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忏悔

好静的巷子,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想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也不知道还能遇到谁。所有的力气,好像都在刚才用光了。

一双白色的凉鞋衬着一双无可挑剔的脚踝。再往上看,却是欧阳倩倩。她不知何时又站在小巷口。她轻声叫着:“郭倩倩,你没有事吧。”

没有人回答她。

“郭倩倩,你没有事吗。”欧阳倩倩带着哭腔答道,“你可别吓我。你在哪儿?”

曾经以为是最恨的仇人,可伤害对方后,才发现好像没那么恨。

只不过对方比自己的漂亮些;只不过对方比自己成绩好些;只不过对方比自己的追求者多一些。这些真的就是伤害一个人的原因吗?

想想对方是多么不幸。幼年时父亲离家出走,母亲因此精神分裂。下雨打雷的时候没有人把她揽入怀中,明明没有锅台高,还要站着板凳给妈妈煮饭。每一次阳光的微笑,都是深植于苦涩中。可那微笑就如阳光下蒲公英一样,干净到透明。所有的苦涩,都留在根茎。

有什么理由去怨恨对方?欧阳倩倩翻遍了小巷的每一个角落。这里好久没有人来了,好像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好像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欧阳倩倩突然笑了:“一切都是我在做梦。对,是做梦。睡一觉,明天就能看到郭倩倩了。我们又是好朋友。”

欧阳倩倩向出口走去,喃喃自语道:“是做梦。是做梦。明天早上就能见到倩倩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出卖她呢?哈哈,我这个梦真是太有意思了。”她看到我在一旁盯着她,奇怪地‘咦’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以前没见过你呀。对了,告诉我,为什么这个梦总不醒?只要我醒过来,明天早上就能见到郭倩倩了吧。郭倩倩一定会原谅我的。因为我只是做了一个伤害她的梦而已。谁的梦里没杀过人呢?是不?可是我为什么醒不过来。”

“那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梦。”我说道,“你不愿意醒来,是因为,你怕见不到郭倩倩。”

“我真的那么卑鄙吗?”欧阳倩倩摸着自己的的脸,“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为什么会那么对她呢?我想不通。”

“因为她是你的好朋友。”小巷里突然传来苏芳的声音,“你不想失去她。但你知道,太过于优秀的她,早晚会离你而去。你的潜意识里,还是深爱她的。但表现出来的,却是赤裸裸的伤害。就像你母亲。她口口声声爱你,为什么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我不知道。”

“有时候我们不想一个人离开,却口口声声要一个人离开。你真的恨郭倩倩吗?你是那么想成为她。难道你的努力就是想成为一个连自己的都憎恨的人吗?面对你的内心,你最喜欢的就是郭倩倩了。”

“真的吗?”欧阳倩倩小声地问。

“是的。”苏芳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时间不多了。你的爸爸妈妈都在外面等你。只要你出去,就会迎来不一样的人生。”

欧阳倩倩刚要踏出一步,又猛地缩回:“不,我害死了郭倩倩。我即使出去,也会坐牢。”

这孩子够死心眼的,我上前说道:“倩倩呀。难道你现在不是坐牢吗?其实坐牢也不是什么坏事。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天亮了做做手工,天黑了讲讲鬼故事。怎么也比你一个人在这里强。”

“张平安,你给我闭嘴。”苏芳小声地愤怒道,“倩倩,只有你走出来,你才能知道郭倩倩到底有没有事。她是不是还活着。”

“那个,我说两句吧。”我说道,“刚才你走后,我看到出一个人。就是那天的小波哥。他救了郭倩倩。他们两个关系好像不一般。对了,郭倩倩被抬上救护车时,有个叫什么‘579局’的人说,她有百分之二十的机会救活。你放心,死不了的。而且那个中年大叔也没得逞。”

“才百分之二十?”欧阳倩倩说道,“那就是说,有百分之八十会死喽。”

为什么同样是人类,想的东西差那么多?人家慕容波觉得百分之二十已经很好了,还是有希望的。

而欧阳倩倩却觉得还差百分之八十才没事,简直是离死透差一丁点了。

“欧阳倩倩——”传来张瞎子的声音,“郭倩倩的魂魄在你的魂魄里。你一直不出来,郭倩倩才死定了。不光是郭倩倩会死,你也会死。你们两个的下半辈子子,都将在床上渡过。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老夫的力量不多,只要抓住平安小哥的手,你们都会得救。”

“真的吗?”欧阳倩倩转身,“真的吗?”

