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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身体像是跌进了冰窖。突出奇来的寒意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遇到过。我一时想不起来。放眼望去,满室的蓝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蓝光,这么蓝,比晴朗的日空还蓝,又这么透剔,像是一块无暇的宝石。那种蓝,像是人的灵魂中最纯粹的部分。像是一望无限的大海,又像是雨后的天空,纯静地让人想落泪。透过阵阵的蓝光,白色的道袍若隐若现。是张瞎子。他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地向我走来,及到近处,凝视着我怀里的弯弯。而弯弯可能是因为主魂被食,所以在我的怀里晕了过去。她的脸颊是那么苍白,惹人怜爱。张瞎子就这么瞪着弯弯,咽了口吐沫,迟疑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张瞎子突然拔出早已消失了的宝剑,剑身闪着红光,对准了我怀里的女孩。“张瞎子,你要做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失去知觉的女孩,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你让开。”张瞎子的语气很坚决。他拿着剑就要冲过来。我怎么能让他得逞?我将弯弯护在身后,“张瞎子,你是不是有病?这姑娘招你惹你了?刚才你变的跟哪吒出世似的,人家弯弯也没把你咋地。你怎么翻脸无情呢?”“竟然是海宁陈家。”张瞎子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将长剑收回。“既然小哥执意要护着她,老夫也不好说些什么了。毕竟是老夫不对,看到屋子里的邪祟,就独自逃跑。幸亏我还有一魄跟出来,用法力伪装成觉魂,否则被吃掉都没办法。说实话,小哥,屋子周围被下了咒。是天师专用的符咒和海宁陈家的符咒。两种符咒,一个是封印屋子里的东西,还有一个是专门针对你怀里的弯弯,不让弯弯靠近那扇门。也真亏他想得出来这种招数。”“我怎么听不懂呀?”“在这个世界里,即要防止屋子里的东西出来,同时又要防止外面的弯弯进去,所以最少需要两道符咒。就是这个道理。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师门了。”“张瞎子,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瞎子不理我:“你听懂了也没有用。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点关系。总之,若是有人违背天道伦常,管他是谁,都夫都叫他灰飞烟灭。”张瞎子像想起了什么似地补充道:“现在我们去救慕小雪。能救就救,不能救就杀。张平安,到时候你别拦着我。”“不是说好了只是救人吗?”“现在情况有变。”张瞎子沉声说道,“老夫这一魄的力量很不稳定,刚才老夫的主魂被那东西的余力打伤,真是惭愧,老夫并未真正对招,就被邪祟伤成这样。危急之下,才用一魄的力量才把主魂变成觉魂的样子,这才混入到觉魂中逃走。小哥,本来想告诉你千万别进入屋子,但老夫真的没办法,如果不走的话被屋子里的东西看出来,我就真的灰飞烟灭了。好在你好人有好报,居然连这里的生灵都帮你。老夫也只能说,小哥的命够硬。”我现在特别想掐死张瞎子,自己怕死就直说,我命硬也不是他逃走的理由。张瞎子不待我开口,又正气道:“小哥,有件事情得你做主。你怀里的女孩,身上阴气很重。她不是普通的人类。或者说有一半不是人。能在太虚之谷中存活的东西,不是邪祟就妖孽。我们是继续走?还是先把她解决掉再继续走?老夫现在也拿不准主意,毕竟我的觉魂没有跟来。事理变通差了许多。”我怀里的弯弯极力反抗着,眼睛虽然紧闭,但嘴里却呢喃着:“小哥哥,救我。我不会害人的。”“张瞎子,算了吧。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们也到不了这里。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呢,现说你不是没事吗。”“好。这女孩如果要杀她,还得大费周张。我们就先放她一马。不过她也是二魂出体,真是稀奇。普通人只能一魂出窍。若是二魂出体,那就必死无疑了。不过……既然小哥能二魂出体,别人能二魂出体也没什么。”张瞎子把手放到女孩额前,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右手几个手指飞快地轮转着,大指不停地在手指及掌心中掐算,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惊道,“竟然是借觉魂转生魂。我们有大麻烦了。”“什么叫觉魂转生魂?”我不解地问道。“觉魂转生魂——是我们天师一族最不屑用的法术之一。用觉魂,来继人的生魂。是靠着别人的神智得以继命的方法。阴毒之至。能施展此法之人,不怕断子绝孙有伤阴鸷,也不怕身体残缺遭现世报应。看破生死、看破轮回。宁愿把毫不相干的人变成世世呆傻,也要延续此女之命。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做到如此心狠呢。而且这孩子什么来头?要用一整院的人之觉魂?她——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才是东西呢。”弯弯又嘟起嘴巴,好像的像是一朵玫瑰花。“我不是东西,我是人。”张瞎子眉头紧皱,看着弯弯似乎在问,为什么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凡之至而实则体质阴得不能再阴的女孩,会认识这么可怕的人。“哼哼,”我轻笑两声,“张瞎子,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你在这个世上没有哪怕牺牲性命也要去解救的人?没有看到她一哭,就觉得世界都变阴暗了的人?”我摇摇头,自语道:“应该是没有。所以你不理解,喜欢一个人,宁愿放弃整个世界的想法。”张瞎子叹了口气:“平安小哥,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慕小雪那丫头。别问我为什么,老夫第一次出虚空之谷时附在你的身上,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过老夫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有时候我们以为能下得去手的事,到最后往往事与愿为。”张瞎子示意我抱着女孩,沉声道:“幸好老夫刚才没有杀她。我们能不能走出这里,全靠造化了。这女孩的阴气重,可以为我们开路。只是这一趟,老夫不知道又要减寿多少。看到那个炼炉吗?那个是通往一切谜底的通路。觉魂靠近,则被吞噬。而你是二魂出体,我是一魂一魄,它没那么好咽。我们这就去看看到体是何人要用如此险毒的招数,也不怕折了寿福。”无数的蓝球正在涌进炼炉里,那些被吐出的蓝球缩小了若干,又从炼炉的另一个出口被吐了出去,飞向无尽的远方。而炼炉的上方就飘出若有若无的烟沫。张瞎子说完,一手拉着我,一手捏着道决:“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开——”那个炼炉中间的孔洞大了些,张瞎子一手拉着我,一后拉着弯弯,向着炼炉飞去。下一刻,我们已经进入到炼炉中。身处于一汪蓝光之中,呼吸却是正常。那蓝光像是水般有浮力,我们都有一种漂浮的感觉。炼炉下面是一条长得不能再长的大河。那被炼出的觉魂瞬间和小河溶成了一体,像养料一样流向未知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