?”听白莲子这么说,刚准备踏上莲花桥的白弈不由停下了脚步。

“你应该听说过自你、绯娴和墨玄堕入轮回之后,倪君明便大肆清退天界之中四方仙庭众仙的事情吧?”白莲子看向他。

“这件事我确有耳闻,但昆仑台神将乃是三千年前西方仙庭举荐的神仙,即便他倪君明要清退四方仙庭众仙也不该清退他们这般老资格的神仙啊?”白弈有些好笑,若是三千年前入天界的四方仙庭神仙都要清退,那么天界剩下的恐怕就只能是那么几百人的伶仃神仙了。

“倪君明当然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他也只是派了些天界神仙入主昆仑台而已。”白莲子冷笑一声,浅青色的眸子里满是嘲讽之色,“——只不过这些天界神仙全都凌驾在了原本的昆仑台神将之上,四方仙庭的神仙早已无法插手昆仑台诸事了。”

“所以此次将天狱暴狱的神仙投入寂灭焰一事,就是由倪君明的那些亲信们主持的?”孤辰忍不住插了句话。

“正是。”白莲子神色一整,低声回到。

听见白莲子这样回答,白弈不由皱起了眉头。

“白胤,为了那些与你毫无干系的神仙冒这么大的险,真的不值得。”见白弈皱眉沉思,白莲子只道他是开始在心里犯了难,于是继续劝到。

“白莲子,我就想知道那些神仙当中有没有人透露了我的身份?”白弈忽然问到。

白莲子一愣,随即开始仔细回想,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这还真有,不过说这话的人被随行押解的一名西方仙庭神仙看似不经意地封住了声音,其他天界神仙似乎没有听见。”

“那就行了——孤辰,我们走。”白弈点头,然后便扭头叫了一声身旁的人。

“白胤!”见他携孤辰踏上莲花之桥,白莲子突然喊了他一声。

“嗯?”于是,白弈回头看他。

“……不要死在昆仑台上,我还想在你和绯娴的这一世喝上喜酒呢。”他沉默半晌,沉声说到。

“放心,你会的。”白弈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了一个灿烂微笑。

昆仑台上下一共九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神仙负责守护。

白弈和孤辰这一妖一仙在此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不速之客,刚一踏入昆仑台一层就被这一层的守卫神将拦了个正着。

“何方妖孽,胆敢擅闯昆仑台!”金甲威严的两个守卫神将手执银色长枪将两人拦在入口,大声喝到。

“滚。”见这两名神将是天界神仙,白弈便不想与他们多说废话,瞬间杀气便犹如滔天巨浪般扑向了这两名守卫神将。

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郁杀气惊得浑身一颤,两名守卫神将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尽忠职守是好事,但识人不清就是愚蠢了。”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自守卫神将身后响起,白弈的杀气刹那间便消弭无踪。

“这是……?”孤辰循声看去,待看清楚了声音主人的容貌之后禁不住微微咋舌。

身着一袭粉衫长裙的清丽少女自云雾之中缓缓步来,她肌肤雪白眉目含笑,每走一步脚踝上的银铃便叮当作响,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随清澈河水流淌而来的芙蓉花。

白弈并没有说话,但他在看见她后神色便明显放松了下来。

“仙子,这两人明明——”其中一名守卫神将闻言神色略显不满,刚要开口辩解就被这少女给一眼瞪没了声音。

“行了,这两人由我带领入昆仑台,接下来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粉衣少女嗔了一句,随即便要将白弈和孤辰往昆仑台二层带。

“仙子,如果我们这么随便放人入昆仑台,日后倘若帝君问起的话我们……”另一名守卫神将见状,连忙想要上前制止,却被粉衣少女一挥袖便扫出了老远。

“倘若日后帝君问起我玄芙青便一人承担所有责任,现在,你们全部给我退下!”只一刹那粉衣少女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露出了凌厉神色,突如其来的威压感瞬间便迫得那两名守卫神将噤若寒蝉了。

见此情形孤辰根本无从反应,而白弈则是心中觉得好笑但面上却表情全无,待到随粉衣少女来到昆仑台二层之后白弈这才大笑起来。

“白……白公子?”而此时的孤辰,依旧没有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玄芙青,参见主上!”不等白弈止住笑意出声解释,名为玄芙青的粉衣少女却猛然转身朝白弈行了跪礼。

“芙青,你如今已是天界之人,怎可再这么称呼我。”白弈连忙弯身将她扶起,语气温和。

“主上说笑,玄芙青一日为西方仙庭之人便终生是西方仙庭之人,更何况如今的天界……也着实不配让我等拼死效忠!”说起天界,玄芙青立时便露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白弈见状也不便多问,只是四下打量了一番如今的昆仑台。

