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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又是层层的白雾。这难道是那个女人的梦吗?我隐约听到女人的声音:“不要看!不要看!你敢看我就杀了你!”下一刻,我看到了女人的那张脸:“张平安?你就是张平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很简单。我听人提到过你的名字。”“是司南子那个贱人吗?”“你再敢骂我家阿南试试!”女人摆出一副女王大人的样子,“你这小子,看来我要吸取教训,以后不能对你催眠。真是想把你解剖了看看,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和人类不一样呢?”“女王大人,”我吞了口吐沫,“我的脑子和所有正常人一样。不,还不如正常人。我连大学都没考上,英语总是不及格,您还是另换一个吧。就算是为人类的和谐发展做贡献,我觉得还是轮不到我。”“够了,你这个人也太磨叽了。我们现在去救阿南。你带路。”“为什么要我带路?”“我不知道怎么走呀?这里是我的梦,怎么能进去到阿南的梦?”女人气急败坏地说,“我在美国这么多天就心惊肉跳,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我现在真的很想见他。”“除非,司南子在梦里喊救命。如果他不喊的话,我根本就没办法带你去他的梦里。”我双手往怀里一插,“现在可好,连怎么出梦都得看女王大人你的脸色。每次都是做梦的人送我出去,我才可以走掉。否则我就会一直沉睡在梦里。幸好不是遇上植物人,否则真是长睡不醒,一辈子都毁了。”我们大眼瞪小眼,女王大人的周身散发出冷艳的气质,怪不得连秒杀那种怪物都下不去手。我闲得无聊,说:“女王大人,你居然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呀,人做梦的时候,会知道自己是做梦吗?”“普通人不会。”女人沉稳地答道,“但我们这些接受过心理训练的人会知道。除了我,司南子也会知道。知道的人,会选择是否让闯入梦境的人接受自己的潜意识。所以像我们这类人,防范意识会很强。知道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德军研制出了梦幻剂来进入人的潜意识,从而套出口供。后来这种东西太有伤伦理,才被迫停止研究。一个人在现实中可能说谎,但在梦境中通常不会。因为梦是人类的潜意识。对我们这些人的训练,主要就是训练潜意识。也就是说,我们连梦中都可以做到说谎。”“你们人类真可怕。”我抖着身体说,“一个人做梦都戴着面具,那不就是面具长在脸上了吗?”女王大人露出一丝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得必有失。毕竟某些人从诞生起,就决定了为什么事情而活着。小平安,姐姐告诉你,我到现在没有一句话骗过你。你可能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这些连做梦都谎话连篇的人而诞生的。我倒是挺羡慕你的,长得这么丑,人又那么笨,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如果我有你这种能力,也许就不用戴着面具生活了。”四周的白雾和刚进来时一样,我疑惑道:“姐姐,你的世界一直是白雾吗?”“是呀。”女王大人点头,“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那别人还有机会知道你是什么吗?如果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那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一件别人手中的武器,配有自己的思想吗?我也不知道。所以从现在起,我决定不和你说话了。”平静了片刻,女王大人的眉头又皱眉,“小平安,我在想一件事情。如果你现在强烈地思念着司南子,你会不会进入他的梦乡呢?你的精神力量异于常人,完全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内。你也许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人的梦。”“哪有呀。”我讪笑道,“我才没那本事呢,都是群众配合的好,只要一做噩梦,喊救命,我就飞过去了。为人民群众服务是没有尽头的。”女王大人一笑,原来她也会笑。这种笑绝对不带一丝的勉强,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笑:“看不出你还挺有意思的。和你在一起一定是很有趣的事。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哪有呀。”我不好意思起来,“人家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心里却说,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又被你们家阿南盯上了。咱们倒是可以搞个复仇者联盟。“那个——”女王大人似乎有一件事情不好意思开口,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半晌她才说,“既然,只要别人喊救命,就可以唤你入梦,那么你喊别人救命,是不是也可以进入别人的梦?我只是进行逆向思维,没有科学依据。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怎么试?”如果有办法的话,我当然愿意。“那就是,”女王大人露出一丝狞笑,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我从现在起要好好揍你,我受过专门的训练,一定会让你非常痛,但是却不伤筋骨。而且这是在梦里,现实中的你更不会有丝毫的损伤,所以,你从现在起——叫司南子救命吧。”女人说完,手上的拳头向我招呼过来。“快喊司南子救命,否则我杀了你。”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强S。“大姐、英雄、女王陛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放过小的吧。