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再次寻来的孙思潮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地起来上厕所,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在我面前。那一头海藻似的长发如蛇般垂下,风一吹,那发便抖动一下,又如起伏的波浪。只是那个人影有些忧郁,正对着房顶发呆。这个自然是苏芳。她今天穿了一套休闲服,脚上是白色帆布鞋,一副大学女生的打扮。其实她要是多笑些,真的很年轻。只是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屋顶,屋顶上到底有什么?我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只见是一只黑色的蜘蛛在结网。蜘蛛吐出丝,滑动一段路,用自己的唾液将丝固定住。小小的一张网,不知道得费多少心血。蓦地就想起司南子,那家伙不知道怎样了。还会不会吃方便面。此生应该是难以再见了。我和他之间再次相遇,不亚于在中美之间用蜘蛛结张网,而且要横渡太平洋。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用手擦了下眼角。“想司南子了?”苏芳笑道,“你刚才这个动作,阿南经常做。”“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把手叉进口袋里,尽量让自己做到面无表情。“人呀,总是口不对心。”苏芳摇头,“其实你是好人,只是不太会说话。这一点和阿南还是挺像的。但阿南与你的区别就是,他会付诸于行动,不管结局如何。你顶多是嘴上说说而已。”“苏博士,你这么早站在这里干什么?看蜘蛛结网?好雅性呀。”任谁都不喜欢一大早就说自己不行,我赶快转移话题。苏芳不语,在扶手上写了一排东西:r=a(1-sinθ)“这是什么意思?我代数从来没有及格过。”苏芳自顾自地说道:“阿南最喜欢盯着蜘蛛网。有一次我看到他就像你这样,看蜘蛛结网居然哭了。他说他心底有一个梦,无尽的迷宫,就是无法走进去,他知道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里面。后来他告诉我一样事。”苏芳眼里闪着诡橘的光:“知道笛卡尔吗?笛卡尔也喜欢看蜘蛛网。”苏芳闭上眼睛,“那是多久的事了?我想一下——噢,是在1950年,斯德哥尔摩的街头,52岁的笛卡尔过着乞讨的生活,全部的财产只有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和随身所带的几本数学书籍。“然后,他遇到了18岁的瑞典公主克里斯汀。从此后,笛卡尔当上了公主克里斯汀的私人教师。笛卡尔向公主传授了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直角坐标系,也就是后来名振天下的解析几何。可惜没多久,国王知道了这段恋情,折散了他们。当时欧洲流行黑死病,体弱的笛卡尔回国后不久,就被传染,病重而死。这是笛卡尔留给瑞典公主最后的遗书。“国王收到这封信后,叫来了所有的老师,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代数式是什么意思。几经辗转,这封信还是落到公主手里。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后的心意。”苏芳在地上画了一个做标系,然后我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的图形。“屁股?”苏芳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最后的心意。后来国王去世,克里斯汀登上王位,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笛卡尔,可惜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克里斯汀再也没有办法告诉笛卡尔,她解开了老师的代数题……后来有一款矿泉水,含蓄地讲了这个故事。一位半百老落魄地在街头翻书,美丽的公主走下马车,向他奔来,夺走了他手旁的水。“公主的长发一闪一闪,裙摆也随风飘起,就像是克里斯汀穿越死亡地带,和她的老师再继前缘。”苏芳看向我,说道,“咦,你怎么哭了?”“不是。好像韩剧呀。”我抹着眼睛道,“你那个公式先别擦,我要记一下。将来泡妹子用。”“傻瓜。”苏芳笑道,“骗你的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为这件事,我特意去图书馆查了一下,那本书的名字叫做《数学大师》,作者是美国知名的数学史家贝尔(EricTempleBell)所著。