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战本命天蛇

“小哥,醒醒,我们到了。”感觉有人在拍打我的脸,但我真的不想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可下一刻,我的脸上吃了一拳:“张平安,你再睡下去我们只能永远呆在这里了。”

我张开眼,眼前照样是张瞎子那张老得不能再老的脸。避开那张老脸,是弯弯沉睡的小脸。弯弯的皮肤很白,睫毛长长地落下一片阴影。再侧下目光,我的面前竟然出现一大片郁金香。黄黄的花朵中偶尔夹杂着紫色的花,一直缠缠绵绵到天边。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每吸一口空气,都能感觉到甜蜜的幸福。一条晶莹的小溪从远处蜿蜒着流来,小溪里带着一两尾鱼,偶尔快乐地回旋,是那么美好。一只黄色的蝴蝶就这样落在我的手心上,它似乎怕我抓到它,只停了一下就飞走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在这里开个养老院一定会赚翻了。

“这是哪里?”我站起身问道。

“禁术源头。残害众生的源头!麻衣世家居然打开了太虚之谷!老夫未想到,此生还有幸得见太虚之谷。竟然不是传说!不是传说!”

张瞎子像一个刚刚发现科学定理的科学怪人般,原地转了几个圈,又大怒道:“太虚之谷,是升天未遂之人坠落之地,怎么违背天理,供邪念之人出入?小哥可知古往今来那些修道之人,为何宁可冒着坠入太虚之谷的危险,也要纵身一试?”

我悠闲地看着遍地美花野草,心情好得了不得,自言自语道:“要是在这里开个养老院也不错。张瞎子,其实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吧。”

张瞎子接着说道:“太虚之谷虽说是至阴之地,但也并不一无是处。世上有阴就有阳。有邪就有正,有魔就有道。飞升成仙者,可知古往今来一切事理,并可窥探天机。黄帝拱手而天下治!为何拱手而天下治?那是因为,黄帝是天!自古以来,谁能斗过天?能窥探天道之人,不是帝王也是贤臣。但想要掌握天道,就不是常人可为了。孙子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但小哥可知,为何夏商周的战争如此之少?只因两国开战前的庙算。必有一胜,必有一败。败者,自然不会出兵。而胜者,更没理由出兵。

“所以才会有‘黄帝拱手而天下治’一言。如果卜算为‘和’,那么两国才可能打一仗。但从古至今,能打‘和’的战争又有几场呢?所以古人才云‘以和为贵’。

“窥探天机,谁人不想呀!曹雪芹写《红楼梦》里的第五回,就提到过贾宝玉误入太虚,得窥十二金钗前世今生!咱们能到这里,说不定也有机会一登太虚,得窥天机。”

我叹了口气,觉得这瞎子不靠谱,于是说道:“张瞎子,要是真那么神准神准的,那为什么中华五千年那么不消停?”

“小哥莫要取笑老夫。如若卜算真的神准,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春秋战国。自春秋之后,中华战事频发。老夫也不知为何,是天道舍弃了我们,还是——我们舍弃了天道。窥探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诸葛孔明通古知今,刘伯温妙算夺天下。诸葛孔明英年早逝,刘伯温重病而亡,也许就是代价吧。”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窥探天机?不看不行吗?”

“我辈中人,岂是死就能吓住的?小哥呀……”张瞎子声调突然就晴转多云,“两国一旦开战,血流成河,死伤不计。如果能用一族之人伤残,来换取两国万千性命,这又何尝不是划算之事?哪一场战争,是仅需要一两人之性命就可结束的?如果用一两人之性命,可以免去战争,哪个国家不愿意推行?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不知是哪一代、哪一朝开始,巫师卜卦不再灵验。竟然连最简单的天时变化都算不准。”

“天时变化?”