“嗯。”我点头,“我看到郭倩倩了,她一直在跟着你。只要你向往光明,她就不会永驻黑暗。”

这么有诗意的词,我是怎么想出来的?欧阳倩倩的手紧紧地握住我,但在她的手上还有另一只手,也紧紧地握住她。

我看到穿红裙子的郭倩倩靠在她耳边说:“我不怪你了。毕竟,你比我还可怜。”

我懂郭倩倩的意思。郭倩倩虽然没有父亲,又没有母爱,但她是自由的。她从小到大,一定得到周围人的许多关爱。所以到她能付出的时候,她才会义无反顾地去救最好的朋友。

而欧阳倩倩,她从始至终,都没得到过别人的真爱。即使是母爱,也因为太浓、太过,像是咸过头的汤一样,只能散发出苦涩的味道。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这次是真的醒来了吗?我不敢肯定。

那种光亮,带着尘世间的温暖,慢慢地浸入我的肢体。张瞎子的声音由远及近:“郭倩倩,尘归尘,土归土,生魂归位——走——”

耳边传来欧阳寻的声音:“他们,他们居然都在动。心率居然一样。太神奇了。倩倩,爸爸在这里。你快点醒过来。爸爸在这里……”

片刻后,我张开眼睛,他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虽然父母的手是相隔的,但他们连着倩倩的手却是握得紧紧地。

而我的脸部感觉一阵温软。那种女人特有的体香浸入鼻息,真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那么有安全感,让我再睡会儿。

“大师,他怎么不醒?”是苏芳的声音,“他好像还越抱越紧!你个臭流氓!”苏芳相当暴力地推开我,我一下被她推到地上。

“苏大姐,我不是有意的。你动作也太大了。说——你这次是怎么跑到我的床上来的?女人,要知道廉耻,毕竟我还没结婚呢,让群众看到不好。以后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你能负责吗?”

苏芳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不识好人心。”

张瞎子在一旁打圆场:“小哥,这件事你要好好谢谢苏芳。是苏姑娘,将自己的身体借给你——不是——将自己的体力借给你。否则以小哥只剩三年的力气,不可能在梦里还健步如飞。”

“是吗?”我看着苏芳,她满面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那苏大姐会不会少什么?像是折寿什么的?”

张瞎子不语。苏芳忙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能看到真实的梦境,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再说,张大师也好像受伤了。”

张瞎子一脸狐疑,似乎在问她是怎么猜到的。

“张大师,我只是感觉,你的身体也不太好。我说不清为什么。”苏芳尴尬地笑,“你也是在强行带出张平安和欧阳倩倩。我说的不错吧。相比之下,我这点折寿,真不算什么。”

“苏芳姑娘不会折寿。”张瞎子闻了闻苏芳,“苏芳姑娘,老夫一直疑惑,你生于美国,长于美国,为何会有内五家血统?你的父母是否健在?”

苏芳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父母虽然都是华人,但是他们也是生在美国呀。他们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而且这二十多年,我一直都是普通人。”

张瞎子点头:“这也是老夫不解的地方。只要是有内五家血统,总是会显出不一样的地方。也许苏芳姑娘选择心理学,也是因为比较擅长猜迷吧。”

苏芳摇头,明显不相信张瞎子的话。

“姑娘,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的阳寿,一点都没减。只要有你在,张平安就不会死。他至少会活过三年。”

我的天老爷呀,这就是上天给我的一个外挂。

“苏大姐,”我嘻嘻笑了两声,靠近她身旁坐下,“以后咱们可真得形影不离了。我至今未婚,你考虑下?”

