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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屋子里的一切都被如水的夜色如渡上了一层水银,显得那么虚无飘渺。我本来想约几个哥们儿胡吃海塞。刚刚收上的租子呀,还热着呢。可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道是手机的事儿,还是电信的事儿。总之,我一个人真的很无聊。既然约不到人,那我就自己出去喝酒吧。以前也不是没喝过。但一想到那天晚上因为喝多了而领回来的女人,怎么想都不愿意出门。披上了衣服,正犹豫间,门响了。不会是那群哥们儿找上门了吧。我打开门,看到慕小雪站在门口。她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我。我心想,这天然呆还真会传染。张瞎子时常就这么呆呆地对着我,慕小雪可能在张瞎子的房间待的时间长了,所以也被传染了对我的暗恋症。不过我真不介意。毕竟小雪是个漂亮姑娘。让一个瞎子,和一个漂亮姑娘同时喜欢你。你选哪个?这不用我说了吧。只是,这天然呆的时间也有些长。她面无表情地就站在我的门外,一只纤长的手死死地扣住门沿,青筋毕露。小雪呀,哥的门跟你有仇吗?站了能了五、六秒钟,这五、六秒可真够我纠结的。好不容易慕小雪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的杏仁眼使劲地眨着,像是冲我挤眼睛,又像是冲我做鬼脸。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有她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也说不出话。弄得我也很紧张脸上的神情变了数变,最后不知怎么,一切的表情都停了下来,又是一张毫无感情的脸,很镇定地对我说:“想陪我赏月吗?哥……”她长发飘飘,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一双美腿在裙下若隐若现。其中的隐台词不就是……我心跳加速,头上的冷汗直出,连手心也是汗。再这样下去,甭说赏月了,我当场就会挂掉。要知道,我正在屋子里看动作片呢。我咽了口吐沫,心里痒痒地,却还故作矜持说:“那个……小雪,我们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我觉得吧。我们做为新中国的四好青年,应该给对方一个彼此观赏的机会。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慢慢发展,你说好不好?我觉得,你这身衣服……太不符合我们即将要打造的和谐社会了……”慕小雪可能也是觉得烦了。好看的眉头轻皱,轻声道:“跟我来。”我跟在她身后,嘴也没闲着:“小雪呀,你说……你这么开放,你妈妈知道吗?那个……你是不是和所有的‘哥’都这么放得开呀?我可告诉你,你当着我的面这么穿,我不怪你。可千万别当着别的‘哥’这么穿,传出去影响不好……”她今晚有些怪。为什么说的句子都是这么简洁?还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她从来不叫我‘哥’的。只喊我‘张先生’。尤其是这身装束。她一个淑女,怎么好意思穿着睡袍就来找我?这明显是色诱祖国的大好青年。难道是,难道是……未来的丈母娘突然同意这门亲事了?否则怎么敢把自己的宝贝送到这里呢?这么说,今晚是不是该发生什么呢?她拉着我的手就走出了房门。她要带我去哪儿?去她的房间吗?现在的女孩子也太大胆了吧。我脸都臊得不好意思了。我低着头,像是被拐卖的良家妇女一般不知反抗,心甘情愿地承受着即将到来的一切。哪知,慕小雪和我来到楼梯口就不动了。不是要进她的房间吗?慕小雪转身冲我露了一个微笑:“哥,你过来抓我呀。你抓到我,我就什么都答应你。”“我……”我有些头晕,真是该死。我怎么这样没用呢?为什么今天晚上我会这样情不自禁?我记得月圆之夜会引起潮汐。而潮汐会让人,尤其是女人情欲大震。也就是说月圆之夜泡妞的成功率会高一些。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被抽打了般,告诉我不要跟着慕小雪。但慕小雪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转身在我的面颊上一吻:“哥,我先上去了。”她朝着房顶楼梯走去。这条楼梯通往房顶。而房顶赏月是最好的角度。我也就晕晕乎乎地跟了上去。慕小雪的影子好长,就算是月亮很足,长得也太脱戏了。像是——在她的影子里,又隐藏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若隐若现。我回头望了一眼我的影子,心想这就是潘金莲与武大郎的区别呀。连影子都像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而一道金光就在这时从眼前闪过。是那么金手链。我不是已经扔了吗?怎么……戴在慕小雪的手上。我指指慕小雪的手腕,慕小雪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把那条手链藏到肘腕深处。“你在哪儿捡到的?”“不告诉你。”她轻声说,“跟我来吧。”说话间,她已经站到了房顶的护栏旁。只要一个翻身,下面就是十几米的水泥地面。就算是摔不死,也会摔残的。要是张瞎子在就好了。我们一个坐在房檐上,一个就定定地站在楼梯口处,静静地对峙着。慕小雪见我不肯上来,说:“你认出我了?你敢上来吗?”“我不敢。可以了吧。我要回去睡觉。”