“就是天气预报。”张瞎子鄙夷道,“连明天刮风下雨都算不出的天师,还有资格呆在神庙里吗?既然算不准了,也就没人信了。而那些我辈中人,渐渐地竟然也能和常人一样寿终正寝。虽然还是道士,却连最简单的法术都失去了,只能给人画自己都不信的符咒。只是隔几代人,会偶尔出现一个通灵之人。但通灵之人,多不得善终。勉强诞下子嗣,也注定无法看到子嗣成长。而那些平庸的世间子弟,早就忘了要维护道、义之事。这个世间,麻衣神算,大概只余老夫一人吧。而老夫的通灵之术,无法走出太虚之谷也就罢了,连主魂深处都无法进入。怎可抵上麻衣神算的名号?”

“大师,你的寂寞只有我能读懂。我现在不也在这儿陪你吗?我现在这身体,比残疾人好不到哪去。要是真有什么窥探天机之术,拿出来大家分享一下,我既然能入梦,说不定我也能看到点未来什么的,看看下期双色球出什么号,也算不枉此生了。”

“小哥呀!”张瞎子一拍大腿,“你要是想成帝成王,还在乎什么双色球呀?到时候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小哥你的。想要什么有什么!”

“我懒得理你。”这张瞎子,两三句又回到封建余毒上。要是真能当上帝王,他自己怎么不去呀?

正说着,远远地却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小平头,头发茬子竖起得像小刺猬。而那一双眸子,则像雾像雨又像风。他在看到我的瞬间,显然是吃了一惊,本来抿成一条好看弧度的嘴突然间就能装半个鸡蛋。半晌才问道:“张平安,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司南子那个贱人会是谁?我还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神色一变,慌慌张张说道:“快走!快点离开这里!否则你们都会死!”

“怎么会死?”我不相信。这个地方美得让人想死在这里。

“我告诉你们也没有用。”他急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惊恐地像是马上就要遇到什么怪物,“不想死的话,马上从哪来,就回哪去。我一个人做祭品还不够吗?”

张瞎子脸上的肌肉像被刺激到了一抖,沉声问:“祭品?你知道自己是祭品?”

“知道。我早就知道。”司南子转头遇上张瞎子,脸色瞬间变得很漠然,一丝厌恶从他的眉间升起,他又转过头对着我说,“我每晚都会被吃掉,再吐出来,再吃掉……”

刚说完,他的脸色却变平淡了,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像是圆寂前的圣僧,又像是自知前途无望所以改嫁的寡妇。就那么风平浪静地看着我们,轻飘飘地说,“不用跑了,来不及了。”那声音一如初次见面时,雪域高原上的清冷。

我和张瞎子同时感觉到风有那么一瞬间波动了一下,不,应该说是整个空间都波动了一下。随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河水照常在河床里哗啦啦的流着,蝴蝶依旧在花丛中飞舞。

但有什么真的不一样了,就像是一盘正在放的录像带,突然间停了一下,接着被人换了一盘,虽然动作很快,甚至连接的画面也一样,但真的不是同一盘。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瞎子脸上的肌肉抖了数下,像是有什么在刺他的面部神经:“大家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他说话的神情和司南子如出一辙。他见我们不动,说道:“天师一族的至阴邪咒,没有人能躲的过去。算了,认命吧。”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了。风吹过花草树木时静止了,河水在河岸里奔腾时静止了,还有那些正展翅欲飞的蝴蝶也静止了。蝴蝶的翅膀就这样停在空中,仿佛是已经被人做成标本一般。

很奇怪,我们几个都是逃跑的姿式,但每个人都被定在那里。其实还是可以小动一下,只是这个动作太慢了,慢到可以忽略不计。

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美国片,里面就有这样的内容:一小队的人突然间被拉入了一个超级慢的时空。那个时空里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或者说,根本没有时间。所有的东西落入到这个时空,都和静止差不多。在那里,瞬间即永恒。

要是在那个时间里,看中的妹子想跑都跑不掉。

我们虽然都不能跑,但心里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司南子看来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早就把一切看开了,那么帅的一张脸只有等死的平静。可我不想死呀。还好眼球可以轻微活动一下,我查看四周,张瞎子一身仙白道袍定在那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躺在地上的弯弯小小的一团蜷缩着,仿佛是在母亲的子宫里,她的眼睛也是闭着,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

