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聪明的笨蛋
1“领导,您这边请。这里的风景最好。可以看到本市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这一片大好形势,都亏了领导在位其间,勤于政事,爱民如子。哦,领导,您先等一下,我把椅子擦干净您再坐。”眼前这位叔五十岁上下,精神健硕,体态消瘦,那种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安静梦里的小黑。但又和小黑不太一样。小黑是真的喜欢安静,只要看到安静满眼都是爱意。而这位叔的眼里,只有被权利弄好的温顺。像是一只知道如果捋顺毛皮的理发师。他此刻拿出最敬业的态度,去面对世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主子。要不怎么说人靠衣着马靠鞍呢。这句话要是放在某些场合说,真的很应景,不过眼前却是,这位叔穿着蓝白条纹的精神病服装,虽然无论是语言还是动作都是无可挑剔的服务标准,但怎么看都像是在演小品。“啊,对不起,这位同志。您可以换个位置坐吗?您在这里会影响领导的视线。”这位叔走近我,我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梳前平头,有些抬头纹,背有些驮,一看就是久为下属的属性。虽然万般不愿,因为这个石凳我刚用屁股捂热。但我也不愿意坐在这样一头猪的面前,所以我还是选择起来。司南子还算是蛮讲究的,第二天我就被放到了轻病患区。还是和老孟一间屋子,同时还有逛小花园的特权。那个被唤做‘领导’的人,同样是穿着精神病病服,只是体型略胖,两鬓有些斑白,坐下之后,望着前方,‘刷’地一声打开折扇,语重心常地说:“赵钱孙,你在秘书岗位经营多年,还是蛮有心得的嘛。最近工作开展地不错,又想去哪个位置了?我跟市里的那些人都很熟嘛,你跟了我一场,我不会亏待你的。”“领导,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跟您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为您鞍前马后地效劳。领导您就是我的伯乐呀,让我做什么都行。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您指哪儿,我就打哪儿……”“真的行吗?”被叫做领导的男人合上纸扇,面带微笑地问道,刷地吐了一口痰:“要是真的可以,把我的这口痰舔了吧。”赵钱孙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刚要舔,又抬头说:“谢谢领导给了我这个考验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请组织严格地考查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说完,赵钱孙就伸出了舌头,那条舌头舌苔很厚,这家伙也够能挑战底线了。“算了吧,小赵。跟了我这么多年,都是用惯了的人了。我在这个位置也干不了几年,你放心,我在退下来之前,一定给你找个好地方,不会亏待你的。”领导将赵钱孙服起来,我看到赵钱孙的眼里闪着泪花,就差唱北朝民歌‘没有你我们会死了’。真是败给这样的人了。我从凉亭里撤出来,我怕再过一会儿自己这么没品的人都会吐出来。能晒太阳的日子真的不错。同屋的老孟又在仰望天空,用他的话讲,这叫日观天象。所谓日观天象,就是在白天看天势变化。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半天,也都觉得一个星星都不见。到处都是蓝天白云。老孟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看的是天下大势、风云走势。天顶星人就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入侵地球的。我给你讲讲天顶星人吧。那些天顶星人其实蛮可怜的。都是被克隆出来的机器人而已。用废了就扔在一边,就像是垃圾一样。垃圾其实也是有情感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收垃圾的地方,叫做废品回收站。你说,我们像不像垃圾?因为脑子出了毛病,所以被扔在这里,慢慢地烂掉、废掉……死了都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活过……”老孟说完,就看着天上刚刚飘过的一片云。而我也陷入了沉思。我来这里多久了?再不想办法的话,真的就像垃圾一样,连死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活过。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和慕小雪是被人骗过来的。没道理医生他们也看不出来。而且经过这么多天,我敢确定,护士长知道我是谁。但所有人都装做不知道。司南子……这个人还真是迷。他看起来很不尽人情,但我却觉得他还是骨子里有一种正义感的。他那天是叫人去抢救安静的爸爸,然后马上就来救我。他的身上还有血迹。那些血迹还未干透。可见……他还是很在乎我的。