“芙青,之前倪君明命你们押解前来的那些天狱神仙现在是否已经全部抵达归墟了?”他沉声道。

“正是。”玄芙青闻言,点了点头,“李琨——也就是现在的昆仑台主事——将处刑时间定在了今日酉时,此时那些天狱神仙都被绑在归墟旁等着呢。不过主上你请放心,我们在押解他们时曾听见他们说出了你的身份,为了不让你的身份暴露我们便在那些家伙身上动了些手脚,任他李琨再精明也绝不可能看出半点破绽。”

“芙青,既然你会赶来此地接应我,想来也该是听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吧?”沉吟半晌,白弈再次抬眼看向玄芙青。

玄芙青一惊,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突然用力点了点头。

“主上,其实我们老早就不想再在这昆仑台上待着了。”微微苦笑,玄芙青叹了口气,“当年你与朱雀神君坠入忘川时我们便想离开天界回西方仙庭了,若不是一直惦记着你荐我们入天界时所说的那番话我们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主上,现在的天界已经完全变了样哪。”

白弈不说话。

“三百多年以前,谁曾想过寂灭焰竟会被用于处决神仙?”玄芙青看向远方,浅棕色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神色,“天帝与麒麟神君在时天狱之内几乎没有身影,归墟也只是众仙家静坐修行用以告诫自身的一处所在;那时寂灭焰的用处,不过就是用来警醒众仙家的一个象征而已。可是,现在呢?”

孤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昆仑台的山路直上没入云端,最高处似隐隐有黑烟萦绕。

“只短短三百年光景,便至少有三十名神仙被押上昆仑台投入了这归墟之中!”玄芙青猛地拉回目光,死死地盯着白弈的眼睛,“主上,你当知道没入寂灭焰便等于归于了完全的虚无!魂飞魄散都好歹还能于这世界留下一些存在的痕迹,可归于虚无……主上,你能够想象我们看着他们没入寂灭焰时的情景吗?”

“芙青……”白弈张口,却被玄芙青打断了说辞。

“主上,我等知道你与朱雀神君、青龙神君已然联手,我们也知道你们此番就是为了推翻倪君明而来!”玄芙青的眼中燃起了激烈的火焰,她的声音也因此而微微颤抖,“主上,请相信我等,我等愿意为你、为推翻倪君明的残暴统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我等只希望天界可以恢复往日的平静祥和,我等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于归墟之上归于虚无!”

玄芙青一席话在昆仑台二层回响,待到回响逐渐消失,昆仑台便归于了一片沉寂。

“看来,你前来接应我就是为了让我答应你们这件事?”也不知这沉寂持续了多久,白弈终于再次开了口。

“主上,我等希望再次成为你麾下所向披靡的战士。”玄芙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神色诚恳地再次朝他行了跪礼。

这一次,白弈没有扶起她。

“即是如此,我便承了你们的心意——但是芙青,这并不是因为你们希望再次回归我的麾下。”白弈声音平静,在玄芙青面露喜色时又加了一句。

“主上,你的意思是?”玄芙青抬头看他,神色不解。

“我愿意你们随我一道,是因为你们也希望天界恢复从前、天命步入正轨;但四方仙庭终归只是辅助支撑天界的存在,你们即已步入天界便应谨遵自己的身份和责任。”白弈与她对视,金色的眸子里色泽沉凝。

玄芙青沉默,继而猛地点头。

“芙青谨记主上教诲!”她沉声道,随即便站起身来。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立即前往位于昆仑台之巅的……归墟吧。”朝她笑了笑,白弈将目光移向了云端深处。

“那么主上,请跟我来吧。”玄芙青点头,长袖翻舞间一袭长裙瞬间便化作了贴身铠甲,孤辰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英姿飒爽的女性神将。

“芙青在西方仙庭时本就是神将,待到入昆仑台后才因职务需要做了仙女——别看她身着裙装时娇俏可人,她的武艺恐怕不在七杀之下哪。”不经意间瞥见了孤辰吃惊的模样,白弈不禁笑着解释到。

