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寂静的小巷，忽明忽暗的灯火。这是哪里？

突然心跳得好快。这次，这个世界里没有孙思潮。

这是一个连母亲都排斥的世界。也许是因为郭倩倩抓住了孙思潮，我才能一个人独自前往欧阳倩倩心底的世界。

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大小巷口进出。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孩一言不发地站在那时。她戴着大口罩，所以我不知道她是谁。

她面前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我总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女孩开口说话，我才想起他是谁。

欧阳倩倩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喜欢那个跳钢管舞的女孩。我帮你，只要二百。”

面前的男子就是被小波哥打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淫笑：“你怎么帮我？”

“我待会把她约到这里。到时候你想怎样就怎样。”

“小妹妹，你把哥约到酒吧的后门，就为了说这些？虽然我喜欢她不假，还为她把头爆了。不过哥是守法公民，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进监狱吧。”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害你？”欧阳倩倩说道，“在校大学生是禁止在这种地方兼职的。她既然肯来，还不是为了钱？她如果敢声张，学校马上开除她。”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男人还是有些信不过欧阳倩倩。

“你们高潮的时候，我拍几张相片。”欧阳倩倩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我就不信，能把我的相片P掉，能P视频吗？哈哈……”

“妹子，那女孩怎么得罪你了？”

“她没得罪我。”欧阳倩倩心虚地说，“只是想教训她一下。”

“她过后要是宁肯被开除也要告我怎么办？”男子还是心存疑惑，“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是你和她做的局怎么办？”

“爱信不信。”欧阳倩倩似乎失去了耐心，“如果你不做，我就去找别人。想想那红纱下的肉体。据我所知，我的那个号称玉女的郭倩倩同学，还没有男朋友呢。”

中年男子明显心动了一下，斩钉截铁道：“就按你说的做。大不了老子多赔她点钱。”

“我们有视频在手，还怕她张扬？”欧阳倩倩说道，“想在我们学校呆下去，就得听我摆弄。”

中年男子点头。

欧阳倩倩拿出手机，面带微笑，狠狠按下通话键，那边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倩倩，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我不知道在哪里。”欧阳倩倩带着哭腔说，“我被一个大叔带到一条小巷。这里好黑。”

“别怕，倩倩，我现在去救你。你看周围都有什么？”

“我，好像有几个字，像是一家酒吧的后门。我能听到里面的音乐声。你能听到吗？”

手机里混响着同一首歌曲：朋友说好一起走，一生一世不分离。一杯酒一句话一生情，到永远。

“我知道在哪里了。”郭倩倩肯定地说，“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救你。”

欧阳倩倩合上手机，问中年大叔：“有烟吗？给我一根。”

“怎么？不忍心了？”中年男子递给她一根烟，嘴角带着意料之中的嘲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其实我也没想好值不值得。”

“不是。”欧阳倩倩说道，“如果她不消失，我的世界里，永远都是黑暗。她就像是太阳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可是谁能想到，最光明的微笑，每晚都在黑暗中绽放。”

“小姑娘，你还挺有诗意的呢。”

欧阳倩倩将烟一口气吸光，然后将烟头踩在脚下：“她快来了，我听到脚步声了。大叔，想想正值青春的少女，你就会感觉物超所值。并且不会有任何麻烦。”

欧阳倩倩躲到暗处，将手机调整到录像功能。她早就想好脱辞了，就说自己也是受害者，被人一拳打晕。剩下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她会带着满身伤痕的郭倩倩去疗伤，像一个真正的好朋友那样。

再然后，明天早上，这段激情的视频将会上传到各大网站。她的内心在狂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吗？让他们看看欲仙欲死的你，他们还会喜欢吗？

——倩倩！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

——真想不到，为什么都叫倩倩，怎么差距这么大？

——是呀，装得和玉女似的。那种家庭怎么能够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大学生？

……

那么多的声音在脑子里吵成一团。还有郭倩倩的那句：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救你。

这么多句混在一起。欧阳倩倩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裂成两瓣，妈妈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虽然细微，却像一颗原子弹，她的世界一片苍白，只剩下妈妈的话：你看看人家郭倩倩，真是哪都好，就像我亲闺女一样。再看看你——

妈妈鄙夷的眼光传来，像是透过云层的剑，带着大气层的热气，直奔欧阳倩倩的心脏，一击必中！

是呀，再看看我，什么都学不好。最后能考上大学，还是因为爸爸是院长，妈妈是教授！

郭倩倩笑颜如花：那你当我干妈好了。

郭倩倩笑得那么自信，仿佛她才是成长在温室里的花朵，顺风又顺水。要知道那件上台的裙子，都是欧阳倩倩淘汰好几年的，郭倩倩还像宝贝似地穿在身上。

欧阳倩倩擦了眼泪，她算老几？这种随处可见的垃圾，就应该及时清理掉。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欧阳倩倩暗骂自己愚蠢。郭倩倩居然先打她的手机。

一双高跟鞋停在欧阳倩倩面前，紧接着，是郭倩倩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倩倩，你没事吧！我帮你报案！”

“我没事。”欧阳倩倩平静地说，心里想道——有事的是你。

身后的中年大叔一把拉过郭倩倩：“小妞，我等你好久了。跟我装成么清纯玉女！你那骚样，我可是每晚都看着了。”