看来唯一能有效运动的,只剩思维了。至少我在思考,怎样才能继续动起来。

而远方就在这时卷起了狂风。黑色的风所过之处,片草不生。

那条黑色的风忽左忽右,仿佛知道我们在这里,为了吊胃口,所以像一条黑色的醉蛇一样,扭着身躯呈‘八’字状靠近我们。

被疾风切断的植物,像是得到赦令般,从被破坏殆尽的地方飞过来,划开了空气,带来一丝清凉。

终于,那狂风游荡完了周边的地区,开始向我们由远及近袭来。

一股腥气扑面而来,像是立于万丈的臭水沟前。

好熟悉的感觉。我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画面。到底是在哪里?未待我想完,远方没有被破坏掉的草地由远及近地枯萎、残败。那些已经寸草不生的地方,电闪雷鸣、死气沉沉。

那股黑风先是往后退,猛然间一“窜”身子,像是一口气要把我们都消灭掉。

在那股黑风到来的时候,我们却意外地获得了自由。

张瞎子一手提着弯弯,一手提着早就吓瘫的我,忽地就腾空而起:“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镇魂符——出——”

只见无数的灵符从张瞎子的胸前涌出,而张瞎子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神色一凛,仿佛身体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痛楚。

地上只剩下无人照看的司南子。司南子闪着牛奶般暖色的肌肤,像是一尊上好的钟乳石像。他好像已经熟悉了这一切,张开双臂,等着黑风将他吞噬掉。

“张瞎子,快去救司南子呀。”我大声喊道,却只感觉到风忽忽地往嘴里灌,也不知道张瞎子听没听到。却见张瞎子突然间放开我和弯弯,自身向外飞去。奇怪的是我和弯弯就这样浮在空中,并未下落。那些灵符组成了一个圆,将我和弯弯稳稳托住。而张瞎子已经拿着一道灵符,立于黑风的正前方。他大声喊道:“何方妖孽,竟敢如此猖狂。生食人觉魂,罪不可赦。张天师后人在此,特来收你——定——”

话音刚落,那道黑风渐小,向两边散去。像是被一柄刃剑快速地辟开。而一只黑色巨大的蛇头就这样露了出来。

那蛇头上是一对蓝绿色的眼睛,正直勾勾、没有任何情感地看着张瞎子。蓦地,那只没有任何感情的嘴突然就裂出一个狞笑,半人来长的舌头垂了下来,那双蓝绿色的眼抛给张瞎子一个不屑的目光,就转向司南子。它快速地,一口将司南子吞下,还打了个嗝。

张瞎子大怒:“你当我是瞎的?也不看看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真是个畜生!”

“快救司南子吧。等你说完了司南子都化成大便了。”我在灵符里喊道。这么几个月下来,没有恩情,感情也是有的。何况他给我吃了不少好东西。

张瞎子不再言语,不知又念了什么咒,那大蛇就不动了。

张瞎子到底是神人。

我说道:“张瞎子,快点想办法将司南子救出来。”

没想到张瞎子并未答我。我细看张瞎子,半空中的张瞎子双掌摊开,一条腿半弓着,另一条腿脚尖绷紧……只是哪里不对呢?

细看之下,张瞎子的衣角竟然也是纹丝不动。天呢,他把自己也定住了。

这下好了,剩我这个废材赴生死局:“张瞎子,你是不是要我帮忙呢?我用不用下去?”

其实问也白问,张瞎子的眼珠都不动了,就那么和大蛇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深情对视着。

倒是弯弯抬起头望向我。

“弯弯,小哥哥的朋友被大蛇吃进肚子里了,你帮忙把他取出来?”