小的平生只怕两样,一个是死,一个是疼……救命呀……救命呀……司南子……你家母老虎要吃人啦……”我凌厉的叫声,似乎能冲破白雾,远远地都能听到声音的回响。而与此同时,我也听到司南子在喊:“张平安……快回来……张瞎子快死了……”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只随时要上升的汽球。我对女王大人说:“抓住我的手,我要去司南子的梦了。”女王大人果然停下了拳头。可是下一秒,她的手却从我的手中穿过去:“你怎么……”“姐姐,不是我不带你,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要走——”了字还未出口,我已经从这团白雾中退了出来。无尽的黑暗向我袭来。这是什么地方?黑暗中,一双湿漉漉的手拉住了我:“小平安,我就知道是你。快点想想办法,张大师快不行了。”这人变得真快,刚才还是张瞎子,现在就变成张大师了。我张开眼,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我们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这里这样黑?”“陈宁刚才跑了。他临跑前打伤了张大师。张大师临晕睡前说要借你的血。说你的血是可以滋养万物的,祛邪祛病,是唯一可以救治他的良药。”司南子一口气说完,并未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不借呢。”我说道,“司南子,刚才在本命天蛇的肚子里,你偷走了我多少血?有没有200CC?我觉得400CC都有可能。就算是无偿献血,你也没有一天让人献两次的说。”司南子的那双手紧紧地抓住我,弄得我有些疼,我怒道:“司南子,你太过分了。不许碰我的胸。你这个色魔。”司南子马上放开了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说道,“快点告诉我,你给我下了什么药?”“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快点救张瞎子。”我的眉头皱起,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付?我记得以前告诉过司南子,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当时还轻笑了一声。而且——司南子,我想起来是哪里不对付了。我往后又退了一步,离那个司南子远一些。“怎么了?平安?你好像有些怕我。”“不是。”我又退了一步,“我只是不想离你那么近。”“平安,我没做过伤害你的事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出去再说吧。来,先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别忘了,我的本职是一个医生。”我正要往后狂跑,被司南子一把按在地上。“司南子,你放手,你这么臭流氓!陈宁——你往哪儿摸?”我大叫着,身上的那个人果然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陈宁?我哪里说错了?”“很简单。”我说道,“司南子从来不会管张瞎子叫张瞎子。他那么文绉绉的人,每次必以张大师开头。也就像我这种没读过什么书,还有你那种根本不把世间礼仪放心上的人,才能那么顺口地说出张瞎子。另外,我以前把身体的变化告诉过司南子,而你刚才的表现,似乎太兴奋些。”黑暗中,响起陈宁张狂的笑声:“想不到张平安不是笨蛋,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是陈宁。那又怎样?你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我知道。做个交易吧,你帮我出去,我帮你恢复正常身体。”“放你出去?放你出去我们都得死。我信不过你。所以陈宁,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读过什么书,没被女人喜欢过,估计再活个几十年也是如此。有陈家家主给我陪葬,我也算值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去伤害别人。”“哧——”黑暗中陈宁冷笑道,“你说的别人,是指慕小雪吧。慕小雪除了是本命天蛇的宿体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性格呆板,一点儿都不好玩。而且身材,我觉得都没有现在的你好。为什么喜欢她?”“我懒得告诉你。”我转过身,不想理他。感觉陈宁在我身旁坐下,说道:“34D——”“你住嘴,我有名字。”“那好,平安牌34D。”我彻底怒了,上前掐他的脖子:“别以为你是家主就了不起。弯弯现在认我是哥哥,她根本就不看你。”陈宁突然就老实了,也没心情和我开玩笑,反而说:“张平安,我记得慕小雪快死的时候,你宁可自己被本命天蛇吃掉,也要保护她。那个张平安的样子总是在我心底徘徊。我总是想要是世上也有人这样对我就好了。我愿意为那个人付出一切。后来我又一想,原来也有人这样对我。愿意为了我而赴死,只是我当时没有珍惜。所以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想,如果将来有一天我遇到那样的人,我再也不会放手了,死也不放。但谁知道呢?”“怎么?你以前遇到过?那这个人可太不幸了。居然为了你赴死。你看看满院子的人,都被你害成世世代代白痴了,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这个世界,想要进步,就一定会有牺牲。”“哪怕是牺牲其他人的生命?”我问道。“是的,哪怕是牺牲其他不相干的人的生命。只要是我不放在心上的人,都是不相干的人。他们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半点干系。我说服你的时候,我也感觉到,慕小雪是你全身唯一的弱点。只要和她的生死问题相遇,那么全世界的人,在你眼里,都是不相干的人。你敢说,如果慕小说读出蛇身上的字,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如果把这整座医院的人,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变成本命天蛇的食物,你会不会杀了她?”一想到天秤的两端,一边是全世界的人,一边是慕小雪,我有一瞬间理解陈宁。