“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在第三章:绅士、军人和数学家里记载了真实的历史:克里斯汀邀请笛卡尔做自己老师时,已经是女王了。笛卡尔应邀那年,克里斯汀24岁。而且最重要的是,笛卡尔讲的是哲学,而非数学。但确实是克里斯汀害死了笛卡尔。”“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擦干的眼睛呀。“笛卡尔到斯德哥尔摩的那个冬天,是百年不遇的寒冬。女王又让笛卡尔早起为她上课。你能想象吗?年过半百的笛卡尔早上在黑暗中爬起来,就被人叫上马车,在斯德哥尔摩最萧瑟的街道上奔波,风从车缝里灌进来,老人哆哆嗦嗦地骂着该死的女王。但五点钟还要准时上课。笛卡尔不久就染上了肺炎。卧病在床。第二年就与世长辞了。而这个女王在17年之后,才允许笛卡尔的骨灰运回法国。”“这么说,是后人多心了。才有了那个关于‘屁股’——不,是一颗心的公式?”“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前一个故事。”苏芳的眼里闪着少见的柔光,“也许是后人觉得笛卡尔死得太窝囊了。不过谁知道呢。24岁的女王如果对笛卡尔有想法,谁还能拦得住?该死——”“怎么了?苏大姐?”“都是被你带的,我现在的思维都不正常了,总是往歪道上想。”苏芳脸色一变,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更诡异。在笛卡尔的骨灰被运回法国后,发生了一起盗墓事件。有人要取走笛卡尔的头盖骨。”“也许这也是女王不愿意笛卡尔的骨灰回国的原因。女人的事,最难猜。我个人感觉,他们两个的关系还是不正常。有必要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留在身边十七年吗?要是张瞎子死了,我马上把他炼了埋了。”“我们已经猜不到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了。不过,你看那蜘蛛网,是不是很的意思?笛卡尔发明直角坐标系是在1619年。那时他才23岁。确切地说,他正在一支军队服役。有一天他盯着墙角的蜘蛛网,结果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之后,就有了我们的直角坐标系。不过据传说,他做了三个梦。而直角坐标系只是其中之一。他说,这三个梦向他揭示了‘一门奇特的科学’和‘一项惊人的发现’。也许‘一门奇特的科学’指的是解析几何,那么‘一项惊人的发现’是什么?如果真的有‘惊人的发现’,他为什么没有昭告天下?而且这个梦做的时间,是在圣马丁节前夕。”“节日大派送?”苏芳浅笑:“你可以这样理解。古人设定的节日,都是有一定寓意的。而且每个节日,必有属于其本身的传说。”“1619年?”脑子里闪现出在精神病院,陈宁最后对我做的手型。但还是差一些。陈宁的手型如果按照数字标记,那么,只能是1616,和笛卡尔做梦的时间还差三年。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笛卡尔做梦的1619年,到底和陈宁所做的手型有什么关系?脑子好乱。好像是某种偶然导致了某种必然。但他们之间要说真有联系,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差三年已经算是很准了。耳边恍惚传来张瞎子的声音:“无生有,有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又六十四卦——易也。”那句话配上角落里的蜘蛛网,两张图像重合起来,这不就是张瞎子口中的八卦图吗?李四方的梦里,无尽的蜘蛛……“张平安,你没事吧。”苏芳看我脸色差,问道。“没,只是头有些晕。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还是对苏芳抱有怀疑,于是转移话题“对了,郭倩倩的事情查到了吗?”苏芳这才恍然大悟:“瞧瞧我,把正事都忘了。还真的有郭倩倩这个人。我昨天晚上入侵了本市大学的系统。郭倩倩和欧阳倩倩都是出生于本市的家庭。只是郭倩倩家境贫苦。郭倩倩幼时父亲离家出走,母亲得了精神失常。即使在这样的家庭,郭倩倩也是非常出众的。上不起艺术课,就在少年宫的门口蹭课听。最后被少年宫特批进入艺术班。而后郭倩倩在大学期间也非常优秀。除了是钢琴组的组长,同时也是古筝组的组长。并且她的专业课——论数独的存在,也见解独到。再加上她为人热情,非常受人欢迎。”“那这个郭倩倩现在哪里?”