“我想想。”小萝莉说完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就把大蛇的肚子剖开好了。”她说完,面色一凛,一股杀气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怪物?我这才意识到,张瞎子说的没错。这小女孩看着平常,实则古怪的很。她的双手放到胸口,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蓝色的球体从她身体里慢慢幻化出来。

那蓝色的球体外围是一蓝团光。那么蓝,像是天空,又像是大海。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团蓝光,我的心里都那么舒服,像是遇到很熟悉的朋友,而且,好想摸一下。

弯弯的表情很不自然。皱着眉头,用那双小手,像是捏泥巴似的,勉强把那个球体捏成长剑的样子:“这样就可以剖开大蛇的肚子了。小哥哥。”

“应该可以的。弯弯最好了。”我兴奋地拍了拍弯弯的肩膀,未想到弯弯的身体颤了一下,随即深深地低下了头,耳边飞起了两片云霞,口中说道:“小哥哥,那条破蛇,等着去死吧。竟然敢得罪小哥哥。”

弯弯的身上杀气再次涌起,她的眼里闪过冷冷的光,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她也和那条蛇的神情相似,都是没有感情,只知道杀戮的牲畜。但随即我就摆脱了这个想法,这可是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的弯弯。

弯弯拿着蓝色的长剑站起,用脚一蹬符咒,就轻轻地飞起。她凭空而立,威风凛凛。

那只大蛇的表情就在这时变了,有些细微的皱纹一点点地荡漾开来。

我当下还心喜:还没开战,大蛇就怕了。但随即一想,不对。

它难道不是被定住了吗?还是——它根本就没被定住?我不知道,可是巨大的唾液从它的嘴边越聚越多,终于凝成巨大的一坨,“唰”地从半空中滴落。所剩无几的郁金香,片刻前还散发着芬芳的花草,瞬间化为乌有。

“大蛇,看招。”弯弯说完就招呼过去,而未等靠近大蛇的身体,黑色的蛇尾就从身后带着腥风甩过来,弯弯一低头,躲了过去。

那条大蛇却是愤怒非常,转过身体又是一记重尾甩了过去。弯弯这下没躲过,身体重重地被扔到地下,口鼻是血地又站了起来:“大蛇,你这个坏东西。小哥哥不喜欢你,你就必须得死。看我使出绝招来——”

而天地间的黑声更大了,隐约间感觉到地动山摇。和原来的地动山摇不同,这次的地动山摇,是从内往外发出的震动。大蛇的行动一下就慢了许多,似乎也十分忌讳弯弯。而张瞎子的手,就在这时能动了。张瞎子退回我身边,吼道:“千万不要落在地上。”

我放眼望去,那些被烧得片草不生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刚开始似初春的毛草,只有星星点点的黑。但那黑色似乎会生长一般,像是女人的长发,瞬间就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望无垠的暗夜中的海。而我就处在海上方的一座由符咒结成的小岛上。这座小岛是那么小,小到随时可以被这一片海吞噬掉。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真是个废物。

大蛇左突右闪,张瞎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大声说道:“以吾之血,卫吾之道;以吾之魂,锁定乾坤——万劫不复——”

话音未落,弯弯被蛇打了一记,正好落在张瞎子的身上,打乱了他的手形,张瞎子登时吐出一口血来。那只大蛇看看张瞎子,又看看弯弯,表情就像肯德基里的小朋友,不知道是先喝可乐,还是先吃薯条。一副好纠结的样子。

半晌,它把大头伸向了弯弯。我在符咒上大喊道:“弯弯,快醒过来!弯弯,你听到没有?快醒醒!我不是把你带到这里……死的。”

一路上,弯弯奶声奶气地叫我小哥哥。

一路上,弯弯的小手一直拉着我。

一路上,弯弯的眉眼笑成了一条线,仿佛被囚禁多年的人终于见到了希望。我知道我为什么不忍心杀弯弯,因为她太像慕小雪了。从小到大,没有朋友,甚至连敌人都没有,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偶尔出现的路人,她都要当成是透过层层云雾的阳光般热爱着。

只要在路上,她就把我当做亲哥哥一样。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蛇头离她越来越近。暗红的蛇芯吐了出来,但只在弯弯的周身游荡着,像是在忌讳什么。半晌,那只蛇终于下了决心,嘴突然之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去,但随即,却箭一样地冲向弯弯,似乎想把她一口吞进肚子里。

我从来没有这样地喊过一个人,声音大地自己都害怕:“弯弯——醒过来——不要——死——“

而就在这时,大蛇像是遇到了什么东西似地,在离弯弯一尺左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随即向后退去,大头左右慢慢地摇晃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见没有人,它又要去吃弯弯。

这时,我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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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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