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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大半夜的,突然觉得身边有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此刻我就是这种感觉。身体是沉睡的,但却感觉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像是丛林中被一个巨大的猛兽看上了,打算或吃掉,或劫回家里做小妾……我拼命地告诉自己:要醒来,要醒来。

不过对于大多数来说,就算醒过来,你有勇气张开眼睛吗?如果面前坐着的是人怎么办?你打算说些什么?如果面前坐着的……根本就不是人呢?你还有什么要发表的获奖感言?

以上就是我此刻的心情。我纠结于张开眼还是不张开眼,但鼻息间传来的那股子老光棍味儿,却让我如此熟悉。这种熟悉里,带着一丝的安心。

我拼尽所有的勇气张开眼,我看到了张瞎子。张瞎子这天晚上就这么大次次地坐在我的床前。月光下他像菩萨一样定定地盘腿坐着,好像专程在等我醒来一般。你他娘的,又不是慰安妇,有必要这么痴情吗?

张瞎子似乎知道我醒了,嘴角牵起一丝微笑。为了防止这个老光棍子对我有什么不轨行为,我恭敬地问道:“叔,大半夜的,你怎么进来的?”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老光棍子衣冠楚楚,从我认识他起,就没有这么干净过。头发似乎刚洗过,还散发着飘柔的薄荷味,那一双手也做过光子嫩肤,只是那黑眼洞还是很明显。你就不能安个玻璃眼什么?整个一副要上非诚勿扰的节奏。只是……看他洗得那么清爽,那股子老光棍味,我是怎么闻到的?明明是那种味道把我给熏醒的。

“孩子,你还叫我声叔,”可能我平日对张瞎子太大不敬了,张瞎子有些受宠若惊,“叔叔要走了。”张瞎子说道。

这怎么行?怎么说他也救过我的命。虽然我觉得这老头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不过话到嘴边却成了:“这个月房租还没结呢。”

“我知道。”张瞎子搓着双手,“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小气。叔这次真的帮不了你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快速披被起身坐起来,否则我这么平躺着,张瞎子这样毕恭毕敬地半坐着,夜凉如水,再加上头顶的两盘花,怎么看都有殡仪馆的‘感脚’。

我和张瞎子对坐着,我问他:“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活了这么大岁数,有什么事能难成这样?而且什么叫真帮不了我了。我父母给我留下这幢公寓就够我一辈子吃喝不愁了。什么叫你帮不了我?说吧,只要和钱有关的问题,对哥来说都不是问题。”

“孩子,”张瞎子的声音无比凄凉,“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记住月圆之夜千万别出门。”

月圆之夜别出门?该死的,我一不是僵尸,二不是人狼,三不是心理变态,虽然不久之后我就见到了心理变态,还不止一个。但此刻我真的还是不解。要知道,月圆之夜,往往是涨潮之时。根据性学家的分析,每到这时,女人的雌性激素就分泌过盛……然后,就需要男性的雄性激素中和一下。就像化学话上讲的酸碱中和……这么重要的时间,居然要把我关在屋子里?那一大堆的雌性激素怎么办?他想过吗?为了让这个社会更加和谐,我也要奉献出我全身的好东西……

张瞎子忽然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电到了一下,打了个激灵。神色慌张地往外就跑。跑那么快,你能看清楚道吗?我还未出言阻止,就听到一阵巨响。紧接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当我张开眼时,张瞎子早已不知所踪。天色已经大亮。

他到底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出去的?门锁根本就没有开过的迹像,门边上是我昨天晚上洗完脚未倒掉的水盆。里面的臭袜子还如沉尸般地散发着恶臭。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所谓的老光棍子味,不就是这臭袜子味吗?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否则,昨天晚上我见到的是月色如水,而现在窗外的地面上已经积了二尺多高的水。看来还真是雷霆大雨。但那声巨响留给我的震憾太强大了。张瞎子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这样想着,我走到张瞎子的门前欲探究竟。

推开这个老头棍子的房门,一切物具都在,只是雪白的墙壁上多了一行大字:“叔对不起你。”和昨天晚上夜里的语感一样。这老张瞎子的财产还真没多少。翻来翻去,只有一本破书。书皮破得看不清是什么名字,里面的字迹也歪歪扭扭的厉害。我未来得及细看,就丢在一边。

不过这屋子里的味道有一种酱香的感觉。我的头转向那行字,顿时大怒:张瞎子——你太对不起我了。不结房租不辞而别已经是大恶了,居然用大酱写了这五个字,知道我粉刷墙壁又要花多少钱吗?

没了张瞎子的日子,倒也安静。照样每天早上起来无所事事,看脚下的蚂蚁搬家。

两天后,就在我看蚂蚁搬家的时候,两个巨大的身影遮住了我。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上次来找张瞎子的两个女人。细看之下,才发现她们应该是母女。母亲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美少妇。不过长得真年轻。和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真像是姐妹。一样的杏仁眼,一样的高鼻梁,再加上大小恰好的嘴型,说不上多好看,但绝对不难看。母亲很抱歉地看着我,好像是不好意思打扰我。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被美女打扰的,母亲穿的是职业穿。一身雪白的及膝裙,胸前配着一支白玫瑰。怎么看都有英伦风范。而女儿则是穿着长及脚踝的麻布裙,戴着一顶巨大的遮阳帽。

两个女人,一个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带刺白玫瑰,一个像是阳光下的蒲公英。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幅画。

我现在满脑子里只寻思一件事:如果这两个女人同时向我告白,我应该答应谁。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先生,麻烦您,我们找张大师。约好了今天的……”母亲回答道,还羞赧地一笑。

“张大师?”