“难怪刚才她只一等眼就将那两名守卫神将吓得够呛,原来是因为这样。”孤辰闻言,更是啧啧称奇。

“这有什么奇怪的,西方仙庭本就崇武,神仙也是武将居多。”玄芙青对此嗤之以鼻,随即三人一行便朝昆仑台之巅赶去。

随玄芙青来到归墟,白弈与孤辰一下便看见了被绑在归墟旁的那些神仙。

“主上,李琨与他的亲信此时并不在此,若你旨在救人的话现在正是最佳时机。”玄芙青四下打量了一下归墟之上的情况,随即在白弈耳边轻声说到。

白弈点点头,而后看向了身旁的孤辰。

“白公子我没事的,待会儿你自己千万小心。”见白弈看向自己,孤辰连忙说到。

“你也一样,若情势不对立即脱身,千万不要管我们,先保住自己最重要。”白弈看着他,语气笃定。

孤辰一愣,随即脸上便漾起了微笑:“白公子你就放心好了,想来这种阵势还是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正如玄芙青所言,在李琨等天界神仙不在的情况下救人,他们几乎就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眼见白弈与孤辰竟然冒着天大的危险前来解救自己等人,不少被绑住的神仙都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不等白弈思索他们这愧疚神色究竟是因何而起,突然被莫名袭来的一掌拍飞出去的孤辰已然揭示了这一答案。

“孤辰!”白弈见状立即飞身而去将他拦腰抱下,玄芙青等原西方仙庭的神仙们此时亦迅速围拢白弈将他们护在了身后。

“素闻白虎神君为人温和心慈,看来果真如此。”被松绑的神仙们纷纷站起,他们自觉分开两边,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衫体态修长的男子携数名神仙从他们之中走了出来。

“原来这竟然是一个陷阱……李琨,你太卑鄙了!”玄芙青略一思索便知晓了其中缘由,不由大声唾骂到。

“芙青,若说卑鄙我自然比不上你等西方仙庭的神仙,在天界隐忍这么多年竟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叛出天界!”李琨神色一凛,归墟之上的其他神仙立即便将白弈与玄芙青等人团团围住,“既然你等多行不义,那就休怪我秉公执法了!”

“李琨你别太放肆!”不待玄芙青继续出声质问,白弈便有率先出声喝到。

听见白弈的呵斥,李琨的眼神立刻便暗了一暗。

“我乃西方白虎神君,论身份乃是与倪君明平起平坐的上古神祇。”确定孤辰并无大碍之后,白弈将他交给身旁的神将便站起身来与李琨对视,“你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昆仑台主事,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对我品头论足、对我西方仙庭口出狂言?!”

说出这番话时的白弈气势空前一盛,围住他的众仙家竟忍不住小退了半步。

“你!”李琨被这么一噎,好半晌都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不管怎么说,如今你们皆是帝君眼中的叛逆之徒,若非是你们的肆意妄为胡搅蛮缠,一向沉稳温和的帝君又怎可能做出那些违背常理倒行逆施之事!”沉默半晌李琨蓦地大声喝到,微微泛红的双眼令得白弈与玄芙青都不由微微一愣,“——众位仙友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应该除去这些叛逆者为天界谋太平为苍生谋福泽!”

几乎是在话音落地的刹那,数百个清逸飘渺的身影便一起动了起来。

“天界神仙果真都是些死不要脸的货色,竟然这样围殴!”玄芙青见这众多天界神仙来势汹汹也不敢硬扛,只得先筑起一道结界将自己等人护在中间,随后再伺机反击。

“除魔卫道,自是应除恶务尽!”李琨此时又大喝一声,右手一晃长剑在握。

“笑死人了,究竟谁是魔谁是道?李琨你才是走火入魔了!”玄芙青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气得牙直痒痒,她自修成神仙这么多年来何曾受到过这种欺压?就算是当初她曾被一个天魔打到差点灰飞烟灭的地步,也没像今天这么不清不白遭人围殴来得窝囊!

“——别以为我玄芙青真是好欺负,不还手你们还来劲了是吧?!”念及此玄芙青更是恼怒异常,加之结界的压力越来越大,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就见玄芙青将结界蓦然一收,众神仙只道是她灵力不济,于是诸多法宝便立刻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岂料玄芙青收起结界之后立时向四周同僚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口哨音,听见这一声口哨音的西方仙庭众仙们即刻双手一合结出数个印记,就见一团灿烂青光瞬间自他们手中成型,刹那间无数道华光盛放,那些刚一接近他们的法宝立刻便被悉数弹回,当场就将数十名仙人砸了个措手不及倒飞出去!