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郭倩倩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苏芳耸耸肩:“Sorry,Idon’tknow。”“你怎么会查不到?”“教育系统只能查出这些。如果再想知道,就得入侵公安系统。据我所知,入侵公安系统在你们这里是重罪。”“你还挺了解法律的。”我也学她耸肩,“你们美国人不是什么都不怕吗?”“也许用不了多久,会有人把郭倩倩的资料双手奉上。”苏芳露出得意的笑容,“也许快来了吧,最迟不会超过明天。”话音刚落,就听到车子急刹车的声音。我认得那辆车,不用说,从车上走下来的正是教授孙思潮。孙思潮神色不太正常。她一直躲着我和苏芳的目光,径直上楼走到张瞎子的房门。她直接推门而入:“张大师,快点救救我女儿吧。”张瞎子正在被窝里,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但他最后还是坐起来,用破被使劲往身上拽:“是孙教授吗?又找老夫何事?”孙思潮神神秘秘地靠近张瞎子,也不惧怕他能熏死驴的体味,再无往日的高高在上。她的衣服都是褶皱,脸上除了恐慌,更多的是失措。她哆哆嗦嗦地问:“大师,您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红衣女鬼?”然后就张大着嘴,等着张大师解答。那一口的黄牙,在阳光下像是黄豆粒。张瞎子点点头:“人即鬼,鬼即人。鬼再可怕,也是由人变的。相由心生,不生不灭,不灭不生。”“张大师,我听不懂您说什么。昨天你们走后,我女儿就一直睡。她爸爸和她说话,她也不理。后来晚上可算醒了。你猜她做了什么?她问我钱在哪。”张思潮两只手紧紧握着,似乎在给自己勇气说出下面的话:“我女儿,她拿着我的钱,穿着病号服就出去了。我一路跟着她,她都似乎没标察觉到。她——她最后——她——她买了件红裙子。像血一样红的裙子。她穿着红裙子在镜子前笑,神色像极了另一个人。这个醒过来的人,不是我女儿。她然后,进了一家夜总会,说是要应聘舞者的职位。我的女儿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我受不了上前理论,可是你猜我家倩倩说什么?”孙思潮蓦地就捂脸大哭:“她说,她说不认识我。我被那家夜总会的人赶了出来。我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事情。我丈夫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才把我女儿救了出来。倩倩现在还在医院,那件红裙子谁也没办法让她脱下来。她就那么瞪着我们,好像我们从来没生养过她。我……我这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呀……”孙思潮剩下就是一声长一声短的哭泣。苏芳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问道:“孙教授,您知道郭倩倩这个人吗?”就在这时,孙思潮的身体震了一下,苏芳的眼睛随之也亮了一下:“如果你想我们帮你,你必须如实相告。你们家,亏欠了郭倩倩吧。”孙思潮摇头:“我其实对郭倩倩不了解。只是有一阵我们家倩倩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也许是因为名字都有‘倩倩’的原因,带她回家吃过几顿饭而已。对了,郭倩倩在校园里也是名人。但家庭条件似乎不好。”“怎么不好?”“在网上看到帖子,说她父亲离家出走,母亲精神分裂,为了养活母亲,好像还在夜店给人伴舞。”“那这个郭倩倩,现在哪里?”苏芳问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久没见她。学校已经报警,但警察对这件事情也不放在心上。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家里没有说话的人,也不能这样对孩子呀。这社会真是的。”孙思潮完全忘了自己是即得利益者。张瞎子清咳两声:“孙教授,不管怎么说,救人是关键。您女儿现在,极有可能被冤魂附体。那个郭倩倩,你有她的生辰八字吗?老夫算一下她可否在人世。”孙思潮拿出手机,拔了个电话过去:“老徐,帮我查一下郭倩倩的生日时辰。什么?时辰查不到?你笨呀!郭倩倩不是还有同学老乡吗?侧面帮我打听一下,我着急用。好的,老徐,我欠你一个人情,等上班就还你。就这样了。”孙思潮挂了电话,不出五分钟,电话又响起,孙思潮拿出笔纸记着,然后递给张瞎子,突然想到张瞎子看不到,于是把纸上的字念了一遍。张瞎子又开始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复。掐了半天,长叹一声:“这孩子命苦呀。