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刚要问出这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些美少女自从踏上这里，神色变得木然，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她们向着一个方向走去，而脚下的那根绳索也不见了。

我一袭红色的长裙，将大腿恰到好处地遮住。轻轻抬起一只脚，只觉得落脚之处冰凉入骨。四周的空气有些干冷，吹得人寒毛快要炸开。

一阵诡异的音乐不知从哪里传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音调忽高忽低，最终在一个高的不可能上的调子上戛然而止。

而那些少女，也在此刻停住了步子。她们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那里是一个金色的宝座。只能看到一双白色的皮鞋在打着拍子。

“哈哈，干女儿们，你们都到齐了？那今晚的节目也应该开始了。”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我们都不敢看他的脸，怕引起他的注意。我感觉到倩倩在发抖，雪白的长裙下，那一双美腿快要抖成鼓点了。

那人又说道：“我们今天晚上玩点什么呢？只能活一个吧。不——如果你们都死了，我就没意思了。那怎么办呢？这么寂寞的夜色，为什么只能让我更加寂寞呢？朱丽叶，我心中的朱丽叶，她到底在哪里。张平安，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知道藏不住了，抬起头看向宝座上的男人。只是感觉到那个人的高冷，阵阵雾气从宝座上流淌下来，让人看不太清。头上像是有千均之力，想要抬头，却怎么都抬不起来。就连膝盖也是，一不小心，我‘扑通’一声跪在了那个人面前。

那人也不心急，缓缓站起身，端着红酒杯，一步步向我走来：“有朋自远方来，不矣乐乎。张平安不远万里而来，我们也应该有所表示。现在大家一起热烈欢迎张平安同志。”

“小的只是无意间闯进来，看在小的没有误干爹好事的份上，求干爹放小的一马。小的出梦境后，定为干爹立长生牌坊，每日三拜。用清水供奉……”

我心里却道：我把牌坊给你立厕所里，一天何止三拜呀。

感觉到干爹的身子也渐渐低下来，一只白嫩的手抬起了我的下颔，如以往书中的言情男主般。这只手很年轻呀，皮肤碰到我的下颔，感觉比我的还细腻。他身上淡雅的香气阵阵袭来，有些让人沉醉。

“我——”正要想着再拍些什么马屁，却对上了那双细长的媚眼，“陈宁？怎么又是你？”我惊讶道。

陈宁身着一袭白色西服，端着一只高脚红酒杯，不时地抿一口。那一头半长的发，被他简单地用一根黑色的带子固定住。细长的眉眼正无比深情地看着我：“张平安呀，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的地盘还不错吧。”

“相当不错了。”我附和道，“陈宁，你怎么在这里？这些美少女都是你抓来的？太不够意思了。”

“呵呵，你也想参与进来？”陈宁冷笑。

他一松手，酒杯掉在地上，本来应该碎掉的酒杯，却凭空消失了。

“你够格吗？这是我的世界。张平安，咱们玩个游戏吧。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走。”

“如是输了呢？”

“很简单。”陈宁舔了一下嘴角残余的酒印，“你就永远消失。你能找到这里，也算是本事。张瞎子都没有办法来这里的。死人复活、时间倒转，太阳从西边升起，哈哈，你居然能活着进来，就是本事。冲着这份本事，我让你有资格为我献身。”

“陈宁，不会吧。说好的小伙伴呢？咱们在精神病院处的还算不错，你还接着我的手，和人家促膝谈心呢。你不能这么健忘呀。”

陈宁自顾自地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输了，留下你的觉魂和生魂。如果你赢了，我把她们所有人都放了。你愿意赌吗？”

“不愿意。”我说道，“你觉得我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人吗？就像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那样，失去神知的人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比杀了我还痛苦。咱们换一个吧。”

“哈哈，”陈宁笑道，“换什么？换你那可以忽略不计的智商吗？赌局很简单。梦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时间不同。人可能在梦里感觉活了一辈子，但现实中却只有十分钟。‘黄粱一梦’，就是个例子。现在我将梦里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颠倒一下。梦里的十分钟，就是现实的一辈子。你要找出梦的出口在哪里。看到这个砂漏了吗？当它滴完的时候，正好是十分钟。而你在现实中的肉体，也正好渡过了一生。”

“我不玩！谁要陪你这个疯子？”

“你放心。”陈宁继续说道，“我的肉体在现实中也是如此。在外人看来，我们会飞速地老去。但你要是找到出口，将时间停下来，那么所有流逝的时光也可以找回来。现在我要开始计时了。”

砂漏放到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所有美少女都保持着不动的姿势。

“陈宁，我们有必要玩这么大吗？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愁……”

“已经过去三十秒了。现实中，也就是五六年而已。你不觉得，你的皮肤有些松驰吗？”

出口？梦的出口在哪？张瞎子和苏芳都不在身边，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张平安，再过九分钟，我就可以收割你的觉魂了。你应该谢谢我，让你这么快——乐——地渡过了一生。你要是有兴致，可以对这里的女人们做任何事。还有八分三十秒，快一点的话应该来得及。”

“陈宁，你大爷的。”我飞快地爬上陈宁坐过的宝座。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座椅了。我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

陈宁在一旁拍手笑：“你觉得，我会把出口放到那么简单的地方吗？”