“这……这不可能!”一见玄芙青突然收了结界李琨便知其中一定有鬼,于是在众仙人上前强攻之际他却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后方;可是当看见西方仙庭众仙这一手竟砸飞了数十仙人之后,李琨就有些难以置信了。

“我玄芙青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今天这么窝囊,你算是终于让我尝到个中滋味了啊!”玄芙青看着李琨,笑得甜美温柔,可她眉目间的戾气却让人不寒而栗,“——主上,我看也不用和他们多费口舌了,既然他们拼了命也要留下我们,那我们干脆就将他们全部送往忘川之畔再入轮回吧!”

除了白弈之外,在场众人闻言均是一愣:这归墟之上的神仙没有三百也过两百,她玄芙青好大的口气!

但是在听完此话后即使再愤怒也没有一人敢出声反驳,因为西方仙庭众仙刚刚的那一手加上玄芙青现在身上的冲天杀气,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肯定她刚才真的只是在……说大话而已。

白弈扫了众人一眼,璀璨如金的眸子别有深意地划过李琨的脸,后者竟忍不住微微战栗了一下。

半晌之后,白弈竟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住手!”

就在白弈和西方仙庭众仙准备动手、归墟之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声清丽肃穆的呵斥忽然自天边而降,暂时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众人抬头探看时,一朵巨大的五色祥云便自众人的视线中缓缓地降落在了昆仑之巅。

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玄芙青和李琨竟下意识地朝来人行了一礼:“琴司礼。”

“参见琴司礼!”

立刻,刚刚还手执法宝气势汹汹的众仙家们瞬间跪倒一片。

“琴墨,许久不见了。”白弈看着来人,神色平静。

雍容华贵的美丽妇人抬手示意众仙家平身,随即便缓步走到了白弈身前,朝他欠身行了一礼:“琴墨,参见白虎神君。”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沉稳得体,深思熟虑。”白弈朝她点了点头,言辞间竟听不出是夸赞还是感叹。

“大胆!”李琨忍不住低声呵斥,谁知话一出口却叫玄芙青立马抽了一个耳光。

“玄芙青你!”李琨捂着脸看向玄芙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竟然敢呵斥白虎神君,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玄芙青冷笑一声,只恨刚刚那一耳光抽得还不够力道。

白弈与琴墨却并未被他们打扰,他二人只是站在归墟之上看着彼此,似乎是想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些什么破绽。

“白虎神君,请恕我等不能再次协助于你,毕竟此番事关重大,我等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便站在你与朱雀神君一方,还请见谅。”不知过了多久,琴墨忽然叹了口气,轻声说到。

“琴司礼!如今倪君明倒行逆施已是人尽皆知,什么叫做一面之词啊?!”见曾同为西方仙庭的同僚并不赞同自己的主张,玄芙青不由有些急了。

“还是琴司礼圣明,就请琴司礼即刻带领我等拿下叛逆清除天界祸患吧!”相比玄芙青,李琨则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不,我等什么都不做,我等不知道白虎神君曾来过昆仑台,也早已将那些暴狱的神仙投入了归墟之下。”琴墨神色不变,继续说到。

此言一出,不仅李琨,连玄芙青都愣住了。

反观白弈,他却似乎对琴墨此举颇为欣赏。

“琴墨,看来自天帝元魂失踪之后你倒是成熟了许多。”白弈轻叹一声,似是有些感慨。

“白虎神君,还请多珍重。”琴墨闻言不由微微一笑,旋即低声轻语。

“琴司礼,你怎么能——”李琨见白弈准备携孤辰离开,刚要质问琴墨,话说到一半却瞬间没了声音。

“李琨,不要忘了我是谁,也不要忘了昆仑台是在谁的管辖之下——如若日后我在帝君那里听到了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你该知道后果。”琴墨笑着看向他,但好看的眸子中却全无半点笑意。

李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立时静默不语。

“琴司礼,我们当真……当真不去帮主上吗?明明……”玄芙青看着白弈抱起孤辰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咬着嘴唇不甘心地低语到。

“我知道,但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琴墨敛眸,“毕竟我如今是天帝座下的西天界司礼,我的职责……是带着你们好生的等待天帝的回归哪。”

带着受伤的孤辰偷偷潜入仙临居,白弈立时便受到了七杀等人的焦急盘问;而白弈见明月染与青绝都不在,放心之余连忙示意梅洛先将受伤的孤辰安顿好,随后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一五一十地说与了众人听。

当众人听到他与孤辰在昆仑台遭遇到陷阱的这一段时,不由感慨人心难测,果然就算是神仙也着实除不干净这么些个私心杂念。说到这里白弈忽然想起应该向苏红澜报个平安,于是连忙用心语传音呼唤起她来。

苏大小姐,寂灭焰的事情解决了。

白弈嘴角微勾面带微笑,心语的言辞里透着一丝轻松。

但是,苏红澜那边却没有任何回音。

苏大小姐你莫不是睡着了?这几夜如此惊险,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呢?