“就凭你?”苏芳一脸的不屑,“我们的单词量不一样,估计将来沟通会成问题。你先把雅思考下来,我再考虑一下。”

“切——”我嗔怒道,“我就是随便一说。我的心早就属于慕小雪了。让我背单词?我少活的就不止三年了。”

一旁早就不耐烦的欧阳倩倩抱住妈妈的脖子:

“妈妈,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我好像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是真的吗?”

“没有。”孙思潮说道,“我的女儿心地善良。怎么会做坏事?”

苏芳微笑着走过来,手搭在欧阳倩倩的肩上:“孙教授。你这种心理暗示,会让你女儿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的内心。人的心中除了有善,也有恶。如果一个人只做善,那是虚伪。只做恶,那是无知。”

“那我应该怎么办?”孙思潮问道。

“很简单。铲除心结的最好办法,就是解开它。我们去找郭倩倩。让郭倩倩完好无损地站在欧阳倩倩面前,让她知道自己没有伤害朋友。她就会完全走出来。”

“可是,这个郭倩倩好久没来上学。对了,她的家人给她办了休学。真是奇怪,郭倩倩只有一个精神病的母亲长期住院治疗。是谁给她办的休学呢?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片刻后,孙思潮说道:“是她爸爸。她爸爸回来了。休学是在我女儿晕睡后的第二天办的。也就是说,郭倩倩没有事。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爸爸还不得闹到学校来呀。怪不得警察没有再查下去。我们学校也是,有点风吹草动就知道找警察。现在的学生夜不归宿算什么大事呀。”

听孙思潮这么一说,大家吁了一口气。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最开心的要数欧阳倩倩,她抱着孙思潮的脖子猛亲一口:“就知道老妈最能干了。妈,我想看看郭倩倩。你帮我查下她家地址。”

孙思潮没办法,只能又打了一通电话,拿纸记了一下,递给宝贝女儿:“明天买点东西去看看同学吧。应该没事的。不过……你大病初愈,用不用妈妈陪?”

“不用。”欧阳倩倩显然开心极了,“对了,妈,我问你一件事。我不想学工商管理好吗?”

孙思潮呆了,不过马上又说:“你愿意学什么都可以。妈都支持你。只有一条——”

欧阳倩倩竖起耳朵听着。

“别杀人放火就成。听着!以后咱们家的家规就一条:不许杀人放火。你能保证吗?”

“保证!”欧阳倩倩开心死了,又亲了母亲一下才放开手。“妈妈,我最爱你了。我一直喜欢收养流浪猫狗,但是害怕你不喜欢,所以一直没敢和你说。”

“收养流浪猫狗是好事。妈妈赞同。”

“那我转到兽医系可以吗?”欧阳倩倩的眼睛像一只小鹿,毛茸茸的闪着亮光,“可以吗?妈妈。”

“当然可以了。”孙教授咬着牙说道,“可以。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妈妈,可是你好像很不情愿。”

“妈妈以后会试着委屈自己来成全你。从今天起,你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妈妈也许会看不惯,不过,不会再拦着你。你就不能让妈妈表现一下愤怒吗?如果我憋在心里,也会出病的。不过咱们学校是商学院,没有兽医系,你要考虑清楚。转到别的学校你会失去很多。”

“不会的。”欧阳倩倩大眼睛水汪汪地眨呀眨,“只要妈妈爸爸爱我,我就什么都不会失去。”

我转身望向苏芳和张瞎子:“好像没咱们什么事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撤了?”

张瞎子此刻才悠然转醒,轻咳两声:“小哥,生魂已归。欧阳倩倩没事了。孙教授尽管放心。”

我们三人向这一家三口道别,看着他们笑得那么开心,总是觉得这份幸福真正来之不易。

欧阳寻借口要送我们,把我们请进了旁边的一间办公室。他给我们每人倒了杯水,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接着说:“我真没想到人类的梦境真的可以侵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可以用更先进的通讯进行交流。梦境,甚至比WIFI更省空间流量。打开梦境,就是打开另一个世界呀!就像是……”