我要回忆，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是向山路下方走……遇到一个骷髅……我的血染红了骷髅……骷髅变成了美少女……我和她溶为一体……铁链……

铁链在哪里呀，铁链在哪里。我翻遍了那些美少女的脚踝，什么都没有。那一只只脚踝，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美不胜收的脚踝呀。

“还有五分钟。张平安，你要是现在认输的话，我可以给你留十年，让你在养老院渡过。”

我跑到了梦境的边缘，这里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一般，我无法再前行半步。

“张平安，没有用的。我的梦境，完全是我想像出来的。只要是我想，那么它就存在。只要我不想，它就不存在。还有三分钟……”

“闭上你的臭嘴……咳咳……”我的背有些驼，腿脚也不利索了，甚至还有些眼花。这一生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涌入脑海。

不知道慕小雪看到我布满皱纹的身体，会哭成什么样子。

还有张瞎子，他会和苏芳走出梦境吗？

真是有点不甘心。身体越来越虚弱，思维也有些跟不上了。怪不得现在社会上，骗子专门找老年人下手，咳咳，以后坐车，一定想着给老年人让座。人老了，真不容易呀，咳咳……咳咳……

砂漏里的砂子快滴完了吧。我觉得，现在我比陈宁更像这些美少女们的干爹呀。我的手放在她们的肩上，那是一双布满皱纹的手，落在了羊脂白玉上。那些干爹们，他们并不是真的喜欢美少女的身体，只是在触摸那些肌肤的瞬间，以为那是自己曾经的皮肤。那是自己曾经拥有的青春。

“张平安，想不到你快死了，居然还这么猥琐。”陈宁轻笑着向我走来，“告诉你，美少女们是这么玩的。”

陈宁拉过最近的一个美少女，凶残地拽美少女的头发，将少女的脖颈对准自己的口。他的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大张开来。两只尖牙比平时长了一厘米。那雪白的牙瞬间没入少女的脖颈。少女疼得浑身颤抖……

陈宁将那少女推开，又拉过另一名少女，如法炮制。怪不得欧阳倩倩一想起他，浑身抖个不停。他和野兽有什么区别？要是我有张瞎子的本事，一定杀了他！杀了他！

对了！弯弯！陈宁说过，弯弯也是可以去任何地方的人。

我大叫道：“弯弯！弯弯！陈宁要杀我！你快点出来救我！”

陈宁放下手里的少女：“没有用的。那次回去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不知道我的妹妹又去哪儿了。如果她回来，我也不需要吸取这些人的觉魂。我真的好累。”

“弯弯！”我拼尽全力去叫，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平安，你认命吧。”陈宁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平？明明我已经调整了梦境与现实的时间差，为什么面对衰老和死亡的，只有你而已？这个世界永远都不是公平的。知道我从哪里学到的移魂换命吗？是在天师堂！到底何为恶？何为善？”

提到天师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是钥匙。钥匙不就是用来开门的吗？可以打开任何地方，哪怕是没有门的地方都可以打开。

我看着陈宁，和他身旁所剩无几的砂漏，声音嘶哑地说：“我要出梦！我要出梦！我要去找张瞎子！”

这是我最后的力气了，这个空间摇晃了几下，就不再动弹。陈宁冷笑：“没用的。在我的空间，你的意念无法发散。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你只是英年早逝而已。”

我回忆着来时的每一步。那根铁链，怎样才能找到铁链？欧阳倩倩眉头皱着，看着我的手指，又看向自己的胸。她要告诉我什么？我想起来时路上的那个骷髅，我是被那个骷髅附体，变成了郭倩倩。但那个骷髅是怎样变成郭倩倩的？她用指骨穿透了我的身体。

想毕，我抓住欧阳倩倩的手，用力穿向自己的胸，胸口的皮肤破了点皮，血只染红了欧阳倩倩的手指甲。但就这一点血，却让欧阳倩倩的脸色大变，她狞笑着，像是女妖一般，恢复了自由，抱着我就跑。

我听陈宁在倒数，像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十——九——八——七——”

突然间地动山摇，陈宁都差一点从宝座上滚下来。

难道是要醒了吗？陈宁镇定了一下，就从空中飘了过来，就在他要抓住我们的时候，却见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那个男人和我差不多年纪，板寸平头，眼神中充满正义感。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他推了我一把，叫道：“快走！”我就这样直直地飞了出去。身后是陈宁的声音：“想不到你们579——”

那个男人是谁？那男人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这么说吧，有些像许三多。一看就是从某个乡镇长大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泥土味。小眼睛、厚嘴唇，但是就这平凡的相貌里，却有着一股执着劲。和陈宁的狠，不相上下。我始终被欧阳倩倩抱着，头压在她的怀里，享受着久违的母爱。不知飘了多久，欧阳倩倩放下了我。

我正脸看欧阳倩倩，却觉得眼睛有些花。欧阳倩倩欧阳出现了重影。白裙的欧阳倩倩，和红裙的郭倩倩。她们两个的影像重叠在一起，身不清哪个是欧阳倩倩，哪个是郭倩倩。她们一起对我说：“张平安，谢谢你。”

世界突然死一般地沉寂。我不知道下一刻会见到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