她现在,有一半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的心蓦地一紧:“会不会像小雪……”“不是。”张瞎子摇头,“这孩子,注定要早死的。但现在为什么有一半不在人世,老夫也说不清楚。也许还要进欧阳倩倩的梦境中找寻答案。孙女士,都说鬼魂可怕,可世间最万恶的是人心。如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令爱身上的冤魂,可否是郭倩倩的另一半,也未可知。本来老夫会尽全力,但现在,平安小哥的身体不好,老夫想找出原因。”孙思潮一听就急了,一蹦三尺高:“你们这帮农村人,不就是为了钱嘛?为了钱你们什么都肯干。你们走时,我说给你们钱没?说没说?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后悔了,又给我女儿身上中了什么东西,让我来找你们。别以为你们这群乡巴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这话听着真让人受不了,我说道:“那是因为你就是个乡巴佬,要不你堂堂大学教授,怎么能知道乡巴佬心里想啥呢?”孙思潮指着张瞎子:“张大师我告诉你,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世上还没有我孙思潮搞不定的事。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你们就是一群骗子!江湖败类!还什么留美博士?不知道是哪所野鸡大学的野鸡……”苏芳一脸无奈,好像是说我招谁惹谁了?那女人骂够了,张瞎子又说:“孙教授,平安小哥的阳寿,没有几年了……你……还是请回吧。”孙思潮像是被张瞎子打了鸡血,站起来又将刚才的话循环播放了一次。她最后跪在我的脚下,说道:“我孙思潮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得罪了小哥。小哥要怎样才能帮我劝张大师出手?那个女人不是我女儿呀,我的倩倩在哪里?”她说完就向我磕头,嘴里喃喃道:“小哥还我女儿!小哥还我女儿!小哥还我女儿!”说实话,不明就里,还以为是我把她女儿给咋地了。地上的砖头已经染红了一块,孙思的头发和着血成了一团。这女人要是混黑社会,一定也是东兴十三妹那种。我抬头看张瞎子,张瞎子也正朝我张望。我们四目相对,同时唉了口气,然后又笑了一下:“张瞎子,反正我也没几年寿命了。如果走这一趟能救出欧阳倩倩,咱们也能积福吧。再说上一次是陈宁使诈,真的不关她们母女的事情。”“是呀。”张瞎子起身,“一切自有天命。如果小哥的命不长矣,那再入一次梦境又有何关系?一切自有定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孙思潮马上换了副脸孔:“张大师,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如果我家倩倩能够复常,我愿意给您塑金身像。你们就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大藏明王的化身,南无阿弥托福……”张瞎子摇头:“你们世人呀,如果做错事只为了将来塑金像,那当初为何要做错事呢?时候不早了,过了时辰,入梦就难了。”我们穿过医院七拐八拐的走廊,不知道苏芳心里怎么想,我可是骂了院长祖宗八辈。修这么恶心的走廊,没医闹才怪呢。来到病房,只见欧阳倩倩一袭红裙,已经被绑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欧阳寻院长立在床边,我们进来半天,才打招呼说:“大师,救救倩倩。她不是我女儿。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苏芳博士,您是导师最得意的弟子,你也帮帮我。是不是有我女儿在模仿别人吓我?”苏芳拿起电筒翻开欧阳倩倩的眼皮照了几下:“从生理学的角度上讲,欧阳倩倩一切正常。但她的精神比昨天更差了。其实昨天离开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她和你们的对话冷静了。”欧阳寻和孙思潮露出不解的神情。“从心理学上来讲,欧阳倩倩属于心智发育不完全。虽然我和她没有从正面对过话,但是你们看她的脊背!”苏芳顺势摸了一下,“你们说过欧阳倩倩是学舞蹈的,但是你们看她现在的身材像是学舞蹈出身的吗?她的全身都缩成一团,这是自然的收缩。她在怕什么,或者说是逃避什么。”“苏芳博士,你会不会太武断了?”欧阳寻显然不服气。“不光是脊背,还有她的指甲。”苏芳继续说,“你们有注意到吗?你们的女儿有咬指甲的习惯。其中的小指已经被咬得变型了。”“怎么可能?”孙思潮上前抓起女儿的手,“我女儿的手多美,怎么可能咬指甲?小时候为这件事我打了她不少顿。”苏芳将欧阳倩倩的小指托起,“这只手指的指甲油,颜色与其它的不同。