他开始满地转圈,像是要找什么突破口:“对了,就像是汤显祖写的《牡丹亭》,杜丽娘梦遇柳如梅。两人在梦中相遇、相恋。”

“老夫也听过《牡丹亭》。”张瞎子接话,“汤显祖确是矿世奇才。不过现在流行于世的版本,却非汤显祖开始时要写的版本。”

我们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那老瞎子慢慢道来:“汤显祖刚开始写的《牡丹亭》,非人类可以驾驭。不少名家看完此本,无一不叹息,曲调之怪异,非常人可唱。而汤显祖则云:吾就是要折尽天下人嗓子。”

“我的妈呀。”我轻咳两声,“那是什么声音?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最后一个音实在是唱不了。苏芳早就捂住耳朵,大叫救命。

“小哥,原来你也喜欢《牡丹亭》?”张瞎子的笑容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这段,老夫只在家父去世前听过。”

“听别人唱过两次而已。”

张瞎子冷哼:“说不定有一天,小哥也要唱这段曲子呢。”

“我就免了吧。我也是现学现卖。张瞎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哥,有些事得随缘。到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起身告退,苏芳连威胁带利诱:“欧阳院长,入梦确实是我导师的研究课题,但现在对外,还处于保密阶段。我希望欧阳院长也保守这个秘密。我会向导师汇报这件事情,也许将来他会找你去美国研究课题也不一样噢。”

欧阳寻更加兴奋:“真的吗?那我就有机会名垂千古了。打开梦境,那可是比乔布斯更牛掰的事情。请苏博士一定要转告导师,我愿意为了这个课题,献出我的一切。”

“我会的。也谢谢你——欧阳院长。谢谢你对科学的热爱。”

出了门,感觉心情真不错。好事了做了,名字也留下了。只是孙思潮那一百万确实不想对帐,让人有些不爽。

我们三个走在弯弯曲曲的走廊上,正想找个话题开扯,却见苏芳突然蹲在了地上。

苏芳捂着胸口,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她的长发垂肩,看不清脸孔,只能感觉到她身体在有节奏地抖着,似乎在和体内的什么东西抗衡。

“苏芳姑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张瞎子关切地问道。

“不是——”苏芳使劲地摇头,“我好像听到一首歌,这支曲子真好听——”她蓦地站起,腰挺得似竹,翘起兰花指,眼角眉梢都是万种风情,“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张瞎子,会不会是那赶走的生魂,附在芳大姐身上了?”想起孙思潮说的那句‘医院走廊修得七拐八弯,是因为鬼不会拐弯’,顿时心生凉意。

我躲在张瞎子身后,看着苏芳继续妩媚地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相对于我的五音不全,驴唇不对马嘴,苏芳唱的那叫一个酥媚入骨呀。只是她的脸色渐青,眼窝深陷,却有些不认识的感觉。

“张瞎子,张大仙,张神仙,你快快做法,把这妖孽收了。”

张瞎子不语,只任由苏芳唱完整支曲,苏芳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片刻后才起身:“我是怎么了?我怎么躺在地上?”

“苏芳姑娘,请恕老夫直言。姑娘可感觉有些口不对心?”

“这个——”苏芳正色道,“不瞒张大师。我其实一直喜欢的是司南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觉得,我心底还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好怕……”

“苏大姐,你这也太直白了。中国好看的男人太多了,一踏上中国的土地就挑花眼了吧。女人移情别恋,在现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女人,我这辈子也没少见。”

想起我的被甩经历,就是一部血泪史呀。

“苏芳姑娘,你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像你吧。”张瞎子说道,“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你也是害怕有一天像是欧阳倩倩一样,由另一个生魂,占据自己的身体,所以才直言不讳地告诉老夫这一切。”

“大师所言不差。”苏芳点头,“我对司南子的感情,我自己清楚。我不是那么容易喜欢上别人的人。”

“那就好。”张瞎子说,“老夫也想不通,为何苏芳姑娘会唱刚才那段曲子。只是苏芳姑娘唱完后,这里的风水局,变了。”