他把我困在这里,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第一次见面他就给我一个过肩摔,难道是想玩‘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啧啧啧,要是真的,那我该怎么办?我承认他长得很酷,但我真没有爱上他的意思。不过我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远远地看到司南子走过来,他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我迎上前,故做妩媚道:“司医生,你今天好帅哟。”说完后,我微耸双肩,含胸,故作娇羞状。他轻笑了一下,似乎也很开心:“你今天状态也不错。按时吃药了吗?”“吃了。”我说道,“我也希望快点恢复正常。”“那就好。你还有事吗?”“司医生。我想,和您单独相处一会儿,可以吗?”司医生心情也不错:“可以。你跟我来吧。我正好有事找你。”他把我带进了他的单独办公室。我是第一次到他的办公室,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司南子蛮自恋的。他把自己的照片摆在办公室上。长得帅也不至于这样吧,他是属水仙花的吗?不看到自己的倒影就会死。照片上的司医生穿得很随便,耳朵上打着耳洞,戴着一颗钻石耳钉。“你来找我,是想问我为什么明明知道你是张平安,不是刘绍峰,还选择和他们同流合污?”“真是聪明。”我说道,“司医生,我觉得您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所以我相信您一定不会平白无故地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到底您有什么隐情呢?我能感觉到,他们想伤害我的时候,都是你在保护我。”“噢?”他的眉毛扬起,富有意味地一笑,“还是头一次被当做好人,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其实,我也很矛盾。我们这样相处不好吗?”“一点都不好。”我说道,“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相信被你囚禁的慕小雪也是如此。你希望借用精神病院医生的职权把我们关一辈子吗?而且我相信慕小雪现在活得很好。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延续了她的生命。但这样的生命有意义吗?我想见到慕小雪。真的想见她。然后哪怕你再把我关到重患病房也无所谓。我试过了,我无法进入慕小雪的梦,也没有办法进入你的梦。可能只有那些真正想要被救赎的人,才会把我带入梦中。”“你怎么知道慕小雪没事?”“如果她真的出事了,我会有感觉。而且我相信你也不会坐视不管。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她现在……”司南子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现在很好,我只是感觉找到了一个打开巨大宝库的钥匙。至于怎么用,我还要慢慢地观察研究。”“你是不是太过份了?把我最重要的人当做小白鼠?听护士长说起的时候我还不信,但我现在信了。司南子,你不是好人。”“我根本也不介意当坏人。”司南子摊开双手,平放在桌子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梦想而已。我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我更不会勉强自己,为了别人的一句称赞就做不喜欢的事情。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慕小雪现在很好。你可以安心了。”“我怎么能安心?你连面都不让我见她。我怎么安心?还有她手腕上升起的红线你看到了吗?只要那条红线升到心脏处,她就死定了。”“谁说的?”司南子冷笑,“那又怎样?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我唯一答应你的只有一件事:只要我活着一天,慕小雪就会没事。”“我凭什么相信你?”“弱者有选择相信谁的权力吗?弱者只能选择相信。现在,这里我是医生,而你是病人。你说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你就是个精神病人。”我气极反而平静下来,“慕小雪对你有什么用处?你要是真想研究的话,你可以用我的身体。你想怎么研究都可以。活体解剖我也不在乎。但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女孩子做那种事?”司南子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的赞许,他一会儿不会真的把我活体解剖了吧,我说的是气话呀,气话。他要分清楚语感。“张平安,我很高兴慕小雪有你这样的朋友。可惜,我不是她的朋友。”“那你是她的什么人?”我无奈地说,“总不能是恋人吧。”司南子转身,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玻璃里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司大医生。他端着杯咖啡,看着下面玩耍的人说:“有时候真羡慕那些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