“就是那位眼睛看不到东西的张先生,就住在楼梯口的那个房间里。”

我还真不习惯有人这么文绉绉地形容张瞎子。

“你们找他什么事?”

年纪大一点的女人不好意思地说:“想求教张大师一点事情。上次我来的时候,他老人家身体不适。想必是年纪大了吧。本来约好是在今天的,可是他好像不在。我们等了很久都不见他,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这个……他已经走了。”我为难地说道,“实在是抱歉。他连这个月的房租都没结呢。”

女人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他……他什么时候走的?上次来不是好好的吗?”花容失色,弄得我也很抱歉。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女人为我流过眼泪。这么成熟漂亮的女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那种悲切是发自心底的伤心。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值得她如此爱恋吗?她摇晃的身形、悲伤的语调——等等,她一定是误会我了。

“他没死。他只是不租这里的房子了。你的……明白?”

“谢天谢地。”女人双手合十,“佛祖保佑。只要张大师平安就好。”

此刻我很好奇,为什么张瞎子会得到这么多女人的喜爱?为什么我一表人材玉树昨风的,怎么连个母猫都不看我一眼呢?我受够了天天和那些半打老爷们在一起喝酒侃大山的日子。一定是我的态度不好,上辈子打翻了王母娘娘的玉净瓶。

于是我微笑着露出八颗牙齿问道:“如果他回来,我能帮你们转告什么吗?”

“这个……”女人犹豫道,“我们以后每三天来一次。如果他回来了,您也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

“可是,如果他回来了,却不选择住这里呢?万一他租了别处的房子怎么办?”

“不会的。”女人像是守着逃婚丈夫的继承权般,极有信心地说,“张大师只喜欢这里的房子。他一定会回来的。”

就这样,我接过名片。知道了面前这位极富风情的少妇叫:李香兰。和民国时一位著名歌手同名,很好记的。

而她身后那位小一号的李香兰,则叫慕小雪。

慕小雪看起来很随和,但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她的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冷。那是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刻意和任何人保持着距离。

我们告别后,我的脑子里都是慕小雪的样子。那么冷,那么淡。她第二次来的时候问了我的名字:

“老板你好。我叫慕小雪,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

“噢,我叫张平安。”其实告诉她我姓张就行,不过我想让她多了解我一些,“弓长张。平安保险的平安。”

“还有人叫这个名字?”她的嘴微噘,说不出的可爱,“我叫慕小雪。”

“我知道。上次说了。”我说道,“又来找张大师?他还没回来呢。”

“是呀。不过不回来也没什么。”

“你母亲好像挺着急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慕小雪这时嘴角牵起苦笑,她像是习惯了这种笑法,但我看起来却很别扭:“你帮不上的。张先生、用母亲的话说,这是她欠下的债,也是我欠下的债。”

“这可说不定噢。”我想套出张瞎子的秘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是嘛。”慕小雪并未转身,而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后退去,“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吧。我妈妈还在楼下等我呢。”她说完转身跑了。走到楼梯口,还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她似乎在可怜张瞎子吧。

不久之后,我才知道。其实她的身世比张瞎子还可怜。只是她从来都不觉得而已。或是已经察觉,但只能装作不在意。

其实,我和张瞎子还是有许多共同处的。第一:我们都姓张;第二:我们都是光棍;第三:也许,我再讨不到老婆的话,将来,我就得落得和他一样……

真是悲催的人生。

李香兰来了几次就不再来。也是,她似乎每天都很忙。既然每次的答案都一样,派女儿过来询问也可以。只是最后一次,慕小雪带着大包小裹的东西来了。虽然东西很多,但她还是淡淡地和我打招呼:“张先生,帮帮我。”

就这样,我们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

慕小雪租下了张瞎子的房间,还有张瞎子隔壁的房间。她要我不许进张瞎子的房间,说是希望张大师回来的时候,还会感觉到如家般的味道。

我叹了口气,再不粉刷的话,墙上的字就要生蛆了。好在慕小雪不介意。她每天经过我的房间,都会客气地说一声:“张先生早。”只是客气地有些疏远了。她永远是那么不紧不慢,永远地长裙长发,永远的淑女气质。‘张大师’的房间,总之我没有再进去过。我怕不小心杀生。估计现在里面的‘小强’已经是十位数了。不过偶尔,我能看到‘张大师’的房间窗户是打开的,慕小雪坐在张瞎子的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透过去一瞥,屋子还是脏乱差。

也许这就是粉丝对偶像的敬仰,连偶像带窟窿的破被,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不久之后我终于懂了。有一种光芒,绝对和阶级无关,和味道无关。那是由人而定的东西。而慕小雪偶尔在张瞎子的房间里,也有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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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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