等了半晌不见苏红澜回话,白弈忍不住继续说到。

可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苏红澜的心语传言却仍是没有如期而至。

白弈心中不禁闪过一丝不安。

按理说即便苏红澜是睡着了,他的心语传言也能够直接传入她的脑海之中,哪怕是在睡梦之中她也是可以同他说话的;可刚才他无论怎么呼唤都得不到苏红澜的半点回应,若不是她刻意不回话,那就是……

“七杀,我去一趟水玉青苑,你们照顾好孤辰!”想到这里,白弈立即起身就要往外走。

“白弈你疯了?!现在水玉青苑外有一千名白甲神将驻守,即便是蚊子都飞不进去一只啊!”七杀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压低声音提醒到。

“我担心苏大小姐出事了,我必须过去看一看。”白弈此时脸色铁青,看样子的确像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

“不可能……吧?暴狱与水玉青苑可是半点干系都没有,倪君明难道还能将这件事硬算在青昰大人他们头上不成?”梅洛在一旁轻声道,看神色也因着白弈的脸色而感到颇为不安。

“不管怎样,我现在都需要过去看一看。”白弈没有说其他,只是将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你去。”七杀闻言,果断松手,“——我就不信你能够躲过那一千双眼睛堂而皇之地步入水玉青苑!”

“你放心,我当然能。”白弈眼中寒光一闪,旋即便快步走出了仙临居。

白弈的确躲过了那一千白甲神将的锐利目光,因为他没有幻化成其他的什么,而是幻化做了一阵风。

待到顺利进入水玉青苑,白弈第一时间便冲进了青昰的房间。

“苏大小姐呢?!”他冲到了青昰面前,语气焦急神色紧张。

青昰看见他后先是一愣,随即便苦笑了一声。

“……抱歉。”他低声说到,白弈的心瞬间一沉。

“殷华,你说发生了什么事!”立刻,白弈将目光转向了房间里另一道坐立难安的身影。

殷华在他的狠厉目光下支吾了半天,终是用力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原来当倪君明将暴狱的神仙全部交由昆仑台的神仙押回处理后,转身便回到了水玉青苑——这次,他是要将苏红澜带走。

青昰与殷华当然不会同意,一来倪君明本就对苏红澜深恶痛绝,若是任由他将人带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二来苏红澜只是一介凡人女子,她在他们身旁多少能有个照应,若被倪君明接往别处的话就算倪君明不起坏心她也不见得能过得多舒服,所以他们自然是当场便拒绝了倪君明的要求。

但倪君明这次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同他们撕破脸皮,即便他们一百个不同意他也还将苏红澜带走了,理由竟是为了朱雀神君的名声着想在大婚之前她同青昰实在不宜同处一室!虽然青昰与殷华也想过要强行阻止倪君明将人带走,但现在这个时候暴露实力与倪君明正面冲突无疑是让他们前面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思来想去他二人最终还是忍住了下来,毕竟至少在大婚之前他是绝不可能将苏红澜怎么样的。

“倪君明……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操纵一切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吗?难道否定天帝与宿央曾经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听罢殷华的话,沉默许久的白弈猛然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瞬间应声而碎。

青昰与殷华沉默不语,因为他们也无法给他一个答案。

桌子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神将,但他们却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看一看;白弈也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他的眸色瞬间深了许多。

“白胤,不要冲动,毕竟现在绯娴还在倪君明手中。”见他这副神色,青昰知道他是动了杀意,连忙劝到。

听见绯娴的名字,白弈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静观其变,你要相信苏小姐,她肯定会没事的!”殷华见状也连忙上前劝说,生怕他一个冲动便破门而出。

沉默许久,白弈紧握的拳头终于渐渐松开了。

“青昰,我会想方设法探出苏大小姐的下落。”深吸一口气,他扭头看向青昰,“而你,我需要帮我联系到一个人。”

“谁?”青昰闻言,立马问到。

“灵镜君,如果你联系得到他的话,立马通知我。”说完,白弈立即便化作一道清风自窗棂吹了出去。而就在此时,两名白甲神将正好推开了青昰的房门。

“打扰了神君,我等刚才听见屋内有动静,所以……”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碎了一地的桌子残骸。

“来得正好,将这里清理干净吧。”青昰神色平静,撂下一句话便示意殷华同自己走出了屋子,只留下两名神将站在屋内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第十九章 风云四起涌暗流】
浮生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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