或许,我们每个人没有变成魔鬼,都是因为我们还有的选择。“张平安,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现在就要你的血去救所有的人。不过我答应你一件事情,这次用完你的血,我会让你回复你的身体。你不会再发展成34D,哈哈,你可真有意思。你让我的心情非常好。”陈宁说道,“你知道吗?你就是一把钥匙。可以开任何门的钥匙。”我只是感觉后颈一痛,又是那个地方吗?换一个好不好?感觉结好的疤又破了,不过心底一个大大的疑问一点点扩开:他是怎么知道在房顶上的那些事情?我被本命天蛇含来含去,就是不咬,吓得差点尿裤子。难道他那时就在附近吗?这是什么设定?蒙眬中,感觉陈宁有一只手捏起了手决,陈宁感觉到我的挣扎,怒道:“再忍一会儿,你不想回复身体了吗?”黑暗中死一般地寂静,我到底入了谁的梦?不过不管是司南子还是陈宁,他们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中西医结合医院出来的,连下手的位置都贼准贼准的。我勉强地站起来,感觉真是全身快要虚脱掉了。“司南子!贱人!你在哪儿?吱个声会死吗?陈宁!你这个贱疯子!你也吱个声吧!”黑暗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心跳。我只是突然感觉好累。我听到外面有声音,那是离我好远的地方:“陈宁,你居然能逃脱?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师兄,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听到了陈宁的声音,“师兄,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如何逃脱的?可惜你为了镇住我,居然损了你的十年阳寿了。我是不忍心用自己的寿命去做这些事情的。所以我刚刚找别人替我做了。不过我不是拿他的主魂去做,这么好的主魂,如果早早归天我也会心疼的。师兄,你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吗?你拼尽性命送出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如果你拦不住我,我可要出去了。对了师兄,看在大家曾经相识的份上,我答应你们一件事情,我不烧这家医院。我也放你们一条生路。小平安的身体真不错。不过这个身体是属于我的,你们自己玩儿吧。弯弯妹子,我带走了。”紧接着,我感觉自己在动。不,是整个天地在动。一阵阵地蠕动,像是要把我摇晕一般。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脚被越来越紧地包裹住,阵阵微颤渐渐从脚底汇成巨大的抖动,一下接着一下,而我此刻感到天地之间都蓄势待发,仿佛是要毁灭般。我听到了翻江倒海的声音:“哇——”那股动力带着我,不知道要流到什么地方。这里好黑,当我感觉到有一点明光而试图张开眼睛时,又感觉到各种水流从我眼皮前流过,只好又闭上眼睛。突然,我感觉天地又恢复了正常,青草的香气扑鼻而来。“张平安,醒醒——”是司南子的声音。“小平安,叔在这里呢。你快点看看叔呀。”是张瞎子的声音。感觉一张大手在我的脸上来回擦拭着:“张平安,你是放心不下我们才回来的吗?你怎么那么傻?不知道危险吗?”是司南子那贱人,“我还以为你会逃出去。看来是我想错了。你果然是条汉子。”其实我是根本逃不了好不好?一个秒杀就能把我秒杀掉。一只粗糙的老手翻开了我的眼皮:“孩子,醒过来。陈宁已经出去了。我们也快走吧。”我这次真的不能再睡了。我起身,发现自己竟然寸缕不着:“这是怎么回事?”“你被陈宁的主魂给吸了过去。他被承影剑抓住,可他刚才吸了你的血,所以挣脱了承影剑。你没事就好。”张瞎子的头发比刚见面时更白了。“陈宁说你损失了十年阳寿?”我问道。“是呀,那又如何?天地之间自有定数。老夫一生不做恶,相信老天也不会亏待我。”“我们这就出去?”我问道。张瞎子点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盘腿坐下,一手接着我,一手拉着司南子念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主魂归位——”蓝色的液体越来越多,而我和司南子还有张瞎子的身体则越来越淡,似乎要和这蓝色的液体溶为一体。头越来越重,感觉又一场旅行要开始了。片刻后,我张开了眼睛,还好是自己的身体。我悄悄摸了一下,隆起了的胸不见了,纤细的腰肢也不见了。还好,爷是纯爷们儿。这才是真正的劫后余生了。司南子爬起来,张瞎子爬起来,却哆哆嗦嗦地找能扶着的东西,半天才弄到一根拖布杆,好不容易掰折了,拄着扶到我:“小哥,你平安无事就好。张平安这个名字真是个福呀。”“大师,你不会是平安保险的托吧。”我倒宁愿没有这个名字,然后现在在院子里吹风看日出。一夜就这样过去。除了司南子的胡子茬长了点外,有些像是初春刚刚冒头的小雪青愣愣的外,没有别的变化。只是房间里真的好像少了些什么。我皱皱眉:“司南子,你有没有从美国来的同学?有一位美女姐姐刚才就躺在这里。对了,她也会催眠什么的,可惜被人给催睡着了。”“什么——”司南子的脸色大变,“难道是苏芳?她怎么来了?她现在在哪儿?”“我上哪知道去?”我有气无力地说,“那位姐姐一上来就生猛地要命,处处玩女王大人求被人跪舔的,我倒真挺好奇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唉,你怎么招惹上这么难缠的姐姐?身材倒真是一流的。”我的眼前不知为什么总是闪现出黑色蕾丝胸衣的画面。张瞎子的鼻子猎犬般地闻了闻:“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怎么会呢?没道理呀!”“张瞎子,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解释一下呗。那个叫什么陈宁的家伙呢?还有那位美女姐姐?对了,还有那个叫秒杀的秘书呢?”张瞎子‘嘿嘿’一笑,那双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高深末测:“我不相信陈宁那个家伙就这样放过我们。本命天蛇的气息已经感觉不到,所有觉魂归位了。”“陈宁怎么了?”就在这时,我们都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发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