“哈哈,”慕小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就不怕我死吗?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吗?”“我还有未完成的事业,我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死去。再说我根本就不是英雄。我先回去睡了。”我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我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走!!这件事谁爱管谁管。我一个靠房租生存的寓公。每个月的房租只够生活费,我难道连谁想死都要管吗?我一不是会飞的超人,二不是会吐丝的蜘蛛侠,三不是把内裤套脸上的蝙蝠侠,一个月就挣那么点钱,这种充英雄的事情我才不要做。我怕极了。那种阴冷冷的感觉又浮上来。我转过身,想跑回屋子里把头插上。张瞎子说的对,月圆之夜千万不要出门。我这脑子怎么才想起来?慕小雪的歌声在房顶响起。我听着她唱一曲我没听过的歌。每句歌词都像要硬生生地把我的脑子劈开。像是一万只虫子在往我的脑子里钻。像是一万只小虫子在品尝我的大脑。它们一边吃还一边说:“不要太反抗噢,反抗会更痛的。我们会记得打麻药。”这下倒提醒我了,我应该做些什么。这世上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消失更恐怖的事情?我抬头,看到了巨大的月亮。十五的月亮是最圆最亮的。到底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一切不都是很好吗。月亮将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雾色。这么漂亮的月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心里计算着,下楼梯第一间,就是张瞎子的房间。我得进去找找有没有可以赶走这东西的家伙。远处那个黑黑的长影一点点地靠近我的藏身之外。我得做些什么了。我转身就跑。楼道上留下我‘噼里啪啦’的拖鞋声,隐约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笑声。我的手已经握住了张瞎子的门锁,钥匙已经插了进去,我清楚地听到锁芯‘叭’地一声跳出来。只要我的手轻轻一拧,我就到了张瞎子的领地。但只要我进去了就安全了吗?谁能保证进入到张瞎子的房间后,不会是另一个死局?在张瞎子的房间,我将逃无可逃,只能任人宰割。就在犹豫的一两秒间,那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腐肉味又近在鼻息,在我和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活生生地插入进来。那种凉凉的、没有声息的感觉,不知从哪个方向来始涌入,一寸一寸侵噬着我的神经。整个后背片刻间就都是那种死一般的硬冰一样的东西。我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我怀疑现在连锁头一拧都有打滑的危险。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我敢保证,那绝对不是慕小雪。虽然声音是慕小雪的,但对于英文从来不及格的我来说,也能听出语感不对:“你不喜欢我吗?不愿意陪我吗?”“我不喜欢——你。”我在打滑了两次后,终于拧开了张瞎子的门。用的力气太大,我一头栽了进去。我倒在了布满污垢的地上。慕小雪一步步地紧逼,而我在地上一寸寸地向后退去。月光下她的长发披散,娇美的面庞被遮住一半,她冲我伸出苍白的手,指尖上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阴气。可能人类都有出于本能的感应,知道什么是危险。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对你,虽然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但还是找个机会离开那个角度。虽然我不知道慕小雪的手伸过来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一定不会是苍老师动作片里的事。她要的,应该是我的命吧。我还没谈过恋爱呢,你就不能等等吗?张大师,张天师。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保佑我这个同样是光棍的人吧。看在天下光棍是一家的份上。而就在这时,墙上的‘叔对不起你’这五个大字,发出金色的光芒——不,应该是酱色的光芒。下一刻,慕小雪应声倒在我的怀里。我此刻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了。全身的衣服都像是被汗泡透了,而慕小雪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她的衣服也近似全湿。看来她也是尽力挣扎过了。汗香混着她的体香,本来是可以让我发狂的味道,实不相瞒,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离女人这么近。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肯让我这样抱着她。但我真真是一点想法没有,一点感觉没有。只是片刻后,她轻轻张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