张瞎子话音刚落,向着走廊的尽头跑去。他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轻巧地绕开不知何时出现的墙角。他脚下生风,速度快得我和苏芳都追不上。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天眼开——”就在我以为他念完这句一定会撞墙时,他脚下却似生了根般,硬生生地停住。

“张瞎子,你差一点就追尾了。”我擦擦汗,心有余悸说。

张瞎子转过头,脸上阴森森地笑着,干瘦的肌肉抖动数下,牵动得眼窝处都跳了几下,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那里眨:“这里是五行八卦之法。是按照先天八卦的阵法布置的。小哥、苏芳,你们如果站在楼上向下看,这里就是一个五行八卦图。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阴鱼。不但是阴鱼,还是阴鱼之眼。是天下最阴冷的方位。而这面墙的后面,你知道通向哪里吗?”

张瞎子站在墙边纠结:“你知道是通向哪里吗?”

“不知道。”我拉着张瞎子往后退,却一步都退不动,“你老人家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我只知道你知道的我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一定不知道。”

“老夫虽找到这里,却不知该不该进。”张瞎子下了决心似地道:“小哥,此地不易久留。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天黑了,就来不及了。”

窗外的太阳已是斜阳,暗红色的光辉洒在雪白的墙上。不知为何,墙上竟然出现了一个门形的影像。可我回过头,原来是二楼一扇小窗的影子落在上面。

苏芳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左看右看,突然说了声:“咦?”

“苏芳姑娘——”张瞎子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张大师,三维空间的东西如果画在纸上,就成了二维空间。就像我们的手影。如果现实中我们的手——就像这样摆出一个造型,我们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将手型放到光下,再选择一定角度,我们就能看到另一副影像。”

苏芳将两只手的小指互勾,手背交叠,一只老鹰的影子出现在雪白的墙壁上。苏芳的手很美,又灵活,那只老鹰呼之欲出,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到老鹰翅膀带起的风。

张瞎子点头:“苏芳姑娘,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梦境。有些东西我们不懂,但放到梦境中,就全然明了。就像欧阳倩倩的病情,就如手影一般令人费解。但如若进入梦中,她的病就像是墙上的影子,一看就知道出于哪里。”

“张大师,有一种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他们天生不用学习,能够一眼将手形落在墙上的影子一眼看出?就像……在美国,我有一个同学。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别人的想法。但他在此之前没有受过任何的心理学教育。甚至他的家族中,也没有从事和心理学相关职业的人。还有人,看一眼数学题目,就知道答案。”

“苏芳姑娘,太阳快下山了吧。”张瞎子未回答苏芳的话,“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老夫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果然,太阳的影子只剩一点,二楼小窗落在墙上的门影却越来越清晰。那门的影像是如此黑暗,阵阵雾气在门里翻腾,呼之欲出。

“是呀,你们要开研讨会,咱们回去支个火锅,边涮羊肉边聊。苏大姐,我也觉得冷得慌。”

那门里的气息好熟悉,让我想起冰箱里的冰肉。

张瞎子一推苏芳:“老夫留下,你们快走。”

苏芳上前拉张瞎子,却发现他纹丝不动:“张大师,你怎么了?”

“老夫说过,苏芳姑娘唱完那曲,此地的风水局变了。老夫要留在这里。”

苏芳淡笑:“如果门是我开的,那我应该也能关上。张大师,如果我是内五家的人,注定会回到中国,就像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命中注定’。我苏芳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芳上前,身体隔在张瞎子与那扇影门之间:“张大师,张平安也许是所有事情的关键。你把他保护好,有机会再来救我。”

张瞎子脸色从没有过的平静。好像这样的事情他不止经历过一次。他点头,鹰爪似的手,紧紧地钳住我,生怕我跑了一般,硬生生地向外拉去。

“张瞎子,你要做什么?”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天眼开——”看不清他的步履,只是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后像是有一双爪子在奋力地抓我和张瞎子。我看不见他们,只感觉到张瞎子的恐惧。他把我抓得那么牢,以至于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快断了:“苏芳,咱们不能把苏芳丢在那里……苏大姐……你一定要活着……我发誓,我会来救你……”

10忏悔
入梦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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