这是唾液长期侵蚀的结果。你把这根指头拉直,你就能看出和其它指尖不同。果不其然,倩倩的左手小指比右手小了一丁点。“她为什么不咬其他指头?因为小指最不容易被发现。她是个很没有自信的人。她怕别人以为不正常,所以处处要求自己表现出正常。结果是什么?你们看到的,是一个很别扭的欧阳倩倩。因为她的正常是装出来的。”“你就凭这两点判断出她不正常?”欧阳寻继续发问,“可她醒后还是和我亲近了一下。”“那是想要钱。”苏芳冷静地说,“她现在的大脑皮层极不稳定。该死的是这里的设备如此落后,根本就无法查出来她哪一部分的皮层变异。”“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相信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苏芳深吸口气,起身闭上电筒,“我不知道张大师说的那一套是偶然还是必然。所以我想再试一次。张大师,原谅我的无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想走进欧阳倩倩的内心去看一看,把真正的她带出来。”张瞎子摇头,刚要说话,躺在床上的欧阳倩倩嘴角就在这时裂开了一条缝,如贝类般的牙齿露了出来,说了一句:“你们迟早要死的。张瞎子,你救不了她,没有人能救她。”苏芳点头:“对,任何人迟早都是要死的。不过我不相信没有人能救她。我从不相信世上有鬼魂之说。如果真的有,也是你心底的良心。如果鬼魂等于良知,那良知苏醒的时候,就是鬼魂报复的时候。你现在变成这样,证明你还是有良知的。有什么事情压在心底?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苏芳。来,你现在很累,睡吧。我带你去一个有鲜草和溪水的地方。那里有你的良知。你要和你的良知和解。你要庆幸,你还有良知。你的良知爱你,你也爱她……”苏芳的声音越来越轻,而就在这时,我看到欧阳倩倩头一歪,竟然睡过去了。“苏大姐,你还真是牛人。就这么一段就能把她说睡着了。”苏芳淡然:“其实,她闹了这么久,身体早就累了。我只是借势而已。张平安,现在你可以入梦了。”张瞎子喃喃道:“小哥,这次,老夫和苏芳姑娘都不入梦。你自己带着孙教授入梦。”“怎么?我带她?”我惊愕道,“还能带普通人入梦?那孙大妈会不会到时候也被排在外面进不去?”“不会的。”张瞎子说道,“虽然倩倩想逃避孙教授,但孙教授是欧阳倩倩心底最重要的人。她所有的噩梦,都来自于孙教授。也自然只有孙教授,能救出真正的欧阳倩倩。”张瞎子转向孙思潮,面色凝重道:“孙教授,你刚刚进去的时候,欧阳倩倩也会排挤你,而且比排挤别人更甚。你能答应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走下去吗?直到你女儿的心底?能救出她的,除了你,世上再无二人。”“这还用说吗?当妈的哪个为了孩子不拼命?”孙思潮冷声说道,“张大师,你快点吧。我女儿快要被女鬼折磨死了。”欧阳倩倩最恨的是孙思潮,最爱的,也应该是孙思潮吧。看着孙思潮脸上的血迹都来不及处理,就要求马上入梦。这世上也只有当妈的能做到了。我门口的砖头回去处理时,要不要让孙思潮加价?毕竟那么多血,像凶案现场似的。张瞎子又道:“老夫刚才又细闻了一下,欧阳倩倩身上,没有鬼魂的味道。可如果不是鬼魂,那就更麻烦了。杀生魂,和杀人无异呀。”“大师,什么是鬼魂、生魂?有区别吗?”苏芳问道。“离开身体七天的魂魄,必须转生。若不转生,留在阳间,就会变成鬼魂。永世不得超生。而生魂则是魂魄离开身体未超过七天。只要在七天之内回到体内,则相安无事。否则,生魂变鬼魂,老夫算了一下,附在欧阳倩倩体上的魂魄,身体还活着。只要能将那条多出的魂魄送回去,欧阳倩倩就会真正醒来。否则,一旦生魂变鬼,那将会缠着欧阳倩倩一生一世。到那时只有将鬼魂打散,永世不得超生,方能让欧阳倩倩恢复正常。”张瞎子转向孙思潮,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黄纸:“孙教授,把这符咒放入耳中,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怕。记住,在梦中你要认为自己不会死,你就不会死。”孙思潮木然地点头:“为了女儿,你要我这条命又有什么?就算是为倩倩死了,下辈子我还是想做她母亲、生生世世……”病床上的欧阳倩倩突然就用力挣扎,似乎要醒过来。张瞎子说道:“快些吧。欧阳倩倩剩的时间不多了。她……快被自己的良知和生魂烧死了。”苏芳摇摇头:”张大师,也许是她讨厌听到什么呢?”她冲我眨眨眼睛。苏芳的意思我明白了。欧阳倩倩这辈子做孙思潮的女儿都被折磨地生不如死,孙思潮还说生生世世,那真正的欧阳倩倩不精神崩溃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