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钱孙这几天很不对劲。他看到老领导的精神病突然好了，转而被警察带走，变得神经兮兮。毕竟，一条没了主子的狗是挺不习惯的。

只是亭凉里的他很寂寞。他习惯了替别人擦士净椅子，可是这次他擦干净椅子，却等不来要坐的人。

“是不是很寂寞？”我坐在他擦好的椅子上，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

“只要没浪费就好。”

“什么叫没浪费？”

“有人坐在上面，我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他在我身边坐下，他坐的那张椅子他并没有擦。

不远处的花朵都有些凋零了，他的心情似乎也不好。但又说不太准。他对我娓娓道来：“其实，如果习惯了当狗，也是不错的。毕竟有些人生来就是狗。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擦椅子的习惯，但却可以为领导把一切事情都想到、做到。甚至他们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我也会做到。如果有我在，他们会轻松许多。可是现在李四方不在了。”

“所以你很寂寞？”我调笑道。在李四方的梦里，你可是美女蜘蛛的首领呢。

“其实李市长，不，李四方一直对我不信任。他怀疑任何人，包括他的亲人。”

“可是李四方没有亲人呀，他的父母不是都死了吗？”这是我在梦里看到的。

“不，他后来和所有人一样，结了婚，生了子。只是他更聪明，怎么知道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娶的是在他前进的路上最有用的女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道具而已。向上爬的道具——包括我在内。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他会把他的位置让给我吗？笑话，我在他眼里只是一条狗而已。一条看门狗、狐假虎威的狗而已。只是一条能听懂人语的狗。”

想想李四方叫赵钱孙舔痰的事，还真是够重口味。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只是个普通的患者而已。帮不了你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赵钱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毕竟，如果我自己在这儿自言自语的话，就真的很像疯子了。他娘的，这么多年来，我和疯子有什么区别？有时候做梦梦到自己白天说的话，都会被吓醒。李四方有一点比我强，他现在不用担心了。现在担心的是我。我在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他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

“我也想逃出去。但这个司医生实在是讨厌。他……抢走了我的女朋友，而且还把我叔给囚禁起来。我想把这两个人都救出去。你能帮我吗？”

“当然。我现在也过够这种日子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很多钱。咱们一起去那里，然后我分你一半。我们就各奔东西。”

“我怎么相信你？”我问道。

“你不相信我？在别人眼里你也是一个疯子。如果你选择相信我，你就多了条生路。”

“你说的也对。关在这里真的快要疯掉了。”我看着天空，只见一阵寒意袭来。天空一碧如洗，一群高飞的大雁就‘呀呀’地叫着从头顶飞过。初秋已经来了吧。我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你有逃出去的路线吗？”

“听说前不久有一对男女从这里逃出去。关于他们的逃生办法我们可以借鉴一下。他们先是偷了一辆车，然后大概逃了三天，才被这帮人追上送了回来。”

我知道他口中说的那对男女是谁。心想，那对男女让我抓到了，一定先把他们活埋，再挖出来杀个半死；再活堤，再杀个半死；再活埋……无限循环下去。就是刘绍峰那对儿狗男女把我和慕小雪骗进来的。

“等等，你为什么选我？”毕竟市长的秘书也不是傻子，我坚决相信他不是因为我的美色才做如此打算的。

“张平安。我知道你有急事也要从这里出去。老市长选中的人，应该不会错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问道，“谁告诉你的？”

“是老市长。你信不信？他出事的前的天，他在梦中说的。领导有午睡的习惯，我就坐在他旁边陪着他。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其实有许多事情，白天他清醒时告诉你，未必就是真实的想法；而晚上在睡梦中说的话，往往是他的心里话，也更加可信。你知道这二十年未睡过一个午觉的滋味吗？所以，我可以说是最了解李四方的人。李四方应该不会出卖我，因为出卖我就是出卖他自己。我知道的太多了。但是我相信那帮人顺着李四方这根线挖，一定把我挖出来。我不想坐以待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点头，“你也是从李四方的睡梦中听到了我的名字。然后，你应该知道，我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现在这所医院里，能跟你合作的也就只有我了。”

赵钱孙笑道，“小兄弟，果然很识时务。正因为李四方的魄力，所以我才会陪他走到今天。从一个厚着脸皮由县变市的市长，到了省里首屈一指的市长。这里面，我的功劳——功不可没。如果没有我，我们脚下的土地还是一块破地呢。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李四方再心狠一些，我们根本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靠躲进精神病院混日子，还亏他想得出来。”

我见他话里有话，试探地问道：“怎么？难道李四方还有别的事情？”

“没。”赵钱孙讪笑着，“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不能发善心。听说李四方当年有一个小师妹，长得相当有姿色。他后来发生了点事情……算了，毕竟是前任领导的桃色新闻，我还是不说了。”

“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儿，说来听听嘛。”我眯着眼睛迎上去，爱八褂是人类的天性。

“我说了，没什么——都是男人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有人相中了一块地皮，想要建点东西，说不定现在已经完工了，就是市中心广场上的那根龙柱。市中心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李市长刚开始说什么都不愿意建那么无聊的破玩意。后来就出来一个女人，那是我去他家时看到的，长得真漂亮。总之，我感觉李市长和她的关系不正常。再后来，那根龙柱就立了起来。李市长从那天起，就捂着胸口，一直愁眉不展。再然后就是听闻到中纪委要查他，我们就住进来了。”

“那如果当初，李四方要是心狠一些呢？”

“自然是不会给任何人查到他的理由。”赵钱孙趴在我耳边，神秘地说，“我敢保证，告密的人，和那个莫名出现的女人，也着直接关系。我们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没有人知道李四方的犯罪证据。但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我们处处被动。真搞不清我们是怎么得罪了她。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已经走到这一步田地。我现在只想出去，然后拿走我的钱。好好过我的下半辈子。”

赵钱孙拍拍我的肩膀：“最牢固的友谊，就是利益勾结，这是李四方教我的东西。同时还要做好被同伴出卖的思想准备。这样才能驶得万年船。现在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我希望，我们的合作也能愉快。”

他职业性地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我们像电视上所有的领导那样四手合握，即有陕甘宁根据地红军会师胜利的使命感，又不缺乏为了正义选择坚持的道德感。我们两个精神病患者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不知为什么都笑出了眼泪。太有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