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你真的醒过来吗?
眼睛转了一下,感觉光线浅强,有一种暖暖的花香袭来。我在想,我出梦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谁?突然感觉身体腾空,转而落到地面上——“哎哟!”我起身,看到苏芳对我怒目而视。“为什么打我?”“下流!”苏芳说道,“为什么要睡在我旁边?”苏芳一脸怒意。张瞎子说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醒来时,小哥已不在身边。原来,小哥呀,这就是你人品不好了。我们入梦之人,怎能趁人之危?”“我没有!”我说道,只是觉得有些心慌。“我是怎么爬上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一定是我的潜意识。一定是潜意识叫我这么做的。再说我要是真有知觉,我会在你没醒之前再爬到张瞎子的床上。”“你就是下流!”苏芳说道。而这时,突然间传来一声:“我的女儿呀!你可算醒来了。想死妈妈了。”再一转眼,却是欧阳倩倩从床上爬起来,用手揉揉眼睛:“我怎么会在这里?”“孩子,你晕睡了好多天。是妈妈请来的张大师救了你,快谢谢张大师。”欧阳倩倩朝着张瞎子的方向轻轻点头,像是应附似地说:“谢谢张大师。妈妈,我好累,我想再睡会儿。”“孩子,你睡了五天,妈妈陪你走走吧。你想去哪?让你爸爸,唉,你爸爸刚刚操劳过度,晕过去了。正在隔壁休息。”我猜一定是孙思潮不放心又回来了,欧阳寻这家伙说话不算话,为了躲避悍妻,居然不顾我们的死活,一个人溜走了。我一定是趁着孙思潮送欧阳寻的空隙爬上苏芳的床。我咋这么会选时机呢?但爬上后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挨了一顿揍。“不过吧,我们还是可以叫司机带我们出去转转。宝贝,你想吃什么?想不想买衣服?对了,你的论文有些跑题,不过妈妈已经找过熟人了,应该没问题。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才会睡这么久?妈妈的宝贝呀,瞧你累的。不过还好你够努力。快点下床,妈妈把衣服都准备好了。”欧阳倩倩转身躺在床上:“妈妈,我好累,我想休息一下。就一下。”孙思潮对我们说:“真不好意思,我们家孩子刚醒,可能不太适应。倩倩从小就不太会说话,你们别太怪她。这孩子的个性有些古怪,你们别和她计较。张大师,这倩倩从小到大,都是吉星高照,自己没怎么努力,就什么事都做成了。多才多艺,要文凭有文凭,有长相有长相。这未来呀,我这当妈的可放心了。”我真不愿意听这个孙思潮说没用的。少说两句会死人吗?我们这三个人里,也就苏芳的资历能和欧阳倩倩媲美,跟废物、瞎子讲这些存心拉仇恨值。我伸出一只手:“阿姨,说好的一百万。”“这个……你们要现金还是支票?一百万对我们这样的人家真的不算什么。随便哪个尴尬里扫扫就有了。这样吧,我这里有十万,你先拿着,剩下的九十万,我过两天给您送去。”张瞎子用手拦着:“孙女士,我们求道之人,向来不收身外之财。倩倩这次的事情,也许源头在老夫身上。这种横财,老夫受之有愧。还忘见谅。”“源头在张大师那里……那好吧。”孙思潮将钱赶紧放回包里,“既然张大师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了。张大师,我们家倩倩就是命好,这叫吉人自有天相……”张瞎子打断她的话:“孙教授如果真想帮忙,可以帮老夫一个忙吗?”“好说,好说。”孙思潮的脸色不自然地笑着,“张大师是我们家倩倩的救命恩人。只要我孙思潮能办到的事情,一定照办。”“请问,孙教授家的祖坟在哪里?”“我们家里哪有什么祖坟呀?”孙思潮一挥手,像是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就是一个坟头,几百年都埋在那里。”张瞎子鼻息动了两下,像一条德国香肠犬使劲地闻着孙思潮:“那么,敢问孙教授的父亲,埋在何处?”“我父亲?”孙思潮摇头,“在我考高中那一年,他就失踪了。当年报了警,也没有找到我父亲。是死是活,这么多年也没消息。”“请问,孙教授最后一件事情,当年孙教授的小学在哪里上的?”“一个破山沟里。”孙教授像是不想回答,但碍于张瞎子的情面,还是说道,“那是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穷山沟,连马车都没办法通过。所有的孩子,都是住宿。要背着一个月的米和辣酱上学。光是山路就要走半天。而且在这条路上还有狼出没。那时候年纪小,又害怕。我怕自己什么时候就被狼吃掉。好在我父亲是校长,他说,要是狼来了,先吃他。”孙思潮若有所思:“后来,山路太远,路上又不好走,来上学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就都走了。高考那年父亲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出人头地,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也不要把孩子生在这么穷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吃辣酱。你知道吗?一口米饭、一口辣酱,每天如此,每个月如此,日子那么长,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挨下来的。“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当年有许多人追我。但我选择了欧阳寻。我并不爱他,只是因为他条件好。他是最适合当我孩子的爹的人选。他那么高大,又那么聪明,家里的条件又好。我为什么不选他呢?后来孩子出世了,我要让她做人上人。我给她报最贵的补习班,我让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就是个笨蛋,学什么都学不会,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甚至低声下气地去求她的各科老师,只希望上课时,能多提问我家倩倩。甚至是——我告诉我的学生们,一定要和倩倩一起玩。“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不爱笑,又不懂玩弄心术,她怎么斗得过那些人?我真担心,有一天我不在了,还有谁会像我这么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我……我就是不想……我的后代……像我的童年一样……每天一口米饭,就着一口辣酱……”孙思潮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泪水,反而是定如磐石般的坚毅:“我做到了。我可以对我的父亲说,他当年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仅此而已吗?”我说道,“你们有钱人的事情我不懂。我只知道,一家人平安就好。每天晚上能在一起,一口米饭,就着一口辣酱。”孙思潮冷哼一声:“你们穷人的世界我可太懂了。即不努力,又不上进,只知道拿平安说事儿。没有钱,连学费都交不上,孩子只能在最烂的学校里受尽白眼。说什么平安就好?一个菜就是一个菜而已。”“孙教授,你的命是真好!”张瞎子说,“既然孙教授不愿意说令尊埋在哪里,总可以告诉老夫你的家乡吧。”这个要求其实不过份了。即使她不说,身份证上也都印着。果不其然,孙思潮说道:“欢喜岭。”张瞎子点头,脸上的肌肉由于兴奋抖个不停:“老夫谢过孙教授。”就在我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看到欧阳倩倩用被子盖住头,脚绷得笔直。极像一具已经寿终正寝的尸体,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而我转向苏芳,我看她的眼里闪着光,冲我点了一下头,仿佛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张瞎子看看我,叹了口气:“小哥,在梦里可见到什么特别之处?”“没有呀。”我不知道陈宁的事告不告诉他,我的身体好像也没有衰老的迹象。可能是最后的关头,那个沙漏被关上了吧。只是那个像许三多的人是谁?突然间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