“倩倩！快跑！”郭倩倩被中年男子压在身下，大声向欧阳倩倩喊道。

欧阳倩倩一扭头，跑在小巷上，她竟然忘了计划中要拍下郭倩倩的视频！

她跑得那么快，似乎要逃离这个世界。这么恶毒的计划，不是她想出来的！这么丑恶的面孔，也不是她！

欧阳倩倩跑远了，郭倩倩还在死死挣扎。我闭上眼睛，真不愿意看这种现场版的小黄片。太血腥暴力了。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个看客。即使我身临其境，我会去救她吗？不过这段回忆好奇怪。欧阳倩倩已经跑远了，我怎么还能看到画面？那应该不是属于她的回忆呀。难道是郭倩倩的？

郭倩倩在拼尽全力挣扎。她不知何时手里够到了一根木棍。中年男子被她打得一愣，然后嘿嘿冷笑：“你们两个真有意思，居然都叫倩倩。不知道是不是一样好玩。”

“你怎么知道我叫倩倩？”郭倩倩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你是在校的大学生。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为什么？”郭倩倩的脸色骤变，“为什么？”

她像是为面前的男人，又像是问自己的。

“乖乖地从了我吧。然后你就不用在这里跳舞了。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郭倩倩突然大叫一声，中年男子用手捂住郭倩倩的口鼻，那么用力地捂着，郭倩倩渐渐没了声息。男人这才发觉闯了大祸。他匆匆地离开现场。郭倩倩的上衣已被撕碎，里面是红色的内衣，那么火热，她的黑色长发散落在红色的内衣上，她的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天空。片刻后，她的电话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远远地，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倩倩，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是小波哥。小波哥打开后门，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郭倩倩，他的手探到郭倩倩的鼻息，脸色蓦地变白。

他拿出电话，却没有随即拔下120。不知他在想什么，随即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以至于他拔打电话的手都是那么抖：“喂，579局。我答应你们的一切条件。只要你们帮我救活一个人。我在XX街XX号。”

我看到小波哥挂上电话后，就那么动容地哭了，眼睛一滴滴地落在郭倩倩裸露的上身。他脱下自己的的黑夹克，盖在郭倩倩的身上，然后就那么一直抱着她。

他喃喃道：“倩倩，别怕。我一直在这里。是我不好，我来晚了。579局一定会救活你。倩倩，这次你醒了，我一定、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倩倩，你听得见吗……倩倩，我带你去看长城好不好？我们还要去每多地方，对了，你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这里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巷里死一般的沉寂，身后的酒吧音乐也小了下来，天地间，只有这一对相拥的男女，在虐我这只单身狗。

小巷口只听“吱嘎”一声，一辆黑色的房车停了下来。车门毫无声息地打开，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是突然传出整齐的“咔嚓”声，让人联想起天安门升旗时的仪仗队。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又像是什么巨兽在咀嚼食物。大概过了五秒，两队穿着黑色西服，目光呆滞地从房车门里走下来。大概走下四个人后，才有两个抬着担架的人走下来。同样呆滞的目光看向前方。

那两个抬担架的人刚下车，后面又有四个穿着同样黑色西服的人走下车。苍白的月色，照着苍白的他们。我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想，也许什么都没想。但谁知道呢，如果他们有思维的话，那也应该想着同一件事情。

世上绝不可能有两个人，具有这样同步的表情、目光、动作……

他们径直走向小波哥，将他怀里的人以极快的速度放到担架上，在抬放的过程中，又有几个人同时紧急救护，数条手臂在郭倩倩周身挥动，但他们却是如此和谐，像是一台多手臂机器人。

全程不过三十秒，我的脑海里却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那十个人，已经抬着郭倩倩返回到车内。车里黑洞洞、静悄悄，没人知道车里面还有什么人，或是什么怪物。

一声咳嗽打破了沉寂。

清晰的男声响起：“长时间缺氧造成的窒息，既然救回来，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你还是想救她吗？”

“放屁！”小波哥说道，“就是知道普通的医院救不活她，我才想找你们579局。如果你们再救不了她，那就是命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说后悔——还来得及。”

“那就是说，倩倩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恢复正常？”小波哥的脸上尽量露出轻松的笑容，“即使这百分之二十的可能，也值得我赌上后半生。我答应你的一切条件，从现在起，我这条命是你的了。你说的一切，我都会照办。”

“即使变成和他们一样？”房车里的声音继续道，那几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的脸从眼前一闪而过，“慕容波，当你踏进车时，你身后所有的选择都将关闭。你懂我的意思吗？从你进入这辆车时起，你不会只属于你自己的。不过——我们也会全力以赴去救郭倩倩。你愿意吗？”

“我愿意。”小波哥神情淡然，“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和灵魂。”

两个人像是在签定某种契约，又像是进行结婚仪式的签定，一时间让我搞不清状况。

“一入579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夜再次凝重了起来。

车里蓦地响起了一段曲子，一个女声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趁着这夜色，特别像是鬼片的开头。

这曲子我听过：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去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般。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慕小雪唱过这段被本命天蛇附体；陈宁唱过这段进入了太虚……这段曲子到底有什么关键？

我只觉得心跳加速。我知道这是所有事情的关键，但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这段曲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波哥一点点地朝着房车走去。身后是酒吧已经渐熄的灯光。小巷里的一切依旧，但却有什么不同了。

慕容波的人生，在这里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他走的很慢，却一次都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